李子民从省里开完农村工作会议回到襄汉，才知道市委常委会已经同意了卖企业的方案，政府的动员大会也已经开过了。这些消息，都是他在报纸上和电视里看到的，特别是电视里刘荣那十分精彩的动员报告，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二天上班，他把省农村工作会议的主要精神向刘荣做了传达，并把会议上的一袋子文件放到了刘荣的办公桌上。刘荣说：“谢谢您啦，老市长。”而对市委常委会和政府动员大会的事儿，他是一句也没有提。既然市长不提，李子民也觉得不好再问，特别是市委常委会定下来的事情，不要说他这个顾问，就是自己做市长的时候，也是一定要贯彻落实的。从刘荣的办公室出来，他下到二楼，来到了副主任白智的屋子，他想问问刘荣在动员报告中都讲了些什么，一推门，见屋里都是烟，白智正一边抽烟一边看报，见李子民进来，忙站起身，“顾问来啦，快请坐。”
黄厂长听着连连点头。“懂、懂。”
“这满屋子的烟，也不放放，这么抽，一天要几盒?”李子民问。
“那好，那好。我这就去找姜大山。”黄厂长说着就要动身，被马冠军拦住，“让你急，也不能太急，你起码还要学学今天会议的文件和刘市长的报告吧，特别是你们厂的党政班子，还要坐下来讨论讨论吧，你们也要拿出个初步的方案，怎么卖?多少钱?人往哪里去?离退休的怎么办，事情很复杂，你也不能太简单了，市政府要拿你们的厂作为试点单位，是要出经验、出成果，起示范作用的，懂吗?”
白智起身推开门，放屋子里的烟，“一天要两盒半啊!”
“我说?我怎么说?你主动去找姜大山，听听他的条件，看看能不能接受，如果双方都能接受，政府就不介入，但这事儿要快，你必须抢在全市第一，新闻单位一宣传，事情就好办了。厂子的事都处理完了，政府自然要想到你这个厂长，特别是根据你的表现，安排到政府部门当局长，不是太正常的事情吗!”
“你挣的那几个钱，还不够抽烟的，你都抽什么牌子的?”李子民说着拿起桌上的烟盒看了看，是红河，这牌子他没见过。白智说：“顾问啊，你当市长时就官僚，现在还是官僚，你不知道干部抽烟分四等吗?”
“怎么卖?你说。”
“分什么四等，说说我听听。”
“那有什么不能的，不就是刘市长一句话吗!关键是你要把这个企业卖好。”
白智说：“软中华，硬玉溪，这个干部真牛×。极品云，一支笔，这个干部够可以。芙蓉王，扁三五，这个干部不含糊。七匹狼、红塔山，这个干部很一般。我这个堂堂的政府办副主任，连四等的红塔山都抽不起，只能抽这一元五一盒的红河，你说，我这个官当的，这个烟抽的，还有什么意思。你说我的烟怎么这么重，还不是给你们这些市长写报告，写材料弄的吗?天天晚上是点灯熬夜，加班加点，真是嘴起泡，撒黄尿，省了老婆费灯泡。到头来，也只能是抽抽这红河，过过这嘴瘾了。”白智和李子民的关系比较熟，再加上这段时间有些情绪，说起话来比较随便。李子民很欣赏白智的文笔，曾有过想提他为政府分管文字的副秘书长的念头，可现在，他已经不是市长了，这念头也只是当时的一念之头。
黄厂长一听这话态度马上变了。“马秘书长，你这话可当真?如果我真的帮着把这厂子卖掉了，我真能到市技术监督局当副局长?”
李子民笑了笑：“你的屁话还真不少呢，都从哪学的?不怪起名叫白智，还真有点智慧。”
马冠军想了想说：“您也不要泄气，对你的工作，政府也是知道的，如果你把改革这件事抓好了，也就是说，把这个企业给处理好了，我可以跟刘市长说，给你换个地方，到政府机关去工作，市技术监督局还缺一位副局长，你是搞技术出身的，能力是不会有问题的，你看呢?”
白智说：“我有什么智慧呀，我现在已经是白痴啦。智和痴这两个字是有联系的，一个人有知识，但必须有眼睛，这才是智，知者加目吗，而我呢，虽然有点知识，可是有病，知在病里，就是痴，我现在就是白痴了，收拾收拾，就准备走人啦!”
“我都是五十五岁的人了，在这厂里干了十多年，也不想怎么样了，政府看应当如何卖，就如何卖，实在不行，把我这个厂长免了也行。我真不愿意去为这事操心，弄不好，一千多名工人会骂我的。”黄厂长一脸的不情愿，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李子民说：“你别给几句好话，就卖弄起来，又是智的，又是痴的，我来问你，刘市长的报告都讲了些什么?”
“他真有这个想法，已经和政府谈了。我们想，既然有人想买，工厂也应当主动去卖，致于条件嘛，都在双方的谈上，政府不再干预。你是厂长，是法人代表，在这件事上，态度要积极呀!”马冠军说。
“讲什么?我哪知道。”
“他?“黄厂长摇摇头。不知道他是不相信这件事，还是不相信姜大山这个人。
“你不知道，报告不是你们写的吗?”李子民问。
“姜大山。”
“是吴清写的，我连一个字都没看。我懒得看。”白智边说边点上一支烟。
“谁?”
李子民本想批评他几句，可心里想，同是办公室的副主任，马冠军来的那么晚，就能提副秘书长，苦苦劳累的白智，说几句牢骚话也是可以理解的。他想说什么，可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什么也没说，走出了白智的办公室。
“有个人想买你们的厂子?”
20
“我能有什么作为呢?这么大一个乱厂子，又这么多的包袱，就是想卖，谁买得起呢?”
这几天，郑刚在厂里是偷偷按李子民旨意，处理几件事的。经过厂领导班子几个人私下沟通研究，特别是听了技术科长周长学的意见，他们关闭了一条生产线，另一条生产线的产量也降到了最低水平，对外，他们还是讲在满负荷生产，上报的生产报表，各种数据，仍然按正常生产时的数据。厂统计科长找到郑刚说：“厂长，这样虚报数字是违反统计法的”。郑刚说，“不这么报怎么办?停产市政府不允许，全部开足马力生产，设备有重大问题，你说怎么办?”统计科长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郑刚说，“就按原来的数字报吧，出了事我全权负责。”
“下一步你们想怎么办呢?动员大会开过了，刚才刘市长讲的你也都听见了，你这个当厂长的，也不能总这么空守着，也要有点作为呀!”马冠军看着黄厂长的脸说。
农历二十三，是传统的小年，又是星期六公休日。但化工总厂却没有星期节日，早上一上班，郑刚就来到了1号主装置的控制室，周长学也在这儿。这些日子，他基本上每天都守在主控室，观察生产情况、记录各种数据。见郑刚进来，他刚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却被郑刚一把按住，郑刚看着电脑屏幕问：“怎么样，正常了吗?”
“全厂固定资产原值七千五百万元，现净值一千五百万左右，外债，主要是工行的贷款一千万，加上这些年的利息，合计在一千三百万左右。”黄厂长说这些数字是非常流利。
周长学摇摇头，“很奇怪，一条线已经关了，另一条线的产量又这么低，按说，一般的小毛病应当能调正过来了，可现在，还是这么不正常，我怀疑，是不是里面的主要部位出了大问题。”
“你说说厂里的基本情况吧”。
“那你看怎么办好呢?”
“一点也没有。”
“我看，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全部停产。”周长学肯定地说。
“一点活没有吗?”
“可是停产，要市政府批准啊，我一个厂长也是说不算的，这你清楚。”郑刚十分为难地说。
“一年半。”
“要不……”周长学想了想，“要不这样行不行，往年工厂春节不怎么放假，今年我们就放假，说工人们太累，都有这个要求，一放假，我们就把装置停了，等过了年，我们就说装置坏了，启动不起来，给他弄个生米做成了熟饭，估计上边也没办法。”
“工厂停多长时间了?”马冠军问。
“行。这招还真行。”郑刚拍着周长学的肩头，“今天是农历二十三，我们二十九停怎么样?”
“那好吧。”黄厂长停住手，用可怜的目光看着马冠军。
“我看还可以再提前些，二十五怎么样?早几天也没人知道。”
机械厂大门紧关，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繁荣，黄厂长在门口等他，见车到了，才打开大铁门，让车开进厂办公搂前，他陪着马冠军直了楼，大楼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厂长办公室到处是尘土，楼里的暖气也没有烧，办公室冷的很，只有一个电暖气看样子是刚刚打开。厂长黄财发五十四五岁，满脸的愁容，他正要用抹布擦沙发上的灰，被马冠军拦住，“你不用擦，我站着说几句话就走。”
“二十五就二十五，不过，我还要和其他几个副厂长们再私下沟通沟通。”
卖企业的动员大会一结束，马冠军就坐车来到了襄汉市机械厂。机械厂是一九四七年建厂，那时襄汉刚解放，建立机械厂主要是加工枪械，支援前线。解放后，作为“一五”、“二五”的重点企业，国家投入很大，在北方也算是一个很有影响的重要企业。全厂占地面积二十五万平方米，建筑面积十三万平方米。当时的襄汉市还很小，机械厂并不在市中心，可是现在，襄汉市比原来扩大了好几倍，机械厂就成了市中心的好位置。这几年，工厂不景气，技术落后，设备老化，找不到活源，去年工厂停产，一千多名工人全年放假回家，三百多名离退休人员的工资由市劳动保险公司统筹。马冠军是在动员大会会场找到机械厂厂长黄财发的，并约定散会后在厂里见面。
郑刚和几个副厂长们一沟通，大家都同意，但都说这事万万不能声张，千万不能让政府知道。下午一点钟，政府副秘书长马冠军给郑刚打来电话，说他看到了经委的生产报表，对化工总厂的生产产量还是不满意，认为还有潜力，希望加大产量，保证一月份生产开门红，向新一届政府献礼。并告诉郑刚，他马上要和刘荣市长去省里慰问有关部门和领导，要两天后才能回来，回来后还要来化工总厂慰问春节前加班加点，大干快干的工人，希望厂里早些做准备，把月产量再提高一大块。郑刚心想，我都要快停产了，你们还来慰问，三天后来厂，只有大门紧闭了，不过，他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地“嗯嗯嗯”，就把电话放下了。放了电话，他想了想，就又来到1号装置主控室，见周长学还坐在那里，就把刚才电话的事说了一遍，周长学说：“厂长。这事你还是应当事前和市领导说一说，不然，真的那一大队人马来厂慰问，还有什么电台、电视台的记者一大批，我们厂大门紧锁，全厂停产，你这个厂长，恐怕是当不长了。”
由于动员报告写的好，加上会议气氛浓，刘荣在全市企业改革动员会上，真的做了一个十分精彩的报告，参加动员大会的市五大班子领导，县区领导、委办局和企业、事业单位的领导近千人，都给予了热烈的掌响。市电视台还动用了刚刚花巨资购买的电视转播车，搞了动员大会的现场直播，全市各单位，各机关企业都组织收看，然后进行讨论，报纸发了头版，加了社论，一下子，襄汉市企业改革迈大步，集中力量卖企业成了全市人人关注的热点问题，马冠军还在会后印发了政府准备出售的企业名单，有十几页，供有关购买者翻阅。
郑刚想了想说，“我现在去汇报，他们也不会同意，不同意的事我再办，就是违反组织原则，错就更大了。况且现在刘市长和马秘书长到省里慰问去，其实也就是春节前送礼去，我也找不到他们呀，反正这个厂长，我也不怎么想干了，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看着这位美人科长走了，刘荣就放下正在批阅的文件，看吴清送来的动员报告。他越看越高兴，真佩服这个漂亮女人的文笔，他一口气把报告看完，连一个字也没有改，就在上面批道：这是一份很好的报告。印发会议人手一份。刘荣。他真没有想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还会写出这么漂亮的文章。
周长学说：“厂长，你不能这么想，咱们这个厂子，还真是你一手治理起来的，我这个人从不吹捧谁，没了你，别人就更弄不好。不为你自己，就为厂里这一千多工人，你也要干好呀，要不，都停产下了岗，喝西北风去?”
刘荣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点点头，“可以啦!”
郑刚说：“我们当厂长的，就不太懂政治，不太懂官场上的事。还是那些官员们比我们精。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事吧，是谁我就不说名了。反正是一个工业主管局的局长，他主管的这个行业不景气，生产上不去，市长一开生产调度会，他一汇报，就总挨批，有时批的连饭都吃不下去，后来一想，我这是图的什么呀，于是再一开会，问他产量，他就说能完成，保证没问题，市长很高兴，没有批他，就这样半年多过去了，有一次他外出开会不在家，市长又开生产调度会，副局长们心里都明白，谁也不去参加会，把生产科长派去了。生产科长是个实惠人，根本不知道这里的内幕，市长问，你们这个局年底前这个产值数能完成吧?生产科长一看数字，吓得头上都冒了汗，现在连十分之三都没完成，年底这几个月怎么能完成这个任务呢，于是连连摇头，说完不成，根本完不成。市长听了很生气，把科长批了一顿，并告诉他，等局长出差回来了，马上来见市长，详细汇报。科长被市长批的满身是汗回到了局里,几个副局长见此情景，都偷偷地乐。几天后一把局长出差回来了，生产科长就把被市长挨批的事儿说了一遍，还说市长要你立即去汇报。局长一听气得骂了科长一句：你真是个棒槌。他马上操起电话，向市长汇报说，市长啊，我刚从外地开会回来，听了科长的汇报，是咱这个科长不了解情况，把数字弄错了，科长让我好个批评。市长，请您放心，这个产值，我们保证能完成。市长听了很高兴，还表扬了他几句。放下电话，局长对科长说，你懂个屁，一年要开十二个生产调度会，我要让他批评十二次，我还活不活?现在我要让他满意十一次，到第十二个月，再开会，我就让他批一次，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科长这才明白，还是局长比科长高明呀。表扬十一次挨批一次，与挨批十二次相比，还是前者好呀!”郑刚讲完了这个故事，逗得周长学哈哈大笑，笑得差点出了眼泪。
“你好好干吧，我当市长的不会埋没你的。以后，你可以直接找我，当然，不光是文字材料，其他方面有事，随时找我也行。”刘荣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一种特殊的目光。对这目光，吴清是明白的，但她却毫无表情，只是平静地说：“知道了。市长，您还有指示吗?没有我就出去了。”
两个人笑过之后，周长学说：“厂长，今天是过小年，市长都往省里跑着送礼，你这个厂长，也不能就这么呆在厂里，你也要出去活动活动，该送的也要送，这年头不送，也是什么事都不好办，你还年轻，总不能老在工厂干吧，弄个一两年，也找个什么局的，当个局长干干，那要比当厂长的轻松多了。”
“四年了。”
郑刚摇摇头，“我最不习惯的就是送礼了，我这个厂长是怎么当的，你还不知道?我是从推带车子一步一步推上来的，厂长不干了，还可以回家再推带车子吗!”
“当综合科长呢?”
“别，别。你不你的我不管，你总要为咱厂这一千多工人着想啊，工厂马上要进行技术改造，这项目问题，钱的问题，都不是小数目，你现在不跑可真不行啊，不说别的，就说我吧，没了咱这厂子，我欠的那些外债，可怎么还啊!”
“七年了。”吴清回答。
郑刚知道，周长学日子过的紧，还有一些外债。周长学是从山区考入大学的，家里节衣缩食，再加上好心人的帮助，才使他读完了四年的课程，毕业后就分到了化工总厂。可山区的父母年岁已经大了，子妹们都在山里，生活都很困难，他的工资有一半要寄到家里。去年，他的父亲得了癌症，根本无钱治，他知道后，硬是接到市里来，从市到省，整整治了一年，花了七万多，最后老头儿还是死了，这七万多，有二万是他自己的，有五万是借的，其中有三万是经郑刚批准，从厂里借的。郑刚看了一眼满是愁容的周长学说：“长学啊，借厂里的那点钱，你也别太急，有机会，我也帮你想办法。”
“你在政府干几年了?”刘荣问。
周长学说：“不瞒厂长，我每天都在这主控制室里坚守值班，也不光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钱，你不是说过，在厂机关的干部如到厂一线关键岗位值班工作,一天给三天的工资吗?”
看着眼前的吴清，刘荣觉得她长得有些像谁，象谁呢?他突然想起来了在省城与他一夜之欢的那位美丽漂亮的女大学生。细一看，她们两个人的眼睛特别像，都是那种丹风眼，真的很像，只是吴清比那女孩更成熟，也就更有魅力。
郑刚点点头，“是，我说过。不单是一天给三天的工资，有突出贡献的，我还要给重奖。”
听这话，刘荣的目光中又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你快坐快坐。累了两天一夜，真是辛苦你了。听说你爱人不在家，孩子又小，干文字综合的，也真是受罪呀!”他看吴清仍站着，忙说：“你坐你坐，我也正有些话要说。”吴清这才坐在市长对面的皮椅子上。
周长学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这个月，我就在这主控室，整整坚守了十八天，解决了九个急需解决的问题，这都是详细的记录，还有跟班技术员签字，你说话算数，过两天，你就要把加班费给我，过年了，我想回山里看看我的老母亲，她已七十二岁，我，我手头紧啊!”
“两天一夜。”
郑刚看着周长学手中的小本子和那诚恳的面容，他眼角的泪都快要止不住了，这个曾经和他一起干了十几年的汉子，生活的会是这般艰辛。他记得，在前年的一次设备采购中，他把厂家给的五万元回扣，全部交给了厂里。“长学，你放心吧。等工厂停了产，除了这些加班，还有你出的这些好办法，厂里要认真研究一下，给你一次性的奖励，这个，我当厂长的说了就算，能做了主。”
“是你亲自写的，用了多长时间?”
“那就谢谢厂长啦!”周长学说完，看看自己腕上的那块老牌的上海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钟了，就说，“厂长，我还有个建议，你立即派人，把主控室附近堆着的这些刚刚生产出的产品都运到比较远的仓库里，那样会更安全些。停了产，我们也会放心。然后你就走吧，到市里的有关部门、单位转转，厂里有我你还不放心吗?今晚上我孩子和他妈去姥姥家了，说是过小年，我告诉他们我在厂里值班，他们吃饭也就不等我了。”
“是我。”吴清回答。
“那好吧。”郑刚操起控制台前的电话，告诉生产科长，马上安排工人把离主控室不远的刚生产出来的一百多桶二硫化碳运到厂门外的仓库里。不一会儿，几十名工人开着车子来了，开始搬运大桶。周长学看着就要离开主控室的郑刚，又好象想起了什么，他抓住了郑刚的手，“郑厂长，还有一件事，关于厂里的下一步技术改造，我翻了很多资料，弄出了一个设想，也是个不成熟的方案，你要有用，就到我家里取，就放在我家写字台的下面。”
刘荣正在批一份文件，见吴清进来，赶忙放下笔，满面笑容地说：“又让你们受累了。”说完接过稿子，但并没有看稿子，他的目光一直也没有离开吴清那张漂亮的脸。他随便地问道：“稿子是谁主笔呀?”
郑刚一把推开了周长学的手，不解地说：“我到你家取什么?用的时候你就拿来吧。我想，肯定能用上。”
吴清拿着稿子，敲响了刘荣办公室的门。刘荣说请进，吴清就推门进去了。吴清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有气质，有那种文化女人或职业女性所特有的那种气质。“刘市长，您在动员大会上的报告稿我已起草好了，白主任让我给您送来，请您最后审定。”吴请说。
两个人就这么分手了。郑刚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他们俩个人的永别。
白智想了想，接过打字稿，连一眼也没有看，只在打字稿的空白处写道：“请刘市长审定，白智。”然后递给了她。
郑刚离开主控室之后，周长学又一次看看腕子上的那块老牌上海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他就对主控室两个看仪表的女工说：“今天是过小年，你们女同志家事多，就早点回去吧，我在这值全班。”两的女同志都是和周长学住在一栋家属宿舍里，平时对周长学都很好，就忙说：“那真就谢谢周科长啦”，她们收拾一下东西，四点二十分离开了主控室。
吴清说，“那怎么行呢?工作是有程序的。”
主控室里只有周长学一个人。停了一条线，而另一条线的生产又是最低水平。四点四十分钟的时候，周长学发现了严重问题：正在低生产的1号主控塔温度超出警戒，而且还继续向警戒红线以上跳动，其它控制仪表一片混乱，这是周长学在厂十几年从没有见过的，四点四十四分，运行的1号装置报警红灯和警报同样亮起和响起。周长学知道要出事故，马上关闭了正在低速运行的装置。可就在这一刹那，1号装置塔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巨响，象似核爆炸，随即火光冲天，在火光和烟雾中装置塔和主控室消失了……
常委会一结束，刘荣马上召开全市企业改革动员大会。大会上他的动员报告，是吴清给写的。吴清写这个报告整整用了两天和一个晚上的时间，查阅了很多资料，又在语言、文法等方面，做些调整，过去给李子民写稿子，他喜欢的是直来直去，不需要任何修饰，现在给刘荣写稿子，他需要的是有些文采的那种风格，这是刘荣当市长后办公室起草的第二份报告，因而也就格外小心，生怕写砸了。稿子打完字以后，吴清还是先送分管文字综合的白智副主任看，白智摆摆手，“免了，免了，你直接送吧。”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李子民正坐在家里的书房里整理书籍。这五年来，他也真没有这么轻松地过一次星期六。过去没看的和没有看完的书还真不少，他足足翻出了二十几本，他想趁当顾问这段轻松的日子里，好好地读读书。正翻着书籍，胡敏回来了。她进门就是满脸的不高兴，把随身背着的小皮包往李子民眼前一扔，“这伙狗东西，也太势利眼啦!”说完一屁股坐在李子民面前。李子民拣起了扔在地上的小皮包问：“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市委常委会十分顺利地通过了政府提出的企业改革方案。原因有两条，一是刘荣在向常委会汇报政府常务会议讨论的意见时，没有汇报李子民的不同意见，只汇报了同意的意见。二是李子民根本没有参加常委会。头一天晚上，刘荣找到李子民，拿着一份省政府的明传电报，省里明天要开农村工作会议，要求政府去一位领导，分管农业的副市长要去省委党校参加半年的干部培训，他请李子民代表襄汉市政府参加省里会议。市委书记顾一顺听完了刘荣的汇报，请各位常委发言。常委中，真正懂经济工作，特别是工业经济的基本没有，大家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到是市委常委、市总工会主席在赞成的前提下，提出在企业改革、卖企业中要注意工人群众的利益，发挥工会的监督职能，把这件事情办好。最后顾一顺强调，要处理好改革、发展、稳定的关系。改革是前提，发展是核心，稳定是保障，如果没有稳定的社会环境，就什么也做不成。他希望政府在具体实施过程中，能够把工作做细做好。
“怎么了，欺负人呗!我和你结婚以后，院里已经决定，不让我再值夜班和节假日班了，让我照顾好你，可今个，院里决定还是让我去值班，并说原来的那个决定已经作废了。”胡敏气呼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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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就值班吗，也没什么了不起。”李子民说。
一天以后，姜大山主动找到了马冠军，说他看好了襄汉机械厂，要买这个厂子，条件可以具体谈。马冠军说：“您真是慧眼啊，我就知道您会看上机械厂的，这块肥肉，谁不想吃呀!”
“还没什么了不起。原来我听说，市委组织部最近要办的这期后备干部培训班，院里是让我去的，名都报上去了，可现在，不知什么原因，却让干一科那个比我还大两岁多的女主任去了，昨天都已经报到了，这不是明显的看你下台了，欺负我吗!”
马冠军笑着说：“看您把话说哪里去了，我们作为政府干部，也是为群众着想，如果双方都有利，那不是两全齐美嘛!”
李子民听后没有吱声。这种事他见的太多了。胡敏又说：“子民啊，听我一句话，咱们离开襄汉市吧，去省城当个副厅长还不行吗?我在襄汉呆够了，在医院里也没脸见人，我一个大姑娘家，嫁给一个市长老头子，心里还能平衡些。可如今你一下野，别人都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的，说什么的都有，我真的受不了呀!”胡敏边说边扑到李子民的怀里。眼里的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什么企业，只要您看好的企业，我们都可以卖。这样您既可以当政府树立的典型，又可以获得很大的经济效益，这是哪里能找得到的好买卖。”经马冠军这么一说，姜大山的眼睛顿时亮了，他立即悟出了这里的道理。他满脸是笑的说：“我可真要感谢政府和马秘书长了，听您这一席话，我什么都懂了，这企业我买，至于买哪一个吗，我要核计核计，具体情况，过两天咱们再谈，不过有一点我今天先说，就冲马秘书长对我大山的关心，这情这意我领了，我这个人是从来不说空话，送空头人情的。这事成与不成，我都要给予重谢，当然如果弄成了，对我大山公司的发展有极大好处的，我姜大山会出重金。”
李子民用手绢擦了擦胡敏脸上的泪，轻声地说：“小敏，你也要想开些，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事，咱们只要光明正大，还怕别人说什么吗?去省里我不是没有想过，到那儿，我会不习惯，而且，还要给组织上添许多许多新麻烦。”
“你们都要卖什么企业?”姜大山问。
“麻烦?有什么麻烦。你为共产党干一辈子，安排好你不应该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下来，你还有心思看书，要我，早告到北京去了。反正我想好了，襄汉这个鬼地方我是不能呆了，你要不走我就走。”
“那是你们政府的事，与我大山没关系，我就知道如何多挣钱，别的什么事，我一概不管。”姜大山没有耐心，打断了马冠军的话。马冠军并不急，而是耐心地说：“我找您来，就是要让您挣钱，政府卖企业，是有一系列优惠政策的，您这个时候低成本买进来，一转手就会增值的。再说，您也不能总是做经贸生意，要有自己的产业才能有更大的发展。”
“你走?你往哪走?”李子民不解地看着胡敏。
马冠军说：“这您就不懂了，上级最近有新精神，要对国有企业进行大胆的改革，要把一些企业卖出去，我们刘市长刚当市长，省里有人告诉他，要在这方面有所突破，我们市政府研究过了，马上要大张旗鼓地卖企业。”
“不管往哪走，反正不在襄汉呆了。”胡敏坚决地说。
“买企业?我买什么企业?”姜大山仍然是不明白地摇摇头。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整个楼房都跟着动了一下。
“这个……”马冠军又扫了扫那位漂亮的女秘书，姜大山马上说：“小红，你先出去一下。”女秘书站起来走了。马冠军这才说：“我这次来，是刘荣市长委派的，专门和你研究，让你买企业的事。”
“怎么了，会不会是地震?”胡敏已经从李子民的怀里站起来，紧张地问李子民。
“帮我挣钱?挣什么钱?”姜大山不解地问。
“不会。地震不应当有响啊，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事了?”李子民也站起来向窗外望了望，随即操起了电话，按了几个号码，问：“政府值班室吗?我是李子民，刚才什么响?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那你们就马上问问，有情况立即告诉我。”李子民放下电话，没有心思翻书了。胡敏说：“你已经不是市长了，响不响的管你什么事，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那是，那是。”马冠军连连点头，“不过，我这次来，可不是朝您要钱的，而是来帮您挣钱的。”
李子民说：“不是市长了，我也得关心市里的事，再说，我也是顾问呀!”
姜大山说：“这您别客气，有话直管说，你们是买汽车缺钱，还是搞活动需要赞助，只管开个数，为政府出力，我姜大山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字。”
“胡敏白了李子民一眼，“顾问顾问，你还真把顾问当回事呀，你没听下面人说呀，顾问顾问，顾而不问，没你这么当顾问的。”李子民刚想说几句反驳胡敏的话，电话铃响了，他马上拿起电话，电话是政府值班室值班员打来的，说刚才接到报告，化工总厂发生爆炸，具体情况不详。李子民说，我马上到政府。值班员说用不用派车去接，李子民说，不用派车了，那样慢，我坐出租车快，你们让值班车准备好，我几分钟就到。放下电话，他拿起公文包，又看看里面的手提电话和电话本，边穿鞋边说：“小敏，化工总厂发生爆炸，我立即去政府，你也赶快回医院，让院里做好抢救淮备，会有人员伤亡的。”
马冠军说：“大山公司是全市有名的私营企业，您财大气粗，政府有些事情，还真要找您。”
胡敏撅着嘴，“我不去，救不救人的管我什么闲事!”
马冠军笑了，没有回话，用眼睛一个劲地打量给他倒茶水的女秘书。这女秘书长得真是漂亮极了。他早听别人说，姜大山几乎是夜夜做新郎，女孩不是处女的，一个不要。姜大山是市人大代表，也是襄汉市的名人，他和马冠军平时就认识，但没有更多的接触。姜大山说：“人代会刚刚结束，马秘书长就荣升，今天能到我们公司来，一定有什么要事。”
李子民火了，“让你快去就快去，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救死扶伤，是你做医生的天职，快去!”说完，砰的一声关了门。
姜大山说：“那是政府不想搞啊，如果想，一句话，我姜大山全包。”
胡敏结婚到现在，还没见李子民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细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赶紧穿鞋，出门打车去了中心医院。
在电梯口，姜大山已经在此等候，他上前亲热地握住马冠军的手，“欢迎，欢迎，欢迎市政府马秘书长光临。”三十八岁的姜大山长得很年轻，他穿一身灰色的高档西装，白衬衣红领带，带着金丝眼镜，满脸微笑，看不出一点当年在襄汉市拼杀的痕迹，完全像一个学者，只是右脸部有一道深深的刀痕，那是在一场拼杀中被对方大砍刀留下的。他十分热情地把马冠军让进了他那间宽大、讲究的办公室。马冠军进屋扫了一眼，感慨地说：“姜总经理真是气派，您这办公条件，我们市长也远远赶不上呀!”
郑刚是在市工商银行信贷科办公室里感受到这巨大声响的。他正准备请信贷科长去吃饭，可信贷科长说，已经答应别人了，改天再说吧，郑刚说不行，今天是小年，行里科里对化工总厂这些年没少关照，这小年饭一定要吃。信贷科长想了想说，那样吧，我一个人也不能分成两半，不如把两桌饭安排在一个酒店里，我两头照应，两桌都吃，行不行?郑刚说那也行，咱们就先走吧，先去我们这桌吃，吃一会就到另一桌。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听着一声巨响，楼房晃动了一下。工商银行的办公楼是全市最高最好的。十六层带电梯，而信贷科在十五层，视野非常好。一声巨响，郑刚的心头动了一下，他赶紧顺着窗户向化工总厂的方向看去，只见自己厂子的位置，浓烟四起，大火冲天。他大叫一声，“不好了”。就快速冲出办公室，直奔电梯间，快速下到一楼，钻进车里，脸色都灰了，冲着司机大喊：“快，快!”司机说：“去哪个酒店?”他吼着：“什么酒店，厂里出事了，快回厂，快!快!”
马冠军坐车来到了大山经贸公司。这是一座刚刚盖完不久的六层办公大楼，楼的设计是欧洲风格，整个外装修用的是黑色的花岗岩，和四周众多的白瓷砖、火柴盒式的建筑，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反差。一走进旋转的大门，一位服务小姐马上迎了上来，“先生，请问您找谁?”马冠军回答：“我是市政府的，我姓马，要找一下姜总经理。”服务小姐马上拨通了手里的电话，说了几句，然后十分客气地请马冠军上了电梯，一直送到六楼。
白智是在家吃过午饭后去政府的。搞文字的这几年，他养成个坏毛病。除了加班加点写材料，没事的时候也在家闲不住，就到单位来看些书，查些什么资料。老婆、孩子也都习惯了，家里什么事也不用他。什么小年大年的，早就没了这些说道，用他老婆的话说：“白智啊白智，我是白找了你这个老公，你就把自己交给政府啦!”白智从家走到政府的时候，在楼门口见到马冠军，看他那一脸神气的样子，白智没有主动说话，想走过去算了，可马冠军却主动地和他打招呼：“白秀才，今天过小年，怎么还来加班呀!”
姜大山在襄汉，可以说是人人皆知的人物，或者说就是黑道上的头面人物。他今年只有三十八岁，年令并不大，十八岁念高中时，因为打仗失手，将一同学刺死而被判刑二十年，结果他在里面只待了八年，就出来了，出来后和一些小哥们结成团伙，打打杀杀，又被公安局拘留了三次。再后来就倒卖香烟、服装，控制市场，几年的功夫就发了，后来就正式成立了大山经贸公司，招兵买马，经营的领域开始向钢材、水泥、石油、建筑业等方面发展，势力也越来越大，同时，开始和政界、公安、司法、金融等部门联系，公司聘请了一些要人为高级顾问，势力也越来越大，据说资产已达亿元。
“不加班怎么行啊，吃的，抽的，都靠这加班挣点补助费呐!不像你马秘书长，春风得意，不靠这几个钱啊!”白智看也不看马冠军一眼，给了他几句。
为了选好卖企业的突破口，马冠军这两天也没睡好觉。要卖的企业一大批，关键是要看谁能买得起，只有选好买方，这买卖才能够成交，而能买得起企业的，也决不会是一般的老百姓。在襄汉只要一提到有经济和政治实力的人，马冠军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姜大山。
马冠军知道白智对他提副秘书长有想法，所以也不介意，他十分得意地说：“今个过小年，我一会儿跟刘市长去省里，到有关部门走访走访，慰问慰问。”
调查组在襄汉市住了三天，圆满完成了调查任务，在宾馆正式向省委起草了调查报告，证明襄汉市人代会换届选举一切正常。临行的中午，顾一顺和刘荣在宾馆为他们送行。这是三天来头一次与市里领导吃饭，调查没有发现问题，喝酒时也比较放开。政府接待处给每个调查组成员及司机买了一件鄂尔多斯牌加厚羊绒衣，每件一千多元，偷偷地装上了轿车。酒足饭饱之后，调查组成员与市委书记、市长亲切握手，乘车离开襄汉回省里。
“什么走访慰问，说白了不就是送礼吗，怎么没见装东西的大车呀!”白智问。
与刘荣的谈话气氛就轻松多了。刘荣只说自己一千个没想到，一万个没想到，现在让自己当市长，真感觉压力太大了，现在想想，还是当副市长好，用不着操这么多的心，现在为企业改革的事，已经有两夜没有睡好觉了，不怪有人说：吃菜要吃素的，穿衣要穿布的，当官要当副的，真是有些道理。
“这你就不懂了，都什么时候，哪还用什么大车呀，过去的那些地方产品，如今谁还要啊!”
李子民原先是想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包括董秘书说的，柳河县委书记高本正说的，都告诉调查组，可后来一想，这些都只是一些说法，没有明显的证据，刘荣已经当上市长了，省委也已经认定了，自己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弄不好还会给刘荣的工作带来不利，影响班子的团结。他承认自己年令偏大，工作中有些毛病，人民代表不认可，对人代会选举没说别的。当事人都提不出什么线索和问题，调查组成员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两个人对着话，白智进了楼，和出来的刘荣走个对面。白智还是不想主动打招呼，倒是刘荣主动说话了：“白主任星期六都不在家休息，真是辛苦啊!”
与县区领导和个别人民代表的谈话，名单都是襄汉市委组织部提供的，这些人也都没有说出什么问题。最后，就是与当事人谈话了。首先找的是李子民。
白智说：“市长不也是一样嘛!”
冯达春说：“我是人大常委会主任，我没有发现什么非组织行为。再说，整个选举，都是在市委统一领导下进行的，都坚持了党的统一领导。有没有非组织行为，请调查组直接去问市委，市委说有就有，市委说没有就没有。”冯达春对调查组有明显的反感，因而说话也不客气。谈话谈到这个份上，调查组也就只好结束了谈话。
“彼此彼此。”刘荣说。
调查组长问：“在选举中有没有发现非组织行为?”
两个人擦肩而过。白智上了二楼，打开自己的办公室，走了进去，听楼下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他走到窗前，刘荣的那台奥迪驶出政府大院。他坐下来，点燃一支烟，香滋滋地抽起来。抽完了，翻出一本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有滋有味地读起来。他一边读，一边抽，精力十分集中，连巨响把楼里震动了一下，他也没有感觉到。只是李子民坐着出租车进了政府大楼，在一楼值班室大声说话，他才从书中清醒过来，看窗外停了政府的值班车，就下到了一楼。李子民脸色严肃，见他下来，劈头就问：“你在楼上呢?怎么不下来?”
随后他们又找人大常委会主任冯达春谈话。冯达春说：“人代会选举没有问题。人民代表有权挑选认为合适的市长，这是法律赋予的权力，党的工作也必须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谁都不能超越法律。人民代表不选李子民是有道理的，他年令偏大，已经五十五岁了，党不是强调干部要年轻化吗?总的说，年轻的就是要比年老的有干劲。李子民作风不民主，工作方法简单，有时粗暴，工作能力水平都很一般，创新精神明显不足，襄汉市这几年发展的速度较慢，与他这个当市长的有直接的关系。我是赞成选年轻同志的，我向调查组说实话，我就没有投李子民的票。”冯达春理直气壮，敢于表明自己的观点。
“出了什么事?”白智问。
市委书记认为选举没有问题，而且对两位市长人选都满意，调查组就很快结束了与顾一顺的谈话。
“你还不知道，化工总厂刚才发生了爆炸，这里就一个人值班，我正要找人呢，你在这正好。我马上去化工总厂现场，政府这边的事就交给你，听着，快拿笔记。”
顾一顺说：“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在选举市长问题上有什么非组织行为。至于说到拉票，好象在差额选举的副市长中，有人拉票，当然这个我看也是正常的，六位副市长候选人，要选上五个，差下来一个，这六个人总是要做工作的，谁都怕被差下来，做些工作也不足为怪。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在等额选举的市长上，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也给省委的工作带来了被动。”
白智一听化工总厂发生爆炸了，马上紧张起来，他拿过值班记录。李子民说：“立即通知在家的政府副秘书长以上干部到政府来，但要先告诉刘荣市长，请他来。”
调查组长问：“到目前为止，有没有发现选举市长中有什么非组织行为，或者是拉选票什么的?”
白智停下笔说：“刘市长和马秘书长到省里送礼去啦，我刚才亲眼见他们走的。”
省委派出的联合调查组来到了襄汉市，调查组共有三人。组长是省委组织部的一个处长。他们来到襄汉市以后，住进了襄汉宾馆，开始了对人代会换届选举情况的调查。因为没有具体的线索，只是做一般性的调查，因此以谈话调查为主。找的人分为三大类，一类是领导干部，从市委书记开始，二类是县区人大代表，三类是两个当事人。调查组首先找了市委书记顾一顺。顾书记向他们介绍了整个选举的过程以及市委对人代会期间加强领导的一些作法。顾一顺说：“当初省委决定李子民同志作为市长人选时，我是同意的，子民同志有许多优点，工作敢于负责，经济工作和襄汉市情况都比较熟悉，人品也很好，我是赞成他当市长的。但人代会选举刘荣同志当市长，我认为也有道理。刘荣同志年轻，有魄力，有能力，思想比较解放，认识新事物也比较快，同时，这个人也比较会处理人际关系，方法比较灵活，正是因为他有这些优点，人代会上他才能脱颖而出。对他当选市长，我也是赞同的。当然，省委也是赞同的，如果省委不最后同意，这个市长他也是当不上的。”
“那也要用电话跟刘市长联系，请他赶紧回来，请通知经委、劳动局、公安局的领导同志到政府集合。我马上到现场，有情况再联系，还要再通知一下急救中心。值班人员不够，把综合科和秘书科的人都马上找来，所有值班电话、秘书室电话、秘书科电话、电传，都要开着，有专人看守，专人记录。好了，我得马上去现场了。”李子民说完，跑出楼外，上了政府值班车，对司机大声说着：“快，化工总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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