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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着不慎,总有些路不能回头

魏书记抬起头望着我,不说话。如果是三天前他这样打量我,我或许会害怕,担心自己哪里出了岔子,惹魏书记不高兴。但是现在,我已作好最坏的打算,无论什么后果我都能承受。只希望它能早点来到,免得多受折磨。

“魏书记,有什么事,您吩咐吧。”

魏书记慢慢地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举在空中示意我过去拿。

我毫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等魏书记不紧不慢地收拾桌子,整理文件。领导们就喜欢玩这一套,把人晾在一边很安逸吗?

我心里一颤,猜到了是什么东西。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售房合同的复印件。因为早已想到这个可能,我控制好情绪,并不显得慌乱。

魏书记指指沙发说:“越诚,坐,随便坐。”

“魏书记,你要把它交给我,还是自己留着?”

“魏书记,你找我?”

魏书记对我的镇定略略有些惊讶,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说:“越诚,你暂且把手上的工作放一放,集中精力把它处理好吧。”

不过,我对重获魏书记青睐己不抱任何幻想。所以我无所谓。

我明白魏书记的意思,点点头表示答应。再想了想,又朝他深深鞠了个躬,感谢他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然后拿了合同转身离去。

这一天,魏书记让冯大秘转告我,要我抽空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我不由得感到悲哀,自己就是魏书记的秘书,却连去他办公室都要由别人来通知,魏书记与我的隔阂可见一斑。

我刚从魏书记那里回到办公室,冯大秘忙不迭地围过来问:“越诚,什么情况?魏书记找你做什么?”

我每天平静地上下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最终的判决,终于被我等到了。

我勉强扬起嘴角,笑道:“大秘,近一段时间我打算做三件事。其中有一件,希望你帮助我完成。”

2

不待大秘回应,我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抽出一沓稿纸,递到大秘面前,对他说:“我刚起个头,就写不下去了,麻烦你帮我写一份。最好是拿给人看时,越叫人同情越好。”

我不想再去争取什么,只等着命运的裁决。该来的,终归要来;得不到的,始终勉强不得。

冯大秘满脸疑惑,接过去一看,立刻着急道:“越诚,你疯了吗?好好的,辞什么职!”

如果能顺利退场倒也不错,只怕未必能够。

我不说话,只笑着看他。

魏书记不提名我参加新区建设指挥部,说明我已不被他信任,无足轻重。靠山既去,我的仕途之路应该要谢幕了。

冯大秘忽然醒悟过来,神情快快地说:“真要闹到这种地步吗?越诚,你到底犯了什么错,魏书记一点不念旧情?”

我要不要把出卖魏书记的事,告诉他呢?

“犯什么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我把办公桌内属于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用纸袋装着,“大秘,辞职信就拜托你了,我还有两件事要办,就先走了。”

在官场混迹好些年,终究不是一无所获吧,冯大秘这样的朋友,尽管缺点不少,却是弥足珍贵。

“越诚!”冯大秘叫住我,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有可能,你去找找市委的黄书记。魏书记同黄书记关系不一般。”

“好。”我干脆地应道。

我举手向大秘做了个敬礼的手势,然后潇洒地离开了。

“哈哈!”冯大秘爽朗地笑着,“行啊,越诚你跟紧咯。”

我把乐刚约到锦绣名城,我刚买不久的房子里。

“大秘,你稍微走前面一点,我跟着你走。”

乐刚是第一次来,也是除我和于婷之外的第一个来参观的人。他颇感兴趣地四下打量,嘴里啧啧称羡。我心里有些好笑,他家的装修比这好得多,不至于为此惊叹罢。他为了给我面子,装得可真像。

我不善于走夜路,没走出几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好冯大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我。

我把房产证找出来,交到他手上。

“深更半夜的,欣赏个毛啊?”我没好气地应道,但还是跟着他下了车。

乐刚不解地问我:“哥,你这是干什么?”

“坏了也好。我们下车走走,顺便欣赏一下雪景。”

“乐刚,你尽快帮我把房子卖掉。钱分做两份,一份给我爸妈,一份给于婷。”我很郑重地对乐刚说。

我唯有苦笑。

“哥,你出什么事了吗?刚买的房子,为什么要卖掉!”

“怎么,车坏了?”冯大秘关切地问。

“想什么呢?我能有什么事。”我笑着哄他,“我一个同学在上海混得挺好的,我打算去投奔他。一辈子待在天远,能有多大出息?”

我靠倒在座位上,深感郁闷。

“哥,你莫哄我,你在上海的同学根本就是个中学老师,他能混得有多好?”

我摇摇头,把烟头扔出窗外,打火发动车子。我转动钥匙,车扑腾了几下,又安静下来。

我笑而不答,从裤腰上解下钥匙,塞到他手里。

“仕途险恶,知己难求”吗?

“哥,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嘛。你这样做算什么,还把我当兄弟吗?”乐刚着急地劝道。

“没有就好。如果有什么,你千万要跟我讲。我以前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我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说:“乐刚,拜托你了。”

我轻笑一下,说:“大秘,你自我感觉太好了。你凭什么就认为魏书记对我不好?凭什么就认为我和魏书记有误会?”

不待他回答,我转身出门,朝楼下走去。

“越诚,你跟我说实话,就这么几天,魏书记对你的态度怎么全变了?”

“隋越诚,你就强撑着吧!到时候,没人可怜你!”乐刚在我背后大声地嚷道。

我取出烟,递了一支给大秘,点着后,车内开始烟雾缭绕。

我不打算去见于婷了,去了也没意思。前两天她让岳母打电话给我,叫我有空的时候同她去民政局办离婚。我反正是不去的,想离,上法院起诉吧。

“快了,过完冬天,明年开春的时候吧。”

我想见见杨县长,这是三件事中,我最后要办的一件事。

“是吗?新区要动工了?”

杨县长以为我有什么好消息带给他,很爽快地答应在德胜茶庄同我见面。

“今天常委会,初定新区建设指挥部的人选,魏书记提都没有提到你。”

当我把合同拿出来递给他的时候,看得出他的心情非常激动。只是,等他看清楚是什么,脸色开始变化,青一阵白一阵的。

“大秘,你何出此言?”

“越诚,你给我的这份合同,非常关键。只有一样不妥,这个签名看起来,跟魏书记没有直接关系。”杨县长停顿一下,留意观察我的表情,“要是你肯站出来,说明事情的缘由,我敢肯定魏书记绝对脱不了身。”

吱——我一脚踩下刹车,车随即停下来。

继续忽悠我吧,杨县长。如果你真有后台,确实靠谱,这份合同就到不了魏书记手里。再说,魏书记未必就没有后台,说不定比你的后台还硬呢。

“越诚,你跟魏书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见我不愿接他的话茬,冯大秘直截了当地问道。

“杨县长,我今天早上刚把辞职报告交上去。”我拒绝得如此委婉,杨县长不可能不懂吧?

我故意专注于开车,没有搭腔。

“越诚,你想就这样离开吗?那佘老板可就太冤枉了。”

“好大的雪啊,真乃平生所未见。”大秘感慨着打破沉默。

我愤而起身道:“杨县长,佘老板咎由自取,与我无关。你若要追究,悉听尊便。要着急的不是我,是佘老板本人。”

我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又侧身把副驾一侧的门打开。冯大秘一毛腰,钻了进来。车子开始在雪夜中穿行。

“佘老板被抓,与你无关。金矿爆炸案呢,也与你无关吗?”杨县长仍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

相视而笑,相对无言。

“金矿爆炸案?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常委会上不是定性为刑事案吗,与我有什么相干?杨县长,你也是县委常委,当初作决定的,有你一份。旧事重提,有什么意思!”

其他的常委早己散去,我苦涩地看着冯大秘。

杨县长一下站起身,怒道:“隋越诚,你这番话,留到法庭上去说吧!魏书记我动不得,你却未必。”话一说完,他就怒气冲冲地离去了。

我离开杨县长办公室后,走下楼,来到停车场。冯大秘站在雪地里等我。

我情愿放弃所有,只求平安无事。杨县长,你若再苦苦相逼,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想着想着,我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姓杨的,我既动得了佘老板,自然也动得了你!

真是很傻很天真的想法。一入侯门深似海。我深陷利益集团,要想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夜幕下的新世界歌城,灯火璀璨,里面曼舞轻歌,透着丝丝魅惑。

我不做官了,行吗?大不了,我辞职。

我坐在包间里,耐心地等待龙在行,在一旁侍候我的,竟还是上次我欲非礼的菲菲小姐。

我为了升官发财,付出太多了,但我却曾乐此不疲。最近我才渐渐发现,是我对权势的欲望吞噬了我的真心。在内心深处,我并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的生活。杨县长苦苦相逼,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我有了彻底摆脱当前生存状况的想法。

我等得百无聊赖时,龙在行姗姗来迟。

钩心斗角的日子,我已过得厌倦了。就算魏书记抛弃我,就算杨县长扳倒魏书记后我随之能东山再起,但那样的生活有何快乐可言?心灵的疲惫让我不堪重负。更何况,假使杨县长大功告成,我若没有了利用价值,他还不一定怎么对付我呢!

“越诚,久等了。我实在是应酬太多,分身乏术。真对不住啊。”

杨县长,你若要整我,就尽管整吧。

龙在行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斜靠着说:“越诚,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吧。”

“我知道,我选择魏书记。”话一说完,我掉头就走。

刹那间,我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别忙着走啊,越诚。”杨县长叫住我,“我还想提醒你一件事。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要想在天远县委继续安稳地待下去,你必须作出一个抉择。”

几天之前,我还认为自己堪与龙在行平起平坐,今天却感觉他有些居高临下。

“杨县长,不管你信或不信,那件事都与我无关。”我看到杨县长露出轻蔑的笑容,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杨县长,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我可以走了吧?”

男人的自信,真的来源于身份地位以及金钱这些外在附属物吗?我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接受。

我知道他意有所指。虽然佘老板被抓的确是我刻意安排,但我无须向敌人坦白。

“没什么,龙哥。我闲着没事,顺道过来,玩玩而已。”

杨县长哈哈一笑说:“越诚,你不必谦虚。你那才叫心狠手辣。”

“是吗?”龙在行坐起身,说,“越诚,告诉你个好消息。佘老板的事,我让严松搞定了。只要没人多管闲事,这事就算结了。”

“杨县长,你真做得出。我算是毁在你手里了。”我笑容可掬地轻声说。

“哦,严松他怎么搞定的?”我不禁好奇地问。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那就让我的倒下,更坦然、更从容些吧。

“很简单。佘老板不仅贪财,更怕死。”龙在行轻描淡写地说道。

明知眼前是个陷阱,可在当时我也只能闭着眼睛往下跳。我竭力把内心的苦涩转换成脸上的微笑,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信步朝杨县长走过去。

我猜也是这样。不管严松用什么手段胁迫了佘老板,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总算是个好消息。

杨县长真是用心险恶!他料到我和魏书记心存嫌隙,便故意做出与我关系亲密的样子,好让魏书记越发对我不满。火上浇油,够阴狠够歹毒。

从新世界歌城出来,我很想去看看孩子,她出生好些天了,我却未曾见过她。

常委们都知道我是魏书记手下亲信,而杨县长和魏书记则势同水火,而现在本该对立的两个人如此熟络,不免让人大跌眼镜。

停了几天的雪,今晚又簌簌地下着。

杨县长走在第一位,出门望见我,佯装热情地走过来招呼道:“越诚,我正好有事找你呢。来来来,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我顶着雪花站在小区楼下。于婷家里还亮着灯,应该没有睡吧?

紧急会议终于结束,县委常委们接二连三地走出会议室。

为什么于婷一定坚持要跟我离婚呢?我想不明白。离婚协议我是签了,但手续,我绝对不会去办。

长大后,快乐的体验已变得不一样。

我想象着女儿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可内心挣扎一番后,我最终选择了离去。

我从小生长在南方,第一次见到下这么大的雪。若是在小时候,早该欢呼雀跃了,只可惜,我己长大。

漫天的雪花,随风飘舞着。

窗外,雪如鹅毛般飘洒着。

我在风中踽踽独行,心里暗暗思量,为了女儿,我不能再犯错。杨县长,难道我们不可以和平共处吗?

我烦躁地站起来,推开了办公室的窗户。凛冽的寒风顿时奔涌而入。我此刻却很享受,这彻骨的寒。

3

要是杨县长能整倒魏书记,或许我的命运会出现转机。

虽然辞职申请尚未得到正式批复,但我已决意不再去上班了,大不了开除我。况且魏书记不是让我把手上的工作暂停下来,专门处理好合同的事吗?

我坐在办公室里等待会议结束。如果魏书记对我不再信任,我就应该考虑另谋出路了。想不到我辛苦好几年,到头来竟落得一场空。我真不甘心啊。

老爸老妈仍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我哄他们说,领导让我在家写一篇重要的稿子,可以不用每天去单位上班,他们竟然也相信了。每日三餐饭后,他们雷打不动地跑到楼下去玩麻将,不知道打麻将到底有何乐趣,让他们这么痴迷。

原来魏书记早就电话通知冯大秘,让他召集其他十位常委在县委候着,等魏书记一到,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作为县委办负责会务工作的副主任,我居然被蒙在鼓里,这其中潜藏的危机,让我深感忧虑。

我懒得管他们,一个人在家乐得清静自在。

深夜十二点,天远县县委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雪一直下个不停,今年冬天确实有点诡异。难道是老天爷看我隋越诚受了难,要给那些家伙来点警告?呵呵。

因为风雪的阻隔,原本五六个小时的路程,竟走了八个多钟头。

电视里天远新闻报道说,因为积雪凝冰,导致路面湿滑,个别危险路段已连续发生多起交通事故,好在人员伤亡不多。安全工作形势严峻,春运又迫在眉睫,县委县政府发布命令:自即日起,严禁中长途客车上路,短途客货车上路必须核发通行证,何时解禁,另行通知。

“小刘,开慢一点,注意安全。”我借故岔开话题。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来不及,爱咋地就咋地吧。

看这情况,我即便辞了职,短期内也去不了上海,我还是安心在家过完年再说吧。望着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我在心里劝慰自己:无官一身轻啊。大雪天里,烤着电暖炉,喝一杯热茶,多么惬意的生活啊。何苦要去争权夺利,劳心费神。

我郁闷!这两首诗词不过是我和小刘引用前人之作,并非自己所创,怎么能牵扯到我们的为人呢?莫不是魏书记在借题发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我要辞职的消息尚未公开,嗅觉灵敏的人还是听到了风声,不约而同地与我减少了往来。人一走茶便凉,此乃世之常情,我能接受。我原来虽不是权倾一方的人物,也小有权力,平日里电话宴请不断。彼时的热闹非凡和此刻的过于沉寂,两相对比,真叫人心烦意乱大不适应。

“‘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魏书记接口吟道,“越诚,你的诗句文化意蕴固然高出一筹,可惜器识风骨不如小刘。”

当然,如果我说这两天没有一个人给我打电话,那纯属夸大其词。在此期间,我曾接到过两个电话,两个对我的人生抉择至关重要的电话。

小刘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读书少,文化浅,就记得读小学的时候学过一首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第一个电话是长顺打来的,让我帮他一个小忙。长顺有个表弟,原本在市一中念书,因为跟同学打架而被学校开除,现在想转学到县一中。县一中和市一中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关系,所以县一中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中考未选报县一中而报了市一中的学生,将来一律不接受其转学。

魏书记不置可否,转而问小刘道:“小刘,你说呢?”

在我看来,转学不过小事一桩,我很痛快地答应了长顺。一开始,我打电话给教体局何局长,请他帮我办好此事。何局长满口应承,隔一天却告诉我,说一中校长死活不同意接收,他没办法,让我自己去做校长的工作。

“魏书记,你觉得‘清冬见远山,积雪凝苍翠’如何?”

何局长,变脸不用这么快吧!亏我在你溜须拍马时,仍然对你以礼相待。我若还是魏书记跟前的红人,别说叫你帮我办转学,就算让你帮忙办留学,你恐怕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魏书记今天第一次主动开口同我讲话,我必须好生应对。顺着魏书记的视线,我打量着窗外的景致。

没办法,我只好去请一中校长以及我高中时的班主任出来吃饭。我有何局长的教训,怕丢脸面,不敢再让什么局长啊科长的来作陪,只叫了乐刚和长顺一道过来。

我闻声朝他看去,他依旧别着脸,眺望窗外的风景。

吃喝谈笑间,我把长顺表弟想转学的事提了出来。一中校长够奔放,吃了人家的嘴也不软,竟拿之前对何局长的那套说辞来敷衍我,说学校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就是为了防止优质生源的流失,如果因为我破了例,肯定会影响学校后续发展和管理。

“越诚,此情此景,该用哪句诗来形容,更贴切?”路过一片松树林时,魏书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不就是帮孩子转个学吗,居然扯上整个学校的管理和发展,至于吗?我沉下脸,自顾自地喝酒,暗生闷气。我几时被人这般轻视过?颜面扫地啊!

车在回天远的路上行进着,气氛因魏书记的沉默变得尴尬。小刘倒也罢了,路况不好,他必须小心开车,不说话理所应当。而我呢?若魏书记已睡着的话,自不必提;关键是魏书记一直醒着,我不说点什么,感觉总是怪怪的。这让我有些坐立不安。

一中校长继续唾沫横飞地聒噪着,乐刚按捺不住了,怒道:“陈校长,你不肯帮忙就赶紧走吧,别妨碍我们吃饭。山不转水转,我就不信,你会没有求到我们的时候。”

“回县委。”魏书记不假思索地说。

乐刚话说得挺冲,但我和长顺都觉得解气。你要肯帮忙,我们低声下气地求你也无妨;你若不帮忙,谁愿听你唧唧歪歪地说些废话。

“魏书记,是直接回天远,还是找酒店住下?”我问。

有的人就是贱,吃硬不吃软。乐刚一发飙,一中校长不敢张狂了,讪笑着待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小刘感觉到不对劲,不敢多言,赶紧发动车子。

我们都不想答理他,最后还是班主任出来打圆场,好说歹说终于劝和了他们。校长同意接收长顺的表弟,长顺则塞给他一个大红包。

走到专车附近,小刘抢前几步打开后车门。我护着上沿,伺候魏书记上了车,然后自觉地坐到副驾驶室内。

事情办妥,皆大欢喜。送别校长和班主任后,长顺邀我和乐刚再去“皇宫”聚聚。我心里潜藏着失落,没有兴致,便婉言谢绝了长顺的好意。

到了停车场,我犯了愁,该领魏书记往哪个方向走呢?好在小刘眼尖,先看到我和魏书记,紧跑几步过来,一只手搀着魏书记,一只手帮我撑住风衣一角。我终于可以轻松一些,刚才胳膊累得够戗,酸麻胀痛,苦不堪言。

这件事能够顺利办下来,靠的是乐刚当所长的威势。我和长顺说的许多好话、在一中校长那里,完全不如乐刚发一通脾气有效。而之前,我说话是比乐刚管用的啊……

我一着急,把自己的短风衣脱下来,双手撑着,紧跑几步,遮挡在魏书记头上。还不能离他太近,所以手必须趋前伸着,真他妈累。

对一个男人而言,说话好使,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也是永恒的追求。尝过了权力的甜头,我实在难以平静地放手。

我真他妈是头猪啊。要是让小刘把车开到门口来,一两步就可以钻进车里,无须带伞。可现在……哪有时间去买伞?

我接到的第二个电话,是小雅打来的。她一上来便问我为什么要辞职,我还没准备好跟她讨论这个话题,一时间被她问住了。

我手忙脚乱地去掏手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魏书记皱着眉头,冲进风雪里,朝停车场的位置走去。

应该是大秘告诉她的吧?我对大秘的感激又平添了几分。最起码,他是真的关心朋友。

来到候机大楼外,魏书记停下来。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忘了通知小刘把车开过来。晕……

作为魏书记最宠爱的女儿,小雅对魏书记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我心存一丝侥幸,说不定小雅能帮助我?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同小雅说了。

我心里暗暗叫苦,不对劲啊,平日里魏书记不会这样对我的。我心情复杂地跟在魏书记后面,思忖着是哪件事惹得魏书记对我不满。但愿不是因为门面合同的事,如果因为其他的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电话那头的小雅,听着听着竟哭出声来。

当他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谦恭地叫了声魏书记。他仿佛没听到一般,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她抽泣着问我,为什么要出卖她爸爸,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害了他?

我站在黄线外,远远地望见魏书记走出来,赶紧冲他挥手。魏书记看到我,一抬手略作示意,依旧大步流星地走着。

我没料到小雅会如此伤心,心里真是痛楚难言。唉——我把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牵扯进如此复杂的官场干什么?

本来准点是中午一点到的飞机,直等至下午四点才到。

我静默无言地听着小雅的责怪,无法再为自己辩解或开脱半句。

我走进一侧的咖啡店,要了杯黑咖啡坐下,天气不好,慢慢等吧。

小雅愿不愿意为我向魏书记求情,全凭她对我的感情深浅了,我不想为难她。

好在飞机晚点,魏书记所乘班机尚未抵达。

若有人问我,世上有没有比金钱、权力更让我在乎的东西?在我心里,或许深藏着一个答案——感情。

“小刘,你找地方停车,我到出机口去看看。”

金钱和权力不过人生的附属,感情才是真谛。

我真是昏了头,本该我去做的事,却问旁人。

喜欢看电视剧的人都知道,过于追名逐利而感情淡漠的人,结局往往会不幸福。譬如岳不群、慕容复,命运怎一副“杯具”了得。

小刘尴尬地笑笑,没有应答。

反正,我不愿意做那样的人。

这一觉,我睡得真久。我狠闭眼睛,再睁开来,问他:“跟魏书记联系上没有?”

今冬的天气变态得很,雪断断续续下了近半个月,看起来还没有消停的意思。

“隋哥,到机场了。”小刘叫醒我。

电视里说,我国南方大部分地区近期都是雨雪天气,个别地方因降雪量过大,已经形成雪灾。

我昨晚整宿没睡,实在困得慌,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我站到窗前,暗自思量,大雪若按目前的样子持续下去,天远只怕也在劫难逃。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眼前一暗,电视屏幕一下黑了。

嗯,小刘嘴里答应着,继续全神贯注地开车。

停电了!我摁下电灯开关,作出结论。

我劝慰他说:“不着急,宁可慢点,安全第一。”

晕,电视都看不成的话,这日子要怎么打发?

“靠,积雪都凝成冰了,车跑不起来。”小刘抱怨道。

老妈打电话给我,让我找两支蜡烛送下去,因为她摸了一手好牌,舍不得放弃。真是的,打麻将真这么有瘾吗?

天寒地冻的,道路上险情不断。一路上,我看到有不少车辆侧翻在道旁田间。

这年头家里哪里会准备蜡烛?我跑到楼下,去离家不远的小超市帮她买。嗬!一支小蜡烛,收我两块钱!十支二十块钱,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等到小刘载着我出了县城,我才感觉到,这一天一夜的雪下得有多大。城郊野外的积雪因无人清理,竟结了冰。

我买好蜡烛送到麻将室,点亮了,让老妈她们继续酣战。我站在一旁观战,顺便把刚才在超市被老板狠敲一笔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共同声讨。

于婷那里,晚些时候再去探望吧。事关生死,不敢怠慢了魏书记。想到这里,我立即掉转车头,往县委大院开去,小刘在等着我呢。

老妈忽然想起什么,吩咐我道:“越诚,快去看看,水停了没有?”

我刚出卖了魏书记,后果如何,吉凶未卜,能有机会献点殷勤,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况且,金矿打砸案的情况也需要向魏书记汇报,探探口风。

我领命跑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只听水管发出“味”的干咽声,继而“噗噗”喷出些污水来,之后就没有了动静。水也停了。

机场在省城边上,从县里到市里,是省级公路,比较难走;从市里到省里或是到机场,是高速公路,路况好。这一趟跑下来,起码得五六个小时,一多半时间要花在从县到市的这段路上。

我把情况向老妈一汇报,正搓麻将的好几双手不约而同地停止动作。传言邻县己经停了几天水和电,现在大概要轮到天远了。

大秘让我和司机小刘一起去机场迎接魏书记。

“不打了。越诚,我们到超市多买些蜡烛和矿泉水。”

在去医院的半道上,我接到了冯大秘的电话。原来魏书记已经结束了“县委书记培训班”的学习,在返回的途中。

老妈话音未落,麻友们一哄而散。

帮长顺解决好问题,我马上告辞了。因为惦念着于婷,我顾不上休息,立即沿原路返回县医院。

天远的水电供应一向不很完善,一到枯水季节,时不时就停个两三天水和电。不过,水和电一般分开了停,而且都能提前通知,以便居民做好准备。这次毫无征兆地同时停了,只有一种可能——它不在计划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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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查证,事件的发端是否源自老妈,反正抢水抢蜡烛的活动,通过口口相传的方式,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变成天远县城的居民们人人参与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