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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临危受命,找回最初的忠诚

我开车回到县委办。

吃完年夜饭,老爸老妈依然是联系了一帮麻友,继续为他们的搓麻事业而奋斗。这样很好,我不需要面对谁,就不必伪装自己,哪怕发呆,也是种放松。

“大秘,等急了吧?快回去吃饭吧,这里就交给我了。”我快步走进办公室,对冯大秘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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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秘有点等不及的样子,整理了下办公桌上的东西,站起来就要离去。

“吃饭吃饭,吃完饭我还要去换冯大秘值班呢!”我故意吵着,拥着爸妈向饭厅走去。

“莫着急,嫂子在家等着你呢。今晚有空,慢慢玩。”我坏笑着调侃道。

“去吃饭吧,一会儿饭菜要凉了。”老妈慈爱地说道。

冯大秘冲我笑笑说:“吃完饭休息一会儿,我就回来。今晚情况特殊,我们责任重,不敢多耽搁。多留个人在这里,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处理。”

不知不觉,爸妈站在了我身后半米远的地方。我侧身回头,依旧带着满面春风。爸妈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想他说得很对,便没有再坚持。

安逸,安逸惨了。我立在窗前,兴奋地看着,由衷地笑着。

有水有电的日子就是好啊,我打开电脑,上QQ跟朋友聊天。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雪灾的消息。在贴吧或论坛里,很多人在打听身陷灾区的亲人或朋友的信息。

我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到卧室,拉开窗帘向外面望去,刹那间,街道上,大楼里,家家户户,所有的灯光一齐亮了。

或许可以专门安排一个人,负责在天远的政府网站上回答网友们关心的问题。不过这事应该由政府那边负责,我若有此提议,未免管得太宽了吧?不不不,我好歹算是抗灾指挥部的办公室副主任,提个建议又有何妨?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冯大秘回来得比我预想还要早。我忍不住调侃他道:“你小子,工作太积极了吧,领导给你发了双份工资吗?”

我跑去把客厅的灯拉开,回来强颜欢笑道:“还有一分钟,不,还有五十七秒,光明就要回来了!”

冯大秘笑笑,反常地没有还击。

我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念想,如果此刻于婷能够出现,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去好好呵护她,不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想着想着,我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了。我其实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触景伤怀的事情不少了。我自嘲而又无奈地摇头笑笑,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六点半,该准时通电了。

我百无聊赖,便邀约他道:“大秘,上QQ斗盘地主吧?”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开饭。怎么算也不过三个人,显得好冷清。四人的餐桌,有一面缺了个人,感觉不免凄凉。

冯大秘不做声,走过来不由分说把我的电脑电源关了。

回到家,爸妈刚刚把饭菜做好摆在餐桌上。老妈真有本事,每次告诉她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家,她总有办法不早不晚在那个时间把饭菜弄好,让我总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靠!我心疼地看着电脑,埋怨说:“大秘,你有病啊!”

我跟爸妈说好了,让他们早点开饭,我回家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然后就回县委办接替冯大秘值班。反正我现在孤身一人,晚上在哪里过都无所谓。想到于婷,我的心竟然很平静,没有波澜。或许,我心里已经能放下她了?

“我有病还是你有病!老百姓挣钱纳税,难道是为了养你这样的官老爷?斗地主,斗你个锤子!”冯大秘声色俱厉地喝道。

县里的技术条件有限,不可能现场直播,今晚摄录好,预计大年初一可以上“天远新闻”。

我满面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要小题大做。莫非,他书呆子脾气又犯了?

县电视台没有那么多记者,也没有那么多设备,我们只能记录主要领导与人民同甘共苦的精彩瞬间。魏书记、杨县长、纪委林书记以及政协邓主席,一个也不能少。好在他们都有兼职,不然的话,该采访的领导会更多。至于其他领导,按职务高低,给个画面或一语带过吧。

冯大秘绷着脸,与我对视。我渐渐地失去信心,算我倒霉吧,遇上他更年期提前。

其实我想的这个主意,很多人都能想得出。但所处的地位适合把它提出来,并有能力去实现的,唯有我和冯大秘等少数几个人。冯大秘正处于思想混乱期,此功只好由我独享了。

我随手抽出一份文件,无趣地翻着。冯大秘终于憋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我这才郁闷地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冯大秘耍了。

不过,魏书记觉得,恢复通电的瞬间固然值得记录,却没必要隐瞒大家,因为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谁知道那一刻不同的人会有怎样的表现?所以倒不如明确地告诉所有人,在哪一个时间恢复供电。这样,每个人都能提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在需要的时候绽放出规范的笑容。

正当我站起身,打算找冯大秘的麻烦时,手机不凑巧地响起来。冯大秘冲我做了个“别闹了,接电话”的手势。我知道目前情况特殊,也害怕耽误事,掏出手机,接听电话。

我打电话向他们汇报了我的想法,不出所料,他们都很赞同。

电话是粟村长打来的。他心急如焚地告诉我,村小的房子被积雪压垮了,肖可和鸣凤的孩子小勇受伤昏迷,处境危险。

当然,这事不能瞒着魏书记和杨县长,否则弄巧成拙反倒不美。领导最忌讳有事被蒙在鼓里,全不知情。

可是,学校不都已经放寒假了吗?肖可怎么会在角坪村,又怎么会和小勇在学校里受伤呢?我气急败坏地质问老粟。

如此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不拍成电视画面记录下来,真是天大的浪费。我让电力公司和自来水公司借口调试,暂且不忙着通电通水。今天晚上,领导们不是要在老乡家过年吗?等到大家都围在餐桌前准备吃年夜饭的时候,突然间灯光大亮,那该多有戏剧效果啊!

粟村长容忍了我的无礼,耐着性子向我解释。

在自来水公司青年突击队和电力公司党员突击队的共同努力下,天远全县在断水断电两周后,终于在大年三十的中午,恢复了正常的供水和供电。这意味着,防雪救灾工作已取得阶段性胜利。

原来肖可通过了出国考试,即将远赴新西兰留学。她身上浓郁的理想主义气质,促使她作出决定——在出国前的两三个月辞去教职,只身回到村小,想同孩子们一起度过在国内的最后时光。

冯大秘无言地望着我,思忖许久,终于点下了头。

肖可向小勇许诺,过年前带他去省城玩,所以放了寒假肖可仍然留在角坪村小。可她没料到会遭遇雪灾,一直被困在村子里出不来。

“大秘,事到如今,我们已经骑虎难下,无路可退。最多让他们注意安全防护,绝对不能让突击队撤回来。”

今天全县恢复通电,鸣凤家因为电线年久失修,造成短路,电视机烧坏了。肖可见小勇没什么可玩的,就领着他到自己的寝室,想用笔记本无线上网,让小勇玩玩游戏解解闷。

政治任务完成了,你死了,是烈士。半途而废的,后果我没听说过,但我绝不敢尝试。

可谁料到,不早不晚她住的那间小房子就在那时被积雪压垮了。幸亏鸣凤惦记着孩子,跑过去才及时发现。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饶是如此,由于房屋倒下时肖可被房梁狠撞到肩部,又被压在雪地里趴了那么久,她陷入了发烧昏迷状态,情况十分不妙。

靠,我怎么想的,你知道又怎样?我有必要强撑着不认错、推卸责任吗?这一块工作又不是我分管的。更何况,让老百姓在过年的时候用上电,有什么错?即便有错,也是市委县委的指示,与我何干?

“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人送到县上来啊!”我着急地大声喊道。

“别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推卸责任的废话!你心里怎么想的,我清楚得很!”冯大秘被我一通抢白,情绪反弹到似乎失去了理智。

粟村长颇为难地应道:“村里就水厂有一辆面包车,年前开到县上就没下来过。这冰天雪地的,没辆车来接,不敢把人往外送。”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我们承认,指挥部下错了命令!把突击队的人撤下来?这本来就是上级领导的指示,我们仅仅是传令而已,能由我们做主吗?再说,现在撤下来,任务完不成,郑达成不就白死了!他的牺牲,还有意义没有!”我冲大秘大声嚷道,心里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思。

说的也是。我发火动气,确实错怪了粟村长。

大秘错愕地看着我,好半天才省悟过来:“越诚,你这样弄下去,再有伤亡怎么办?”

“水厂的面包车是辆二手货,平时跑路问题就多。我原本想让高强来接,又担心万一出点差错,耽误大事,所以就直接找你了。隋主任,你看……”粟村长见我不答话,怕我误解他,急忙又解释道。

我一口气连着说了三个必须,一声更比一声重,情绪强烈到极点。为何会如此?我自己也不很清楚。

“我知道了,你们把人照顾好咯,我马上派车下来。”我挂断电话,接着又拨120急救电话。

我一把夺过冯大秘的电话,冲着电话吼道:“不要再说了!抢修工作必须继续进行!过年前全县必须恢复用电!指挥部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越诚,什么情况,说来听听?”冯大秘一旁听得着急,好不容易等到机会,见缝插针地问道。

冯大秘有些迟疑。确实,这个决定非常难下。

“角坪小学房子垮了,两人受伤。一个学生,一个老师。”我言简意赅地回答他,眼看电话接通了,我赶紧转到另一边。

电话再次响起。听大秘同那边的对话,应该是电力公司的人在请求,问突击队的抢修工作能否暂停,因为刚死了人,士气十分低落。

“急救中心吗?我是县委办公室、县防雪抗灾指挥部。我这里有紧急情况,请你们马上派车去救人!”

“越诚,我以后怎么面对文英啊?是我把达成给害了啊。”大秘神情悲戚,无助地问。文英是达成的爱人。

“好的,请您不要着急。请您告诉我病人的准确位置,我们应该去哪里?”

“大秘……”我把手按在他肩头,不知该说什么去安慰。

“江口乡角坪村,我让人在村口等着你们,行吗?喂,喂,喂!”我刚报完地名,就听到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不知在议论什么,后来一直没有回复我。等我喂了几声,那人干脆就把电话挂断了。

听到我的问话,冯大秘的眉毛痛苦地拧到一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说话却又激动得说不出。他哽咽着,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赶紧重拨,电话通了,一听是我,竟又挂了。我继续再拨,终于无人应答。

郑达成是大秘的高中同学,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电力公司的党员突击队,他是副队长。

靠!我怒吼一声。什么东西,居然一点不顾惜人命!我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他妈的,我要大闹县医院!所谓医者父母心,这群人连点职业道德都不讲了!

“达成呢,他有没有事?”

“越诚,你等等我,我同你一道去理论!”冯大秘也很生气,紧跟在我身后,满腔义愤地喊着。

冯大秘痛苦地闭上眼,嘴唇哆嗦着说:“电力公司的党员突击队,有两名同志牺牲了……”

急救中心太不给面子了,我都报出县委办和指挥部两大招牌,他们竟然还敢挂我电话。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若不讨回公道来,我就不叫隋越诚!

“出了什么事,大秘?”我很着急,也很惊异。有什么事,能把冯大秘打击成这样?

我和大秘上了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我忽匆匆地发动车,真个是争分夺秒啊。车开到大院门口,正好从外面开进来两辆车,一下就堵在了那里。我着急地狂按喇叭,示意对方倒车,让我先出去。

冯大秘难受地摆摆手,缓慢地坐下去。好半天,他才吐出话来:“出事了,越诚,出事了。”

刺耳的喇叭声狂响着,让我更加心烦气躁。大秘拽了下我的衣角,见我并没会意,便一把扯开我摁喇叭的手,低沉着声音说:“越诚,是魏书记的车。”

“大秘,你怎么样?”我赶紧搀住他,关切地问,“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嗯?我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果真如此。郁闷,我又闯祸了。无语。

冯大秘接了个电话,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放下电话后手扶着额头,好像要眩晕的样子。

现在倒车让路也来不及了,魏书记和纪委林书记已经下车走了过来。我努力想挤出笑脸,但情绪实在是糟糕到极点,始终没有自然的效果,皮笑肉不笑地跟着大秘下了车,站在一旁静候两位领导。

腊月二十八那天,我们正组织人力,想把省市两级支援的过节物资发放下去。这是好事,大家都兴高采烈的。

“越诚,什么事这么着急,还要我和林书记给你让路?”魏书记调侃着问。

弦绷得太紧就会断,人也一样。

我尴尬地笑笑,心里急得要死,又不敢过分表露。冯大秘赶紧把事情的原委跟魏书记、林书记解释了一遍。魏书记不动声色地听完,说:“老林,干脆我们一起到医院去看看。这些日子因为雪灾受伤住院的群众不少,我们可以顺便慰问慰问。”

为了在年三十晚上,领导能跟群众一起有水有电地过一个安宁祥和年,并宣布防雪救灾工作取得阶段性重大胜利,冯大秘对抢修电网、水网的工作敦促得更紧了。

林书记点点头说:“好。一起过去看看。”

说起来,领导们也算辛苦。县级领导下到乡镇,乡镇领导驻扎到村,都己经近二十天了。眼看着这就要过大年了,谁不想为自己分管的地方多争取些利益?平时的工作,老百姓看不见,可过年分多少东西,老百姓拎得很清楚。你要不争取,往后的工作还干不干,老百姓的冷脸你受不受得住,上级领导的好印象你还要不要?有些领导,平日爱打些马虎眼,关键时刻,努把力就OK。你别说,多数老百姓就吃这套。

“越诚,你们开车跑前头。”魏书记吩咐道。

坐在办公室里上班的人,自然无法体会他们工作的危险和辛苦,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日子就过得舒坦。我和大秘也有自己的烦恼和痛苦——下驻乡镇的领导们,每个人都要求给其驻扎的乡镇多分拨些救灾资金和物资。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无论是为政绩还有面子,情有可原。可我们手上可供分派的钱物有限,无法一一满足,得罪人啊!

我和大秘答应一声,立马跑回车上。等司机小刘倒车让开路,我迫不及待地开车冲了出去。

县自来水公司、电力公司分别成立了青年突击队和党员突击队,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抗灾抢修水网电网的战斗。

冯大秘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县电视台,让他们派记者过来。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领导去哪里都要跟个记者,虚头巴脑的,好像是作秀。但不跟也不行,没得选择。

“越诚,你莫吓我。什么敢死队,是突击队好不好!”冯大秘怔怔地斟酌半天,终于作出决定,把手伸向办公桌前的电话……

县医院的翟院长得到消息,老早就在医院门口候着。我的车先到,紧接着是魏书记的车。

天不怕地不怕,书呆子发火最可怕。我把脸上的笑容一收,正色道:“大秘,看来你真得组织敢死队了。”

翟院长把我们迎进医院大楼,一边走一边开始向魏书记介绍情况,汇报工作。

“越诚!”冯大秘火了。

魏书记摆摆手说:“今天不是来检查工作的。有两个事,越诚,你先说说吧。”

“这不就完了,按领导指示办嘛,还想什么?”我调侃道。

我把跟急救中心交涉的情况,向翟院长说了一遍。原以为有魏书记在,翟院长至少会假装大发雷霆,以期挽回被动的局面,谁知翟院长根本不打算给这个面子。

“早问过了,他们说要站在讲政治的高度,坚决完成市委市政府下达的任务。”冯大秘极不耐烦地打断我说。

他面有难色地说:“不是120不肯跑,确实是天气恶劣,路况太差。尤其是江口那边,弯又急路又烂。之前急救中心跑过江口两次,因为路面结冰,湿滑得很,差点就翻车了。现在还要下到角坪去,那不等于玩命吗?”

我把双手一摊说:“你怎么问我呢,个人不动脑壳想啊,我说话管用吗?你应该去问魏书记和杨县长。”

“开慢点不就行了吗,难不成你们见死不救!”我不满地驳斥道,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办,越诚?”冯大秘焦急地问。

翟院长根本不甩我,兀自向魏书记说:“救死扶伤固然是医生的天职,但起码要有个安全保障的前提吧?我们的司机和医生一直是在县城周边跑,都没有经过专门训练。这种鬼天气,让他们翻山越岭开车去角坪,出了事故谁负责?”

刚回到县委办,冯大秘便急着告诉我这个指示。

虽然他对着魏书记说话,可我知道,他是说给我听的。

市委市政府最新指示,全市各县必须赶在春节前,恢复正常的供水供电,哪怕只是暂时的。确切地说,就是在大年三十晚上,必须保证老百姓能一边烧开水喝茶,一边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

“有什么事,我负责!”我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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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翟院长不屑地说,“你要有这个心,为什么不自己去?有种你去把病人接来,我包管治好。”

我把高强送到门市部,调头回县委办。途经新世界歌城,看到里面仍旧灯火通明。靠,柴油发电不要钱吗?改天我一定送两句诗给龙在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够了!”魏书记怒喝道,“一个院长,一个主任,遇到问题,大吵大闹,互相推诿,成何体统!”

我无语,默默开车。高强啊!太耿直了吧,忘了哥哥我也是当官的吗?

翟院长还想解释什么,却被一旁的林书记打断:“老翟,你事多,你去忙你的。找个人陪我和魏书记随便看看就行。”

“隋哥,可能只有你才会相信,当官的说的这些话,我们老百姓从来都不全信。信也没有用!”

林书记话里有话。翟院长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动动嘴皮子,又说不出什么,只得离开了。

“高强,你莫这么说。这次抗灾,领导都是哪里危险上哪里,没人掉链子。”

“这个翟书林,说话完全不着调,怎么当得好院长?”魏书记看着翟院长的背影说。

高强笑笑说:“隋哥,雪灾有好久了,全县每个村我估计都有领导去看过。但我们角坪村,至今没来过一个领导。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路不好走,跑过去太危险。”

“所以说,好医生未必是好院长嘛。提拔一个人,也不能光看业务能力。”林书记附和道。

“路真的有那么难走吗?”我不相信。

若在平时,我会对两位书记此时的讨论非常感兴趣。可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频频向冯大秘使眼色,大秘会意道:“魏书记,120不出警,角坪村的受伤群众怎么办?”

“那敢情好,不过要等天气变好,出太阳了,才能送过去。”

“去角坪那条路确实容易出事故,120不去也有道理。要不,让村里想想办法,把人先送到乡卫生院,做些基本的救护。”林书记建言道。

“是吗?”听了高强的话,我若有所思,“县里最近刚从市里争取到一批救灾物资。要不,我想点办法,多拨一点给村里?”

魏书记沉吟一下说:“大雪封路十几天,为的就是不出交通事故。翟书林说得不错,如果发生险情意外,我们还真担不了责。像这种事,要么由政府那边操心,要么由急救中心处理,怎么落到县委头上来了?

“不太好。我们村的地理位置最偏、海拔最高、路最难走,平时情况都比较让人恼火,莫说现在雪灾了。”

面对魏书记的询问,我和大秘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高强,村里的情况怎么样?”

魏书记今天不在状态吗?说话这么没水平!老百姓的事,县委不管谁管?当然是有专门的政府部门负责,可找到你头上来了,难道还推出去不成?再者说,咱们不是扛着个抗灾指挥部的牌子吗?

这雪下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开车载着高强来到大街上,看着往日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街道,因为大雪和严寒变得冷落萧条,年味全无,我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魏书记的话,应该另有深意吧?

我站在下一层楼道里,抬头笑答:“我到单位去吃,帮你节约点水。”

“哲峰,你联系一下公安局傅局长,让他组织力量展开救援工作。”魏书记吩咐道。

“吃了饭再走啊,高强。”老妈追出来喊道,“越诚,你也不在家吃吗?”

不是吧,现在去找傅红兵派人?等他来黄花菜都凉了。我有些失望地想着。放在上衣内侧口袋里的手机,突突地振动起来。凭我的直觉,一定是粟村长在催促我。

我刚好想回县委办,就没挽留他,同他一道出了门,顺道送送他吧。

莫不是肖可有危险?我不能再等了!

“别麻烦了,姨。我还有事,马上就走。”高强连忙推辞,边说边起身,打开门要往外走。

“魏书记,让我去吧。”我下定决心,向魏书记主动请缨道。

老妈见我们聊得兴起,便站起来说:“我去做饭,越诚你留高强在家吃饭。”

“你?”魏书记犹疑着问。

原来如此。我看着面有得意之色的高强,心里说:这小子真的变聪明了。

不错,是我。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在这样的鬼天气开车到角坪去?即便是我,也在心里挣扎了许久。对自己的车技,我并没有足够的自信。只是,我必须去,因为在等着的,是肖可。

“嘿嘿,县城停水的第一天,我就留了点货,想看下情况再说。原本是想乘机卖高价,多赚点钱。但物价局查得严,我不敢乱整,干脆就不卖了,反正后面水跟不上,就这百十来桶,怎么卖都发不了财。”

人的一生中,总有些事,不必做,却不能不做。

“哦。”我随口应着,转念一想,“不对啊,高强。现在是有钱都买不到好水喝,你店里怎么可能剩有存货?”

“我在角坪驻过点,人头熟,地头也熟,应该不会有事的。”我用这样的理由,搪塞魏书记,说服我自己。

“是店里的存货,不是从下面运上来的。”高强解释道。

我热切地望着魏书记,期望得到他的首肯。尽管他同意与否,都影响不了我的决心。但我心里没有底,仍需要他的支持。

角坪是天远海拔最高、最偏僻的一个村,山高路险,交通不便。按常理论,本次雪灾,它受损应该最为严重。高强能从后溪运水到县里来,简直称得上是个奇迹。

魏书记神情凝重,沉思片刻后,说:“一路小心,注意安全。”

“高强,你怎么有办法,把水从后溪运到县上来呢?”我很好奇地问。

嗯。我郑重地点下头,我会的。

天远县城停水停电超过十天了,超市里的矿泉水、饮料早被抢购一空。居民目前的生活用水,都是由消防员开着消防车到城郊的水库拉回来的,而且是分片区每隔两天供应一次。这个水拿来洗洗涮涮倒也可以,若要作为饮用水,真嫌口感太差。

冯大秘走近前来,紧紧握住我的双手,道一声多珍重,勾引出我眼角的一滴泪。

高强憨厚地笑笑,说:“谢啥,都是小事,我应该做的。”

我不想叫人看出我的脆弱,转身径直朝医院门口走去。我坐上车,掉过车头,摇下车窗,冲紧跟出来的林书记和冯大秘感激地挥手。

我点点头,“谢谢你,高强。”

走吧。我心里暗想。车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起来。路途遥远,我必须在路况好的地段节省点时间。

“高强是过来给我们送水的。”老妈抢过话头说,“幸亏高强送得及时,前段时间买的水马上要喝完了,我和你爸正犯愁没地方买水呢。”

出发之前,跟急救中心和翟院长磨磨叨叨折腾半天,我也没怎么觉得浪费时间。一旦上了车,我便觉得,多耽搁一秒都是罪过。

回到家,没想到会见到高强,我有些意外地同他打招呼:“高强,你怎么来了?”

快,再快,再快一点!我不断地催促自己。道路两旁的树木扑面而来,又急速退去。

有好些天没回家了,我想回去看看。总不能因为工作,就把父母丢在一边不去过问吧。

离县城越远,路况就越糟。刚驶入江口至角坪路段,我便感觉到路越来越滑,弯越来越急,坡越来越陡,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驾驶。

冯大秘吩咐县电视台的人,让他们跟省台、市台多联系联系,争取能在更大范围内播出此新闻,影响越大越好。

我特别小心,俗称“索命九连环”的最危险的连续弯道,让我顺利通过了。我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这里离角坪还有一段路程,但地势慢慢变得平缓,安全到达应该不成问题。

转天,县电视台在天远新闻里播报了此事。冯大秘感觉它很有新闻点。别的县接人就是接人,不像我们,附加了引领群众抗灾自救的意思。最凑巧的是,我们还是最后一个去的,只要我们把人一接走,全部滞留旅客就都有了着落。

看到路况稍好,我下意识地调挡提速。人命关天,能快一秒是一秒吧。我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就有点东想西想。我忽然记起那个未接来电,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粟村长打来的。我给他回过去吧?可惜只有一格电,我得长话短说。

我和大秘在一旁看着,相视而笑。

我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拿起手机,回拨后贴在耳边,等着接通。

迟归的游子们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家乡人民如此盛大的欢迎,一个个热泪盈眶,激动不已。

在电话即将接通的一刹那,注意力分散的我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横卧着一根被风雪折断的树干。我心里一惊,随手一打方向盘,幅度却大了些,车子竟往道路边缘开去。眼看车的前轮就要驶离路面,慌乱中我赶紧猛踩刹车,车子非但没有如预料般停下来,反而一下窜了出去。糟了,我肯定错踩了油门!

经过艰难的长途跋涉,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天远县城。冯大秘搞了个热烈的欢迎仪式,迎接我们的归来。

车子冲出路面,一头扎进田里。因为路面与田坝的高度差异,尽管车头扎到地面止住了去势,可车身却因为惯性继续前冲,于是乎,我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到挡风玻璃上,天旋地转中,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要倒过来了。

我看他们都是满载而归的样子,心里也很高兴。

5

回天远的一路上,时不时有几辆小面包和农用车在路口候着,等我们开到前面了,它们就屁颠屁颠地在后面跟着。嘿!真把我们当成免费开道的了。

等我从晕厥中清醒过来,发现车子底儿朝天地翻在田里,而我也被卡在了车子里。

表演结束,抓紧干活!我指挥工人们把救灾物资装车。再耽搁久一点,走夜路可不保险。

不知道被撞坏了还是冻坏了,我挪动不了自己的身体。雪水不断地浸进来,我感受到后背阵阵彻骨的寒。

刘副市长心满意足地走了。

完了,我莫不是要死在这里?我艰难地转头四下搜索,想寻觅一线生机。

好!鼓掌,鼓掌!刘副市长话音刚落,我率先鼓掌。

手机!它居然没被甩出车外,仍静默地躺在那里。天可怜,我有救了。当我伸手去够手机时,才发现两只手都被座位卡住了。靠!我拼命地晃动自己的手臂,希望挣扎出一些空隙,好把手抽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刘副市长笑容满面,转身面向摄像机朗声说道,“你们赶在春节到来之前,把每一位因灾受困的群众平安地送回家中,使他们能和亲人们团聚,欢度温馨祥和的新春佳节。你们尽到了党员干部应尽的职责,我谨代表市委市政府向你们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付出手被生生刮掉一层皮的代价后,我终于从座位间抽出了手。我强忍着剧痛,艰难地取回手机,我的手指冻得甚至不能弯曲,只能用指缝夹着它。

“现在才两点多钟,回去大概是晚上八九点的样子。应该不成问题。”

最后这一格电,我要打给谁?

靠,听这话的意思,我敢说不能回吗?

幸亏我的手机有单键拨号的功能。我用虎口夹住手机,抵在脸上,下巴试着顶了几次,终于摁对了一回。

“隋主任,今天能赶回去吗?”刘副市长关切地问。不待我回答,他又接着说道,“要是你们今天能回去,那滞留在客运站的旅客就基本安排好了。市委市政府交派的任务,我就算圆满完成了。”

“大秘,傅局长派……派人下来没有?”

嗬,市电视台的人也在呢。我和刘副市长侧身给了镜头一个正脸。配合记者工作,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县里的记者素质就是要差一截,没有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害得我和刘副市长又多握了两分钟,他们才在旁人的提醒下,过来捕捉这珍贵的镜头。

“傅局长调派了武警中队的战士,已经出发差不多快一小时了。你那里情况怎么样,越诚?”

我下了车,只见在此等候已久的刘副市长满面春风地迎上来,抓过我的手,紧紧握着。

“我,我在‘九道拐’,出了车祸。快,快来救我。”

来到了市里,我们应该是所有区县中最后抵达市长途客运站的。车刚开进站,在候车大厅翘首以待的四五十名天远籍旅客忙不迭地跑出来,争先恐后地爬上大巴。

“越诚,你没事吧?我马上联系武警中队的梁指导员。你可要坚持住啊!”

车队缓慢行进着,一百八十多公里路程,足足走了六个多小时。

“快点,大秘。”我答应着挂断电话,要省点电以防万一。

等采访车到了,我们重启征程。我知道,成败的关键,在于有无人员的伤亡。所以我反复叮嘱,全部车辆时速不能超过三十公里。只要平安地去再平安地回,就算完成了任务。

天好冷啊,我的身体不住地打着哆嗦。再过一小时,救兵能到吧?

历史都是由人写出来的。这一次,我隋越诚担纲主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我而言,每一秒都是难耐的煎熬。渐渐地,我的身体变得僵硬麻木,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隐隐地,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God save me!怎么还没有人来?

听话要听音。当魏书记谈及此事可作为县委县政府的抗灾功绩,值得大书特书一笔时,他略微加重了语气。虽然只是些许差异,却逃不过我的耳朵。挂掉电话,我立即派人通知县电视台,让他们派辆新闻采访车过来。

手机滴的响了一声,那是它快要没电的提醒,也仿佛是我信念崩溃的讯号。只一瞬间,往昔情景便如同过电影般在脑海里浮现,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

魏书记对我的提议颇加赞赏,认为此举能大大彰显县委县政府在抗击雪灾的战斗中,率领天远人民艰苦自救的光辉形象。

牵挂的苦相思的痛,我早已经尝够,并不愿带着它们离开。此刻,我只希望能够忘记,忘记那些我曾想念过的人儿;或是可以不再思念,不再思念我已失去的一切。

我掏出手机,打算跟冯大秘商量,看能不能让这支杂牌车队跟着我们。鬼使神差地,我竟拨给了魏书记。

万籁沉寂,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落雪声。手机还有半格电,让我打最后一个电话吧。

亏他们想得出来。听了民警反馈回来的信息,我真是啼笑皆非。但我转念一想,觉得让他们跟在后面跑,其实也不错。路面上有车来车往,一时半会儿就结不成冰,对我们返程大有好处。

这个电话,我想打给乐刚。

县里本来只针对中长途客车限制行驶。短途的客货车,只要验明车况,领取通行证,仍旧是可以上路的。只是天气实在恶劣,即便获得准许,也无人敢出车。不知他们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我们要去市里迎接返乡旅客,便悄悄地一路跟随,想顺路到沿途农村收点粮食蔬菜。毕竟有我们开路,安全系数提高许多。

“哥,你怎么样,还好吗?我们马上就到了,你坚持住,知道吗?”一接通电话,乐刚便连珠炮似的连说带问。

自觉失职的民警,连忙跑过去询问情况。

“乐刚,你莫说话,听我说。”我微喘着气,语调沉缓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可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所以,你莫跟我抢了。“……乐刚,我好冷啊,感觉就像快要死了一样。不过死亡好像并不十分恐怖,最郁闷的是,我的人生留下了好多遗憾……

这是怎么回事?我非常不满地瞪着殿后的民警。真TMD蠢,后面跟了那么多辆车,他们居然没发现,或者发现了也不晓得汇报一声。

“乐刚,你别打岔,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打的最后一个电话了。你晓得我为什么不打给爸爸妈妈,不打给于婷的原因吗?因为我害怕他们伤心,我现在只能打给你!乐刚,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他们了。”

我下车往来路一看,好家伙!在我们车队的屁股后面,紧跟了一长溜由小面包和农用车组成的杂牌军。

“哥,你莫乱说话。你会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到了。”乐刚哽咽着道。

车队开过渡桥,慢慢驶离天远县城。我坐在车内,观察这一路的情况,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赶紧叫停车队。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好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啊!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我浅浅笑着,合上了眼睛,手里一松,手机便滑落下来。耳畔隐约还有乐刚急促的呼喊……

不光如此,县民政局也跟市里联系好了,请他们把分拨给县里的救灾物资准备好,到时候,两辆重卡还能装两车紧缺物资回天远,一举两得。

当我再度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已是大年初三的早晨。没想到,我竟无知无觉一声不响地昏迷了足足两天两夜。

首先派了辆警车打头引路,再尾随工程车清障排险,中间是用来接人的大巴和两辆重卡,最后还有辆警车殿后压阵。两辆重卡,一辆载沙一辆载盐,遇到结冰严重的路段就撒下去融冰化雪,以便回程的时候减少危险并加快速度。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努力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喜极而泣的老爸老妈。这如我所料又令我失望。

眼看春节临近,着实不容拖延,市里又催得紧,没办法,硬着头皮上路吧。为确保安全,我们搞的阵势很庞大。

我缓慢而艰难地转头,四下打量。

我本想选个天气好的日子再动身,最起码等雪小点。可惜天公不作美,连着几天风雪依旧。

“越诚,你在找什么,是不是想喝水?”老妈关切地问。

但市委的命令没人敢不执行。我和大秘连夜商量,决定由我到市里去接人。

“肖……可……呢?”好久没说话,连张嘴都那么费劲,我吐出两个字,用了全身力气。

都是过春节闹的!说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可是眼下水和电都没有,怎么过年!

“口渴吗?你等着,妈妈去帮你倒水哈。”

天哪,从天远到市里这条路,九曲十八弯的本来就难走,现在加上大雪和冻雨,路面都结了冰,怎么敢通车?

“说的是肖可!啥子口渴呀。”老爸看我在着急地摇头,连忙纠正道。

晚上接到市委的专线电话,说是在市长途客车站滞留了大量外地返乡的旅客,要求各县组织力量,春节之前必须把人接回去。

“肖可?和你同一天送到医院的那个女老师吗?”老妈问。

我和大秘干脆以办公室为家,住了下来。好歹县委有两台小型柴油发电机,尚能维持照明。

我眨眨眼睛,在心里点了点头。

我们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不可能按正常的上下班时间安排作息。况且现在家里没水没电,即使回去也不安逸。

“她脑壳没受伤,所以醒得比你早,昨天就醒过来了的。她还托人来问过你的情况。还有一个小娃,受伤最轻,也脱离危险了。”

2

我欣慰地合上眼,疲倦地睡了。我完全不记得还有个小勇,这说明我确实算不上一个好人。

冯大秘眉头深锁,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沉吟不决。

从中午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病房探视我。除去乐刚和长顺来了待着不走以外,反倒是那些关系不怎么密切的人来得更早,当然,他们走得也更早。而我想见的人,却一直迟迟不出现。

“大秘,你可要慎重行事。你在县城不太了解,我出过城我晓得,那荒山野岭的积雪,差不多都有一米深了。现在又在下冻雨,爬坡上山很危险的。”

老妈心疼我,怕来人多了影响我休息。我倒不觉得,不就是躺在床上,任人参观吗?

“实在不行,只有组织突击队、抢险队上了。”憋了半天,冯大秘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傅红兵、龙在行、严松、胡局长、高中班主任以及一大票相干不相干的人,听说我清醒了,都赶过来表达自己的慰问。甚至连老高都专程跑了一趟,哪怕是幸灾乐祸呢,最起码人家来了,而且名义上,是看望。

就算杨县长不催促,冯大秘也非常着急,因为电和水的问题对县城居民的情绪影响最大,若不及时恢复,难免出乱子。

冯大秘和于婷,一个朋友一个爱人,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来。旁人不提,我也不问。但我心里不免失落。大秘且不提,对于于婷,我本不该再抱希望,却偏偏怀着希望。这种心情,我很难解释清楚。

魏书记和杨县长分别下到两个灾情最严重的村镇,亲临第一线指导防雪救灾工作。他们听闻此事,都派人发回指示,要求严惩发国难财的奸商。杨县长还特别交代,必须抓住有利时机,对因雪灾受损的供水供电线路进行抢修,尽早恢复全县正常的供电供水。

待到夜里十点,老妈劝我休息,我坚持不肯。我若是睡下,这一天不就结束了吗?而她,却还没有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娃要当出头鸟,那就拿你开刀吧!封店吊销营业执照,没收违法经营所得,并处两倍以上罚款。狠是狠了点,谁让你往枪口上撞呢?我必须制造出轰动效应,以达到杀一儆百的目的。

又过了两天,我的身体逐渐恢复,只是还很虚弱,需要输液静养。这时候再来看我的人,就只剩下要好的亲朋。

正当我左右为难、无比纠结的时候,又一个消息报上来:县城一家超市,出售的商品价格竟比往常涨了一倍。

于婷终于来了,带着女儿。此时我才知道,在我出事的那天晚上,女儿也发高烧住进医院。不过,她是在妇幼保健站。

唉,我倒不介意农民们多挣两个钱,可这是非常时期啊,妇人之仁是会出大问题的。

我坐起身,半靠在病床上,欣喜地从于婷手里接过女儿,放在腿上轻抱着。好乖的小天使,不愧是我的女儿,在老爸出事那天居然会有感应。所谓心有灵犀,大抵如是。

工商物价局的人有心要去查处,却又于心不忍,便把难题丢给我,跑来问我该怎么处理。当时我真想一巴掌扇过去,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你工商物价部门不知道,还要跑来问我?不过,特殊情况下,他要征求指挥部领导的意见,好像也说得过去。

我开心地用手指拨弄着女儿的小脸蛋,于婷在一旁看着,目光如水般温柔。

偏偏在此时,天远的供水供电彻底断绝,县城也陷入了一片困顿。在物资供应上,尽管县委县政府三令五申,严禁乘机涨价,却总有不法商家乃至小贩顶风作案。县城边上的农户,拉些蔬菜瓜果到城里卖,风大雪大的,要价高点可以理解。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棵大白菜他敢要你二十块,实在太离谱了。

“给孩子取名字了吗?”我问。

灾情愈发严重,下面乡镇不时有房屋被压垮、牛马被冻死的消息传来,受灾需安置的群众越来越多。天远急需大量救灾物资和资金。

“没有,爸妈和我都没什么文采……要不,你给取一个吧。”于婷沉默半晌向,嗫嚅着说道。

老天爷似乎故意要同我们作对,眼见得抗灾指挥部刚刚成立,雨雪竟愈下愈大了。

“还姓隋吗?”我心存希望,忐忑紧张。

“嗯。大秘,你放心吧,我会尽心尽力把事情做好的。”我答应着,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使命感。

于婷脸上泛起红晕,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我负责救灾物资和人员的协调分派,督促供水供电、通信交通等部门,抢修线路,保证畅通,让天远尽快恢复正常的工作、生活秩序。”说到这里,大秘稍事停顿,看了看我,接着说道:“本次防雪抗灾工作,副县级以上领导都包干各乡镇任务,下到了抗灾第一线。魏书记和杨县长名为指挥长,其实主要也是在各乡镇上跑。统筹调度这方面实际由我们指挥部办公室挑大梁,责任重大。你我虽有分工,但并不意味着,对方负责的工作就可以不闻不问。我们务必团结协作好,莫让政府办的人看笑话,毕竟那边一个主任都没进来。”

我松了口气,有些兴奋地说道:“我早都想好了,女儿就叫‘隋婷月’。这样就把我们……把我们的名字都嵌进去了,而且还挺雅致的。你说呢?”

“明白。”面对大秘期待的眼神,我神情凝重地答道。事关重大,玩笑不得。更何况我憋着一口气,很想做出点成绩来。

嗯。于婷轻轻地答应。

“越诚,我们这样分工吧。你主要负责信息的收集、汇总以及反馈工作。有关气象、物价、受灾人数、损失情况等方面的数据都由你来处理,要形成文字材料。需要联系的部门有气象局、工商局、民政局、农委、发改委、卫生局……尤其是发改委,你要积极协同他们向省市两级申请救灾物资和资金。所以,准确及时的灾情信息非常重要。你尽可能要求这些部门全天监控,一天三报,为指挥部的防雪抗灾工作提供全面的决策依据。”

我心情大悦,看着婷月粉嘟嘟的脸蛋,愈发觉得女儿着实可爱。不行,我要亲亲她。我抱起女儿,递向于婷。

回到县委办,大秘正等着我。

于婷疑惑不解地接过女儿,忍不住问我:“你不好好休息,下床干吗?”

林书记应该是在提醒我“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只是,这举报我的人,究竟是谁?难不成是杨县长?他不至于这么小儿科吧……

“我想亲亲囡囡,去漱漱口先。”我趿着拖鞋,向卫生间跑去。

我沉吟片刻,若有所悟:“林书记,你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如果没有别的指示,那我就先回办公室工作了。”

经过一周的调养,我的身体早已经恢复好了。之所以不出院,是因为冯大秘说县里另有政治安排。我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目前抗灾工作非常严峻,我跟魏书记交换过意见,决定等救灾工作结束后,再找你交代问题。越诚,此事非同小可,希望你多些政治头脑,好自为之。”林书记似有所指地说道。

肖可在另一间病房住着,我去看望过她,她也来看望过我。她的肩膀被房梁狠狠地砸过,胳膊又长时间压在雪地里,所以她的身体虽然恢复很快,有一只手却再不可能像原来那样灵活。换言之,她的一只手,从此残疾。

“是吗?”我掩饰住失落,强笑道,“如此看来,我很快就要被双规了。”

命运对她,太不公平。这般美丽善良的女子,落得如此回报,我从心里为她感到不值。支教?本该是社会的应尽之责,却选择由个人来如此承担;无悔付出后,得到的结果呢?

纪委林书记特意叫我留下来,待到无人时对我说:“越诚,我最近收到封举报信,信里反映你有经济问题。本来按组织纪律,我不该同你讲。不过……”

我明白肖可的心,宁静淡泊,纵使付出得多收获得少,依旧剔透澄澈、无怨无悔。

会议结束,常委们和各部门的头头们行色匆匆,分赴各自阵地。危机当前,谁敢怠慢?

她的遭遇,让我感觉世道不公,愤愤不平。但她的恬淡从容,又不可避免地感染着我,令我的心灵深受触动。她是个误入人间的天使吧?

因为魏书记和杨县长要统筹全局,其他常委又分包了下面的乡镇,大秘和我所处的协调位置便显得尤为重要。我踌躇满志地要干一番成绩出来以将功补过。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魏书记这么够意思,我必须为他扛住压力。

因为新西兰那边开学在即,肖可没等身体完全康复就离开了。临走时,她留下一张字条给我,叮嘱我在她走后再看。

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没有去送她,只站在窗前目送她出院。待她渐行渐远,身影不见,我才把紧攥在手心的字条摊开来看。字条上写着两行娟秀小字:“微微瞬间,你在一秒点穴;漫长永远,我用一生解穴。”

会议最后决定成立“防雪抗灾救灾工作指挥部”,由魏书记和杨县长任指挥长,冯大秘任指挥部办公室主任。意外的是,魏书记提议道:“隋越诚同志任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

我心里轻轻一悸,不自觉地,眼角渗出了泪水。此生何幸,得蒙错爱。我仰头闭眼,喃喃低语。

杨县长点头表示同意。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娶时。

魏书记看了看杨县长,继续说:“之前的问题,我们既往不咎。今天会后,谁分管的工作再出现问题,谁就要负全责!”说完,征询意见似的看着杨县长。

病全好了,但还不让走,就算我有医保能报销,也不必如此浪费吧?我打电话询问大秘,到底有什么政治任务,需要我躺在医院里完成?

魏书记接着说道:“非常时期,对相关责任人的是非功过,奖惩力度要适度放大。在防雪抗灾工作期间,任何失职渎职行为,都是犯罪行为,一律从重从严处理!”

一开始,冯大秘故作神秘不说实话,只敷衍着说,到时候自然会知道。架不住我一再追问,他才忍俊不禁地告诉我原因。原来,是魏书记要来医院慰问我,而且会拍成电视片上天远新闻。为了让内容更加充实,届时,粟村长也会率领一众村民出现。

工作不力的县气象局和工商、物价部门的领导挨了一顿狠批。气象局的失误倒还情有可原,毕竟条件有限,何况国家气象局的表现,也未高明到哪里去。而工商、物价部门就没什么可推诿的了,说到情急之处,杨县长愤而击案道:“你们难道都不在家吃饭吗?市面上,萝卜都卖到十二块钱一斤了,你们吃得起,不着急吗?”

我说老粟、鸣凤他们怎么一个都不来看我呢?想必也是安排他们跟魏书记一天出场吧。雪灾刚过,交通不便,村民们进城一趟并不容易,之前不来看我,可以理解。

人已到齐,会议正式开始。会上要求县属各部门各司其职,拿出各自行业救灾安置的具体意见。

魏书记来的那天,本已活蹦乱跳的我,按大秘的交代又躺回病床上。冯大秘说,这样拍出来更感人一些。我觉得可笑,却习惯了配合。

杨县长冷笑一声,走了进去。

老粟、鸣凤以及部分村民先来一步,他们热诚而又拘谨地围在病床前,向我致以关切的问候。小勇也差不多好了,跑过来跟在他妈妈身边。现在他们才知道,肖可已经出院走了。每个人都在惋惜,天气转好得慢了些,让他们来不及与肖可话别。

“哎!”我兴奋地答应道。看这架势,莫不是魏书记原谅我了?人一进入官场,便轻贱了许多,领导稍微给点阳光,自己就灿烂得一塌糊涂,我也不例外。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谁叫领导能给我前途呢?有了前途,我才能实现梦想;为了梦想,什么委屈我都能忍受。

魏书记被记者和随从们簇拥着走进来,村民们自觉地散成半圆,憨笑着看我与魏书记亲切地握手、交谈。上电视于他们而言,确实是莫大的荣耀,尤其能同县委书记在一起。

“越诚,今天的会议,你来作笔录。”魏书记淡淡地说道。

真的英雄早就离开,徒留我在这里宣传上镜。我心底泛过一丝酸涩。

我靠,杨县长,你在魏书记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玩我是吧?可我不敢冲他发作,只好尴尬地赔着笑脸,不愿答理他。

因为有女儿做由头,我便心存侥幸地给于婷打电话,问她可不可以带女儿来接我回家。于婷犹豫了一会儿,竟把电话挂断了。

杨县长看到我,故作惊讶地说:“咦,越诚你不是要辞职吗?怎么还在上班啊?”

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兴味索然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爸妈在家张罗饭菜,只有乐刚过来接我。

下午三点钟整,魏书记和杨县长几乎并肩走了进来。你们哥儿俩不会摒弃前嫌了吧,这让我情何以堪?

回到家中,老爸老妈见于婷没有同我一道回来,很是失望。老妈想念孙女,颇有些怨愤地念叨着于婷,好在被老爸劝住了。

常委们陆陆续续地来着,每到一位,都有人上来热情招呼。常委们今天倒是都非常低调,连连挥手,示意大家坐下。

一家人无滋无味地吃饭,真没意思。老爸老妈怕冷落了乐刚,不断地给他夹菜,这让乐刚有点受宠若惊,很得瑟地冲着我挤眉弄眼。我有些心不在焉,并没答理他。

下午两点半,各职能部门的头头均已到齐,端坐在会议室两侧,恭候县委常委们大驾光临。

我和于婷虽然签了离婚协议,还没有到民政局登记离婚,算起来我们仍旧是夫妻。即使不是夫妻了,我也是婷月的爸爸,今天的日子这么特殊,她为什么不带婷月过来,让我们聚聚呢?以前她耍耍小性子,我还觉得特别可爱,现在想一想,还是肖可宽容大气,更适合做个好妻子、好母亲。

“我知道。我也是认真的。”我紧扒几口饭,然后把饭盒盖上推到一边,趴在桌上说,“吃完饭睡会儿吧,我估计下午开完会,你有很多事要干呢。”

她若再这样不考虑老人和我的感受,我就同她正式离婚好了。孩子的监护权,我未必就争不过她。

“越诚,我跟你说认真的,你莫儿戏。”

吃完饭,我送乐刚出门。临别时,乐刚对我说:“哥,今天是我舅妈非留着在家吃,要不我就在百味阁给你摆上一桌,为你接风。”

“表现好不好,那要看领导给不给机会,我说了不算。”

我瞧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心想他肯定是混好了,在我面前得意呢。我逗趣道:“你要是真心想请客,改天不就行了,用得着拿我妈当借口?”

大秘点点头,说:“这次防雪救灾工作非常关键,你好好表现。”

乐刚嘿嘿一笑,“看你说的,好像我很抠门似的。过两天我就请你,满意了吧?”

我晕,怎么不分场合就问这种问题!我赶紧站起身,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掩上,“改天专门找个地方跟你说吧,这里可不适合讨论什么真相。”

眼看乐刚坐上车准备离开,我突然有点内疚。好像相声里的捧哏、逗哏,人家乐刚神秘了半天,我却没有尽到捧哏的责任,这会儿才回过神,“乐刚,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越诚,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跟魏书记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吗?”冯大秘一边吃饭,一边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没,没什么。”乐刚满脸堆笑地摇头否认。

春节临近,又逢雪灾,县城里的饭馆多数已经关门歇业,我们只好留在办公室里,享用县委食堂送来的盒饭。非常时期,谁也不敢擅离职守。

我作势要打他,责怪道:“跟你哥还不说实话!”

花费一上午的时间,终于把要打的电话逐个打完。在县委办工作这些年,我已习惯了按指令办事,而不去问为什么。不管他用意如何,我尽到职责便是。

乐刚下意识地用手挡着,身体往后躲闪,笑着说:“真的没什么,就是谈了个朋友。”

我冲他竖起大拇指,赞许他果然厉害。他无奈地耸耸肩,说:“都是上面的意思。”

哦,我明白了,“刚才怎么不跟你舅舅、舅妈说呢,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我停下来,侧脸朝他看去。他不说话,只把手往桌上一点。我一看,靠!大秘刚刚草拟的那份紧急通知,所署日期居然是半个月前。

“别,他们知道了,肯定告诉我爸妈。到时候,家里头非催着我结婚不可。”

“越诚。”冯大秘叫住我。

乐刚一边打火发动汽车,一边叮嘱我道:“千万别给我说出去,我还想多玩两年。”

该你拽,冯大秘!我狠盯他一眼,要转身离开。

我摇摇头,想劝乐刚两句,可他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你说呢?”大秘反问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谁也不必让别人来指导。我自己过成这样,有什么资格教训乐刚?

“大秘,不用我一个一个地亲自打吧?”我赔着小心问。

6

“是。”我答应着,接过名单一看,除常委领导以外,各职能部门的领导都赫然在列。计有县委办、政府办、发改委、农委、经贸委、财政、交通、安监、公安、教育、林业、气象、卫生、民政、市容、农机、广电、水利、供电、电信、建设、武警、移动公司、联通公司、自来水厂等相关部门负责人要参加会议。

鉴于我在救灾工作中的突出表现,县委县政府决定推选我为“市防雪抗灾先进个人”。平心而论,我觉得这个称号,自己也算当之无愧。不过我知道,之所以推荐我,绝不是因为我有多优秀,做了多少贡献,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差一点就game over了,这比其他人,要多一些催泪的料。

大秘皱着眉,从抽屉里抽出一份资料,递给我说:“名单上的领导,你挨个儿电话通知一遍,让他们下午三点准时到会。”

下午县里要在锦绣广场召开追悼会,悼念在雪灾中牺牲的郑达成、陈勇东同志。因为他们被追认为烈士,所以追悼会的规格比较高,省、市两级都有领导下来参加。以我县委办副主任的地位,刚好不够资格出席。

我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心里暗暗后悔:自己刚回来上班,真不该就惹冯大秘生气。这年头,好朋友实在难找,应该珍惜。

不过也没有关系,即便场面上没有我的位置,我仍想去看看,以一个朋友或是普通市民的身份。

“让你去准备会议,你就赶紧去!在这里闹个屁呀!”冯大秘貌似有些动怒地喝道。

烈士的灵堂布置得格外庄严肃穆,广场上围满了闻讯前来祭奠的群众。哀乐低鸣,素幡飘动,气氛沉重,令人神伤。

“大秘,雪都下了十多天咯,你还在写什么‘关于做好防雪抗灾工作的紧急通知’,有什么用啊!”

我静默地站在人群里,等待追悼仪式的开始。

我一时不能立即进入工作状态,优哉游哉地走到冯大秘的办公桌旁,好奇地看他在忙些什么。

“越诚!”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冯大秘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边。

“越诚,你回来得正好。下午县委县政府要召开‘防雪抗灾工作’紧急会议,你马上着手准备。”刚回到县委办,顾不上寒暄,冯大秘便开始给我分派工作。

“大秘?你……”我很诧异大秘出现在这里。按道理,他在前排有位置,过一会儿魏书记致悼词的时候,作为陪衬他还能露上一小脸。对于这样的场合,安排了位置你不去,担的风险可不小。

虽已打算辞职,但毕竟是无奈之举,我内心仍期盼着能有机会东山再起。大秘的来电,让我既感意外又颇觉欣喜。有什么事,必须要我去处理吗?我自作多情地想着。被人需要的感觉,真的很好!

“越诚,陪我去喝点酒吧!”

我闻言一愣,明明是辞职待准,怎么变成休假了?当然,这事只有傻瓜才去较真,我没那么笨。

我狐疑地看着大秘,心想他脑壳是不是坏掉了。后来想想,他和达成是那么好的朋友,又一直认为对达成的死自己有责任,触景伤情在所难免。

“越诚,情况紧急。你马上结束休假,回办公室报到。”

“走吧。”我很有感触地点头答应道。

停电后的第二天一早,冯大秘给我打来电话。

达成,我们就不送你走了吧。但请你相信,怀念你的人中,永远都有我和大秘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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