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疲惫的聊天中进入到了一个伤感的情绪。仿佛明天就要永别似的,格外地依恋了。帘子平静地告诉他,真有一个男人在追求她,每天都在给她发短信,每天都在约她。因为缺乏深入了解,她还在观察和犹豫之中。今天实在是无奈了,只好见了一面。姜克钢问这个男人是干什么的,帘子说是公安局的警察,31岁。父亲是个商人,家里很富有。他以前谈过四回恋爱,都先后按顺序而告吹。姜克钢觉得帘子今天出去时没跟他说实话,现在才说实话。问是不是今天有亲昵的动作。帘子说,只是临走时轻轻抱了一下,没接吻。可她感觉出来,那男人非常喜欢她,今天给她送了一枚一万多元的钻戒。她不要,可他生气了,就只好收下。帘子说他很善良,是个好人,是可以继续接触下去的。
“休想!我不会做对不起老公的事。”帘子说:“只是,我会永远记得你曾经帮助过我父亲,也会永远记得我们这段同居的历史。我一旦选择离开你,或者说你一旦选择离开我,说明我们缘分已经尽了。我也完成了为父报恩的使命。”
帘子的讲述充满了被人追逐的幸福感,脸上始终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微笑。如果说在微笑之中还有一丝貌似平静的表情的话,那也纯粹是为了掩饰那种微笑,同时也表明她对姜克钢还是依恋的,不舍的。姜克钢哦哦地答着,心底里传出即将被遗弃的呐喊。帘子从姜克钢怅然若失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安慰他说,即使她要恋爱了,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更不会与别人轻易在一起的。这是终身大事,她玩不起,也没想跟谁玩,所以就格外认真。
“这没问题!我会尽力而为的。”姜克钢说:“只是我想问问,你出嫁后,会经常来看我吗?”
突然间,姜克钢的兴致卷土重来,紧紧地搂抱着帘子,搂着帘子透不过气来。帘子用力往外挣脱,说:“你把我抱这么紧干什么?”
帘子抚摸着姜克钢的额头说:“你把我嫁出去时,是不是还要给我办陪嫁?”
姜克钢说:“怕你跑了!”
姜克钢的心头掠过一丝悲凉,说:“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因为有了你,我已经很幸福了。哪怕你明天离开我,我也会感激涕零的。”
“我不会跑的。跑也要明明白白的跑。”
帘子说:“那你就抓紧时间享受。不然,我一恋爱的话,就没你的了。我不会同时爱着两个男人的。换句话说,我不会让两个以上的男人分享我。”
这个“跑”字不断刺激着姜克钢对她的留恋,使他产生了只争朝夕的紧迫感。帘子企图推开他,但没能如愿。便说,你要注意身体,不能透支的。姜克钢说没事。帘子说,中年男人真是太可怕了,是不是一个个都象狼啊!姜克钢说象狼有什么不好,如果男人象小猫那样,女人就不喜欢了。帘子说我就希望你象小猫。姜克钢说我真象小猫你又会嫌弃我的,不如象狼。说完,姜克钢就爆发出了狼的野性,不顾一切地嘶咬着他口中的羔羊。帘子虽不情愿,但还是在勉为其难地应付。毕了,威风凛凛的姜克钢象跑到终点的冠军,又满足又疲倦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帘子起身收拾残局,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姜克钢睁开眼睛,说:“你不高兴?我强迫你了吗?”
两人就这样近距离的拍拍打打地说话,必然要发生一些情事。说着说着,帘子就往姜克钢怀里钻。姜克钢搂抱着她,感觉是肉乎乎的一个人。缠绵就从双方的手语中开始了,两人都很勤奋,勤奋成了一副劳模的样子。劳模的样子是吃苦耐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之后,姜克钢闭着眼睛回味着,赞叹不已地说:“你太好了。好得无可名状!”
帘子说:“你没有强迫我。可你也没有尊重我!”
帘子拍拍姜克钢的胸脯:“这就是成熟男人。在爱情上依然自私,但心里又怀着对他人的责任感。所以说,成熟男人的自私与无私是兼容的。”
姜克钢说:“为什么这样说?”
姜克钢说:“舍不得归舍不得,可也由不得我呀。我可不想作耽误你青春的罪人。”
帘子说:“你不考虑人家的感受。你把我弄痛了。身体痛,心里也有点痛。”
帘子也睡下了,跟姜克钢并肩躺着。她心情很好,脸上是花朵般的笑靥,躺下的时候头发扫在了姜克钢脸上,帘子顺手把头发拂开了,说:“自私了吧。舍不得我嫁出去?”
姜克钢说:“那你应该提醒我。制止我。”
“还没发现合适的。”
“还不是为了让你快乐嘛!”帘子有点委屈地说。
帘子嘻嘻地笑了:“那谁最合适?”
“我很快乐。我想你也应该是快乐的吧?”
姜克钢躺到床上了,说:“你别让我当参谋。他们在我眼中都不合适!”
帘子说:“你不觉得你的快乐有些廉价吗?这种快乐的获取违背了我的意志吗?告诉你姜叔叔,我只是在为父亲报恩,我并不是多么爱你。更不是象对爱人那样爱你!因为你在我最需要钱的时候同情了我,帮助了我。所以,作为报答,我也在你最需要女人的时候同情你,帮助你!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互相的赠与,互相的施舍,而不是互相的爱!”
帘子说:“没有。我有了会告诉你的,请你参谋一下。”
帘子一席话把姜克钢说得无地自容。姜克钢很惊愕,一头坐起来,说:“帘子,你为什么这样说?我真是爱你的。”
姜克钢说:“是不是有你的追求者?”
帘子说:“我知道你爱我。可我不爱你,明白吗?”
帘子说:“一大伙同学,他们把我送到楼下。”
姜克钢说:“你不爱我并不防碍我爱你。”
姜克钢若无其事地说:“没有不高兴。关键是怕你不安全。”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陪你一年吗?这是我通过精确计算的。我曾经告诉过你,为了救父,我有过卖淫的想法。一年能赚多少钱?北安市的妓女一年也就只能赚几万块钱。陪你一年,这在价值上跟卖淫是对等的。”
吃了晚饭,帘子要出去跟同学玩,姜克钢怕她跟不良青年在一起厮混,想阻止,可又不好明说,只好委婉地说要早点回家。结果姜克钢在家等了半夜,还给她打了两次电话督促,12点多帘子才回来。姜克钢很郁闷,见帘子回来很兴奋,也没说什么。帘子看出来,姜克钢是不喜欢她晚上出去的。上床后,帘子拍拍姜克钢的肩膀说:“喂,不高兴?”
姜克钢说:“你为什么把自己等同于一个妓女?你是在污辱自己。”
这天帘子高兴,财务考试得了满分。她不想做饭,就在外面叫了几个菜送上门,还要陪姜克钢喝几杯红酒。帘子象个女主人一样,姜克钢家里的事一般都是她作主。姜克钢宠着她,也由着她。再说帘子也不是每天都住在他家,她在外面的租房是没退还的,偶尔她还在那边住几天,以证明自己是个“外人”。因为房子的设施不好,姜克钢不让她在外面住,可帘子又不愿意每天跟姜克钢在一起,姜克钢只好尊重她的意愿。他们之间的相处,姜克钢是有压力的,他是帘子的父辈,又是领导干部,每当静下来的时候,总会产生一点负罪感。他怕外界知道了风声,怕社会压力,怕帘子过后对他实施敲诈勒索,也怕自己走火入魔,陷得太深而不能自拔。所以他只能在恐惧中快乐着。恐惧的快乐,说到底不是一种纯正的快乐形态,甚至是畸形的,病态的。由此想开去,他有时便会期待这种生活早点结束。可帘子的青春活力又总是那么咄咄逼人,诱惑力比天还大,令他眩目和沉醉,也令他欲罢不能。姜克钢就在这种情形中找到了现在自己的地理坐标:他在快乐与负罪的夹缝中生活着,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当帘子一再声明她“不是妻子,不是情人,也不是二奶”的时候,姜克钢便觉得,只有真正的婚姻才是他走出夹缝的唯一通道。
帘子说:“我没有污辱自己。我不认为妓女是个带有污辱性的名词。如果把每个女人都看成妓女也未尚不可。结婚是一次性的卖给男人,‘托付终身’就是这个意思。妓女是把自己化整为零卖给男人。方式不同,本质一样。”
姜克钢说:“还是你会说话,既夸了毛衣又夸了人。”
姜克钢感觉自己也受到了污辱,这些话根本不敢相信是从帘子口中说出的,与她的平时判若两人。姜克钢眉毛飞扬起来,咬牙切齿地说:“帘子,你太过分了!”
姜克钢带着一肚子好心情回家时,帘子还在学校。姜克钢就把牛亚丽送他的毛衣穿着试了试,还真好看。保暖程度跟其他毛衣无异,但他就感到很温暖。帘子回家时,看到姜克钢穿了新毛衣,问他哪来的。姜克钢说是郑啸风下乡到江河县检查工作,镇里送他的土特产。郑啸风太高大,穿着有点紧,就送他了。帘子说:“郑叔叔就是会欣赏,这毛衣一穿,会让成熟男人更加成熟。”
帘子呵呵一笑,说:“我并不想惹你生气,我是在心平气和地跟你交流。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都需要爱,都想做个好人。可也不要把人看得太神圣,也不要把爱看得太神圣。抛开那些名与利的东西,人不就是个动物么?又能比其他动物高尚到哪去?”
在郑啸风的劝导下,姜克钢又有些蠢蠢欲动了。姜克钢还是以前那个姜克钢,可姜克钢的生活已经不是以前的生活了。因为帘子一直在以身报恩。帘子是报以前的救父之恩,但帘子还在财经学院读书,她现在的一切费用都是他支付着。他对帘子的爱护既象父女,又象情人。他知道帘子永远不会跟他结婚,而且只会陪他一年时间。可是,帘子的青春活力使他对别的女人没有兴趣了。而她终归要离开他的,往后怎么办?他也希望自己有个婚姻的归宿。于是给牛亚丽打了个电话,对她的心意表示感谢。牛亚丽说,喜欢的话,你就穿着毛衣睡觉吧。姜克钢说,那是对你的不尊重。牛亚丽说,如果尊重我,那我到时候约你喝茶,你可一定要来。姜克钢说,聊天吗?牛亚丽嘻嘻笑起来,说,在茶座,除了聊天还能干什么?牛亚丽从不跟他这种开玩笑的,姜克钢还有点不好意思,便说,我怕你请我唱歌,我不会的。
愤怒中的姜克钢被帘子说得无言以对,感到自己的语言非常苍白无力。他不知道帘子是对的还是错的。反正他觉得这女孩越来越让他看不懂了,她对人的理解比他们这一辈人更复杂,更贴近人的本身了。这究竟是一种进步还是倒退呢?他用偃旗息鼓的平和口气说:“睡觉吧,时间不早了,有问题明天争论。”
“她这样的成熟女人,想法多是正常的,毕竟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郑啸风进一步分析说,以前的想法并不代表现在的想法。人是在改变的。人的改变需要什么条件?就是经历事件。一个事件可以改变一个人。象牛亚丽,经历了一次被劫,见义勇为的吴江也为她而死了,同时又牵出了一个大案。这样的事件发生在一个单身女人身上,最容易改变她的生活态度和生命态度。
帘子噢了一声,下床往厕所去,屁股上还夹着卫生纸,露出一点鲜明的白色。回来时把灯关小了,钻进了自己的被窝。然后得意洋洋地冲姜克钢一笑,躺下时自言自语地说:“哼,偏要气你一下。”
姜克钢说:“你别想的简单,牛亚丽这个女人,想法可多了。”
“你这个小妖精!”
第二天,郑啸风让司机把毛衣送到了姜克钢手上,并且打了电话。姜克钢有点不相信是牛亚丽送给他的。可郑啸风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他又不得不信。姜克钢有些感动,也有些疑惑,便打电话问郑啸风该怎么办。郑啸风说:“人家有意和你重归于好,你犹豫什么?赶快乘势而上呀!难道你还端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