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亚丽举着杯子,说:“我可是在为野草镇的招商引资做贡献!如果这样有更多的官商勾结,也是好事吧?”
令郑啸风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在野草镇竟然遇到了牛亚丽。她利用弟弟在这里当镇长的关系,租了一间二百多平方的门面房,办了一个饭庄。第二天镇政府招待郑啸风一行,就安排在这家饭庄里。饭局到了中途,牛亚丽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上来跟领导敬酒,说这家饭庄是她开的。郑啸风见到牛亚丽就想到她跟姜克钢的事,郑啸风说:“原来你是利用牛劲的职权在这里投资呀!典型的官商勾结嘛!”
“对,我要鼓励你们继续勾结下去!越多越好!”郑啸风跟牛亚丽碰了杯,然后说:“你在这里投资,管理上不方便吧?”
郑啸风答应了弟弟的请求。决定亲自到江河县去一趟。但是,郑啸风并没有到县城,而是带着秘书驱车直接到了野草镇。郑永刚听说郑啸风到野草镇了,说非常抱歉,省环保局来人了,他得陪省上的同志,没时间跟哥哥当面汇报工作。郑永刚又给野草镇镇长牛劲打了电话,说市长来看看,检查工作,你要陪好,汇报好。就由牛劲陪同。当天晚上,江河县县委书记听说郑啸风来了,便闻风而动,也赶到了野草镇,来见郑啸风。晚上就开会,由县委书记和野草镇镇长分头汇报重点项目建设情况。第二天清早,郑啸风一行就到了三省边境公路建设现场实地察看。公路主体工程已经全部竣工了,眼下只是一些收尾工作,比原来的计划进度提前了一个多月。更让郑啸风感到可喜的是,县内外一些投资商看到了未来的商机,空房出租和地皮变得空前紧张。就在开修公路的一年之内,外来人口突然增长了八千多人,外来投资达五千多万元,就连门面房的出租也日见看涨。郑啸风很兴奋,那感觉就象正在缺钱的时候自己的腰包突然间鼓了起来。
牛亚丽说:“饭庄是我和姐姐合办的。我是遥控指挥,平时是姐姐在这里管理。”
“你也好久没来过了,下来看看吧。”
郑啸风对牛劲说:“你姐姐在这里办饭店,你要多照应一下。你还可以发动其他干部的亲戚朋友在这里投资嘛。这里人气旺了,你这个镇长也有成就感呀!”
郑啸风说:“没有不放心的意思。我只是想了解情况。做到心中有数。”
牛劲说,关键是这里的环境改善了,一天一个变化。三省交界处的有钱人,都盯住了这个地方。一下子蜂拥而来,完全超出了我们预先的估计。我们缺乏足够的思想和物质准备,应对措施还不是很多。牛劲说,罗小理这人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他见有的投资商来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就让镇政府把办公室腾了几间,临时改造成宾馆的模样,让投资商住进来。罗小理还专门把他们召集起来,宴请了他们一次。投资商见政府有这种诚意,本来是来看看的,结果也投资了。所以,罗小理这次调离,我们这里的好多干部群众都舍不得他走。他在上任前的头一天还来了,专门帮助我们制定了一个关于加快开放开发步伐的意见,从环境治理,投资项目,优惠政策等多方面都作了详细的规定。比如,不得投资有损于环保的项目,不得投资会产生工业废水的项目,不得投资矿产开发项目。现在这份文件正在修改,定稿后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下发。
郑啸风对罗小理的做法很满意。北安区这头稳定了,北安市的全局就稳定了。可郑啸风作为一市之长,他考虑的不仅仅是一个北安区的问题,而是一个北安市的问题。罗小理突然从江河县调走,他在江河县领导的重点项目怎么办?当然,这不应该是郑啸风操心的,因为有江河县委县政府操心,他们自然会有安排的。只是三省交界公路建设问题,还有野草镇申报国家级森林公园的问题,野草镇旅游资源开发项目问题,几个重点项目都在进行之中,而且又都是罗小理挂帅指挥的,这直接关系一个县乃至全市经济增长点的问题,郑啸风就不得不操心了。他专门打电话给郑永刚,询问情况。此时给他打电话,不是因为郑永刚是他弟弟,而是因为郑永刚是江河县县长。郑永刚说,“报告市长,罗小理原来的工作,全由我一人担当了,所以不用担心工作上出现断档。你是不是有些不放心我啊?”
郑啸风听见夸奖罗小理,他就很高兴。他能感觉出来,罗小理是很有远见的,他的个人威望是用他的政治才能建立起来的,不是空穴来风。郑啸风很有感慨地说:“要是早在前些年就修公路,这里发展就更快了。”
稳定了人心,稳定了大局,就抓住了要害,就可以保证整体工作上的连续性。只要整体工作不出现断裂,罗小理的手脚就从容了。接下来,他就可以有效的进行权力过渡了,稳扎稳打地逐步推进他的预定计划。该换的人一定要换,该整顿的班子一定要整顿,各个击破地把前任腐败领导造成的不良影响和消极因素,以及他们留下的各种弊端和后遗症逐一消解。因此,这个特殊的过渡时期,既是权力的再分配过程,也是权力的巩固过程。要沉得住气,要有谋略。只有在群众基础上培植牢固的政治根基,让干部觉得你可信,让老百姓觉得你可信,这个区委书记就可以做到政令畅通,一呼百应了。
牛劲说:“那么,这里的经济就可能实现翻番。”
这是罗小理在区级机关干部大会上讲话的核心内容之一。这次别出心裁的讲话,使大家看到了他的政治智慧,看到了他作为一个继任者的宽宏大度。这远远比空洞地强调稳定干部思想,稳定干部队伍要有效得多。罗小理明白,一个下马的区委书记,在任时都有一大批拥趸者和追随者。领导下马,主子倒台,拥趸者和追随者的情绪马上会出现波动,他们往往最害怕的是被新任领导歧视和冷落,这就给过渡时期的权力带来了不稳定因素。他们就成了新任领导的一块心病,也是一群假想敌。同时,他们也会把新任当成他们的假想敌,很关心新任领导对他们的态度,关心对前任领导的态度,要么是跟你口是心非,要么是跟你暗中作梗。你抱负再大,想法再多,在他们面前也很难施展。且不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有能力让你一把火也烧不起来!罗小理就紧紧抓住了他们的心理特点,肯定前任领导的决策,顺从他们的心愿,打消他们的顾虑,赢得他们的第一步信任。实际上,这是一场政治心理战。
饭后,郑啸风就要打道回府了。牛亚丽这天也要回市里,想搭市长的便车,郑啸风说,有空位,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牛亚丽就拎着大包上了郑啸风的专车。郑啸风坐副驾驶的位置,牛亚丽和郑啸风的秘书坐后排。牛亚丽从没跟郑市长单独接触过,第一次跟郑啸风这么近的距离在一起,有些紧张和不安,冷一句热一句地说些闲话,时常接不上话头。牛亚丽的拘谨,让郑啸风深切地感觉到,职位和权力天生是个让人敬畏的东西。本来大家都是凡人,只因为他是市长,直爽开放的牛亚丽马上就变成得文静而内敛了,强行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淑女。从野草镇到北安市要四个小时的车程,坐在车上很沉闷,郑啸风就启发她说,让她讲笑话给他们提神,不然司机就要打瞌睡了。牛亚丽就有了用武之地,就一个接一个地讲笑话,郑啸风倒只是呵呵地笑,笑得比较含蓄,他的秘书却笑翻了天。牛亚丽觉得不公平,要求郑市长也要讲,不能光让她讲。郑啸风就讲了一个,因为太文雅,虽有趣味,但不耐笑。郑啸风说他到底不会讲笑话,讲不生动,还是让牛亚丽讲。快到北安市的时候,牛亚丽讲了个幸运52节目中的真事儿。说的是一对夫妻猜物品,老婆比划老公猜。荧屏上出现的谜底是“馒头”。老婆就按照馒头的形象比划说:白白的,圆圆的,能吃。老公猜成饼子。老婆见他猜错了,摇头晃脑地补充说,白白的,圆圆的,软软的,你昨晚还吃过的。老公脱口而出:乳房!观众大笑。牛亚丽讲完了,郑啸风笑道,这种题目的设计者就是专门让参与者闹笑话。
好在罗小理上任后的行为比郑啸风想像的要好得多。他既没有采取大刀阔斧的整改措施,也没有对区政府和各乡镇的原班人马进行调整。而是尽最大努力去维持现状。北安区是一个复杂的地方,身居闹市,人际关系如同乱麻。罗小理上任后之所以不动声色,是为了静观其变,慢慢地摸清情况,然后再择机行事。罗小理是个善于思考问题的人,在通常情况下,大凡一些领导出事之后,后来者习惯于全面否定他的成绩,否定他的决策,甚至把在建工程都让其半途而废,有的则是不了了之。这是一种非常不正常的倾向。所以,罗小理采取了一个令常人不解的措施,他在干部大会上特别强调指出,前任书记尽管出问题“双规”了,这并不能说明他的工作决策就是完全错误的。犯了错误的领导也可能会制定出英明正确的决策。因此,北安区的整体工作,依然要按照区委区政府的既定方案去办,绝不能因为领导个人的问题而受到影响。凡是没有落实的工作要尽快落实,凡是没有完成的项目要加紧完成,必须确保各项工作的连续性。否则,就会造成新的失误。
到了北安市,郑啸风让司机先把牛亚丽送回家,然后再送自己回家,司机就绕了一圈弯路。牛亚丽下车后,从行李中取出一包东西,对郑啸风说,这是她在野草镇买的毛衣,是当地农民编织的,花样很不错,适合春天穿。她买了两件,一件给吴江的爸爸,另一件她想委托郑啸风把毛衣转交给姜克钢。郑啸风觉得,牛亚丽能想到吴江的爸爸,说明她还是有感恩之心的。至于姜克钢,说明她还是怀旧的人,也是一个讲情份的人。也许她想和姜克钢重续前缘,郑啸风当然愿意为他们牵线搭桥了。郑啸风拎着毛衣,掂了掂说,明天就转交给老姜,并且责成他当场穿上,昼夜不离身。牛亚丽乐了,呵呵一笑,说:这就不叫珍惜,叫糟蹋!
这段时间,郑啸风总觉得市长比任何时候都难当。北安区的班子问题解决了,可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罗小理当代书记之后的情况怎么样?他是否能镇得住台?他是否会有行之有效的施政举措?能否稳定政局?这都是让郑啸风牵肠挂肚的事。毕竟罗小理是从常务副县长的位置上“跳级”上来的,一方面人们会怀疑他的理政经验,另一方面人们会对他的跨越任职充满敬畏。因为郑啸风力主举荐罗小理,这是负有领导责任的。郑啸风最怕的是罗小理不争气,他的一番良苦用心就起不到良好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