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吃得快,一会儿就把一碗饭吃完了,把碗放下看着姜克钢,眸子里闪动着幽幽清水般的目光。姜克钢盯着帘子放下的空碗,说:“从来都是你给我舀饭,今天我也给你舀一次饭吧。”
帘子的回答带着戏谑的口气,有一些顽皮,有一些野性,还有一些羞涩。这反而让姜克钢有点不好意思,不知怎么回答她了。他嘿嘿一笑,继续埋头吃饭。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吃饭上,心里琢磨着帘子的话。他不明白这是一种心理暗示还是一个随意玩笑。
帘子嘻嘻一笑,说:“我都成你家里的人了,你还这么客气。”
“应该是更方便吧?”
姜克钢说:“你现在还不是我家里人,而是挂靠。”
姜克钢说:“你是女孩嘛。不方便的。”
姜克钢就端着帘子的空碗给她舀饭。把饭舀好,从厨房端到餐厅时,帘子伸手去接,没接住,碗倾斜了一下,饭全倒在桌子上了。两人同时去抓饭,两个脑袋向同一个中心用力,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帘子哎哟地叫了一声,就捂头揉着,眼泪都痛出来了。姜克钢很尴尬地站起来,想想不对,说:“很痛吗?”
帘子一笑,说:“又不是外人,关门干什么?”
帘子含泪而笑:“你劲儿真大!碰了一个包。”
第二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姜克钢忽然想到昨晚的事,说:“你睡觉没有关门。”
姜克钢一看,果然帘子额头上方就有一个包隆起了,非常显眼。帘子说:“叔叔你赔我的额头!你碰的包,你给我揉下去!”
姜克钢睡觉的时间不多,而且晚上经常起夜。有天晚上起来时,突然发现帘子的房门没关,开虚着。借助微光,姜克钢看到帘子的一只脚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露在外面。姜克钢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睡觉门也不关好。”从卫生间返回时,姜克钢又忍不住看了看帘子的卧室,看见帘子已经翻了个身,侧身而卧,一只脚压在另一只脚上面了,露出了半边屁股。姜克钢想进去把被子给她盖好,可一想她是女孩,觉得不妥,便轻轻把门关上了。姜克钢回到卧室的时候,心里呯呯直跳。他一直在回想帘子露出的一只脚和半边屁股。
姜克钢走过去,说:“好好好,我给你揉下去。”说着就伸手给帘子揉额头,四个指头的右手就在帘子脑袋上旋绕着。帘子就顺势偎依在姜克钢怀里了。两人都穿着薄薄的毛衣,姜克钢能明显感觉到帘子乳房的弹性力量,正在用力地挤压着他的胸脯,她的双手也从姜克钢的背后勾紧了,十指交叉地编织着。姜克钢意识到了来自身体的某种异样,便推开帘子,说:“好了,叔叔可是男人,不能这样给你揉的。”
“那你就劫持一个。总比你一个人好。”帘子笑着,很开心地开着玩笑。
帘子娇嗔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象个男人。”
“劫持?”
“为什么这样说?”
“那你就在街上抓一个漂亮的。”
“因为你没有勇气!”
“可是,没有女的愿意跟我走呀!”
姜克钢长叹一声:“我不能犯错误啊。”
那天帘子说:“姜叔叔,每天你都一个人回家!什么时候带个女的回来吧。”
“这不是错误呢。”帘子说:“你没有看出来我在给你勇气吗?没看出来我在用我的勇气证明着不是你的错误吗?”
姜克钢让帘子添置过冬物品,帘子也没添置。就这么在姜克钢家里住了下来。姜克钢家里全天候供暖,跟北风呼啸的外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帘子每天到财经学院听两节课,然后就回来给姜克钢做家务,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姜克钢似乎也突然感觉到,家里有人了,就有活力了,有生机了,起居也有规律了。每天他一回家,生活的味道和幸福的味道便扑面而来。帘子会迎上去,在他换拖鞋之后,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把他的大衣或西服脱下来,抖落衣服上的雪花,款款地挂在衣帽钩上,立马给他一种走进春天的感觉,随之而来的便是热腾腾的饭菜。
帘子不断地暗示他,不断在给他勇气,这样的语言照样是暗示的一种方式。这使姜克钢感到有些自欺欺人的成份,也感到自己是一个为某种道德观念而束缚的懦夫。就在这时,姜克钢的勇气瞬间奔涌上来,一把拉住了帘子的手。帘子轻轻往外推了一下,悄悄地说:“你等我把灯关上。”
见姜克钢这样说,帘子愉快地答应了。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些随身携带的东西,然后跟着姜克钢又来到了姜克钢家里。
姜克钢走进洗澡间,心潮澎湃地处理了一下卫生。他激动得要命,兴奋得要命,也紧张得要命,感觉自己正在预谋做一件不可告人的大事。清洗好了,然后就到了卧室,把大灯关掉了,开了小灯。光线很微弱,依稀只能看见人影。他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等待帘子的到来。帘子象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关好门又关了厨房、餐厅和客厅的所有灯光,也跟着到了卧室。黑暗把他们的故事推进了一步。
姜克钢见帘子态度坚决,便说:“这样吧,你今晚睡我女儿的房间。你把平时要用的书和换洗的衣服带去。你明天添置一些过冬的东西。”
也许是光线突然变得微弱了,双方都有点不适应,有种寻找和辨认的意味。帘子站在卧室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姜克钢。这让姜克钢突然犹豫起来,不知是进是退。于是,他也这样看着帘子。毕竟,他们之间的年龄悬殊太大了,是父辈与晚辈的关系,是主人和保姆之间的关系,也是叔叔和侄女之间的关系。在此之前,姜克钢喜欢帘子,纯粹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他根本就不敢想像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他甚至觉得这样设想都是一种罪过。而眼下,一切不敢想像的事件正迎面而来。
姜克钢把钱拿在手上,伸着手,可帘子死活不要。帘子说:“姜叔叔,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再不能用你的钱了。你的钱也不多。”
他们就这样沉默不语地注视着对方许久。姜克钢想,如果帘子退却的话,他就马上放弃这种念头。因为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个可爱的女孩,而是一个重担和责任。他不敢权衡这之间的利弊,不敢设想这之后的结果,更不愿意因此而毁掉自己的名节。他想就这样沉默地对峙着。有些事情是可以瞬间即逝的,有些事情是可以瞬间完成的,他不知道应该期待还是应该拒绝。但是,他愿意处在被动的位置上听之任之,这样的话,他的行为也就有了产生的充分理由和必要前提。可是,就在双方持久的对视中,帘子走到了他的面前,背对着他的怀里坐下了。轻轻地说:“叔叔,你想要你就要吧。”
帘子吞吞吐吐地说:“前几天晚上在发廊睡觉。那里暖和。”
姜克钢并不喜欢这样的问话,帘子的话把他推向了一个主体位置,似乎在让他做出决断。姜克钢愿意是从属和被动的,被动地接受她的给予。他嗅着帘子身上的自然香气,反问道:“你呢?需要吗?”
姜克钢看着难受,从衣服里掏出一些钱来,对帘子说:“你明天就去添置一些被褥。再买一个取暖器。不然,这个冬天你就没法过的。你这几天就在这里睡觉吗?”
帘子说:“我敬重你,我感激你,也喜欢你,所以我愿意给你。”
此时已经北风呼啸。白天的大雪依然没有减轻的样子。已经是八九点了,帘子一人走在路上,姜克钢又有些担心。春节前夕,北安市总有抢劫事件发生,穷人要过年,富人要过年,罪犯也要过年。他们往往把目标盯住那些只身出门的女性身上。姜克钢想想不对,便追出去了,送她一程。谁知帘子在风雪中走得极快,姜克钢只好打了个出租车沿途寻找,才在中途拦住她了,把她送到了她的住处。送到门口,帘子让他回去,姜克钢忽然想到,干脆到帘子的住处去看看,他知道她手头紧张,那么过冬怎么办?于是就跟着帘子进屋了。进去之后姜克钢才发现,帘子的房间里与外面的北风世界没什么两样。两室一厅的房子,倒是宽敞,但两道窗户的玻璃都破烂不堪。帘子用塑料薄膜挡着寒风。里面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床铺上只有一床被子。姜克钢看着就觉得浑身发寒。想想自己的女儿多幸福,名牌大学毕业,刚刚参加工作就拿着二千多元的薪金,平时还有姑姑照顾着,还要接受其他亲戚的馈赠。都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却过着如此迥异的生活。姜克钢感慨万端。领导干部的子女,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普通老百姓没法比。
姜克钢听着帘子所说的理由,他一下子放松了,欲望迅速向上升腾。他很利索地把帘子抱到了床上,很快去掉了衣服。他惊讶地发现,脱光之后的帘子比穿着衣服时更娇美,更漂亮,妩媚荡漾,娇羞弥漫。面对白白嫩嫩,发育良好的丰满胴体,姜克钢在极度的兴奋中颤抖着,尽管没有出声,但他全身都在用赞美的词语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他甚至想高呼帘子万岁。此时此刻,他象举行某种盛大仪式一样,心里装满了至高无上的神圣和庄严。他就是在这种虔诚的心境下贴近了她。也就是在这时,姜克钢多年来所建构的那种单纯的单一的生活模式和生命状态,在瞬间颠覆了。
姜克钢见帘子饭后又投入了劳动,有点不忍心,便进去催她休息。看到帘子写在床头柜上的字,便哈哈大笑起来。他劝帘子休息帘子不听,便生气地将她轰走了。
春天在寒夜中生机勃勃地行进着。如果把寒夜比做一座连绵起伏的高山,春天就是他们在山里挖掘的一个隧道。他们就在这个私密的空间里营造着属于自己的阳光雨露。鲜花盛开着,蜂蝶飞舞着,百鸟啁鸣着。满眼是美不胜收的人间胜景,他们挥洒着淋漓尽致的节日般的狂欢。在风雷激荡之中,生命如莲花般地绽放着。
吃了晚饭,帘子继续擦拭角落里的灰尘。有些地方好久没擦洗过了。帘子在一个房间的床头柜上,用指头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不讲卫生!字迹在灰尘中清晰可辩。
对于姜克钢来说,这完全是上帝赐予他的意外之得,宛若从天而降。帘子比姜克钢想像的要成熟老道得多,老道得让他刻骨铭心,如痴如醉。老婆去世后的三年多来,姜克钢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着。他忍受着一个健康男人的正常需求,扼杀和压抑着自己的生理欲望。即使面对可能与之发生关系的女人的诱惑时,他也是敬而远之。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纪委书记的特殊身份,他随时将自己绳之以纪律,不敢越雷池一步。有时甚至觉得生命有枯萎的迹象。也许是压抑久了,一旦爆发出来,就非常汹涌,狂放,象一匹奔驰的骏马。姜克钢要比帘子想像的顽强得多,她感受到了中年人的强大威力。以前吴江不能给她的那些奇妙感受,姜克钢却给她了。
姜克钢下午下班回家时,帘子已经把他积存的所有衣服洗好了,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挡住了仅有的冬日光线,屋子里比平时暗了许多。帘子正在收拾房间,擦拭角落里的灰尘。姜克钢进屋后,就给帘子看票据,说给你爸爸治病的三万元已经打到卡上了,当天就能收到。帘子拿着票据,久久地看着,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然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到厨房做饭去了。
整整前半夜都是在激情对抗中度过的。帘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作为对姜克钢的报答和感恩,帘子把身体变成了一首诗,把声音变成了一首歌,把每个细节都力求做到美伦美奂,把床上的活动提升到了一种艺术审美的高度,以此让她所敬重的男人享受到人类最美好的,最真切的,也是最自然的温存。
单身男人总是有克服不了的懒惰,即使勤快男人也是在某种力量的推动下勤快的。姜克钢也是一样。他的那堆脏衣服放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不是没时间洗,而是根本就不愿动。比如他每天换一双袜子都放在那里堆积着,已经半个月了。他袜子的总量在五十双左右,裤衩也不低于三十个,这在干部队伍中也是一个奇迹。帘子的到来,他还是很高兴的,也希望帘子能给他服务。他知道帘子身上没什么钱,便给了她五百元零用钱,供她买菜和平时花销。为了让帘子进出方便,又把家里的钥匙给她一把,帘子当下就把这把钥匙套在了自己的钥匙链上,成为它们其中的一员。在所有的钥匙中,姜克钢的这把钥匙最大。装在口袋里会把衣服顶起来,只有装在小包里,和硬币放在一起,才能彼此相融。
后来帘子就大汗淋漓了。后来就闭上眼睛喘息着。姜克钢给她轻轻地盖上被子,侧目而视地看着她。他不敢动。他怕惊扰了她的休息。他甚至投过去的目光都是轻若鸿毛,生怕目光的力量太重而影响了她。在他的目光里,帘子是那么圣洁,那么可爱,又是那么女人。他想,不管是她出于什么心态什么目的给他,他都要好好地爱她,好好地珍惜她。因为她使他的生命质量有了质的改善。
帘子说:“叔叔,你下午有应酬吗?如果在家吃饭,我就去买点菜,晚饭要用的。你还有堆脏衣服要洗的。”
帘子闭着眼睛休息了许久,睁开眼睛后,长长地嘘唏了一声:“姜叔叔,我真想叫你的名字。”
两人一直聊到下午上班时间。姜克钢说:“我上班就去给你爸爸打款,你呢?下午干什么?”
姜克钢说:“那你叫名字吧。现在已经可以叫名字了。”
姜克钢呵呵一笑,说:“那我就有两个女儿了。”
帘子说:“这几年来,你就一直一个人过来的?不想女人?没有过其他女人?”
帘子说:“我将来就把你当成亲爸爸一样侍候。”
姜克钢说:“是的。我是个保守的人,很传统的。再说,大小是个领导,所以必须严谨。”
姜克钢说:“我没有要你感谢我。其实我也很感动的,为你爸爸有你这样一个孝顺女儿而感动。”
帘子说:“你真不简单。我很佩服你的。”
帘子恨不得马上跪下去。为了感谢别人的帮助,帘子已经给郑啸风和程万里两位领导叩过头了,再叩一次也没有什么。但这次帘子没有叩头,一双眼泪却漱漱地滚了下来。帘子说:“姜叔叔,我不知道怎样感谢你。”
姜克钢一听她说佩服,就觉得是反话,好像在讽刺他。因为最终他还是没能守洁,最终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了。现在,不少女人都撕破了脸,一旦跟有权势的人或有名气的人发生关系之后,年长月久,男人成了她们攻击和敲诈的对象,找不完的麻烦,算不完的秋后帐。姜克钢越想越担心,便试探性地说:“帘子,我们这样,是不是对不起你?”
姜克钢中午有休息的习惯,但这天中午没有睡觉也没看书。因为吃得太饱,也因为帘子在这里。帘子洗好碗筷,收拾好厨房,就到客厅跟姜克钢面对面地坐下,说父亲的病情和医疗费的问题。父亲每天要有几百元的花费,住院可能还需要三万块钱的费用。这对她和他们家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借钱,而将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还债。姜克钢打断她的话,说:“你给我一个卡号,这笔钱我给你解决。”
帘子搂住他,推心置腹地说,你应该能够感觉到,我今晚是自愿的,是主动的。我爸爸在生命的紧急关头,在正需要钱的时候,你慷慨解囊,并没有想到什么回报。对一无所有的我来说,能回报你的就是身体,你最需要的也是女人的身体。难道我的身体有爸爸的生命重要吗?我跟吴江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到头来我什么都没得到。所以,我既然能在爱情的名义下能给吴江,我又为什么不能在感恩的名义下给父亲的救命恩人呢?道义是需要寻求对等关系的,你能无私奉献,我为什么就不能无私奉献呢?我是通过这个办法获得道义上的平衡和心理上的满足,我就不会觉得我欠你的。这也是一种公平。
帘子是个勤快的女孩,一到姜克钢家里就开始做饭。姜克钢在上周末集中买了一些菜蔬存放着,不需要再买菜了。帘子手脚麻利,30来分钟,四菜一汤就端上桌了。帘子的手艺激活了姜克钢退化的胃口。自从跟牛亚丽分手后,姜克钢好久没在家里吃到这种可口的饭菜了。这让他充分感到,如果经常能吃到可口的饭菜,家的感觉才更加完美。帘子也一样,她也是好久没这样吃过饭了。为了省钱,她每次买菜都挑最便宜的,自己也没心思精心做饭。要不是在姜克钢这里,她也不会这样尽心的。两人边吃边聊,把四菜一汤吃了个精光。
帘子的一番话让姜克钢对她刮目相看。他真觉得帘子不该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农村,否则,依她的聪慧,一定是一个很有出息的女孩,也是一个很有深度的女孩。姜克钢说:“你说得很有道理的。可是,你是否觉得你是在出卖自己呢?”
姜克钢出门的时候,帘子静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正好老板不在,不会有谁追问她的。此时是上午十一点多,冬天的阳光软弱无力地直打地面,有种潮湿的感觉,跟阴暗天气没什么两样。在出租车上,坐在副驾驭位置的姜克钢扭头问帘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帘子就把父亲的病情说了。姜克钢用责怪的口气说:“我不是给你说过嘛,有困难跟我说一声。赚钱也不看看什么地方!”
帘子说,难道我出卖自己了吗?没有!如果出卖自己的话,那就是我先给你,然后你给我付钱。小姐暗娼都是这样的,而且要先谈好价钱。我们不一样。可我相信,既然世界上有暗娼妓女存在,就说明人的身体和性是可以货币化的,是有价的。你可以反对这种说法,但你必须承认这个铁的事实。所以,我经过测算,我一年最多能赚二万块钱,我打算这样陪你过一年时间。如果你哪天就有女人了,那我就会自觉地离开你。
“你只管跟我走就行了,要是他不同意,再说。”
姜克钢说:“你能不能不这样讲?听起来象在做交易。”
帘子说:“那老板不同意咋办?”
帘子说:“绝不是交易。因为,我毕竟还是喜欢你的。感情是我们能够在一起的首要前提。但目前我还没考虑过嫁给你!”
帘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姜克钢让她先把洗好的毛巾晾晒了,然后几乎用命令式的口气对帘子说:“你必须离开这里。跟我走!”
“你千万别嫁给我,你这么青春年少,我会耽误你的。”姜克钢突然想到一件事,叮咛说:“在家里你可以乱叫我,叫什么都行。出门在外,或有第三者在场时,你必须叫我叔叔。”
姜克钢说:“你就这么急需要钱?”
帘子嘻嘻笑起来,说:“我懂的。”
帘子很为难地看着姜克钢,不回答他吧不礼貌,回答他吧又怕别人听见。便凑近他小声地说:“姜叔叔,我是想挣点钱。”
姜克钢躺下了,想休息。
以前,市政府和市委机关里都有内部理发室,后来由于管理上的问题,一次性取消了。这个“时尚风波”面美发厅是市政府的一个干部家属开的发廊,也是附近单位的干部职工理发的一个主要去处,姜克钢一直在这里理发。姜克钢说:“你怎么在这里干活?不去上课?”
帘子碰碰他刚刚放平的身子,说:“我想喝水。”
是姜克钢。帘子又兴奋又难受,她甚至想躲藏起来,端着盆子的手上迅速颤抖了一下,差点掉地上了,而脸上的表情则是更加难堪,红一块白一块,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姜克钢连忙起身给她取水。其实水就在她旁边的床头柜上,举手可得。但她还是要让姜克钢递给她。有点依赖,有点撒娇。帘子轻轻地喝了一口,又把杯子递给姜克钢,姜克钢把水放回原位,看了看枕边的手机:凌晨三点。时间正在走向明天的黎明。姜克钢临窗而立,撩开窗帘看了看,此时外面白雪茫茫,天寒地冻,屋子里面却温暖如春。姜克钢忽发奇想地说:“天下最不怕冷的东西可能只有一样,就是时间。可时间为什么不怕冷呢?”
有一天,帘子一边洗毛巾一边抱怨头发,却被老板娘大声嚷嚷了一顿。就在她端着一盆毛巾路过厅堂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帘子,你怎么在这里?”
姜克钢本来是自言自语的,却一不小心说出了口。
帘子的处境可以用走投无路来形容。那天她真是在寻找发廊的招聘信息。她走进了离市委办公大楼不远的一家“时尚风波”的理发店,做了这里的洗头妹。可这家发廊很正规,老板见她什么都不会,又见她这么漂亮,实在不忍心让她走,便让她打杂,负责洗毛巾。她忍受不了的是,店里到处都是头发,一不小心身上就跑出一根头发来。仿佛这个世界上最多的物质就是头发,象空气一样无孔不入,让她又气又恼。
帘子一副慵倦的姿态,冷冷地向他扫了一眼,吐出满嘴香气:“我也不知道时间为什么不怕冷,你问时间的妈妈去!”
那些日子,帘子为筹集父亲的医疗费绞尽脑汁。以前她是父亲的乖乖女,现在她要做父亲的孝顺女。有天晚上她从朋友家里借了一千块钱,出来时已经很晚了。那个女同学开着很放肆的玩笑,说,要不要送你?当心遇到色狼把你强奸了。帘子说,强奸了不要紧,只要不把我身上的钱抢了就行!虽是玩笑话,可她当时真是这样想的。假如遇到歹徒,第一件事就是双手会紧紧地把钱包护住,只有在这个条件下才能顺从他。一个人平安回家之后,她才轻松地喘了口气。坐下来喝口水,又接到了哥哥在省城催钱的电话。她不停地安慰哥哥别急啊,总会有办法的。说是这么说,可她自己心里也没谱。稳定了那头,然后继续谋划着明天在哪里筹钱的事。身体是父母给的,当父亲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是父亲的生命重要还是女儿的身体重要呢?这是有个价值比较的。为了父亲,自己的堕落也是一种尽孝的方式,尽管这种方式是很低级的,但行为的意义并不可耻。她甚至为自己设想了最后的三条路:二奶,情人,小姐。她明白,当小姐是最来钱的,是最便捷的,也是最不为人所耻的,那会使一个家族和一段人生蒙受耻辱。再说当小姐的也绝不是某一个女孩,而是一个群体。大家都呆在厕所里,谁也不会觉得自己身上臭。帘子想,比较三种职业的优劣,二奶和情人要比当小姐光彩得多,可机会又要相对少得多。市场供需之间的信息对接不畅,有人想找二奶找不到,有人想当二奶也当不上。帘子就陷入了这样的困惑中。
姜克钢过去亲亲她的脸蛋,说:“你这个小机灵,真是聪明透了!”
帘子为了学有所长,姜克钢给她联系了财经学院的会计培训班免费旁听,上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满脑子都是父亲的病情,根本没有心思听课,即使黄钟大吕也听不进去。便抱了一堆书到租来的房子里自学。父亲在省城做结肠癌手术,手术还算顺利,前期的手术费用是到处凑起来的,郑啸风出了大头,总算把最艰难的关头度过了。可是,手术后的费用怎么办?哥哥在省城守候父亲,他在省城举目无亲,无计可施,帘子就继续在后方筹措资金。朋友那里,亲戚那里,市长那里,市委书记那里,他们能帮忙的都帮了,也到了山穷水尽,举步维艰的地步了。尽管如此,帘子觉得父亲还是很幸运的,当地最大的官员都出钱了,他的命就是金贵。父亲已经从死亡线上回到了人间,可是,要把父亲继续留在人间,下一步的任务就艰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