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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是没有大矛盾。”郑永刚重复着郑啸风的话。他很明白,县长是个总揽全局的人物,如果班子出现问题,那可能就是县长的原因了。郑永刚当然不能给上级以“领导不力”的印象。不过,他还是明确地看出了罗小理在郑啸风心目中的份量,这给他带来了几分尴尬和不安。他特别强调说:“目前我们政府班子基本上还是团结一致的。不存在人心分散的问题。”郑永刚还是很讲究用语的,他没用“涣散”而用了“分散”。

郑啸风说:“好了好了,我看你们没有什么大矛盾,只是观点上的分歧。你要计较,就是你的不对。”

郑啸风欣慰地说:“只要团结就好。有些时候,一个领导集体的意志是不能绝对一致的,有不同的观点和看法,对决策的正确性是有好处的。所以,在与个人私利无关的情况下,班子的矛盾也是一种团结方式。”

郑永刚连忙辩解道:“哥,我并不认为他跟我对着干。他也没这个胆量。问题在于,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比如财政开支一支笔,是县政府制定的旨在约束领导干部的一个硬性制度,目的就是压缩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减少空口表态。我们需要开支的地方确实很多,而钱又非常少。可是,当一个大镇的政府办公条件已经到了非改善不可的时候,我们不能熟视无睹吧?”

两人从领导班子的严峻话题中慢慢走了出来,话语也变得轻松了。郑永刚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在下面扎扎实实再干两年,把三省边界公路修好,把那里的旅游项目搞好,形成初步规模,然后就让我回市里吧?”

郑啸风自然不会相信弟弟的一面之词,他用比较严厉的口吻说:“告诉你,罗小理的做法也许是对的。在政府公信力受到削弱的时候,只有建立政府的集体权威,才会有政府领导个人的威权。依我看,罗小理还是从政府决策的执行力上着想的,更多的考虑的是政令畅通,他并没有跟你对着干的意思。”

郑啸风没有答应郑永刚的要求,当然他也并不是反对弟弟回到市里。而是很客观地说:“这是组织上的事情。再说,你要回来,你也得干满一届吧。”

郑永刚从祁洁电话里得知了母亲住院的消息。他第二天就赶到了市政府,先向郑啸风汇报了全县工作情况,然后说到与政府班子的团结问题。特别提到了与罗小理的关系。他说罗小理有时很不听话,有些固执己见。财务和人事工作是罗小理分管的,他是一管就管死,有时要调进来的人调不进来,想提拔的人也提不起来,想用的钱用不了。重要事项都让他这个常务副县长当家作主了,要我这个县长什么用?郑永刚给郑啸风说这件事,起源于前不久的一件事。某乡的女干部多次找到郑永刚,想往县城调动,她自己联系好了到县工业局工作,郑永刚也答应了。谁知罗小理一直软顶着。罗小理的说法是,现在机关严重地人浮于事,吃皇粮的一大群干部,真正能干事的就那么几个人。工业局确实需要人,但需要的是管理干部和业务干部,她一个乡妇联主任能干什么?仅仅是为了解决两地分居吗?罗小理顶着不上人事专题会,人事局就不敢调人。这让郑永刚感觉很没面子。他堂堂一个县长,答应调个干部都成了困难,那他这个县长还有什么威信?怎么取得别人的信任?于是一气之下,郑永刚直接给人事局长打电话了,告诉他,不就是调个人吗?调也得调,不调也得调,出了问题我负责!先把调动手续办了再说。人事局长也感到为难啊,他是听县长的话,还是听常务副县长的话?按照通常的官场游戏规则,当正副职出现分歧的时候,办事人员就只能听正职的了。于是人事局就把某乡的妇联主任调到了县工业局。当然,县长说要调人,强行的,调了也就调了,罗小理心里不满,但也毫无办法。郑永刚虽说取得了最后胜利,心里还是堵了一口气,总认为罗小理是故事跟他顶撞。还有一件事是钱的事。前不久郑永刚下乡检查工作,某镇的镇长哭穷,说他们镇上的办公条件太差了,简直还不如上世纪九十年代。副镇长刚刚新婚的第三天,新娘子帮他想收拾一下办公室,站在办公桌上擦墙壁高处的灰尘,结果桌子不堪承受之重,卡嚓一声垮塌下去了,副镇长从桌子摔来,当场摔成了骨折。新娘子在镇政府又哭又闹,嚷嚷着要公家赔偿她一个健康男人。郑永刚听后很难受的,同情之心顿生,便答应给该镇政府一万元作为改善办公条件的专项费用。谁知这事他在给财政局长打招呼时,财政局长说,这是预算外开支,要经过主管财政的常务副县长同意。郑永刚一听就火了,我一个县长表了态的,难道就不算数吗?你先把款给我拨下去,出了问题我拿你试问!财政局长迫于压力,也只好把款先拨付了。可这两件事情都弄得郑永刚不开心,隐隐感觉到罗小理的权力似乎比他大。他甚至产生了重新分工的想法,把人事权和财权都抓在自己手上,让罗小理这个常务玩个空壳权力。郑永刚在给郑啸风的汇报中,越说越生气,郑啸风感觉他是在打小报告,而不是在汇报工作。郑永刚还要继续说下去,被郑啸风一挥手,毫不独犹疑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似乎是一个否定的手势。

“干一两年就提拔了的领导干部多的是呀!”郑永刚掏出烟盒,好像只有两支烟了,正好一人一支。他递给郑啸风一支,并帮他点燃,自己的那支也点燃了。两人吐出的烟雾往一起交合,给人以亦真亦幻的感觉。郑永刚用质问的口气问郑啸风:“同样是原则,为什么在我这里就是原则,在别人那里就不是原则?”

两人在电话中开了几句玩笑,又叮嘱了对方几句,便挂断了。郑啸风又马上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母亲在电话中的声音很精神,也很慈祥,说祁洁通过省卫生厅打了招呼,医院方面照顾得很好的,专门安排了高干病房和特别护理人员,老毛病,不要命的,用不了几天就出院了。郑啸风知道,母亲通常不会让他回去的,知道他工作繁忙,不会轻易打扰他。所以有时,母亲即使身体不好,也总是强打精神,伪装出一副硬朗的样子面对儿子。这让郑啸风非常感激。电话结束的时候,郑啸风说让郑永刚回家看看,母亲说,永刚他忙就算了,你们都是国家的人,我不图你们什么。钱有花的,房子有住的,保姆也很好,一切都有人侍候,日子过得很幸福啊。只要你们干得好,我就高兴,就很满足了,精神也会好许多。郑啸风说,祁洁说你那里没钱用了,是这样吗?母亲说,有钱的。是她担心我不够花。应该是够了。郑啸风笑了笑,原来如此啊。不过,郑啸风还是给办公室打了招呼,让他们从他的工资卡中给母亲划五千块钱去,而不是原先承诺的一万。

“你不要说这个话。至少在我这里,原则对别人是原则,对你也是原则。你首先得在那里好好干。至于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市里,你不要着急。着急也没用。”郑啸风最不喜欢干部的镀金意识,这样常常会出现一些短期行为。干部新到一个地方,情况还没完全掌握就想着下一步的打算,如同走马观花一样,这算什么事呢?可镀金意识几乎是许多下派干部的通病,是一个多年没能克服的顽症。当初,郑永刚想到下面当县长时,也是信誓旦旦的,发誓要干出一番事业。这下好了,才刚刚去了一年,就想着调回市里来。

郑啸风说:“我想你是愿意的,我已经提前把订单签下了嘛。”

郑永刚见郑啸风并不想给他开方便之门,便不再强求了,说:“我也不跟你争了。我要回去看妈妈。你不看我还得看呢。”

祁洁嘻嘻一笑:“你自我感觉太好了!你不问问我下辈子是否愿意找你做老公呢。”

郑啸风说:“你怎么能这样讲?咱们共同一个妈妈,你看我看不是一样嘛!只是我比你繁忙一些。”

郑啸风说:“谢谢你这么孝敬,好媳妇!下辈子我还找你做老婆。”

郑永刚有些不服气地说:“那是的。你是市长,我是县长。你是哥哥,我是弟弟。你当然永远比我繁忙了。”

祁洁说:“你搞清楚。不是给我,而是给你母亲治病!也不是划给我卡上,而是划到你母亲的卡上!”

郑啸风笑了笑,他觉得郑永刚说话的口气不象县长,而象一个赌气的小孩。小孩才争你长我短。郑啸风看看手表,下午有个开工剪彩仪式,他要准备一下西装革履。便说:“好了好了,你快走吧,我有事。”

郑啸风说:“你不要生气,我让办公室从我工资卡里划一万给你!”

郑永刚摸摸口袋:“有烟吗?”

祁洁哼了一声:“那你就等她还钱吧!”

郑啸风从柜子里取出一条烟,郑永刚顺手接过,装在手提包里,雄姿英发地出门了。跨出一步之后,又回头补了一句:“我回家给妈妈告状!”

郑啸风说:“帘子说将来要还的。”

这句话真把郑啸风逗乐了。一下子把他带到了童年时代。小时候他们兄弟俩经常发生摩擦,给妈妈告状就成了他们的口头禅。两人在年龄上差七八岁,郑啸风年长,要谦让许多。郑啸风把糖果给了一同玩耍的女孩子,郑永刚不服气,扬言回家要向母亲告状。郑永刚与同伴发生厮打,郑啸风劝阻无效的时候,就强行地把郑永刚抱走或拉开。再不听话了,就只有说去叫妈妈才能管用。而郑永刚小时候最难改正的一个毛病,就是喜欢玩鸡鸡。他一个人坐在门前的石凳上,见左右没有小朋友了,就掏出鸡鸡自娱自乐。刚刚吃过糖的小手上也会把糖份沾在鸡鸡上,蚂蚁们便闻风而至,象啃骨头一样围着他的小鸡鸡。郑啸风发现了就打手,然后在裤裆里给他捉蚂蚁,把糖汁擦掉。还吓唬他说,蚂蚁是世界上的大力士,蚂蚁多了就把你小鸡鸡搬到洞里去了,作为冬天的食物了。可郑永刚根本就不相信哥哥的话,他的鸡鸡多次让蚂蚁骚扰,从来就没搬走过。郑永刚玩鸡鸡的毛病一直持续到上了小学才改掉,为此,郑啸风会把郑永刚打得哇哇大哭。有次甚至用绳子把他双手捆绑起来,直到他求饶了才给他松绑。郑永刚怒目而视地看着哥哥,然后说:我给妈妈说,打你!兄弟俩出自两个父亲,外貌相去甚远,但为同一母亲所生,同为一个母亲所爱,总有一个会偷偷地向母亲打小报告,母亲总是装成一副判官的样子,站在主持正义的立场上,假惺惺地说,你说的我知道了,他不对,等会我吵他,再不听就打。告状的便兴高采烈地走了,以为母亲真的要吵人的或打人。其实,除了他们真的有错,母亲是很少吵他们的,更不会打他们。只是哄他们高兴。他们整个童年时代,就是让母亲哄过来的。自从上了高中之后,他们就不再告状了,因为都懂得了小时候告状的可笑。

祁洁说:“我从来不反对你的任何善举。但是,这有个度的问题。你出手就是一万,就是太多了,这是白给,有三五千块钱就足够了。再说,你给多了人家反而会认为市长多么有钱,八成就是贪官污吏了。”

郑啸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郑永刚回家,真的向母亲告状了。郑永刚回家的第三天,母亲就打电话给郑啸风,说:“你弟弟想早点回到市里工作,你还是为他考虑一下。你是市长,毕竟好说话。”

郑啸风说:“帘子没有其他路了,找到我,我是市长,我能见死不救吗?”

郑啸风见母亲开口了,就是搬太上皇出动了。原来郑永刚不是跟他说着玩的。便对母亲说:“妈,我听你的,等待时机给他调动。”

郑啸风就把昨天给帘子钱的事说了,祁洁有点不悦:“你倒是很大方嘛,出手就是一万。你自家的母亲病了却没钱了!”

“你可不要敷衍我。”母亲说:“我知道,你是一个不谋私利的人。但是,这可是你的亲弟弟。人亲骨头香。再怎么说,你都得为他考虑。”

祁洁说:“让你拿点钱就手头紧张了?万把块钱就行了。不要多了。”

“不是敷衍你,是告诉你实情。这种事,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他是县长,不是普通职工。”

郑啸风说:“钱嘛,我手头紧张。”

这么一说,母亲就相信了,充满期待地说:“好,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全体也只有一个呀!”祁洁说:“你打点钱给老人家。”

郑啸风趁机把话题扯远了,说到了母亲健康的问题。郑啸风明白,对待老人家你就不要讲原则,因为那一辈人的原则性比谁都强。你对她讲原则,只会让母亲伤心失望。因些,最能温暖人心的话还是哄。老人家一哄,就万事大吉了。如果说小孩子是父母哄大的,老人家就是儿女哄死的。

事有凑巧,就在郑啸风给帘子一万元救命钱的第二天,祁洁打来电话说,郑啸风的母亲病了,她已经带儿子石头回家看了老人,目前正在医院治疗,她希望郑啸风或郑永刚抽空回去看看母亲,再带点钱回去。郑啸风一听说祁洁带儿子回去看望老人家了,就很感动。祁洁总是在关键时刻表现出色,不是象个儿媳妇,而是一个乖巧孝顺的女儿。平时,祁洁每隔一两天都要打电话回来的,但每当家里有事的时候,她能处理好就处理好了,并不打电话惊扰他。就是怕他着急,影响工作。郑啸风听说祁洁回去看母亲了,心头涌起一股幸福感来,连连说了几声谢谢。还说了句俏皮话:“我代表你的全体老公感谢你!”

寒潮一浪浪袭来。人们普通增加了衣服。每当这个时节,就是郑啸风最操心的时候。他担心偏远山区的贫困户。他必须身体力行地地抽查贫困人口的过冬物资兑现问题。以前是大规模地检查。越是搞大行动,越是做假的多。有时是乡村做假,现在是政府做假。把公路沿线的农户都装扮成小康之家。而偏远高山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则充满饥寒。现在,饿死人的情况是不会出现了,但吃不饱穿不暖的事情还是有的。郑啸风发动市级机关的五百名干部深入边远乡村进行抽查,并要求科级以上的领导干部拿出一个月工资捐献给贫困户。郑啸风给他们赋予了职权,凡是发现在救济物资上进行克扣占用的乡村,检查组的同志有权送上“黑名单”报送当地县纪委,将给党政一把手和分管领导进行严肃地党纪政纪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