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亚丽说:“要是双身,我就没空陪你喝茶聊天了。”
姜克钢说试探地问:“现在还是单身一人?”
姜克钢说:“那是可以想像你此时在干什么,可能就在洗碗,洗衣服,或者是陪老公吃饭。总之是在家里。”
“女人不当受害者,那谁来当受害者?”牛亚丽说得底气十足,好像受害者是冲锋陷阵的英雄似的。
牛亚丽说:“你说得很对。我是个喜欢陪老公的人。只要他在家,我就会把他侍候得舒舒服服的。我虽说嘴喳喳的,话多,有时也尖刻,但我是个贤惠媳妇。我以前的婆婆很喜欢我,至今我们见面了还打招呼。”
姜克钢说:“原来你是受害者。”
“任何婆婆都喜欢聪明伶俐的媳妇。那也是她的福气。”
牛亚丽笑笑,露出一嘴白牙。说:“我的情况也简单,年龄比你小12岁。前夫是个警察。我在市里,他在县上当派出所指导员,算是两地分居。他们的内勤是个风骚的小女人,结果他就指导到内勤身上去了。公警察搞了母警察的事很快在派出所内部传开了,有天另一个公警察替天行道,发现他俩在办公室里图谋不轨,然后给我打电话,让我赶快去看戏。我就赶去就把他们现场活捉了。当时闹离婚了,影响很大,市局都知道了。所以郑永刚认识我。”
“可惜他不珍惜,要偷腥。害了我,也害了他。指导员免职后,至今还是一个普通警察。这辈子大概也没什么希望了。”牛亚丽说完,起身把大灯关掉了,剩下一个昏暗的小灯。她说两人聊天,她更喜欢暗一点。白天不是夜晚,但可以把白天改造成夜晚的感觉。在夜晚的场景中聊天,更容易让人表达内心世界最真实的东西。因为房间比较封闭,姜克钢抽了两支烟就有些烟雾弥漫了,排烟机很小,排不及,姜克钢怕呛着牛亚丽,就不再抽了。牛亚丽主动取出一支烟递给他说,知道你是烟虫,不抽不行的,抽吧抽吧。我这年龄的女人,早就让烟雾熏习惯了。你不熏我,别人也要熏我。
姜克钢点点头。他感觉自己的点头有点象个犯罪分子,面对一个美女警官正在提审他。末了,他说:“说说你吧?”
两人在咖啡厅坐了一个多小时,姜克钢有了跟她共进晚餐的想法,就出去在外面的宾馆里找了个小包间吃饭。姜克钢双手捧着菜谱让牛亚丽点菜,牛亚丽说她从没点菜的经验,只挑男人不挑食。姜克钢说这些特点都跟他相似。于是姜克钢随意点了六个菜,她说六个菜已经很多了。咱们还要有节约观念嘛!如果我们将来有结果,这就是为我们自己节省。如果我们将来没有结果,我也不想欠你的伙食费。牛亚丽幽默活泼和开朗豪爽的性格让姜克钢很开心,两人不大功夫就把一瓶白兰地喝完了。酒喝完了,牛亚丽却有了一点醉意,绯红的脸颊使她更加娇嫩了,让姜克钢想起了童年时代在雪地里打猪草的小姑娘,脸冻得越红越可爱。饭后,姜克钢看着牛亚丽通红的脸颊说:“是不是有点醉了,我送你回家吧?”
看着姜克钢不自在的样子,牛亚丽嘻嘻地笑起来:“想找个老婆,就是想个帮手?”
牛亚丽说:“醉是没醉,但我还是希望你送我回家的。好男人的第一个标准就是怜香惜玉,看来你基本上及格了。”
姜克钢哦了一声,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毕竟好久没恋爱了,对恋爱很陌生,对女人也很陌生,又觉得跟年轻漂亮的牛亚丽年龄差距太大,可从他内心来讲又不想放弃这种接触的机会,于是便硬着头皮简明扼要地说了说自己。他说他的情况真的很简单,妻子前年病逝,女儿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目前身体健康,生活愉快,工作稳定,就是缺一个帮手。
姜克钢只是笑。当初,姜克钢是用居高临下的眼光看待牛亚丽的。自己是个官员,一个卖烟的女人在他眼中是不起眼的,是最平凡不过的。可聊过之后,牛亚丽的魅力就慢慢散发出来了,对她就有了几许好感。他跟在牛亚丽后面走着,看着牛亚丽青春动感的背影,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压抑的感觉,毕竟比她大十来岁,他甚至有点自惭形秽了。从饭店里出去,就特别害怕熟人看见。这时正好接到郑啸风发来的短信,是个政治笑话,讽刺现在那些当官的。姜克钢见到短信一般是不回电话的,可郑啸风就不一样,他得回。他问郑啸风在忙什么,郑啸风说他回老家看母亲了,一家老小都在老人身边享受天伦之乐呢,过几天就回北安。姜克钢说他正与一个漂亮女士进餐出来,准备送她回家。郑啸风就笑,是不是有新动向了?姜克钢说,有点眉目,但未见分晓。郑啸风说追求女人要有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精神。姜克钢说,谢谢市长指点,一定来它个宜将剩勇追穷寇,有关情况你回来我再向你汇报!走在前面的牛亚丽见姜克钢站在后面打电话,又听见说市长什么的,便说,你们当官的真是,打电话也总要避着人。姜克钢合上手机,抱歉地说,领导在布置工作。牛亚丽说,你是纪委的,为什么要市长汇报工作?姜克钢说,他是市委领导嘛。牛亚丽说,以后我给你当了领导,你也天天向我汇报吗?姜克钢嘿嘿一笑,说那肯定的,我一向对组织负责。
“郑县长说的。”牛亚丽说:“他下午给我打电话说,我请你们两个单身男女坐一坐。交流单身的心得体会。”
本来是要送牛亚丽回家,上车后,牛亚丽突然改变主意,说她不需要送,还是到你家去看看吧。姜克钢说我家没收拾,很又脏又乱的。牛亚丽说那不是正好我给你收拾吗?姜克钢从来没有带女人回家过,突然从外面带个堪称漂亮的女人回去,进了小区就心里咚咚直跳。还有意识地拉开了距离。因为是市委机关家属区,大家都是熟人,都知道他老婆前两年病逝了。孤男寡女的就说不清。再说,他们住的这个第一单元很怪,十五户人家五年来全部因为各种原因成了单身,病逝的,车祸的,离婚的都有,其中以离婚的最多,达十对。就连刚刚新婚的,也迫不及待地在半年内把婚姻推到了尽头。楼上的人自嘲说这是单身单元。所以有人说建造这个楼房时没有看日子,要么就是有人发了咒语。如果有人成双成对地上上下下,便会引起人们的兴奋,觉得这是一种吉祥之兆。可姜克钢还是不想遇到熟人,而不想遇到熟人的时候就偏偏遇到了熟人,因为大家天天见面,不用握手,不用寒暄,但人家还是要恭而敬之地点点头。点头时的目光就落在了牛亚丽身上。牛亚丽旁若无人地瞅了对方一眼,眼睛里含着几分冷峻。
姜克钢说:“你听谁说我是单身?”
进了家门,牛亚丽就象女主人归家一样,先把每个屋子打量一番,然后开始泡茶,问姜克钢喜欢喝浓的还是淡的?姜克钢说,我来吧,你是客人。牛亚丽让他别把她当客人,她一当客人就尊贵了。一把她当主人看,她就很主动。姜克钢就把她当主人。牛亚丽泡了茶,给姜克钢端在茶几前放好,然后重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说:“房子很大的,也很干净!我喜欢这种男人!至少不会以工作繁忙为借口而不注重卫生。”
玩笑过后,不怀好意的行动马上付诸实施了。第二天下午,郑永刚要到江河县去,走之前,他打电话请姜克钢和牛亚丽在经典咖啡厅喝茶,说是坐坐聊聊。两人都信以为真。结果郑永刚坐了不到十分钟,就接到秘书电话,要马上赶到江河县去开会政府常务会。还说这房间是他订的,你们就不用结帐了。郑永刚一走,姜克钢和牛亚丽就大眼瞪小眼了,面面相觑了很久。然后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悟出了郑永刚的用意。牛亚丽单刀直入地说:“姜书记,你怎么也是单身?”
姜克钢说:“我女儿每次回家也要细细打扫一次的。”
“回答正确。”
“她能够接受后娘吗?”
“哼。不怀好意!”
姜克钢说:“孩子懂事了。工作了嘛。”
“打你的鬼主意!”
“你幸福!”牛亚丽在姜克钢旁边坐下来,继续环视着屋子:“这房子多大?”
“我既无钱也无色,打我的什么主意?”
“一百五十平方吧。”
郑永刚说:“我在打你的主意。”
“你们当官的就是住得宽!”
牛亚丽意识到后面在谈论什么,回头一看说:“两个男人咬耳朵,在制造什么阴谋?”
“是市委的集资房。后来就不许搞了。”
酒席散去之后,大家要各自回家。姜克钢把司机叫来接他,而郑永刚就没有车,姜克钢让郑永刚搭乘他的便车。因为同路,郑永刚把牛亚丽也叫上了,其他没带车的客人由东道主负责。郑永刚故意把牛亚丽让在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他和姜克钢坐后面。郑永刚悄悄对姜克钢耳语道,这个女人挺可爱的。你接触一下,可以考虑做为续弦的对象。姜克钢说,离异的嘛。郑永刚说,你这人,也不看自己多大一把年纪了,难受你还想找黄花闺女不成?姜克钢说,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比她大多了。年纪上不合适。郑永刚说:爱情与年龄无关!我有机会给你撮合撮合!
“这世界上,当官的总是要比老百姓多占些便宜。”牛亚丽说:“你这么好的条件,给你介绍对象的一定不少吧?”
牛亚丽得意洋洋地说:“姜书记终于听懂了。”
姜克钢说:“有一些。都不合适。”
姜克钢听得直皱眉头。他感到牛亚丽对贪官的深恶痛绝,所以要用这种极端的话来泄愤。姜克钢说:“你是说给我听的吧。看来我这个纪委书记要好好抓一下反腐倡廉。”
“什么是合适的?”
牛亚丽顽皮地笑道:“当官的腐化堕落,我们不当官的就偷税漏税!大家一齐把国家弄得千疮百孔!”
姜克钢说:“其实也没什么,总得要聊得来吧。我对对方要求不高的。”
姜克钢说:“官员的好坏肯定与你有关的。只要你是个公民,是个纳税人,贪官污吏就肯定会损害你的利益。”
“要求不高的要求是什么要求?”
牛亚丽看看姜克钢,说:“笑什么?在座的除了我,都是国家干部,而且是管干部的干部。最困难的时候都过来了,所以我也不巴结你们了。你们贪也好,不贪也好,都与我无关。”
“第一,是个女人。第二,是个健康活泼的女人。第三,是个没有古怪脾气的女人。”
牛亚丽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牛亚丽嘻嘻一笑:“看来我合适。”
牛亚丽说:“我能干什么?我要是能干,就不至于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混了个大专毕业,家里又无权无势,没能力贿赂你们这些政府官员,只能在商店里从事一些简单劳动——我每天的任务就是,检阅每个顾客的购物心态和面孔,然后把商品递出去,把现金收进来。”
姜克钢喜不自胜,听出了牛亚丽的口气是满意的,这给他增添了许多自信。这世界不管人的地位如何,生理年龄的差距会使一个年长的人在感叹青春逝去的同时,会对自己产生一种悲悯情怀。面对比自己年轻的异性,如果有了想法,随之而来的便是来自年龄的自卑,憎恨那段多出来的光阴岁月,恨不能晚出生多少年才好。姜克钢也是一样。可是,牛亚丽的调侃打消了他的顾虑,给他进一步产生某种动机提供了心理准备。
郑永刚说:“你弟弟很能干的,象你一样能干。”
于是,他们的谈话逐渐从随意聊天的浅表形态上升到情感和家庭的高度,目的和意义都明朗化了。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在这方面的观点,看法和态度,企图寻找他们是否在这方面有共通或相似的契合点。同时也使他们的谈话进入了一个相对枯燥乏味的、然而又十分理性和严肃认真的阶段。在两个小时以后,他们几乎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他们对待婚姻的态度是严肃的,严肃到宁缺毋滥的程度。姜克钢的妻子是病逝的,他属于爱情和婚姻的意外中断者,需要找一个象前妻那样爱他,也象前妻那样朴素本份、忠厚老实的女人。而牛亚丽是离异者,需要找一个在人品上超过前夫的、忠贞爱情的、对家庭和对方负责任的丈夫。也就是说,姜克钢需要一个象前妻那样的女人,而牛亚丽却不需要象前夫那样的男人。
姜克钢跟名烟名酒店的牛亚丽一来二去就成了熟人。人的认识过程是很有意思,不认识的时候,怎么也遇不到。认识了之后,就经常要碰面。姜克钢每天上下班要从名烟名酒店门前经过,牛亚丽就要在里面跟他打个招呼,姜克钢就要扭头往里面看看,便见一脸美好的微笑在向他招手。姜克钢不喜欢司机接送,每天步行上下班,每次从这里路过便要自觉不自学地往里面看看,女人的笑脸成了他一道习惯的风景。严格地说,牛亚丽是一位堪称漂亮的女人,从整体身材到五官的布局都合理合法,中规中矩,有点象一个精美的风景区规划设计效果图,看上去春风和煦,线条流畅,很舒服。那天市委一个干部请客,牛亚丽去了,姜克钢去了,郑永刚正好在家,也被东道主请去了。大家就在一张桌子上喝酒吃饭。郑永刚在上洗手间时,告诉正在尿尿的姜克钢,牛亚丽是前些年离异的。她丈夫以前也是公安干警,在县里的公安局工作,后来因为两地分居,产生了矛盾,就离婚了。现在牛亚丽有个弟弟在江河县野草镇当镇长。所以,当牛亚丽在酒席上见到郑永刚时就很高兴,说:“郑县长,我弟弟牛劲在你们县里工作,你可要关照他。他人年轻,不懂事,该批评的要批评。”
因为有了共同的追求和目标,两人象开常委会一样进行着专题研究。他们连续三天的下午和晚上都在一起讨论座谈,平等对话,促进了他们恋爱步伐的迅速加快。第一天晚上是在姜克钢家里谈到十二点,然后姜克钢把牛亚丽送回家。第二天晚上是在牛亚丽家里,两人谈到一点,牛亚丽还给姜克钢做了一次夜宵,姜克钢吃得甜情蜜意。第三天晚上又是在牛亚丽家里,她说她洗衣机的插管坏了,漏水严重,姜克钢根本就不懂,可他还是自告奋勇地挺身而出了,完全一副活雷锋的样子。他弄了半天也没弄好,就在要停止的时候,突然柳暗花明,阴差阳错地修好了。牛亚丽说,你查干部的贪腐问题是行家,没想到你还能查出洗衣机的问题!令姜克钢兴奋的是,他满头大汗的时候,牛亚丽还用她的纤纤细手给他擦拭了额头和面颊,趁机还在他脸蛋上拍了拍,拍出了姜克钢一脸孩子般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