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说,郑市长家的保姆帘子进城多年了。她是农村户口,我想请你在江河县给她上个城镇户口,即使将来不当保姆了,找工作也方便一点。其实我也知道,城镇户口与农村户口现在没多大区别,就业不受影响的,只是听起来好一些。
郑永刚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说。”
郑永刚说:“这事郑市长知道吗?”
第二天早晨,吴江驱车来到江河县政府,找到了郑永刚县长。郑永刚知道他是市长的司机,但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正好郑永刚那天有空,又是市长的司机来了,有点亲切感,就接待了他。吴江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说:“今天来拜访你,是想请你给办一件事。”
吴江摇摇头。
帘子一句话点到了要害。这让吴江更加爱她了,觉得她真是比他要懂事些,考虑得周全一些。吴江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跑回去把帘子抱住了,大叫起来:“帘子,我爱你!我爱你!一辈子都爱不够!”然后开门出去,左右看看,贼眉鼠眼地下楼了。夜色中,吴江庄严决定:他要为他心爱的帘子办一件受用一生的大事。
郑永刚又问:“你跟帘子是什么关系?”
“那也不行。”帘子说:“你为我考虑一下吧,也是为你自己考虑。你想想,市长保姆和他司机在市长家里过夜,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你应该比我懂事。”
吴江说:“我们是一般朋友。是老乡。”
吴江说:“我睡沙发。”
郑永刚对帘子是很熟悉的,知道吴江比帘子大多了,他们不象是一般朋友的关系。郑永刚说:“那我打电话问问公安局吧。不知帘子是否符合农转非的条件。”
帘子说:“小羊羔睡在大公狼旁边,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吴江说:“我找你,是因为你以前在市公安局,与江河县公安局长也熟悉。这事儿,你要诚心诚意帮忙,就符合条件了。不想帮忙,就不符合条件。”
吴江说:“我不回去。”
郑永刚说:“依你这么说,就没有规则了。”
衣服吹干了,换过来了,可吴江就是不走。两人磨磨蹭蹭花去了两个小时。吴江是军人出身,关于爱情的语言不多,只会说我喜欢你,我爱你一类话,帘子听得不愿听了。两人又抱着温存一会儿,又在最关键的时刻帘子推开了他,然后帘子说:“你该回去了!”
吴江说:“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我国正在大力推进城市化进程,大量的农村人口将陆续转为城镇人口。现在的农转非不象以前那样难了。我虽说是个车夫,人微言轻。但帘子在市长家里做保姆几年了,没功劳有苦劳吧?”
帘子咬紧牙关,将吹风机往后一扬,对着吴江的面孔吹送去一股热浪,吴江一笑,放开了她。然后帮帘子把衣服抚平,帘子就只管吹风。两人配合得倒也默契。
这话还真把郑永刚说动心了。帘子这女孩,郑永刚也是很喜欢的,他嫂子祁洁也是喜欢的,在家里跟自己人一样。郑永刚在公安局当副局长时,就跟郑啸风说过,把帘子的户口转成城镇居民,将来好安排工作。可郑啸风说不急,就拖了下来。现在既然吴江专门为这事而来,他就答应了。吴江写了帘子的基本情况,交了几张大头照。大头照是吴江用自己的相机给帘子照相时拍下的,当时有意多洗了几张做身份证用,现在才派上用场。
吴江不放。
吴江在宾馆开了钟点房,睡了一觉。当天下午,郑永刚就告诉他事情办好了,让他去取帘子的户口簿。郑永刚还说,新的身份证要过几天才能办好。吴江拿着户口簿时才真正感受到了权力的魅力。权力是什么?权力就是一根魔杖,世界上唯一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圣物。如果他不是郑市长的司机,如果帘子不是市长家的保姆,如果找的不是郑县长,即使按照正常转户口的程序也得好几天吧。可正因为具备了这些条件,才有如此神速。感慨之余,吴江给郑永刚深深鞠了一躬,连续说了几个谢谢。郑永刚说:“不用谢,只是下不为例。”吴江嘿嘿直笑,说:“领导说下不为例时特别幽默。”
“放开我。”帘子说。
吴江捧着户口簿向帘子报喜是在当天晚上。吴江怕在郑市长家里跟她幽会,那样两人都不自在。所以他选择了的一个精致的酒店,要了一个叫“玫瑰厅”的小包房,借口是请帘子吃饭。帘子如约而去。入座后,吴江郑重其事地向她宣布:“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已经是江河县城关镇的居民了。以前的某县某乡某村某组就不存在了。”然后交上她的新户口簿。
吴江从后面搂住帘子,手又不规矩了。
帘子端详着户口簿,哈哈大笑起来:“我也成城里人了!”
帘子说:“要是我的家你就住了。可这不是我的家啊。”
“这是我对爱情的贡献!”
洗衣机已经停止工作了。帘子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跑开了,到卫生间给他吹半干的衣服。已是初夏季节,衣服很容易吹干的。吴江跑进去,眼看衣服一点一点地快干了,衣服干了,他就没有理由不走了。只好请求帘子说:“能不能让我不走?我就在这里住一夜。”
两人就在包房的门内亲吻起来,都有点忘乎所以,忽视了这是个公共场所。服务小姐拿着菜谱进来过一次,见他们在忙着,吐吐舌头退回去了,就在门口站着,等他们亲毕再进去。偏偏就在这时候,一个不该撞见的人撞见了——这个人就是纪委书记姜克钢。
帘子说:“你别说了!我给你吹衣服去!”
姜克钢是朋友约来吃饭的,因为来晚了,他一边走一找地方。走到这间包房门口看了看,问门口的服务员说:“哦,这就是玫瑰厅?”
吴江说:“指头上有你的味道。”
服务员说:“是的。里面有人。”
帘子说:“你这么大了,还吃指头。”
姜克钢就进去了。但他看到的不是一个亲嘴的场面,而是一个亲嘴结束时的场景,帘子正在打扫战场,用卫生纸擦拭吴江脸上的口红,可以判断出他们的亲吻面积很大,地域辽阔。姜克钢看清是认识吴江,也认识帘子,还多次吃过帘子做的饭。姜克钢准备是退出去的,但他已经来不及了,吴江在惊骇和尴尬中叫了一声姜书记。姜克钢说:“怎么是你们俩?”
只见吴江把自己的手指头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吮吸,吴江取出指头说:“我没怎么了你。”
吴江一怔,露出一脸荒芜而了草的表情:“姜书记,你就别走了吧。就在这里吃饭。”
吴江不回答,在沙发上就抱住了帘子。帘子很被动地接受着他的亲吻。刚开始还非常清醒,却在吴江的亲吻下一点一点地象冰雪一样融化了,瘫软在了沙发上。帘子感觉到,身体好像缓缓地向天空飘荡起来,不由自主了,控制不住了。吴江的手也在极为放肆地乱走,哪儿都想去,哪儿都不通,所以哪儿都没去成。帘子突然感到身子有点疼痛,哇地尖叫一声,猛然站起来了,惊恐地说:“吴江,你怎么了我?”
姜克钢也是进退维谷,挥了挥四个指头的右手说:“可能是我走错了。搞错了房间。”
帘子把茶水倒好,找了点吃的东西给吴江,然后赶紧把他衣服扔进全自动洗衣机里,让洗衣机先工作起来,然后又过来陪吴江。帘子说,你不是说三天才能回来吗?怎么今晚回来了?吴江说郑市长让他住一宿才走的,他想见她,就等不及了。再过三四天郑啸风打电话去接他回来,可以当天打来回。两人单独在市长家里,又是夜晚,都不自在,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吴江又不舍得离开,帘子也不好意思让他离开。可是帘子也很心急,她一个保姆,收留外人在市长家里住,这是不对的,这已经违反了主人给她规定的重要条款。犹豫半天,帘子终于说:“吴江,一会儿衣服就洗好了,我给你用电吹风给你吹干,你就可以穿着回家了。”
帘子说:“姜叔叔,你就在这里吃吧,这里的饭可比我烧的好!”
帘子也没办法,只好让他去洗澡,把臭味洗掉。可是,洗澡了又没有换洗的衣服,帘子只好把郑啸风的衣服找出来让他穿着。吴江穿郑啸风的衣服太大,松松垮垮的,很滑稽,随时有脱落的可能。吴江自嘲地笑道:“到底是市长的衣服,我不配的!浑身不自在!”
姜克钢正要回话时手机响了,东道主在催他。姜克钢说怎么不是玫瑰厅呀,对方说是芙蓉厅,就在玫瑰厅的旁边。姜克钢接了电话,连连仓皇后退,说:“你们在,那边等着我。”
帘子把门拉开一条缝隙,吴江夺命似地钻进去了,直奔厕所。他确实没有骗她,他尿都急出来了,稀稀拉拉弄了一些到裤子上。半是吓的,半是憋的。因为憋久了,憋痛了,半天撒不完。从厕所出来时,满脸通红,十分不好意思。帘子一看他裤子半边湿了,就捂嘴窃笑。吴江往下看看自己,说,“臭烘烘的,怎么办啊?”
姜克钢一走,吴江和帘子就紧张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里暴露目标。他们明白,尽管是在光明正大地恋爱,但他们的关系太特殊了,一个是市长家的保姆,一个是市长的司机,背后都笼罩着市长的影子。他们俩在一起就容易成为一个谈论的话题。
吴江低三下四地央求说:“快点,帘子。我都要尿裤子了!”
吃饭的时候,吴江不安地说:“这回纸是包不住火了。要是郑市长知道我们勾搭在一起,他会怎么想?”
帘子说:“这样的惊喜我可不敢要。”
帘子说:“什么叫勾搭在一起?怎么说得这么难听?”
吴江说:“我还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吴江说:“是结合,不是勾搭。”
帘子的警惕性很高的,说:“未经许可,不得开门。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帘子纠正说:“既不是结合,也不是勾搭。是走——!”
吴江害怕极了,急得满头大汗了,催促道:“快点开门,别人看见我不好。”
“文雅。我们走到一起。”吴江把玩着手里的户口簿,欣赏着帘子的照片,喜滋滋地说:“今天给你办了户口,下回给我们的爱情上个户口!”
帘子说:“你错了。叔叔的重要文件从不放在家里。即使放在家里,我也不会知道的。再说,要真是从家里取东西,他会先给我说,让我知道有这回事。你说,你为什么撒谎?”
帘子很兴奋地浅浅一笑:“吴江,你小子真行。一谈恋爱语言就出彩了嘛!以前说话从来没这么生动过呀!”
吴江说:“文件。”
吴江煞有介事地说:“恋爱是一种益智活动。”
帘子说:“取东西?取什么东西?”
帘子正要回答,手机却响起了一阵欢声笑语。是祁洁打来的。祁洁说,给家里打电话没人接,猜想帘子可能是出去了,问她在什么地方。帘子说她胃不舒服,跟吴江一块到医院看了一下。祁洁叮嘱她不要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要早点回家去。帘子说正在吃点东西,一会儿就回去了。帘子接完电话,催促吴江说,你快点吃,毕了我好回家。不然,要是阿姨一会儿再打到家里没人接的话,就说明我刚才说了假话。盘子里的菜还没动多少,吴江马上就不吃了,向外面叫道:“服务员,拿几个一次性餐盒来,我要全部打包!”
吴江说:“郑市长叫我来取东西。”
服务员堪称技术骨干,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下的菜打包好了。两人结帐后,就一前一后地仓皇出逃,有意地拉开了距离。但吴江还是遇到了熟人——市委书记程万里,他正在跟省委来的一个巨胖领导热情握手。从那个漫画型的肚子上看,这人至少是级别不低于正厅级的官员。吴江跟程书记目光对碰了一下就闪开了。对于市委书记与司机来说,他们之间的地位悬殊太大了,大到可以一个忽视一个,大到谁也用不着求谁的地步了。所以吴江连跟他打招呼的想法都没有,视而不见地擦肩而过了。不过吴江心里还是不舒服,先是遇到了姜克钢,再又遇到程万里,这种星级饭店还是少来的好,一来就会暴露爱情。一般而论,爱情在萌芽阶段是不宜暴晒的。
吴江提前没有告诉帘子他回来了,他想给她一个惊喜。所以在吴江敲门时,帘子没开。帘子一人在家的时候,第一个原则就是陌生人敲门是不能开的。她要保证她自己的安全,还要保证市长家的安全。吴江在敲门敲到第三下的时候,里面依然没有反应。他想看来这样是行不通的,只有给帘子打电话,告诉她敲门的是自己。帘子在里面接电话了,说:“你为什么现在来?都晚上了。”
把帘子送回家之后,吴江为自己的仓皇感到可笑起来。正大光明地恋爱,怕什么呢?不就是因为他们是领导我是司机吗?有的领导包二奶都明目张胆呢,何况咱们是正当恋爱呢?这么一想,他又觉得理直气壮了,于是就豪情万丈地哼起了爱情歌曲,雄雄赳地回家了。
郑啸风回家探母,对于司机吴江来说,无疑是个大喜的日子。他把郑啸风送到老家后,郑啸风叮嘱他在宾馆住一夜再走,可他当天晚上就赶回了北安市。唯一的目的,就是心急火燎地要见到帘子。郑啸风不在家,当司机的就闲着,这便是他们谈情说爱的绝佳机会。吴江不想当晚回家,可他又不敢把车乱停在外面。要是把市长的车丢了,他可是负不起责任的。于是,他先把车停放在市政府院子,然后步行到了郑啸风家里。到底是胆小,又有点心虚,上楼时身体一直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