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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郑啸风说:“不批评了。你长大了,当县长了。我说话得小心谨慎了。”

“下午有人找我说案子的事。我马上要离开公安局了,不管事了。他们要请我吃饭,我拒绝了。推说晚上要饭局。”郑永刚把盘子收拾到厨房,回头坐下说:“好了!我也吃饱了,你可以接着批评。”

郑永刚说:“哥,你说话什么意思嘛!”

现在,郑永刚已经把两盘凉菜吃完了,酒倒喝得不多,只有二三两。郑啸风把瓶盖合上拧紧,然后把两个空盘子叠起来,准备往厨房端。郑啸风盯着空盘子说:“你真能吃啊!没吃晚饭?”

郑啸风说:“你这人。说批评话你不愿意听,不批评你还要想批评!”

郑啸风在调到北安市工作的时候,省委组织部是知道他有个弟弟也在北安市。因为北安不是他的籍贯,也不是他成长和生活过的地方,因此不属于规定的干部任职回避范围。但在北安市,只知道他是新来的领导,谁都不知道他在北安有个弟弟,别人也不知道郑永刚的哥哥就是郑啸风。郑啸风特别叮嘱过郑永刚,既然大家不知道这层关系,也就没必要对外说。郑永刚说,那填写履历表怎么办?郑啸风说,填写履历表的时候很少,而且大都不会严格审查社会关系这一栏。事实也是这样,现在的干部越来越懒散,你即使填了,也没人愿意看。有的干部年年填写,成了烦琐的例行公事,仅仅作为存档之用。所以,郑啸风来北安工作四年时间了,没人知道他和郑永刚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关系,至少外界没人提起过。只有保姆帘子觉得奇怪,郑永刚是来市长家里最频繁的人,也是来了之后最随便的人,随便到了帘子觉得他想当家作主的地步。帘子就是纳闷儿,这个小郑叔叔为什么就这样随便呢?

郑永刚说:“如果一个干部,领导连批评你的想法都没有了,那就完蛋了。所以你还是批评吧。”

就在郑啸风调北安市工作那年,七十多岁的继父去世了。令人惊奇的是,郑啸风的生父死于心肌梗塞,继父也是死于心肌梗塞。生父姓郑,继父也姓郑。生父死于五月十三日,继父也是死于八月十三日。这三个惊人的相同是母亲一生最大的秘密和困惑,也是她最大的不安。母亲是工农干部,退休前是市妇联会主任,是女强人一类的人物,本该是不讲什么迷信的。可继父去世之后,母亲变得特别谨慎了,觉得自己的“命”有问题。便把兄弟两叫到身边,煞有介事地说,小时候有人给她算命,说她命中有“克夫”之相,没想到到了老年全都应验了。兄弟两人就安慰她,父亲都七十多岁了,也是日薄西山的年龄了,不存在“克夫”的问题。可母亲却深信不疑。母亲还说,“克夫”就是“克男”,就有可能“克子”,所以你们不能跟我在一起住。你们是国家的人,可以四海为家,我还是住在我的老窝子里。我只对你们兄弟俩提一些起码的要求:我生病了,你们要回家看我,把我的生活安排好。我有退休金,钱不是很需要,只是照看我一下就行。还有最重要的是一条,就是你们兄弟二人要团结一心,一定要团结。虽说你们是同母异父,可你们的父亲都不在人世了,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娘疼你们。在团结这个问题上,你们一定要听我的话。兄弟两人象发誓一样,一齐说是。

郑啸风说:“没什么可批评的。我只说一句话,你得把江河县县长给我当好,不要时刻想着调回市里。”

真正感到哥哥重要的,是郑啸风上大学之后,除了父母,再也没人这样悉心照顾郑永刚了。这段时间,是郑永刚最可爱的时候。他常常盼着哥哥回家,听哥哥讲大学里的故事,讲大哥哥大姐姐们之间的故事。每次郑啸风假期回家,郑永刚就守卫在他的身边,不让他离开。所以父母对他们俩的关系特别放心。不会因为前娘后老子而担忧。郑啸风时常鼓励弟弟,你不要羡慕我,将来你也一定能够考上大学的。但有个条件:必须好好学习。郑永刚也争气,后来还真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公安大学。参加工作后,兄弟两人并不在一个城市工作。郑啸风在省委机关,郑永刚在当地的市公安局,几年后便成局里最年轻的科长。后来进行干部交流,郑永刚先调到北安市公安局副局长,几年后郑啸风调到北安市当副市长,兄弟两奇迹般地凑到一起了。

“嗯。”

郑啸风和郑永刚两人有个鲜为人知的秘密: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他们不是北安本地人,而是在本省的另一个城市长大成人的。郑啸风两岁那年,父亲死于一场暴病。母亲带着他含辛茹苦地生活着。父亲是独子,家庭里几乎没什么人。父亲去世后,家里就没有了任何依靠。第三年,也就是郑啸风五岁那年,母亲就带着他改嫁了,嫁给了另一个姓郑的男人。熟悉的人都说她跟姓郑的有缘。第二年,母亲生下了郑永刚。在郑啸风的记忆中,继父当初是很爱他的,就象爱他的母亲一样。可是有了郑永刚之后,继父就有些偏心了。吃的,穿的,总是先以郑永刚为主,而郑永刚也有点依仗父亲的势利而欺负哥哥。有次吃饭的时候,继父和妈妈都在场,郑永刚煞有介事地大叫:“哥,我屁股蛋子上长了个小豆豆,痒得厉害,你看红了没?给我挠挠痒痒!”郑永刚把屁股蹶得老高,郑啸风就过去一看,确实有个红豆豆。郑啸风刚刚挠了两下,郑永刚就放了一个臭屁,并且母猫一样发出尖叫。郑啸风上当之后,才知道弟弟蓄谋已久,便狠狠打他几下屁股,捂着鼻子跑开了。在场的两个大人笑得乐不可支。因为郑啸风比他大,也习惯于让着弟弟。弟弟过分顽皮,就倚小卖小地欺负哥哥,郑啸风到了气急败坏的时候,一旦父母不在,就趁机收拾他,以解心头之恨。记得在初中时,郑啸风还偷吃过弟弟的食品,偷偷在弟弟书包里放几个小石头,让他每天背来背去。到郑啸风读高中的时候,好像在一夜之间懂事起来,两人真正是情同手足了,他象大人一样照顾郑永刚。父母在不在的时候,郑啸风就担当了多重角色,要给弟弟实习功课,讲解作业,还要防止他偷懒,不许他在外面打架。两人睡在一张床铺上,郑啸风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半夜三更起床给弟弟盖被子,郑永刚喜欢在睡眠中把被子蹬掉,然后身子横七竖八地躺着,总会有一只手脚搭在郑啸风身上,压醒后的郑啸风便要轻轻地把弟弟的手脚拿到一边去。

“明天你就赴任。我就不送你去了,我让姜克钢送你去,今天下午我已经给他说了。江河县的领导,我也打电话了,明天你就去。姜克钢去宣布,你跟县委和县政府班子成员见面。”

“你吃了再说。”

“我希望你能送我去。”郑永刚这时就象一个小弟弟了,对哥哥充满了依恋。

郑永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哥,我继续吃,你继续批评。”

“为什么希望我去?”郑啸风说。

郑啸风起身,到厨房亲自给郑永刚热菜去了。他把两盘菜重叠起来放进微波炉里,几分钟后就热气腾腾了。他把菜端到郑永刚面前的茶几上,说:“光吃冷的不行。”

“因为你是市长呀!你去,就意味着上面对我很重视。”

郑永刚说:“有这就行了。”

“姜书记去是一样的。他也是常委嘛。”

“不要。”郑啸风嘴角露一丝笑意,说:“让帘子再给你热两个菜。”

郑永刚点点头。然后对郑啸风说:“我这个县长还没上任,还没履行法律程序,市政府就有一些朋友和领导找我了,请我帮忙给他们在江河县工作的亲戚朋友调动工作,有的想由一般干事提拔到领导岗位的,有的是想从乡镇调动到县城的,有的是想从学校转行到行政机关的。让我为难呀!”郑永刚的口气中,有一些自得,也有些无奈。

郑永刚提提裤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酒,端起杯子在郑啸风前面晃了晃,说:“要吗?”

“人总是要有朋友的。官再大也要有朋友。”郑啸风说:“但也不能无原则地办事。”

郑永刚受不了他这副训人的口气,有点不耐烦了,随手拉起一张报纸看起来。本来就很紧张的谈话气氛迅速跌入低谷。见郑永刚心不在焉,郑啸风就停止了说话,盯着他看报。见郑啸风不说话了,郑永刚也不看报了,起身走向厨房,象在自家找吃的一样,他从厨房端出两盘凉菜,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再从酒柜里拎出瓶五粮液和一个杯子,准备一人独酌。

郑永刚说:“有的朋友关系是很好的。以前我也找他们帮过忙,现在他们要我帮忙,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郑啸风说:“一提到政治,思想,你以为都是假大空么?这是一些干部最大的认识错误!这是他们永远提高不了的原因。有的人官越当越大,资历越来越老,政治素质和思想境界却是越来越低!为什么?不学习嘛,不充电嘛,不从理论水平上去提高嘛。”

郑啸风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把烟屁股向下使劲砸了砸,说:“给上级帮忙,先办事,后讲原则;给下级帮忙,先讲原则,后办事;给朋友帮忙,既讲原则,又办事。”

郑永刚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口气,说:“又是假大空这一套。”

郑永刚说:“总结得真好,到底是市长啊!”

郑啸风说:“告诉你,都是为你好。我希望你能健康成长。所谓的健康成长,并不是官要当多大,提拔要多快,而是政治上,思想上,执政水平上的成熟和逐渐趋于成熟。”

郑啸风说,可是,这个总结是要加注的。比如说,“给上级办事,先办事,后讲原则。”你是县长,你的上级是什么?就是市级领导。他们找你办事,可能就是比较大的事,是在原则范围内很难办好的事。不能因为给领导帮忙你就乱办,这样就会违反原则,对领导对你本人都没好处。如果你不办,你就可能得罪人,就可能对以后的工作造成被动。二难之下,你办不办?你得办,必须办。但不是说办就办,而是要在原则上找一些可以利用的空隙。“给下级帮忙,先讲原则,后办事。”这就是说,一切在原则范围内活动。如果你在原则问题上打擦边球,第一是没必要冒这个风险。第二是下级在领情之后反而会认为你没有原则立场,既然你能给他办,你就能给别人办,最后你就陷入始终在为别人办事的困惑中了,会影响政治风气的。“给朋友帮忙,既讲原则,又办事。”这是对最好的朋友关系说的,领导也要讲点朋友义气。既不能因为义气乱办事,也不能因为原则不办事。

郑永刚压低了嗓门儿,说:“那你说说,在我的仕途上,你什么时候帮助过我的?”

郑啸风说,那么我们分析一下第一条,我就要叮嘱你,你现在是县长了,是正儿八经的领导了。有一条你要记住,不要轻易让下属为你办事。这样你会为难人家。特别是难办的事。办也不好,因为难度大。不办也不好,因为你是领导。一个聪明的领导是不会轻易让下属办事的,会给下属造成压力,会造成“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这样的恶果。领导过多地卷入个人私事当中,绝不是一个好领导。

郑啸风说:“你小声点好不好?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郑永刚说:“那么老百姓的事呢?”

郑永刚有点不高兴了。端起茶杯,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说:“我就不明白,有你这个当市长的哥哥倒不如没有!凡是我想做的事你都在反对,凡是我的好事你都在阻止!你这是为什么啊?难道我对你不好?”

郑啸风说,你必须记住一条:为老百姓办事始终是你的正事。对老百姓的困难,要闻风而动;对老百姓的上访,要克制冲动;对老百姓的反映,要谨慎行动。有人说凡是老百姓的要求都是对的,这话也不对。如果说凡是老百姓的要求都是对的,那么我们社会的整体发育程度就不是这个样子,就不会有那么多无理取闹的,不会有那么多长期上访的。老百姓就是有老百姓的局限,无论从见识上,还是从认识和处理问题的方式上,都有很多局限。可社会整体发展水平就这样,所以我们不能责怪老百姓无能,只能怪政府的工作没做好。那么,你为老百姓办事,必须要首先考虑大多数老百姓的利益,这是“面”的问题。其次要解决少数或个别群众的突出问题,这是“点”的问题。说到底,政府领导最终关心的是什么呢?就是老百姓的生命和生活的问题。先说生命,这是前提,政府要绝对有能力有措施来保障他们的生命财产的安全,使他们不受到任何威胁。这就要加强治安管理,严惩那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恶人。生活问题,是要提高他们的生存质量,要逐步使他们过上好日子,这就是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问题。当县长的,就要明白自己是干什么的,有哪些责任和义务。

“我不反对你想提拔。一旦从政,谁都想提拔。可是,你想过你具备这种能力吗?当县长要比你当公安局副局长复杂得多!你必须要总揽全局,不再是单纯的某一项业务。”郑啸风说。

郑永刚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哥哥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分析得很透彻,简直就是一个导师。郑永刚很喜欢哥哥这种心平气和的谈话,远比动辄训人的效果要强得多,他也能听进去。对郑永刚来说,从公安局副局长到县长,是一个很大的角色转变,可能遇到包罗万象的问题。其中之一,就是干部问题。江河县全县7000多平方公里,50多万人,20多个乡镇和几十个县级直属单位,民多官多,跑官要官的也不在少数。郑永刚也听说过,前几年干部队伍搞得比较乱,有一届书记就很喜欢钱,也卖过一些官。他卖官的办法是,隔一段时间就调整一次干部。干部一听说要调整,就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单位好的希望稳住不动,继续坚守宝地。单位不好的希望调整到好的单位,没有职位的也希望利用这种机会得到提升。于是大家出于各种动机,纷纷给县委书记送钱。这位书记赚得盆满钵满了,后来便调到了市人大做了副主任,养老去了。之后姜克钢去当县委书记,花了极大的功夫整顿干部作风,因为他一身正气,邪气无法接近,常常又手下无情,便有不少人说他是整人的书记。所以,郑永刚要去当县长了,就对干部问题非常敏感起来。这也是他需要请教郑啸风的地方。

“可是我就希望下去。公安局的情况明摆着,局长年龄不大,我不可能在短期内接替他,只好采取曲线救国的办法。下去当县长,一下子级别就起来了,就是正县级了。几年之后再调回市级机关,怎么都是个部门正职,那么回到公安局当局长,就是比较合适的人选了。你说呢?”

郑啸风说,干部问题要分别情况对待的。对有能力又有潜在危害的干部,要象对待包皮过长那样,毫不犹豫地把它割掉;对有能力又没有重用的干部,要象对待千里马一样,让它成为良驹;对平庸而又愚蠢的干部,要象对待旧家俱一样,先不扔掉也不使用,慢慢淘汰出局;对买官卖官和跑官要官的干部,要象对待特务一样建立黑名单,坚决不能使其得逞。

郑啸风挥挥手:“你错了!我告诉你,我并不同意你去当县长的。你最初跟我说你想到底下去工作的时候,我就讲了我的想法——因为你缺乏农村工作经验。江河是个典型的农业县,你不熟悉农村,怎么能搞好农村工作?这就是我不同意的原因。但是,尽管我不同意,但你还是顺利通过了。说明你还是受到欢迎的。”

郑永刚说:“还有一个问题是我很关心的,就是班子团结问题。”

“哥,谢谢你。这次你帮了大忙!”郑永刚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要以为是免费咨询,你就可以随便问!”郑啸风说着,拿起一支烟,郑永刚连忙给他点燃,还献上了一脸的殷勤。

“猜测得很准嘛。”郑啸风说,脸上还是没有一点笑意。

郑永刚说:“你是市长,我是县长。向你请教也是应该的。”

“是组织谈话吧?”

郑啸风说:“告诉你,我给你说的话都是私下说的,绝不能外传。所以,你还要缴保密费。”

“知道我叫你来干什么吗?”郑啸风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郑永刚似乎要极力讨好哥哥,又端起郑啸风的茶杯给他续了水,回头说:“说说班子问题。”

“顺便捎点烟酒。”郑永刚说。

郑啸风说,什么叫班子?首先要明白,班子是人构成的组织,而且是一堆俗人构成的。领导班子就是一批有领导职务的俗人构成的领导集体或决策团队。你不要嫌俗人这话难听。你想想,县政府什么都得管,老百姓的吃喝拉撒和衣食住行都得管,县长不俗谁俗?如果县长太雅了,就高高在上了,自然就脱离群众了,那就不是好县长。接下来再说人。什么是人?个性就是人。要了解班子,先要了解班子成员的个性。你是县长,是县长班的班长,就更需要了解他们,吃透他们。要相信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不错的干部,要敢于放权,大胆让他们去干事。你只负责总揽全局就行了。但是,你必须要保证一点,放下去的权力要确保能够正确运用,充分发挥公权的作用。如果谁滥用职权,以权谋私,就要及时把权力收回来,这就是要实现权力的收放自如。班子的团结很重要,可是,过分地意见一致,过分地团结,对于一级政府来说,并不是好事。为什么?因为听不到不同的声音,容易导致闭目塞听,继而导致集体决策的失误。所以,一个高明的一把手,在班子团结问题上要把握两个要点:首先是团结大多数,其次是团结异己,听取不同的意见。这是为了实现决策科学化和民主化。

“怎么又带东西来?我说过你别带东西来的。”郑啸风坐在沙发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郑永刚从客厅走进卧室,再从卧室到客厅的沙发坐下。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但目光却显得木讷而呆滞。

郑永刚从来没有跟郑啸风详细谈过执政问题,他也没有主动请教过。许多时候,人们习惯地把“政治”当成一句空话。他也认为,当官是个极为简单的事情,无论把这个职位给谁,谁都能当。似乎不存在会不会当的问题,而是组织上让不让你当的问题。连官都不会当还能干什么?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误导。现在,听了郑啸风的一席话,确实感到在执政者身上有很多、很深的文章可做。要治理好一个地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郑永刚是晚上九点到郑啸风家里的,手上提了一箱礼物。他对郑啸风家家里非常熟悉,将礼物径直提到主卧室去放着,然后才到客厅坐下。帘子冲他一笑,倒好茶水,然后就知趣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上网和吴江聊天去了。帘子从进门这天起,郑啸风和祁洁就给她反复交待过,家里来了客人要热情主动,倒好茶水之后要马上回避,不能在旁边偷听,即使偶尔听到了什么,也不能往外讲。这是一条铁的纪律,帘子记得很牢。

郑永刚大发了一通感慨。两人一直聊到十一点钟,郑啸风肚子发出了空洞的响声。他对郑永刚说,你嫂子上次回家煲的营养汤,你去把它加热,咱们来喝它一碗。郑永刚就去把汤加热了,两人把剩下的半锅汤喝得一干二净。郑永刚临走的时候,郑啸风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比我能吃,也希望你比我能干!”

其实,类似上任前的组织谈话只是履行一个组织程序,究竟有多大作用谁也说不清。对于多数干部来说,最关键的是要踏上这个台阶,并不在于谁跟他们谈话,怎样谈话,这种后续工作都不重要了。所以从思想上并不太当回事。这就有点象高考,考试录取才是最关键的,至于怎么到学校去,家长叮嘱如何好好学习,就是非常次要的了。所以,在跟郑永刚谈话的事情上,郑啸风本想把秘书叫来记录,但他想想还是算了。也许没有秘书,反倒轻松自然一些。

“对了,你还没告诉妈吧。”郑永刚说。

离上次常委会研究人事问题已经半个月了,郑永刚由市公安局副局长调整为江河县县长,郑啸风一直没跟他谈话。一是这期间实在太忙,特别是处理外省车祸,花费了许多时间。二是郑啸风有意拖一拖,多听取一些外界反应。但江河县班子人手很紧,常务副县长罗小理临时主持县政府工作,大家都知道郑永刚要来江河县当县长,罗小理只是帮忙管一管,主持工作的积极性也不是很高,决策权是有限的。毕竟是权力的临时代办,政府的重要议题全都压着,只能等一把手来了才能定夺。就现在的情况看,江河县班子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所以,今天下午,郑啸风在外省客运公司宴请的前夕给郑永刚打了电话,让他晚上到他家里去一下。

郑啸风说:“等你稳定下来之后再告诉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