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马车顺高速公路驶向省城有名的“低密度国际化涉外社区”,这是新近开发的最高级别墅区。
钟勇开着陌生的宝马车,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的道路,不时瞥着熠熠闪亮的仪表屏幕。他有些紧张,生怕搞错生疏排列的仪表下的按键,好在是向城外行驶,车不多。过了会儿他才觉得自如了,逐渐加大了马力。
没过半个小时,车子转弯驶出高速路,来到一座桥边,过了桥便是个小镇,四四方方的水泥房屋沿混凝土马路排列两旁,四周群山环绕。钟勇看见,远处半坡上矗立着密密麻麻的一片富丽堂皇的别墅小楼,在落日中散发着红墙黄琉璃瓦的璀璨,竟辉煌得俨如天宫。
钟勇穿着这套富翁的行头下楼去了,他身上还揣了主办科长的证件。出了楼门,钟勇坐进停放在院中的那辆宝马车,徐徐开出院子,再用遥控器关上小楼和院子的所有自动门窗锁。
十几分钟后,他来到与小镇似乎两个世界的别墅区里,沿着笔直的宽阔街道往前开。美丽的林荫道上,移植来的整齐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相交,高高的盏盏路灯如哨兵般齐整排列在街道两旁。样式繁多的高级轿车穿梭往来,像一条闪动着粼粼波光的五彩河流在安详流动。大道两边布满了餐厅商店。餐厅已经灯火辉煌,里面幽雅舒适,从外面可以看见墙上悬挂着许多色彩鲜艳的油画;商店橱窗里琳琅满目,老远就看得见摆满了时尚摩登的商品,在不断变换光芒的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美丽。
他拉开衣橱门,在悬挂满满的高级衣衫中挑拣起来,脱下身上的衣服,迅速套上一件名牌丝质T恤衫,再换上一条深灰色的高级套装裤,然后穿上一双深棕色的意大利软帮运动鞋,还从衣橱抽屉中找出一副金灿灿的墨镜。他好奇地用牙咬了咬,镜框果然是纯金的。钟勇笑了一下,自语道:“难怪要推翻共产党呢,一被发现,不枪毙才有鬼呢。”他戴上墨镜,在一人多高的衣橱镜中照了照,再回转身来对那个姑娘笑了笑,想现在不管谁见了准以为你就是那位科长,哪个敢摘你的墨镜呢。
钟勇按照主办科长的招供,径直开往这里,早已料到自己将遭遇什么危险。
钟勇走向墙角,打开那个高大的德国著名品牌的冰箱,里面琳琅满目,全是包装精美的最新进口的外国食品。他坐到橱柜边上,很快吃完了平生第一次享受到的丰盛的晚餐。然后,他走进楼上卧室,根本没理蜷缩在大床中一见他便扭动不已的捆绑着的姑娘。
他将车开到别墅区尽头,再开几百米,找到了一条进入山坡树林的小道,开了进去,车头灯映照着盘根错节的树木、枝杈,他停了下来,走出树林,等候着天黑,好伺机潜入田处长他们的接头地点。他看见,在远远的别墅区幢幢楼房间,穿行着衣着五彩缤纷的人们,再看看身后的山峰,光晕已变成瓷青色,随着山坡的起伏又渐渐化为暗淡的紫色,余晖下,整座山峰显得倍加雄壮奇美。他凝望着这情景,仿佛完全占据了他的眼睛和灵魂。钟勇非常清楚,只要稍有闪失,自己很可能就永远看不到这些了。他不由想起那有名的诗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坐到厨房里向窗外望去。此时夕阳西下,阳光已变成暗淡的金色,这个高级住宅小区的街道上开始出现车流,一些三层小楼的院门已经洞开,一些老夫少妇有些甚至是中年男人跟少女,一个个手拉手,有些还勾肩搭背,正成双成对沿着楼间的林荫大道慢慢散步,品味着用金钱酿成的美酒,仿佛这不义之财能带来人间的一切美好。
顿时,一股热流传遍他全身。慢慢地,峰顶透出一抹深蓝色的暮色,钟勇的心情像海浪一样汹涌激荡,完全沉浸在激情之中。而后,他在徐徐展开的夜幕中做起广播体操,随着动作,他在心中低唱起那首大家耳熟能详的广播体操伴奏曲来。
钟勇出了储藏室,直想大哭一场。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腐败分子们的力量如此强大,居然能借党组织和专政机关的手名正言顺地要你的命。你一个,面对的却是一片。
做完操,他新编的那首酝酿几天却卡壳的词曲忽然顺畅地涌入他胸间,他惊喜地反复轻声唱起,慢慢地,他的内心如滚滚春潮激越澎湃起来。这轻轻的歌声像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在静悄悄的夜空里荡漾,袅袅不断,和月光融合到了一起,洒向大地:
钟勇从他嘴中扯出毛巾,主办科长老老实实地供出了一个地址,说今晚上他和田处长就在那里见面,却没告诉他这是省城黑社会的一个窝点。接着,主办科长强忍着心中欢笑告诉他:为什么陷害你,道理很简单,因为你反腐败。接着,他实在忍不住,又补充一句:这是三岁小孩也能知道的“秘密”。
你是灯塔,
主办科长冷笑起来,瞪着钟勇。忽然,他灵机一动,看出了眼前的钟勇可不是什么干部了,他已经陷入疯狂,确实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一旦上电刑,自己是绝对撑不住的。他也判断出了:钟勇已经被抛弃,成了孤家寡人,只好不择手段、铤而走险。他想:好啦,你不是一直不怕我们这些老虎吗?现在还想探虎穴,好啦,我就告诉你,别说你一个小小的钟勇,就是十个也有去无回。一抓到你,他们马上来解救我。想到这里,主办科长在心中暗暗发笑了,想:这么个小小的傻×玩意儿,还想跟我们斗?于是,他做出已然崩溃的样子,忙不迭地点头。
照耀着黎明前的海洋。
钟勇看着他,切齿问道:“第一个问题:你们受谁的指使,巢穴在哪里?第二个问题:下这么大本钱陷害我的原因是什么?”
你是舵手,
主办科长抬起头来,他被死死塞住了一嘴毛巾,一脸的汗珠熠熠闪亮。他仇恨地瞪着钟勇,但眼睛里充满畏惧。
掌握着航行的方向。
钟勇开口了,“我相信你撑不了多久,说吧,何必受这罪呢?现在不是纪委办案,你们那么厉害,纪委能惹得了你们吗?李江陵不也是被你们干掉了吗?”说到这里,钟勇险些将手柄一下推上去,声音哽咽了,他明白,要不是侥幸,自己也早被他们干掉,或者像李江陵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人间蒸发了。他压住仇恨,平静地道:“说吧,为掏出你的真话,我不会有任何顾忌。那包海洛因枪毙我十次也够了,你们够下本钱的。”
为人民奋斗——
钟勇移动起手柄,电流表的指针向右移动了。
你就是核心,
安装好后,钟勇坐到茶几后的小椅子上,将左手放到开关上,右手则把住控制电流升降的手柄,然后前后左右轻轻移动了一下衬着黑胶木的控制手柄。他那满是汗迹的脸膛现出满意的神色,而后拨动开关接通电源,变压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面板上的绿色指示灯顿时亮起,电流表指针跳动起来。
你就是方向!
“现在,我可不会‘依纪依法’,我这‘犯罪分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谁也管不着,我要给李江陵报仇,要给被你们吸吮了血汗的千千万万‘弱势’中国人报仇!”说到这里,他笑起来了,“你不是到现在还准备顽抗到底吗?好吧,你就看看我是怎么重温当年的第二学位——实用物理的,好好感受感受吧!”说着,他把从细电缆中伸出的两根电线连接到变压器上,再试着轻轻推了推变压器开关,开关下伸出了两根纤细的电线,电线连接着带锯齿的两个铜夹,就夹在主办科长的两只臂膀上。
……
钟勇又坐到地上,凝视着正紧张地盯住自己的主办科长,缓缓道:“纪委找你了解情况,你们不都是死不说吗?纪委不也是拿你半点办法没有吗?好啦,现在你们给了我机会。我已经不是什么纪委书记啦,我是罪犯,是被你们通缉的罪犯,只要一被逮住,就名正言顺上断头台!你想,我能跟你们客气吗……”说着说着,钟勇站起,咬牙切齿起来:
为人民奋斗,
钟勇在屋中来来去去,拉扯着一根包裹着黑胶皮的细电缆,这电缆沿着墙角蜿蜒插到墙上的电源插座上。钟勇显得无比兴奋,喃喃自语道:“把你们当同志,你们要我命;把你们当敌人,你们又有什么辙儿?”他从帆布挎包里掏出从旧货市场买来的小变压器,放到搬进的客厅茶几上。变压器经过他改装,已成为很实用的工具。
我们愿——
空荡荡的储藏室,除了平躺在地上的主办科长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一片寂静。他被紧紧捆绑着,惊恐地看着正在自己脚边忙碌的钟勇,他第一次发现昔日的窝囊废此时竟无比狰狞。慢慢地,绑缚着他赤裸身体的道道绳索浸透了汗水。
愿把个人的一切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