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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质风波

和家属见了面,免不了又是一顿吵闹,吵闹中骂得最多的是那句“高利贷剥削者”。几个警察恼怒起来,对嘈杂的局面很不耐烦,作势要采取行动,钟副大队长立即摆出威风,把双方争吵不休的势头压下。

30分钟后,面的开到了东旭区公安局,沈万山拗不过四个人,拉拉扯扯地进了公安局。他夹克上的拉链都弄坏了,这天气温比较低,沈万山敞着衣襟,十分引人注意。

陈钟准时把借据送到了。沈万山当着警察的面,也不敢耍赖,只是言明目前自己实在还不了30万,反正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张律师立即提出了解决办法,借款现在还不上没关系,只要做出抵押担保,按时支付利息,可以延期还款。他要求沈万山把住房作为抵押,期限适当延长一点,尽量免去绝当的风险。

伍晗冷笑着,随即和罗勇山商量几句后,答应照办。

沈万山一见对方势大,不得已答应了。他的老婆还要哭闹,钟副大队长不耐烦了,说:“我们公安局都调解不了?要不然,你们可以走法律途径,到法院起诉。”

“这样,你们把沈万山扭送到公安局去,就说抓到了赖账不还的债务人,怕他逃脱,又不好随便用强,所以带到公安局处理。你们先去,到了后再通知我们,我们立即把借据送来做证明。”

“我们也不想走到那步。要是起诉的话,首先我们要申请财产保全,这和用房子抵押也差不多,反正你想卖也卖不了。”张律师立即补充说。

陈钟和张律师凑近了商量起来,王菡为他们送来了咖啡。

一句话把沈万山打哑了。

难怪,公司的两辆车都在。陈钟说:“哼,我就知道是你兄弟干的好事,好了,不说啦,先谢了。你等一下,不要挂电话。”

沈万山开始向老婆说好话,左一句右一句骂自己,不断地发誓,保证以后一定听老婆的话跟着政府走。大概沈万山的儿子也觉得只有张律师建议的这条路了,和母亲悄悄说了一句,沈万山的老婆这才答应拿住房做抵押,重新写下借据。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怕他报案咋的?罗勇山偶然得到消息,说有人看见了失踪的沈万山,他怕一个人过去搞不定,就通知了我。我们包了一个面的,恰好堵住沈万山,把他带上车后,让他给家里打电话,拿钱走人。现在我们在市郊。”

“但是,你们公司绑架人,这又怎么算?”沈万山的儿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就知道你们在一起。”陈钟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们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家属已经报了案了。”

“那不是绑架,我们不是把沈万山扭送到公安局来了嘛。”张律师辩解说。

对方默不作声,过了好久,在陈钟不断地催促下,才又说:“陈哥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隐瞒,我带着两个小兄弟,正帮罗勇山做点事。”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带走我父亲的?你们给我们家里打过两次电话,手机上有通话的时间。这期间,六七个小时,不是绑架是什么。”

“哎,兄弟,不开玩笑了,你现在在哪里?”

众人被这个年轻人惊住了。张律师最先反应过来,说:“为了避免债务人逃脱,当然要部分限制他的自由,但是最终还是扭送到公安局,要看这个结果。适当地限制债务人的自由是必需的。那段时间,最多算是——”

“陈哥,怎么,想兄弟了?”

张律师说到这里停下,他望着钟副大队长,等着他接上,但是钟副大队长并不接嘴,很老练地回望着张律师。众人都在等着,张律师终于说出来:“那,最多只能算是轻微的拘禁。”

“我试试。”抱着侥幸心理,陈钟翻查了黑哥伍晗的手机号码。

“是非法拘禁。”沈万山的儿子说。

黑哥叫伍晗,敦实的小个子,胆大包天,但是对朋友很义气。他看得起的人,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

沈万山也借机诉起苦来,他捋起袖子让人们看手臂上的紫红色印痕,又拉起衣服展示扯坏的拉链,委屈地絮絮叨叨。陈钟看得真想冲过去朝那无赖的脸上砸上几拳。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黑哥。

“好了,都别说了,事情已经很明朗了。你们回去拿房子的两证来,写出借据抵押。至于情节轻微的非法拘禁,公安局也要做出处罚,拘留七天。”

“你的推理很好。但是,这个朋友是谁呢?是一个,还是几个?”陈钟冥思苦想。

“我说一句,这事就是我一个人干的,与罗勇山没有关系。罗勇山一开始就要送沈万山到公安局来,我还和他吵了一架,骂他做人太善良,不信你问问沈万山。那个电话也是我打的,你们还听得出声音吧?”黑哥伍晗说话了。

“那好,那就是有同伙一起了。”张律师意识到使用同伙这个词,可能会刺激到陈钟,顿了一下才说,“有朋友帮忙,就想想这个朋友会是谁。罗勇山手机打不通,是因为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极有可能就是他给沈万山的家属打过电话,因此害怕手机被追踪,才关了机。”

事情就此结束了。拘留七天,抵押房产支付利息两件事都没有躲过,不过拘留的只是伍晗一个人。沈万山回去后,心里老大一个疙瘩,花了钱,托了市晚报的记者,隐去了真实姓名,写了一篇报道,题目是《绑架变非法拘禁,真相何在》,还留下了等待后续报道的噱头。区公安局见了这篇报道,质问报社总编,为何只听一面之词进行不实报道,并声称,如果报社不更正,不排除起诉报社歪曲事实进行诽谤的可能性。如果因此被市公安局问责的话,更势必将诉讼进行到底。钟副大队长还甩了一句“你们晚报记者到东旭区,最好绕着走”的狠话。总编一看闯了祸,自己一方既然拿不出确切的证据,这个马蜂窝怎么敢去捅,把记者骂了一顿,责成记者向区公安局口头道歉。区公安局也不想过多地纠缠,就此罢手。

“罗勇山一个文弱书生,单枪匹马怎么干?”

伍晗出来后,陈钟亲自开车去接他,晚上在东旭大酒店为伍晗接风,还千方百计邀请到了钟铭副大队长出席,又叫了公司的刘董作陪。那天晚上,钟大队长和陈钟竟然都喝醉了。

张律师又想了想,建议陈钟把家属的报案当做事实,想想是罗勇山一个人干的,还是伙同别人一起干的,想想罗勇山现在在哪里,最好尽快联系上。他提醒说,要是真正出现了严重的暴力拘禁,一传出去,对雅客公司的影响很不好。

陈钟在事后了解到,钟副大队长,其实就相当于大队长,几个副大队长中,钟副大队长是常务副大队长,大队长是副局长兼任的,具体事务不怎么管。陈钟也已经下定了一定要请到钟副大队长的决心,在宴请之前就做足了准备。

陈钟回到雅客典当公司,公司的法律顾问张律师才赶来。问了陈钟情况后,张律师安慰道:“陈总别急,即使家属报案属实,这也算不得什么绑架罪,根据刑法第238条,这最多也就是个非法拘禁。”

在座的有七八个人,女人有两个。陈钟的姐姐和姐夫樊志成也参加了,还有一个女的是王菡。介绍完毕,酒过三巡,王菡偶然说出一句“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的劝酒辞,竟然惹起几个男人不甘示弱,纷纷斗起酒来。樊志成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拉上老婆开溜。

好久没有让大拇指摁出红红的指印来了,陈钟百感交集。他瞟见王菡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所有的经过。

王菡这晚穿着土黄色丝麻小西装,质地柔软,形态飘逸,裤子的下坠感很强,走动时波浪横摆。她的前襟总是被顶起,惹得一些眼光不自觉地总往她的白色内衣里瞟,这些傻男人自然除了白衣啥也没看见。王菡酒量不大,喝得少,虽然脸上也飞起了红霞,头脑却清醒着。伍晗和另一个男人,当场就倒了,刘董也开始糊涂,陈钟吩咐司机送其他三人回去休息,他和钟副大队长还有话说。

“那,就这样吧,你可以回去了。请不要外出,我们随时会联系你。请在这份笔录上签字。”

酒话总是啰嗦而琐屑的,王菡除了听见“梁山弟兄,不打不亲热”外,其余的都转眼就忘了。司机回来后,陈钟叫他一个人打车回去,把车留下。

“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是没有责任。但是如果真是我的职员干个,我就要承担部分责任。这个我不会推托。”看见书记员一字不落地写着笔录,陈钟慷慨地说。

“你还能开车,喝高了吧?”钟副大队长一个人就差不多喝了一瓶飞天茅台,今天也是格外高兴,打着酒嗝说。

钟副大队长好奇地盯了王菡一会儿,良久,他说:“按你的说法,你没有责任了?”

“没事,我开20码就行了。”陈钟说。

“诱供!”王菡及时补了一句。

“20码,我也能开。”

“再说一遍,我绝对没有指使什么绑架。我们是经商务部批准运行的正规典当公司,决不搞那些黑道上的事。你这是——”

“那钟队不能开。警察喝酒开车,要是出了事,可是天大的事。”

“现在急了,所以你就叫人绑架沈万山,威胁家属还款?”

“嗯,这句话陈总说对了,那是要被开除的。我们局里,多数司机都是请的临时工,就怕出事。呃,刑警累啊,经常没日没夜地干。”

“不是,这次是例外,没有任何抵押物,是信用贷款,所以我们才比较着急。说起来,沈万山以前同我们打过很多次交道,还算诚实。是我亲自签名同意放贷的。”

“所以啊,有机会就得好好放松放松。”

“那怎么会发生绑架呢,不是有抵押物吗?30万呢,是房子还是什么?”

“陈总还有什么节目?”

将来的小额贷款公司利率也是这个数。经济学家茅于轼说,高利率是穷人银行持续发展的保证,所以陈钟回答钟副大队长的时候十分理直气壮。

“嗯,K歌,还是泡澡,钟队说吧。”

“月息2%。”顿了一下,陈钟又补充道,“是在国家法律的规定范围之内。”

“那就K歌吧。”

钟副大队长似乎看出了端倪,问:“那,你们的利息是多少?”

陈钟慢慢开着车,找到一家豪华的“皇家量贩”歌城。停好车,进了包房,他在钟队耳边说了几句。钟队看看王菡,点了点头。

“那没必要,事情还不清楚,闹闹嚷嚷的,增加不必要的麻烦。”陈钟停了一下,又说,“我想起来了,沈万山借过我们公司30万,约好六个月的期限。起初三个月,沈万山还按时付了息,后来就没付了,人也不见了,至今都过去七八个月了。我们到家里找过他几次,家里人都推说不知道去了哪里,还说沈万山多半年没回家了,他在外的财务状况家里也从来不知情。我确实给外勤部下过指令,追讨债务。只有这样而已,哪里谈得上绑架?”

坐在包间里唱了两首歌,打开的啤酒只喝了半杯,有人敲门进来了,是一个年轻女子,黑色低胸装,丝袜短裙,满身香水味。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罗勇山现在在哪里?沈万山又在哪里?报案的家属还没走,要不要你们对质一下?”

那女子自称是小林,接到电话赶过来的,陈钟向他介绍了钟副大队长。这样,包间里就有了两对,唱歌、跳舞、喝酒都能好事成双,四人融洽地玩到了下半夜。

“这就怪了,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是我在主使?报案的人就一定说真话吗?”事情一摊开,陈钟反而镇定自若。十年前,进局子那可是常有的事,他怕过谁。

找个机会,陈钟向钟队致歉,说有事要走,钟队也不挽留,和陈钟王菡各碰了半杯啤酒告别。

“老实说吧,是不是你主使的?”钟副大队长冷冷地看着他。

从歌城出来,陈钟似乎清醒了不少,他慢慢开着车,真如先前说的20码。他问:“菡菡想做什么,逛街吗?”

陈钟打了罗勇山的电话,接不通。

一想到一个人租的房,一个人的卧室,王菡突然感到了落寞。这么晚了也不好找女友们。车外正是灯红酒绿,她不想过早蜷缩到那间冷清的小房间里。

“那就对了,是他干的。你联系一下罗勇山,看他在不在店里。”

“街上人多,开到河边去走走吧,散散酒气。”

所谓的外勤主任,就是当顾客有什么要求时,亲自出外约见客户的负责人。外勤部的职责还包括对外催债讨债。

陈钟依言来到河边,岸边都是用砂石砌成的河堤,河堤上的石栏杆朴实而厚重。他们沿着河岸走,繁华和静谧都触手可及。陈钟呼出一口酒气,酒气被夜风一吹,瞬即无影无踪。

“是,是典当行的外勤主任。”

陈钟忽然侧身看着王菡问:“你冷吗?”

“罗勇山是你们典当行的人吗?”钟副大队长反问。

王菡确实有些冷,毕竟这是4月初的夜里。

“凭什么说是我典当行的人绑架?”陈钟沉着地问。

“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接待他们的是刑警大队的钟铭副大队长,陈钟一看架势,便知道这事不小。钟副大队长告诉他,发生了一起绑架案,沈万山的家属报案说,沈万山被雅客典当行的人绑架了,绑架者声称要拿30万才会放人。

不知咋的,陈钟把车开到了公司门前。这时候他的酒劲真上来了,脑子里晕乎乎的,上台阶时差点绊倒,王菡及时扶住了他。

车里气氛沉闷,陈钟和王菡坐在后排。王菡伸手在陈钟手背上拍了拍,表示安慰。陈钟心中涌起一阵激动,顺势抓住了她的手。看看前面的司机,王菡没有挣扎,任由他握着手直到公安局门前。

熟悉的办公室,熟悉的人,但是这一切在陈钟看来都在晃动,所有的物体看起来都比往日近了好多,也亲切了好多。

陈钟明白,要是他在刑警大队客客气气的通知下还不赶到的话,对方恼怒起来,一辆警车一张传票,直接开到公司门前。他陈钟倒不怕,但是这一定会影响公司形象,顾客会有看法的。这点他不想给王菡说明。

王菡端着咖啡走到沙发边,递给陈钟。

“等律师来都几时了?我们先去,在车上给律师打电话。”

陈钟抬起身子,接了过来。

“要不要叫上律师?”

“喝多了,出丑了。”陈钟不好意思地说。

陈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旁边的王菡流露出关切的神态,他淡然一笑,说:“叫司机备车,你和我马上到区公安局去一趟。”

“陈总那天真帅,男人就得这样。”王菡抿嘴一笑回答他。

陈钟不动声色地接过,电话是东旭区公安局刑警大队打来的,问清楚他的姓名和职务后,请他立即到公安局去。

“是吗,哪天啊?哦,那天。”陈钟想起了,王菡指的是他们到公安局去的那天。“天”字刚出口,陈钟喉咙卡住了,他猛烈地咳嗽,咖啡洒了一身。他刚想站起来,就打着趔趄坐了下来,王菡拍着他的胸膛让他躺下。

首席典当师在一旁和他打招呼,陈钟也没看见,刚才那对情侣已经拿到了2万当金,正在办手续。陈钟匆匆赶到办公室,王菡拿着电话还没放下。看见他进来,王菡低声对着话筒说了一句,然后交给他:“是刑警队打来的。”

王菡起身去拿了纸巾,替他擦着衣裳。“酒壮英雄胆!”王菡在酒席上说过的一句话突然清晰地出现在陈钟脑子里,他一下子拉住了王菡的手臂。王菡没有反抗,她挨着他在沙发边坐下了。

王菡刚过三十,离过婚,有段不平凡的经历,目前名花无主。陈钟明里暗里试过几次,都被王菡用委婉的手段推拒了。陈钟大概知道这个女人的经历,不敢过于放肆,只得暂时把心思收起。接到这个催促的电话,他心中一动。

陈钟受到鼓舞,干脆环抱住王菡的腰。

正在深思,手机响起来,看号码,是从他办公室打来的,王菡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陈总,快到办公室来。”

“回去得跪地板了。”

但是,他又转念一想,到别处去开分店,从别人盘子里分一杯羹,会有黑白两方面的风险,没有谁可以轻易打破目前的格局。而且,张晓帆暗中告诉了他一个绝密消息,国务院正在调整金融政策,小额贷款公司可以转制成为村镇商业银行,一旦转制,小额贷款公司就从企业变成了金融业,融资方面将会开辟出一个新天地,比较确切的消息是今年9月左右将出台新政策。只要把公司设在市郊,那里是小额贷款公司的风水宝地,融资和放贷都会进入良性循环,如鱼得水。陈钟陷入了两难的思考中。

“不管了,天塌下来也不管。”陈钟把头埋进了她的胸前。

陈钟突然有一种冲动,为什么要筹建小额贷款公司,典当行多好啊。质押或抵押贷款,资金放出去很安全,也不必考察客户的信誉。如果是动产质押,当金收取4.7%的月息,不动产如房产、商铺抵押,也有3.5%的月息,绝当的拍卖所得比收回当金的利润还要高。只要在市里多开几家,甚至到各城市开成连锁店,增发的股份就可以募集到开设分店的资金了。目前,典当行的红利状况每个股东都在虎视眈眈,几乎人人都愿意增发。

“等一下,我关灯。”

陈钟来到前厅。前厅不大,右侧落地玻璃大窗,也放着盆栽植物,中间一道装饰墙,左侧是正门。玻璃门后面,两边各放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彩釉大花瓶。店内采用了银行式的柜台设计,无论是柜台前的高架转椅,还是角落里供休息的舒适座椅,都令来者感到舒适轻松。柜台里面的职员看见总裁,隔着厚实的玻璃向他点头致意。

陈钟摇头,不放手。

此时,一对年轻情侣正在会客厅里和公司首席典当师交谈。他们要质押一只钻戒。这只钻戒以6万元的价格在珠宝店购买,是订婚礼物,现在因为资金周转严重困难,想把它卖掉。典当师听完他们的描述后,向他们推荐了一种活当质押的方式,条件是他们三四个月可以周转过来还款,每个月付当金的4.7%,当做综合费用。如果到时候还不上,还可以选择分期还款,每个月付5000元,可以尽量避免绝当的风险。典当师说话清晰圆润,陈钟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感觉舒服。

“听话啊,我不会跑的。”

陈钟从八九十平米的豪华会客厅门外走过。阳光穿过巨大瓷质花盆中室内盆栽植物的枝叶,射到地板上。会客厅的白色吊顶,房顶中央的棕黄色椭圆形顶坑,还有巨型的水晶顶灯,无一不再诉说这里的富贵。会客厅里还有一张大理石台桌,三张长短不一的浅棕色真皮沙发,沙发背后是浅黄色的巨幅窗帘。顾客在这里会获得尊贵的满足,买穷救急的老式典当行格调,在这里早已不见了踪影。

陈钟于是放了手。他两眼鼓得好大,看着王菡去把灯关掉,办公室立即一片漆黑。

处理好当天的事务,陈钟走出总裁室,经过几间办公室门前,里面都静悄悄的,各人在默默做着自己的工作。雅客典当公司员工并不多,平均下来,每人创造的利润相当可观。他四处看了一下,没有看见王菡。

总裁办公室里只有一扇不大的窗户,窗外是停车的院子,对面住宅的灯光微弱地散了一些进来,抬起手面对窗口,还能勉强数清有几个手指头。

小额贷款公司在区金融办初审,然后送报市金融办,是否同意成立,全在于市金融办,市里通过后,才送省金融办。虽然还得省里的最终批准,但这多半已经是走过场了。这个大致的程序,典当行的法律顾问张律师已经查实并且说得很清楚了,所以,陈钟心里非常明白,张晓帆是一道绕不过去的槛,而且,和建行的关系,多多少少也要张晓帆照应牵线。办成一件大事,要经过许多部门,每一个部门,都不足以让你成功,但是足以令你失败,让你成不了事。

但是陈钟不用眼睛了,他用的是手和嘴。

张晓帆吊了一半意思没有明说,就结束了那次约会。他看都不看王菡,陈钟才知道,自己以前对张晓帆还是看走眼了,张主任远比自己想的精明,沉得住气。

一番激烈的缠绵和喘息之后,陈钟满足地抱着她,昏昏欲睡。他抱得很紧,生怕王菡掉下沙发。

“陈总可能过虑了吧。最终这些资金是要撤离的,只留下一部分,对原有股东利润分配影响不大。你先试探一下股东的看法,我有说服股东的办法,只是要你具体去实施。”

“我送你10万股份,作为礼物,好吗?”耳语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其他股东能否答应,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我个人决定不了,难啊!”陈钟心里恼怒,却不好一下子和张晓帆抖出来。他说的也是实情,想先稳住张晓帆,探明底线,再讨价还价。

“买我吗?我不是谁的财物,不要想着支配我。”

钱生钱,是谁都想的好事,但是500万这么多?雅客注册资金才2000万,500万占了多大的比例,即使公司要增发,也得每个股东都有份,哪能一个人独占?况且就目前而言,典当行还不缺资金,业务量只有那么大,强行增发只是稀释利润而已。谁都看见了雅客这几年火红的收益,这岂不是等到自己人把路开好了,外人再坐吃优厚的红利?哼,自己也在道上混了十年,从来没有这样黑过。

陈钟还陶醉在以后尽享齐人之福的幻想中,却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张晓帆说:“我手里有500万,自己有一些,更多的是亲朋好友委托给我的,有的委托人官阶比我还高。他们想找一处妥当的地方,把资金投进去,只要每年能有15%的红利就行,关键是要稳当,不冒风险。你看,我就想到了你们的典当行。”

“别生气啊,我是真诚的。”

张晓帆回答的直接令他大吃一惊。

“典当行的股份是记名的,你的股份转到我名下,不是存心让人说闲话吗。如果你真的有这个心,等小额贷款公司成立后,直接以我的名义买10万股份。”

张晓帆一方面让自己到金融办政策法规处去拿申请表,试着填上查找漏缺口,一方面又反复暗示他在典当行只有15万的股份,欲拉又推,陈钟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小额贷款公司要经金融办批准才能成立,作为主管之一,副主任张晓帆的一个反对意见,就可能使计划陷入半瘫痪。陈钟不敢大意,带着王菡,专门约见了张晓帆一次,想弄明白张晓帆的心思。

“好,冲你这句话,我一定想方设法把小额贷款公司办起来。”

小额贷款公司光明的前景,想想都令人激动。要是大宗的私人资金都有这样良好的流向,房价就不可能涨得那么快了,但真要是那样,小额贷款公司也不会有这样的前景了,首先在利息上就会降低不少。虽然国家政策限制了资金的流动,却也正好便宜了陈钟这样的能人。

“但是我要你明白,我不做你的情人,别多心,谁的也不。互相之间不要牵扯不断,不要谈责任。愉快的时候就在一起。”

筹划建立小额贷款公司的事,张晓帆一直不冷不热。雅客典当公司的股东,多半也是准备参入小额贷款公司的股份的。把这几年赚的钱,再另外筹集部分投入,开一家小额贷款公司,正好和典当行业已开展的业务重叠,无非是从抵押、质押贷款转为信用贷款,而且小额贷款公司还有转贷融资的资格,那赚钱的把握就更大了,这是大家都非常看好小额贷款公司的原因。目前小额贷款公司已经有5000万的入股意向,其注册资金现时政策的上限是两个亿,经营三年之后如果业绩良好,还可以增加资金。

“我想你啊,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樊志成是一个老好人,一件小事也要反复说清楚。樊志成以前是一个工人,后来陈钟投入了一笔资金,让姐夫开了一家电器店。如今,借的钱还清了,樊志成也陈钟十分感激,只要是妻弟吩咐的事,纵然千难万险,也要完成。守着那家电器店,一年也有二三十万的进项,本本分分地做人,樊志成满足之余想着的就是怎样报答陈钟。因此,对于交代给樊志成的事,陈钟一直都很满意,对结果也十分放心。而对另外一个人,陈钟则完全相反。

“我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和你约会,但是彼此都不要把这当做是一种负担。如果有一天,互相厌倦了,就平静地祝福,做可以互相帮助的朋友。”

陈钟看着办公桌上寓意着“一帆风顺”的金色帆船。这艘七桅镀金帆船,是一件绝当品。陈钟吩咐过公司财物保管部部长,凡是过了当期的绝当艺术品,价值在一万以上的,都要经过他验看后才能拍卖。陈钟把自己看上的艺术品都买了下来。这艘帆船就是他买下的物品中最喜爱的一件。他回购的目的并非单纯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是把这当做一种新的投资,同时也是储备送人的礼品,一件好的礼品送对了人,往往可以事半功倍。舍得拿东西送人,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心爱之物,这便是陈钟善结人缘的原因之一。

“如果我不答应呢?”陈钟忽然强硬地说。

刚接了姐夫樊志成的电话,陈钟靠着黑色高靠背椅,习惯性地两手轮刮着下巴做按摩。近几年,陈钟的身体越来越发福,尤其是双下巴,最为明显,回想从前刀头舔血的日子,那时怎么也胖不起来。陈钟抿起嘴,门齿微微突出,脸上便透出一股狠劲,加上他炯炯有神、喜欢直视人的眼光,和他对视的人往往坚持不了几分钟就心生怯意。脸上那些多余的肉会减弱的他慑人力量,所以陈钟唯一关心的,就是因为生活的优裕而积累起来的面部脂肪。这些脂肪如果按摩消不下去,甚至还要继续胖下去的话,他想去做一次下巴吸脂。

“那你是在逼我离开公司,明天你就可能见不到我了。”

雅客典当公司座落在东旭五星级大酒店对面,往北走一百多米,便是风祥市第二个商业中心。处在繁华地段的边缘,占据优势口岸,招财进宝,雅客典当公司这两年确实风风火火,蒸蒸日上。今年春节前后,尤其热闹了一阵子,有的人甚至将典当行当做了短期存放贵重物品的寄存处,公司还差点出现了资金短缺的现象。春节过后,喜欢相机、首饰等礼品的人前来典当行淘宝,络绎不绝,一直要延续到3月份。

黑暗中,寂静又统治了这个本来就狭窄的空间。良久,陈钟叹了一口气:“看来,我只有答应你了。唉——人生苦短,但愿来日方长。和你这样的女人交往,就得有海一样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