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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苦心筹谋

去年国内原材料大幅上涨,幸好人民币升值,通过低价签订进口大单,鑫达化纤才幸免于难,扭亏转盈。目前,印度反倾销诉讼在即,即使有各级政府和商务部门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应对起来也是非常头疼。同时,鑫达化纤目前还面临着工资上调,成本增加的压力,哪里还敢把大笔资金往治污的窟窿里扔。回想起建厂之初,就是改制后的两三年里,也能分到20%以上的红利,增发几次后逐年下降,利润微薄。如今规模越来越大,厂区也越来越漂亮,但盈利能力却大幅度下降,甚至到了亏损的边缘。有一个最现实的盈利办法,就是将销往国外的产品提价,但前提是全国同类出口产品统一提价。国内价格没有上涨空间,大家都在忍受降价竞争的恶果。但是这步棋罗建不敢下,董事会议也通不过,倘若单独行动,很可能将鑫达化纤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罗建的想法很长远。鑫达化纤自二十多年前成立以来,一直不断发展,如今手中掌握着自营进出口权,海关近在咫尺,物流海运便捷,有许多优势,却一直被内地的同行——宜宾丝丽雅公司——压着。罗建想借上市的东风,打个翻身仗,融资成功后加速扩张,再上短纤项目,继而扩到纸业,爬到老大的位置。那时候罗建也可能成为中国化纤协会副理事长,甚至更高。但是,鑫达化纤被污染问题一票否决,连初审都过不了,如果投入大量资金改建工厂,提高污染治理能力,那么公司可能陷入亏损。如果不大幅削减治污设备的运行时间,鑫达化纤的利润肯定会锐减。那么根据《证券法》对公司上市的一般要求“具有持续盈利能力,财务状况良好”这关就过不了。

罗建突然扔掉浴巾蹲下,把大半截烟摁进了烟灰缸,这是他有所决断的表现。“下个月,鑫达置地的全资子公司,天津鑫达置地将要成立,我去那边的时候多。这边,你全权负责。李秘书是个有决断的人,多分派干点事。”

“鑫达化纤不整体上市,我们的功夫不是全白费了吗?能够把长海公司抛掉吗?”罗建狠狠地吐出一大圈烟雾后说。他和阚佑文明里暗里收购鑫达化纤的股份,两人手中总计已经拥有一千多万股了,有些钱是亲朋好友委托的,还在继续收购中。现在,委托人当中,已经有人有怨言了。集团高层收购的也不少。现在鑫达化纤的股价,比发行时一元一股还低,每年的投资回报率只有3%左右,和鑫达置地比起来,实在天壤之别。

“罗总放心,我会全力而为。”

阚佑文不抽烟,所以他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深沉的人,精明而不深沉。女人不骚不动人,男人不烧不深沉。他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要不是公司需要整体上市,这些麻烦也就不存在了。”

“我们都是清清白白的,为了上市却被染黑了。”罗建狠狠地把浴巾踢进水池里。阚佑文也出水了。两人收拾着,进了隔壁的按摩房。

女侍者微微一鞠躬,应诺着,退了出去。

在两人密商之前,阚佑文已经按照罗建的指示,单独约见了万良风。万良风从不避讳单独见面,但是一谈到实质问题就支支吾吾,只答应一定会安排好鑫达实业和市金融办的高尔夫球联谊会。花浴之后,阚佑文再次约会了万良风。

听见里面有响动,守候在门外的年轻女服务员进来,询问他们的需要。罗建挥挥手,阚佑文立即说道:“我们没叫人,你就不要进来。”

“你肯定费了不少心思,这我相信,但是万主任,张主任那边,还得靠你通融通融。我觉得张主任很随和,很好说话啊。”阚佑文对万良风说。他们正坐在一处高档茶楼里,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海。

罗建“哗啦啦”地从水里起来,落下的水把烟灰缸都弄湿了。他走到躺椅前,披了条浴巾,重新叼了一支烟。

“阚总还不清楚啊,张主任来了一个月了,我多多少少也摸出了一些门道。表面上看,张子诺是一个十分随意的人,但实际上,在我看来,他精明主动,大局在握,奇招迭出,有种让你不由自主跟着他走的魄力。当然他也可以算得上是民主的,但那不是给你权力,而是给你自由。你的自由最终是给他以启迪、帮助和获益。谁要是觉得他可以糊弄,那肯定是要摔得鼻青脸肿的。”

“那也不行,万良风分管资本市场处和综合处,打了一年多的交道,他太熟悉鑫达化纤了。张子诺在很多具体问题上,还要征求万良风的意见。不过,张子诺这条路,一定要首先打通。”

“先不说张主任的事吧。万主任认为鑫达实业今年上市的可能性有多大?这才三月底,时间还长着呢。”他不喜欢万良风抽烟的样子,万良风本来就老成,一抽烟就显得十分装深沉。

“要不,绕开万良风,直接打通张子诺的关系?”

“我个人认为,鑫达现在还处于上市指导阶段,今年最多也就是完成材料申报。上市还早着呢。国资委也是这个意思,你们急也没用。通不通得过,还得看运气。当然运气其实是可以改变的,法宝就在你们自己手里。如果把鑫达化纤中的长海公司剥离出来,再把鑫达置地,鑫达包装打包上市,那就有九成的把握了。最迟明年也能完成上市。”

“你的建议我不是没想过。你看看公司上市的基本流程,中国证监会在初审过程中,将征求发行人注册地的省级人民政府是否同意发行人发行股票的意见,并就发行人的募集资金投资项目是否符合国家产业政策和投资项目管理的规定,征求国家发改委的意见。收到初审意见并完善申请文件后,再转发审委审核。省级政府意见哪里来,还不是看市政府的;市政府意见哪里来,发改委的意见又从哪里来?最后,关键的具体操作,还不是由金融办负责、指导、督查。牵头带领各部门对上市公司进行各方面的考核。推动本地公司上市,本身就是金融处的职责,尤其是资本市场处的专项职能之一。但是,没有主任的许可,资本市场处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自作主张,违规操作。米嘉祥处长刚刚转正,关系再好,也别对他期望太高。”

“这不等于没说嘛。那样的话,万主任手中的40万鑫达化纤原始股,不也成了鸡肋?”

“我只是做一个设想,提个建议,最后决策的当然还是罗总。”

一提到40万股份,万良风脸上的肉抖了一下。他说:“我没说不帮忙,我本来就把这事当做自己的事来做。但是违规的事,做起来很难,现在的监督机构太多,太严厉,说到设门槛、挑漏眼、查毛病,个个都是行家。在政府里干了这么多年,我比你清楚。”

如果鑫达化纤单独在中小企业板上市,上市费用在2000万左右,这是胡总会计师反复核算后确定的。但是遇到阻碍,就算再花2000万,也是值得的。怎么可能绕开。”

“只要你有勇气,有钱撑腰,我还不信在中国有什么难得不得了的事。万主任不想40万变成400万?”阚佑文取下金丝眼镜,揉揉鼻梁,不再看着万良风了。

“我知道该打点的地方多啊,金融办只是其中之一。”罗建冷冷一笑,把烟头摁灭在身后的烟灰缸里,“工作忙,很少看书了。即使这样,我每年还是要看两本书。官场的隐性规则,千百年来都没有变过。公开合法地祸害别人,这是官吏们的看家本领。祸害不是目的,他是迫使你主动去献礼。

“嗬嗬,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那我们能不能绕过金融办?该打点的地方还多得很。”

罗建说过,万良风是一个工作上谨慎迟钝的人,别指望他有什么高超的办法,阚佑文相信这个判断。但是在钱财和女色上,万良风却可能是一个贪婪的人,相术说嘴唇丰厚的人欲望强而难以满足。阚佑文将两者联系起来。一阵海风吹过,阚佑文觉得鼻梁上凉悠悠的。仔细看,阚佑文的鼻子有些鹰钩鼻。他戴上眼镜,对凡事迟半拍的万良风说:“这样的好事就是有,而且就在眼前。国内证券市场向来有逢新必炒的习惯,几个涨停就飙上去了,持股的人赚得盆满钵满。中国人买股票,有几个是了解公司经营业绩才去的?都是去赌,去炒,结果就是比比谁更傻,庄家最看好的就是这种场面了。严格说,这不是投资,而是一场旷日长久的全民大赌博。金融市场、证券市场法规很多,但大半都是纸老虎,吓唬吓唬人。即使从法规上,也做不到美国的严刑峻法,更何况,我们做事天生就有弹性,留有转圜余地,这是国民性,也是文化特性,流传了几千年,改不了的。这点认识,我纯粹是在班门弄斧,万主任哪有不清楚的。40万变成400万,只在一念之间。”

“万良风和市委一把手是老乡,而且是同住一条街的老乡,我们的调查结果没有错。两人关系也颇好。原以为这届主任就是他了,都五十二三的人了,没啥本事,最后干满一届,猛捞一笔,也就该退休了。所以我们才想倚仗他。谁知道省里突然有这个安排,这就算是上面对下越权行事了,市里还能说什么?一把手是省委常委,早该知道这个消息的,他挡不了,谁也挡不了。也不能怪看走了眼。”罗建说。

“阚总说的不太对,国家对金融行为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任何募集公众资金的行为,一不小心就构成了非法集资,即使是慈善事业。你知道李连杰的壹基金吧,募集了好多善款,可是也得挂靠在中国红十字会的名下,还得把90%的善款交给红十字会运作。”

“我们是不是看走眼了,都快一年了,几乎还在原地踏步,这万良风就没干成个事。”阚佑文说。他的眼睛比较大,锐利非常,正因为如此,阚佑文才搞了一副眼镜来带上,以遮挡他凶狠的目光。他一直跟在罗建左右,是罗建的左膀右臂。

海风阵阵吹来,万良风鬓边的头发被吹乱,翻出了几根短浅的银丝。平日里万良风都非常注重仪表,“首乌一洗黑”是家用必备,他还到国外购买了一些黑发产品。只是,生命会在你稍有疏忽的某一瞬间,暴露他的真实本色。

现在,鑫达置地已经成为颇具实力的规模企业,在总利润上比鑫达化纤不相伯仲。两者也分别发行自己的股票。早在五年前,两者的股票就已经交给托管中心了。后来鑫达化纤又引进台资,注册资金近三个亿,开设了第三家公司——海美线业,专门生产各类人丝绣花线,以便最好地利用上游产品,拉长产业链条。这样,鑫达化纤下面就有三家公司:长海公司、天纶公司和海美线业。鑫达化纤、鑫达置地和鑫达包装一起组合成了鑫达实业集团。原来的鑫达化纤老总罗建,成为鑫达实业董事局主席,同时兼任鑫达置地董事长。目前鑫达实业正准备向物流和房地产这两个方向发展。

“民间组织确实是受到严格限制的。任何NGO(非政府组织)都处处受限,我们正走在公民社会建设的路上。但是我没说错,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不要扯远了。”阚佑文不服气地反驳。

鑫达化纤八年前转制成功,成为国家占51%的股份有限公司,主要产品是棉浆粕和粘胶长丝,后来又有了绣花线。公司原来在市区有两个厂区,因为污染问题,搬迁到市郊十公里之外。鑫达化纤立即组建了一个新公司——鑫达置地,旧厂区那两片宽阔的土地,在市政府和鑫达化纤的运作下,也顺理成章地被鑫达置地拍下。两块地分别被规划成高档住宅区和普通住宅区,都是好几千户的规模。小区内街道纵横。几年过去了,一二期工程都已交房入住,第三期也在施工预售中,总计将有五期工程。

“就算是吧,呵呵,阚总说得很露骨,很直接,我也懂你的意思。你比罗总直接多了,大刀阔斧。”万良风打着哈哈,他觉得鬓角有点出汗了。刚才海风吹来,带来了不少凉意,他心里也舒畅一些。

罗建皮肤黑,和阚佑文的白净形成鲜明对比。鑫达化纤那些下岗的工人,暗地里叫他俩“黑白无常”。这些下岗职工干了十来年,工作说没就没了,还美其名曰改制,那些丢掉了工作的工人,自然心中不平。再者,鑫达化纤旗下的长海公司,专门生产棉浆粕,每年都向河里大股排出高浓度黑液,黑液上面漂浮着无数白色泡沫,罗建和阚佑文“黑白无常”的名头,名副其实。

“这没错,总经理做错了事,可以撤换,法人代表换不了。作为具体管理事务的人,我当然要精猛一些。冲锋陷阵,是我分内之事。罗总稳慎,高瞻远瞩,正好主持大局。万主任理解,过头的话也别往心里去。我们要的,就是行动,大胆的行动,不是观望,稳慎。”阚佑文直视着万良风说。

玫瑰花浴的水是单循环的,保持着较高的温度。被阚佑文献媚式的拉着来了两次,罗建不禁也喜欢上了这种独特的花浴。据说水里还放了几种药物的浸出液,和杨贵妃的奶浴一样,对保养皮肤和愉悦身心都很有好处,况且消费一次不过相当于一瓶茅台的价格,不算贵。

“那好吧,我去试试张主任的口风,我也把你们的情况和刘融书记谈谈,争取赢得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你们抓紧完善资料,重点是鑫达化纤获得的荣誉和对本市出口指标的重要性,以及上市对全市工业融资的影响力,尤其在高新技术开发方面的先进性多谈谈,务必做到打动人心,尽善尽美。鑫达实业集团公司是省120户优势企业之一,是省人民政府重点扶持的20户高成长企业之一,可以写的很多。环保局那边,由市金融办牵头,找个时间和你们开个碰头会,把这个难剃的头公开拿出来摆上议事日程。你看怎样?”

长方形的水池,长约三米,宽不到两米,水里洒了玫瑰香油,玫瑰花瓣漂浮在清粼粼的水面,水面上飘动着水汽。池子四周,棕黄色木板木纹毕现。水池两个角落里坐了两个人,罗建和阚佑文。

“好。那就一言为定。”阚佑文说。

风祥市有许多独特的高档休闲场所,不过只有精于享受的人才能谙熟一二。暮林红洗浴中心算得上其中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