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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听这话,黄雨生立即感到了问题的严重,他拉了一把田爽:“走,别在这说,和我到办公室去。”

“唉,都怪我呀!我干的这是什么事呀!弄不好,我,我这要害了李市长呀!”田爽说着已经流出了眼泪。

田爽跟着黄雨生进了他的办公室,她没等坐下,就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办公室主任说了一遍。末了她说:“黄主任,你无论如何,也要替我找到李市长,让他知道一下情况,心里好有个数呀!”

“那可不太好办,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我会尽力帮你联系的。”黄雨生关切地说。

黄雨生的眼珠快速地转动着,他嘴里安慰道:“你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了,我会尽快告诉李市长的。但这事关系重大,你除了告诉我以外,不要再告诉任何人,那样传出去,会对李市长非常不利的。”

“那,那怎么才能和他联系上呢?我有急事呀!”田爽焦急地说。

“嗯,我听你的。”田爽一个劲地连连点头。

“说不准。恐怕今天是不能回来了,我听说,可能要在那住上一宿,明天还要搞些移民调查。”黄雨生说。

送走了田爽,黄雨生想了想,快步朝政府斜对面灯火通明的怡人楼洗浴中心走去……

“什么时候回来?”

13

“去苦水村了。”

晚上六点钟,清田市副市长高升亲自开着他平时坐的那台北京213吉普车,由清田市来到了东都市,并很熟悉地找到了常务副书记崔广大即将要搬的新家。高升会开汽车,也有驾驶执照,他在高堡乡当党委书记的时候,就学会了开车。逢年过节要办一些关键性的事情,他对司机也信不过,就把司机打发走,自己亲自开车,这样做不仅自己放心,就连要看的领导一听说是自己开车来的,也都表示满意和放心。自从当了清田市副市长,他就很少开车了,一般的人也很少知道他会开车。

“去哪儿了?”

高升这个人,外表给人看好像有些粗拉拉的感觉,说话也常常是玄天二地的,没什么准头,有人还以为他常常吹大牛。然而了解他的人却知道,他是大智若愚,外表看有些像蠢,其实还真是精明得很,专干大事情。就说他这几年吧,简直就像是坐了直升飞机,在官场上这个顺啊,让人都觉得十分的莫名其妙。一个中专毕业生,后来读了几天的党校函授大专,由一个普通的办事员,到乡长助理、副乡长、乡长兼党委副书记,后到担任乡党委书记,就是前后四五年的时间。在乡党委书记的任上只干了两年半,就当上了副市长。没有点实力,没有点真正的官场头脑,在如今清田市这复杂的政治局势中,是很难能做到这一步一步高升的。

黄雨生看着田爽那布满急切表情的脸说:“李市长刚走。”

停了车子,高升习惯地看看表,正好是六点钟。他下了车,随手拿起放在车前座上的一个布口袋,冬天天短,六点钟早已是漆黑了,左右看看没有什么熟人,他锁好车门,走到楼门口,按了一下电子门上的404房间的按钮,一会儿,从里面传出了崔广大的声音:“谁呀?”

车子到了政府门口,田爽急匆匆地下车,给了车钱,快步往市长办公楼走,边走还边想:见到李市长这第一句话该怎么说。一进市长办公楼,正见到办公室主任黄雨生,她马上张口就问:“黄主任,李市长在家吗?”

“是我,高升。”他亲切地说着。

外面很冷,天又有些阴。正是下班的时候,出租车不怎么好打,过来一台坐着人,过来一台坐着人,足足等了五分钟,把田爽急得在地上乱转。终于打了一台空车,她肥胖的身子往夏利车里一坐,门没关就喊道:“去市政府。要快!”

“啊,是高市长啊,我开门。”只听随即“口当”的一声,电子门开了。高升提着布兜子走进去,开始上楼。

“不用。上午的事没弄明白,全怪我,跟你没关。这回也是我自己去。”田爽说着,大步走出了家门。

今天下午的时候,高升给崔广大打了一个电话。高升说:“崔书记呀,我是政府高升呀!您今天晚上有空没有?”

“那,那用不用我陪你去呢?”老孟还是小心地问。

崔广大说:“我这几天正忙呢,没空呀!”

“不行。我得到政府找李市长去。不管这话好不好开口,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好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呀!”田爽说着穿上那件貂皮大衣,也顾不上去洗脸化妆。

高升说:“崔书记,您有空没空,我也要找您。”

丈夫老孟赶紧进屋,小心地问:“有什么事儿,你吩咐。”

崔广大在电话中一愣,停了停就问:“找我有急事吗?”

田爽是越想越着急,急出了一身的热汗。李市长这么对待咱们,自己却偷着做了对不起李市长的事,要是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他的前途,那,那这一辈子她也不能安生呀!想到这,她立刻又爬起来,看看表,下午四点多钟了,她大声喊着:“老孟呀!”

“没什么急事。我听说您调了一套房子,正在搞装修,年前要搬家了,我想去看看,也是学习学习吗!”高升在电话里说。

老孟说着,又把那碗面端到了田爽的面前。“你就这么没心没肺啊!都啥时候啦,我还有心思吃面?要是因为我,坏了李市长今后的远大前途,那,那我以后可怎么在这社会上活哟!我可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哟!”田爽说着,又哭了起来。老孟只好再次把面条碗放下,心疼地看着老婆。他跟田爽过了大半辈子了,什么苦,什么罪都遭过,都受过,田爽这个有男人性格的女人,都咬咬牙挺过来了,从没掉过一个眼泪。而惟有这次,一不小心,办成了这件错事,她是十分痛心。“那,那你快去告诉一下李市长吧,让他好有个准备。”老孟突然想出了这个办法。“我去见李市长,可咋个开口呢?”田爽十分为难地问。“这……”老孟张开的口又马上闭上了。见了李市长,真的不知如何开口。沉默了一阵子,田爽说:“你把面条端走吧,我要一个人想想法子,想好了再说。”老孟点着头,端起那一碗已经凉了的面条,走出了屋子。田爽想一个人睡一会儿,可她怎么能睡得着呢。一闭上眼,就闪现出李芒的影子,就闪现出那难忘的一幕又一幕……那是她的饲料厂刚开工不久,一个上午,就来了三伙戴大盖帽的。一伙说她的手续不齐,要立即停工;一伙说是环保有问题,要先罚款;还有一伙什么也没说,先把厂门用封条给封了。面对三伙大盖帽,她是有理也说不清,当即满嘴烧起大泡。三伙人还都互相认识,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谁也不离开工厂,或是想要拿点什么,或是想在这吃午饭。田爽实在没有办法了,说是要打个电话弄点钱,偷偷出去给李芒打了个告急电话。当时李芒正在办公室主持开个小会,他立即停下了会,驱车赶来了。那情景现在想起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当时她正满脸是笑地准备安排三伙大盖帽去一个大酒店吃饭,还没出门,李芒的车子就开到了工厂。他下车走进厂门,和要出去吃饭的三伙人碰个正着。三伙大盖帽一见市长来了,一个个都笑着点头,三个领头的还甜甜地叫着:“李市长好,李市长好。”李芒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当即把他们喊住:“你们都别走,我有话问你们。”他冲着第一伙问道:“这个企业还有什么手续不全?还差什么缺什么?”第一伙的头儿看着李芒严肃的面孔,鸡叨米似的连连点头:“手续都全了,都全了,什么也不差。”李芒又问第二伙领头的:“工厂环保有问题,你们是怎么帮助解决的?政府机关不是要为企业服务吗?你们都是怎么服务的?”第二伙领头的脑子转得很快,马上说:“报告李市长,我们就是下来帮助工厂服务的。一个呢,无偿帮助工厂上环保设备,明天就来搞设计。二个呢,也是来向田经理学习,一个女企业家,干得这么好,真是不容易呀!”李芒听后点了点头,又问第三伙领头的:“你们到下面来干什么呢?”第三伙的头头更聪明,早已经把刚贴好的封条偷偷地撕了。他晃了晃脑袋说:“我们是接到有人举报,说这里有一个地下黑工厂。我们来了一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企业,是我们需要树立的一面红旗。我们回去以后,要好好总结田爽同志的经验,在全市加以推广。”听了这三伙头头的话,站在一旁的田爽差点笑出声来。她怎么也想象不到,政府的干部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刚才那副凶狠的样儿,现在全变成了笑脸。而他们嘴里编出来的那些话,会是那么的自然、流畅。他们的脸一点儿也不红,说假话就像说真话一模一样。他们对待领导和对待群众真是太不同了,变化也真是太快了。听完了这三个人的话,李芒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一些笑容。他说:“你们这些人对企业检查指导是应该的,但我们的宗旨应当是一个:那就是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群众排忧解愁。我们手中的权力是谁给的?是人民群众给的。离开了人民群众,我们也将一事无成。发展经济,靠的是群众的力量,群众的智慧,你们说对不对?”这群戴大盖帽的人连连点头,还有一个人,点头的劲太猛,把大盖帽都甩掉在地上。那天,田爽没有花一分钱,也没有招待这些人吃午饭。事后就有人传出:田爽是李芒市长的亲戚,关系“铁”着呢。再以后,也没有人敢到厂里找事了。

崔广大又是一愣。他调房子搬家,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是严格保密的。怎么高升就知道了呢?他在电话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高市长,我要搬家调房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倒是那个姓洪的纪检委书记,在电话里反复和姓崔的说,才把我放了回来。还说不准我出远门,要随叫随到,这是什么事呀!”田爽的气是鼓鼓的。“那我赶紧给你做饭吃去。”老孟说着,快步到厨房做饭去了。躺在沙发上,田爽的脑子乱极了。她暗暗地骂自己:田爽啊田爽,你这不是混蛋嘛!你这一个明明白白的大活人,还是一个什么企业家,怎么能一时心血来潮干这种蠢事呢?现在事情闹大了,损失十万元钱是小事,这要是坑了李芒,那,那我怎么能对得起他呢?唉!我这不是太混蛋了吗?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伤心,竟忍不住倒在沙发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丈夫老孟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汤面走了进来,一见田爽在哭,吓得忙放下面条,上前摸着田爽:“你可别哭呀,十万块钱,就算咱丢了吧,让小偷偷去了,我都不心疼了,你还心疼啥呢?”田爽把老孟伸过来的手使劲一推:“你就知道钱。那钱是什么好东西,想当年没有李芒副市长,我能挣到今天这些钱吗?现在不是什么钱的事情,是李市长今后前途的大事。”“啊?!这管李市长什么闲事。要买官是你田爽想的事,人家李市长也不知道呀!怎么能往李市长身上弄呢?”老孟翻着眼珠看着田爽说。田爽已经从沙发上坐起来,用毛巾擦干了眼角的泪:“这官场真是太险恶了。咱们出点力,做点买卖还行。真的动心眼,真不是对手呀!我这蠢事干的,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挺着,我得赶紧想办法。”“想办法也要吃口饭呀!你哪能就这么饿肚子呢,我知道你的饭量,这一大碗面也不一定够你吃的。”

高升在电话里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崔书记,我高升对您是最关心的,对您也是最支持的。您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知道嘛!这样吧,我今天晚上六点钟准时到您的新家看看,您一定要在新房里等我呀!”他说完也不等崔广大回话,就把电话给撂了。

“买个屁,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儿。咱是找错了地方。”“那,那十万元钱呢?”老孟瞪大了眼睛问。“钱也给扣下了。说这是违法犯罪,还直问我是谁指使的?还……”“事没办成,十万元钱就这样没有啦?那,那可是十万元呀!”老孟不管老婆是不是高兴,第一次打断了田爽的话。十万元钱就这么扔出去,他实在是太心疼了。“你别钱不钱的好不好。现在早不是什么钱的事啦,听话听音,我已经听出来了,那个崔书记对李芒是有意见呀,而且意见肯定还不小。不然,这事也不会往大里整,还把什么纪检委的书记都找来了,又做什么笔录,对我像是审犯人似的,还要在记录上签字。我田爽,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我拿钱是公开的,就是要给咱老百姓买回个好官,这有什么错?”一提起话头,田爽的气又不打一处来。“那,那你吃午饭了没有?”老孟关心地问道。“吃个屁。问了我好几个小时,听那口气,姓崔的那个书记想把我关进去,叫什么收审。

高升迈着大步上了四楼,四楼也是顶楼,而只有四楼才带那种阁楼。四楼东侧404号的防盗铁门打开了,崔广大从里面探出头来:“高市长,你真行呀,怎么找到的?”说着伸出手,习惯地而且是看着非常亲切地拍了拍高升的肩膀。

“官没有买成?”老孟又问。

“别看我不是东都人,在东都市找哪个干部的家,您也不一定比我熟。”高升说着进了门。一股呛人的油漆味,各种装饰材料,大力胶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使刚刚进来的高升感到胸中很难受。屋里的地板已经铺完了,他进门就脱鞋,崔广大把一双半新不旧的拖鞋递给了他:“这房子还没有弄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让人给耍了。”田爽仍然是没好气地回答。

高升进屋没有先坐下,而是打量房子,让他看得是目瞪口呆。这是一个二百平方米的四室两厅的房子,加上楼上的阁楼,就是四百平方米的面积。一个大厅有四十多平方米,一个小厅也有二十多平方米,两个卧室都很大,还有一个大书房,一个健身房。屋子的装修已近尾声,整个装修完全用的是实木,一色的曲莲,本木本色。所有的棚都是新吊的,安装的各色高档灯具。六个房间的墙都是高档壁纸,颜色和图案各不相同。卫生间里的用具全部是进口。新买的沙发、床等已经摆上一些,也都是高档的。地上的地板都是进口带漆的。通往阁楼的楼梯也是用高档红木制作的,楼梯上刚铺的羊毛地毯,非常的阔气。崔广大想让他到阁楼上看看,高升笑着摇头道:“不上去看了,上去再一看,晚上回家就睡不着觉了。”说着,小心地坐到了新买的一套进口的,用格呢大包的沙发上。坐下以后又赶紧起来,仔细看看,赞叹道:“真是好东西,和咱们国产的就是不一样。”然后又小心地坐下,把随手拿着的布包放到了身旁。

看着满脸怒气的老婆,老孟还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到底咋啦?”

崔广大拿过两个饮料,边打开边说:“也没有什么可招待你的,喝点饮料吧!”说着把打开的一个饮料递给高升。高升接过来,喝了一口,放在眼前进口的高档茶几上。

“妥个屁。”田爽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崔广大的家里没有别人。不知道是他有意把干活的人安排走了,还是这些人根本就没来,不过聪明的高升能感觉出来,家里现在正是装修干活的时候,人不在家,肯定是让崔广大临时安排走了。

丈夫老孟赶紧迎了过来,满脸是笑地问:“咋样?事儿都办妥啦?”

“崔书记,这是好房子啊。真正的好房子呀。地点好,屋子的格局好,装修更是好呀!”高升一个劲地赞叹。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田爽才空着手,满脸晦气地坐出租车回到了家。进了门,把那件两万元买的貂皮大衣一脱,往床上一扔,一屁股就坐到了沙发上。

“唉,这也是赶上个机会吧。原来的房子太旧了,一个朋友帮忙,房价降了点,我老婆的哥哥是个大老板,他给亲妹妹拿了一些赞助。要是我,哪来的这么多钱呀!”崔广大十分轻松地说。

“嗯。找一个也行,弄一个新鲜点的来,我他妈的没了女人,也真是睡不着觉。”

“那是那是。我也听说您大舅哥很有钱啊!”高升连连点头附合地说着。

“哥,你休息吧,要不要找个小姐来?”曾彪关心地问。

“唉,这房子大也有难处,我们家就三口人,光这打扫卫生,也够你嫂子一干的。反正我已经说了,家里的活我是一概不干的。”崔广大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好。真是他妈的天助我也。只要能尽快赶走李芒,谁的力量都行呀!”曾恒说着,又躺了下去,他的眼皮开始打架,喝过酒,又闹了一通,他觉得很累。

“那好办么。可以雇保姆呀!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洗洗衣服。你们就可以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事业上呀!多为党和人民做出更大的贡献呀!”高升真的是会说话,连吹捧领导都说得这么自然,这么流畅,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我也是刚刚听说,市里的那个女企业家田爽,拿了十万元钱要为李芒买官,不要让他离开清田,被市委崔书记当场拿下,当成反面典型啦!你想,崔书记能看着李芒在清田有权有势么,这回好,让他们自己和自己干吧!我们也看看热闹。”曾彪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个吗,嗯,可以考虑,可以考虑呀!”崔广大连连点头。

“出事了?出他妈的啥事啦?”曾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曾彪。

两个人说完又都对看了一眼,然后又一同哈哈大笑。

“哥,你用不着上这么大的火。李芒出事了。”曾彪满脸是笑地说。

笑过之后,高升一脸正经地说:“崔书记,我今晚到您这来,就是想看看您的新房。您搬一次家也不容易,尽管有您的大舅哥支持,有您的一些朋友们帮忙,可那也要花上许多钱的。靠您的那点工资,也是很难应付的。我来呢,带了点钱,不算多,也算表达一点我个人的心意。”高升说着,把身旁的布兜子放到了崔广大的面前。

“别他妈的年后,我一天也不想在清田看到李芒。如果是年后,我这个年也他妈的过不好。你再花点钱,让这些人想想办法,我他妈的早明白,这些人做糖不甜,做醋可他妈的酸。你看提拔一个人他们说了不算,可要是让他们坏个谁,个个都有办法,那办法我们怎么想也他妈的想不出来。让李芒滚蛋,越快越好,花多少钱我不在乎。”一提李芒,曾恒就觉得特别的火,特别的烦。

崔广大一看,赶忙站起身,一脸严肃的样子:“老高,你这可不行啊!咱们都是领导干部,哪能干这种事呢,快拿回去,快拿回去!”他说着就把布兜子往回推,推的时候他能感觉出,这兜子里的钱至少有十万元。

“问是问了。他们说,李芒调离清田市基本上是定下来了,说是什么书记碰头会定下来的。可到底什么时候上常委会,还说不清楚,也可能年前,也可能年后。”曾彪认真地说。

“崔书记呀,咱们是谁跟谁呀,您哪能这么见外呢。这钱又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赃款。我当了四年多的乡党委书记,靠工资,靠每年的正常奖励,我也有这个数字了。”高升说着又把布兜子推给崔广大。

“公安局方面我看他妈的问题不大。我现在最恨的就是李芒。必须把他立即赶走,越快越好。你不是有关系在东都市委组织部吗?问过他们没有?到底有什么消息?”曾恒又问。

“不。不。高市长,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挣点钱也不容易,辛辛苦苦的,我哪能无功受禄呢!”崔广大又把钱推了回去。两个人为了这兜子里的钱,已经推了两个来回,最后,钱还是推到了高升的手里。

“通都是弄通了。咱清田市的几个局长,科长那是没说的。刚才一个局长,几个科长洗过澡,我又给找了两个靓的,干完了我又每人塞了两千。东都市公安局的,上个星期我又去打点了一次,他们就装着不知道,睁眼闭眼吧!”曾彪说。

高升想了想说:“这样吧,崔书记,这点钱就算是我临时借给您的。我们是同志,革命的同志,大家有困难要互相帮助,互相爱护吗,这也是老人家的谆谆教导。您现在搬家装修房子有困难,我来支持您。等过两年我搬家调房子,有困难了您再帮助我,这也就算是农村最早搞的那个互助组。咱俩个就连在一块,算一个组的吧,这不犯什么说道,也决不是违反党纪政纪。”高升说着,拿起装钱的布兜子,走进了一间已装修完的卧室,将布兜子往一个实木的衣柜里一扔,然后走回了客厅。崔广大只是站起身,并没有进卧室去拦,待高升走回来,崔广大满脸热情地说:“高市长呀,这,这可让我怎么说呢……”他又把手亲切地搭到了高升的肩上,“快坐吧!喝点饮料。”

“没事。公安局你不是都弄通了吗?”曾恒反过来问。

让刚才这么一折腾,高升还真的出了汗,他把饮料一口喝干,用手抹了抹嘴角,大声地说:“崔书记,不是我高升吹捧人,我看事还是比较准的。在咱们清田市,在现有的领导干部中,最有水平和能力的人,最有前途的,就属您了。您当常务书记这两年,咱们市干部队伍建设那是一流的。这次曹书记到东都市人大常委会当副主任之后,这清田市委书记。肯定就是您的了。”

“哥,我担心你弄大了,引起上边的注意,弄不好要出事的。”曾彪小心地说。

“哪里哪里,其他同志也不错哩!”崔广大故做谦虚地说。

“小姐不够就赶紧找人呗,这年头小姐不是他妈的有都是么!要找一点高档次的,最好能他妈的找几个处女来,有几个当官的和有钱的要尝鲜,开个苞也他妈的多要几个。”一提到多弄钱,曾恒的眼里放着绿光,如同饿狼一样。

“别,崔书记,这事可要讲实事求是。实事求是那可是党的思想路线呀!”一贯没有什么理论水平的高升,在关键的时候,却能讲出党的思想路线,连崔广大都觉出奇怪。高升掰着手指头数落着:“现在清田这几位领导干部咱从头数数,曹书记一走,姚市长是想当书记,可他当得上吗?岁数大不说,在清田横行霸道十多年了,大家对他都非常有意见,恨不得把他立即赶走。他当书记,既不占天时,也不占地利,更不占人和,他要是明步,自己找个地方调动一下就算不错了。要不他再干下去,弄不好,他要倒霉的。这十多年,他连孙子那辈子要用的钱都搂够了,能不出事,太太平平地离开这里,他真就算是不错了。再一个就是李芒,他哪里是你的竞争对手呀。这年头光知道干活,屁用不顶。要我看,他就是属于四大傻的那种。”

“哥,也不知道怎么的了,这几天的生意就是特别的好。不光清田的人来,东都市的人来,连附近的几个大城市的人,都开着车往这来。咱这十四个小姐,从中午开始就没闲着过。我听领班的小姐说,有个最靓的小姐,一天接了三十多个,都要被干得不行了。还有两个小姐来了例假,也没闲着。”曾彪满脸笑意地说。

“什么四大傻?”崔广大打断了高升的话,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在问。

“事,倒是这么个事。有咱干爹在,这二百五十万早晚也跑不了。可他妈的钱只有到了自己的账面上才是自己的。现在快过年了,各方面也都要打点,光干爹这一块,没有五十万也不行呀!”曾恒看起来很粗野,实际办起事来也是有头有道。

“四大傻呀,就是……”高升说到这停下,脸上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摆出一副很有学问的样子。“四大傻就是:当官靠实干,喝酒听人劝,‘三讲’提意见,泡妞送名片。这么做的人,都是官场中的傻子呀!就说李芒,说真的,论能力和水平还真可以。可你看他那个样,根本不懂政治,曹书记他不靠,姚市长他又不怕,结果呢,让曾大驴在下面一鼓动,成了东都市委组织部批评教育的干部,他屈不屈呀?我看他也不屈,弄不明白嘛!这回倒好,别说他想当书记,就连这个常务副市长,也马上要快被人赶跑了。我听曾大驴在下面到处说,一定要在年前把李芒赶出清田市。他李芒呀,也就到东都市计生委总结经验教训去吧!”

“哥,钱已经拨走了,你生气也没有用,等干爹回来了,一定会替咱出这口气。咱现在这里的生意这么好,也不急着用那几个钱。”曾彪替曾恒说着宽心的话。

崔广大没有想到高升会对清田市官场形势分析得这么透彻,他听了连连点头。然后突然把脖子伸到高升的耳边,把嘴对着他的耳朵,这么大的屋子本来就没有别的人,他却拿出了神秘兮兮的样子:“你知道吗?最新消息,李芒呀,他连东都市计生委最末一个副主任也当不上了,他出事了。”

“谁说他妈的不是呢!干爹从北京给他打完电话,就又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这个消息,他还让我盯住宋忠。谁想宋忠这个兔崽子,竟装病没有去上班。我以为他不上班就不能拨钱呢,李芒这个×养的,亲自去财政局拨款,等我知道了,钱他妈的已经拨走了。”曾恒说着,又喝了一口水。

“啥,李芒出事了?”高升睁大了眼睛,看着一副得意样子的崔广大,摇摇头,“他不会出什么事。”

曾彪转动着小眼睛:“哥,咱干爹不是给李芒打电话了吗,让他不要动这笔钱,他怎么还给拨出去了呢?”

“怎么,我还能说谎?是经济问题,花钱买官。”崔广大一字一句地说。

曾恒喝了一口茶,然后往床上一倒,又开始骂道:“李芒,我和你没完。我要让你立即滚出清田市……”

“他花钱买官?”高升反问了一句,仍然是连连摇头。“说别人谁花钱买官我都信,说李芒花钱买官,打死我都不信。他一是没什么钱,二是他有钱也不能买,他那个性子,做不出这等事儿。”

领班小姐把他们哥俩领到了宽心间。屋内不大,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双人床,一个毛巾被,床头柜上放着一卷卫生纸。领班小姐打开空调,又让服务员上了两杯茶水,然后退了出去。

“嗯。你还真有点了解他。”崔广大听了这些话点点头。“不是他直接买官,是有人拿钱给他买官,要买清田市的市长,拿了现金十万元。”

“先不要小姐,我和他有事商量。”曾恒大声地说。

“真有这事儿?”高升又瞪大了眼睛问。

“老板,您今天看好哪一位小姐?”领班小姐又问。

“那还能假,人赃俱在。是天和饲料公司田爽拿了十万元,要为李芒买官,把钱送到我那去了,正好纪检委洪书记也在。现在田爽是暂时放了,已经做了材料,十万元也是暂时没收,我们马上要向东都市委、市纪检委汇报,这是典型的腐败案件,典型的公开买官。现在上面要调整干部,这样的反面典型找都找不到呢,他到送上门来了。你说,这样一来,李芒的东都市计生委副主任还能当上吗?”崔广大笑咪咪的眼珠在眼框里乱转着。

“行吧。”曾恒答着。

“这个田爽,也真是太二×了。真要是为李芒买官,也不能到清田市委来买呀!再说,这买官也不是能公开的事呀!”高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骂起了田爽。

“快活间刚刚有人进去,活也不能做完,是不是去宽心间?”领班小姐小心地问。

“唉,谁说不是呢。李芒对田爽好,帮助她办了这个企业,这全市上下都知道。这个田爽,也可能是想好好回报一下,一次就拿出十万。平时能给李芒多少钱,那就可想而知了。”

“去快活间”。曾恒说道。

“嗯。这回李芒算完了,真是祸不单行,可惜他那些知识了。唉,不说他啦。崔书记,我高升可是您的人呀!虽然我在政府,您在市委,我可是一直干什么都听您的。这次您当了市委书记,可要替我想想。我当市长,可能时间短点,可我当个常务副市长,那还是足够条件的。李芒一滚蛋,姚市长一调走,这就空了两个位置,谁当市长我不管,无论是上边外派,还是内部产生,但常务副市长,这个政府的二把手,那是非我莫属了。”高升终于说出了来的真正目的。

楼上有一个休息大厅,大厅的灯光很昏暗,大屏幕电视上正演着一个似黄非黄的片子。有几个人在大厅里休息,一排十几个穿得很性感的小姐在等待给客人服务。大厅的两头是各自独立的包间,这也就是小姐们“做活”的地方。曾彪扶着曾恒一上楼,就被一个领班的小姐迎上来:“老板,您去哪一间?”

“这个嘛,我,我会尽力考虑的。”崔广大含糊地说了一句。

曾彪的小眼睛在大厅里扫了扫,还真有不少来洗澡和结账的,他拉了曾恒一把:“哥,有话咱到楼上说去。”

“别。崔书记,这事您是一定要管的,要答应下来的。您曾经当过东都市委金书记的秘书,一干就是五年,您和金书记的关系全市上下都知道,您说一句话,金书记是绝对听的。我能不能当上常务副市长,就是您一句话。有关金书记方面的事,也要请您帮忙,我跟他不熟,去了也不能接待我。我知道他喜欢古董、字画什么的,我已经有所准备,保证让他看了就满意。”高升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那些古董、字画都在他又粗又大的肚子里。

“他妈个×的,刚才我到政府闹了一通,这个李芒,竟敢把干爹拨给我的二百五十万宾馆建设款拨给教师开了工资,他有多大的胆子?今天要是屋里没有别人,我非打他一顿不可,让他妈的知道我曾大爷的厉害。”曾恒说着,一屁股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唉,金书记也不是那样的人。古董、字画什么的,他也不差了。至于他需要什么嘛,我以后会告诉你的。”崔广大这话一说,算是把事情答应下来了。高升一听很高兴,他拍着胸脯说:“崔书记,您放心,以后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您怎么说,我一定会怎么做,决不能出一丁点的偏错。金书记那边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办得明明白白的。崔书记,您可能还不太了解我,别人都说我能吹,其实,我是真能干呀!不是我今天上门来表功,我抓农业这一年多,抓出很多成果,我抓了一个无籽西瓜村您知道吗?”

“哥,不用喊,我来了。”随着话音,曾恒的弟弟曾彪出现在他的眼前。虽然他们是亲哥俩,一母所生,可长相却是完全的不同。曾彪长得是又瘦又小,小脑袋,小眼睛,尖下巴,水蛇腰,没一点儿出众的地方。他是洗浴中心的名义经理,日常的一切管理等事务都由他来负责。

“无籽西瓜村?”崔广大摇着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曾恒扫了扫那个大眼睛的小姐,是前天晚上陪他睡过的那个。他高着嗓门喊道:“快把曾彪给我喊来。”

“告诉您吧崔书记,我在高堡乡的高堡村,搞了一个无籽西瓜种植基地,家家户户都建了塑料大棚,都种上了无籽西瓜。这西瓜是春节前成熟,正好供应市场,那价格,要十几块钱一斤呢!那无籽西瓜,就是西瓜没籽,又红又甜又起沙,咬一口呀,那是满嘴的甜呀!”说到这,高升嘴里的口水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赶紧用手去擦,又使劲地咽了几口唾液,继续讲道:“这无籽西瓜,含有丰富的氨基酸,对人体十分有益,是人体的软黄金,是高贵的补品呀!”

曾恒用力推开了怡人楼洗浴中心的大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站在大厅门口两个穿戴很薄的小姐马上迎过来亲切地叫着:“总经理回来啦!”

高升的这一番话,把崔广大的眼睛都说直了:“能,能有这样的事儿?”

曾恒所说的怡人楼,是政府大楼斜对面的一栋二层小楼,有两千多平方米。这是“文革”后期建的供销社,楼不大,但很结实,当年也曾是清田县的一个主要商业网点。后来改革开放,供销社就越来越不行了。两年前,已经是资不抵债的供销社关门,决定把这栋二层楼租出去,用租金给大伙开工资。供销社地理位置好,又在政府的对面,想来租房子的人很多,有的要开饭店,有的要办旅馆,有的要开舞厅,也有的要办超市,租金也从开始的每年十万元,炒到了二十多万。曾恒也看好了这个小楼,他要开一个桑拿浴。他一出面,别人就不敢竞争了,有干爹市长姚全福做后盾,租金一下子由十万降到了五万,还是后打租。供销社主任尽管心里直骂,可表面上还得一个劲地笑着点头。房子租下后,曾恒进行了大的装修改造,不仅外面弄得灯光闪烁,特别是二楼,全部搞成了高档包间,并开始聘用三陪小姐,公开进行卖淫嫖娼活动。于是,清田市上上下下流传着这样几句顺口溜:“本届政府有成就,砍了一排树,修了一段路,政府对面开了窑子铺。”

“咋没有呢,这是我亲手干的。等什么时候您有时间,我陪您到高堡村去视察一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呀!今年高堡村,我要放一颗卫星,放一颗震惊全市、震惊全省的卫星。让人们都看看,我高升是什么样的人才,我高升当常务副市长,到底够不够格。”高升一番激昂话语,已经是满脸通红,他早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挥舞着那粗胖的大手,挺着很大的肚子,仿佛现在已经是清田市的常务副市长了。

黄雨生跟着追出去,关切地问:“曾经理,您上哪儿去?我派个车送你呀?!”曾恒把头一摇,用手往政府斜对面指了指:“我他妈的去怡人楼找小姐。”

“你要是能干出这惊人的成果,别说是常务副市长呀,就是当市长,也是有可能的。”崔广大十分肯定地说。

“妈了个×的,等我干爹回来再说。你记住,有什么事要及时告诉我。”曾恒大声地命令着,走出了市长办公楼。

“那,那一下子当市长不是时间短吗?”高升小心地问。

“别别别。曾经理,这可不关我的事呀!我黄雨生对您,对姚市长,那可没一点的不字呀。您可要在姚市长面前说我几句好话呀,我还等着姚市长回来提拔我呢!”黄雨生满脸堆着笑,一副小心的奴才相。

“小步可以快走,人才可以破格提拔嘛!你真的干得这么好,当市长是可能的。”崔广大再一次点头。

“告诉你,我干爹回来,决饶不了李芒这个×养的。你们这帮人,我他妈的是看透了,都是条狗。你们可要看好谁是真正的主人,我干爹这次要是在北京把事弄明白了,回来我全他妈个×的收拾你们。”曾恒继续大声地骂道。

“好,崔书记,我一定好好干。您,您就是我的恩人呀!”高升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曾恒被办公室主任黄雨生和其他几个保卫人员连推带拉地从二楼走到一楼。曾恒仍然是边走边骂,骂声是一浪高过一浪。他边骂边打着饱嗝,喷着呛人的酒气。黄雨生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曾经理,您就别骂了,有什么事儿,等姚市长回来再说吧!”

晚上八点多钟,高升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崔广大,开着车子回到了清田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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