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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后悔没去当市长

安小元不想让郑小彤看出她脸这么红,这么烫,于是赶紧说话,说话可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以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

安小元被自己的想法闹了一个大红脸。不但红了,而且烫了。这次她敢肯定,因为是她自己的脸,烫不烫安小元自己能感觉到。

“那怎么行呢,”安小元说,“要是你还没有跟女人接过吻,那么女孩子一定会笑话你的,笑你这么大了还没有接过吻。”

突然,安小元产生了一个大胆而奇怪的想法,与其让傅娜得到郑小彤的第一次,还不如我来得到呢。

安小元这样说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地离开了自己的大班椅,站了起来,并且走到了门边,把门推上,然后并没有回到大班椅上,而是就近在郑小彤坐的那个沙发上坐下。这样,她实际上就跟郑小彤坐在同一个沙发上,挨的很近,因为这虽然是个三人沙发,经常被安小元当床睡,但是郑小彤原来是坐中间的,所以现在安小元往外面一坐,就自然与郑小彤挨的很近。

但是她显然阻止不了郑小彤跟傅娜的进展,事实上她也没有权力阻止这种进展。她知道,作为童子,郑小彤可能更钟情于傅娜这样显然已经不是处女的女孩,因为这样的“女孩”有经验,更懂得如何抓住小伙子的心,可以牵着小伙子的鼻子走。

“跟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没有跟女孩子接过吻。”安小元问。问的声音非常小,因此也就显得非常亲切,甚至非常神秘。

安小元突然有一种冲动,她觉得这么好的小伙子把初吻送给傅娜这样的女孩太吃亏了,因为她坚定地认为,傅娜肯定不是处女了,既然她已经不是处女了,那么就没有资格得到郑小彤的初吻。

郑小彤点点头,头低着,象看地上的蚂蚁搬家。当然,这是高档写字楼,根本没有蚂蚁。

郑小彤眼光不敢直视安小元,但是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落脚,所以一直在游离。这样一边游离,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脸色更加红。不但红,而且烫。安小元虽然没有抚摩他的脸,但是仍然能感觉到他的烫。

“抬起头。”安小元说。

安小元没有直接回答郑小彤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是不是还没有跟女人接过吻?”

说的声音比较大,至少比刚才的声音大许多。于是就有了某种命令的味道,逼得郑小彤不得不抬起头。

安小元的心颤抖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颤抖,甚至不知道为谁颤抖。

“不要紧张,”安小元说,“我教你。这样,你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安小元喜欢腼腆的人,腼腆的人至少不油,比较可靠。

安小元边说边把郑小彤的左手拿起来,放在她的右肩膀上,并且把自己的左手停留在郑小彤的右肩膀上,然后把郑小彤的左手拿过来放在她的腰上,而她自己的右手则搂住郑小彤的腰。为了让搂腰更到位,安小元还让郑小彤往她身边移一点。说着,她自己以身作则,立即就向郑小彤更加靠近一点。由于双方都向中间靠,所以很快就一点距离都没有了。尽管那时候还没有“零距离”这个说法,但是他们其实已经这么做了。可见,语言是来自于生活实践的。

郑小彤这样问的时候,已经满脸通红。说实话,安小元还没有见过哪个男人脸红到这个程度。不仅没见过哪个男人脸红到这个程度,而且也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脸红到这个程度的。可见,郑小彤是个腼腆的人。

安小元在叫郑小彤往近移一移的时候,使用了一种特殊的语调,这是一种郑小彤从来都没有听过的语调。这种语调不是从声带的震动产生的,而是整个身心的震撼发出的。语调充满着柔情,充满着激情,甚至充满着欲望与渴望。

郑小彤问:约会三次是不是就可以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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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缘故,安小元也放下老板的架子,有点任性起来。郑小彤越是感到不好意思,她越是追问郑小彤到底想跟她说什么。最后,逼了半天,郑小彤终于说出了他要说的话。

程万里的情报没有错,姚中诚果然高升了,并且果然是到内地的一个省担任常务副省长,如果不发生意外,等到下次政府换届时,扶正问题不大。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所以安小元办公室里面的灯就显得特别的亮,而外面的业务大厅里面只亮了一盏灯,傍晚的气氛非常浓郁。安小元突然感觉,郑小彤在傍晚的背景下比白天显得可爱。

姚中诚走了之后,特区的班子就要进行调整,而且已经明确传出消息,投资管理公司的班子里要有一个人进入政府班子,担任副市长。虽然消息并没有指明是樊泰章出任副市长,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因为樊泰章是“班长”,只有樊泰章走了,大家才借大欢喜。因为一旦樊泰章升任副市长,即使按照最简单的“推磨原理”,总裁兼副书记升任董事长兼党委书记,原党委副书记升任总裁兼副书记,其他人按照座次一个一个往上推,人人都沾光,大家都没有意见。

安小元这样一问,郑小彤就更加的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大家这样猜测也没有错,因为特区投资管理公司班子成员基本上全部是从政府机关下来的,他们本身就是政府官员,所以他们的思维基本上也是沿用过去在政府机关时候的惯性。在行政机关,特别是在当初计划经济体系下的行政机关,行政管理的核心是不偏不倚,照顾各方面的利益,维持已有的平衡,只有这样,才能保持稳定,才能维持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维稳”与“和谐”。虽然那时候偶尔也出现反对四平八稳式的领导作风的声音,但是这种反对声音基本上属于干打雷不下雨,或者属于那些处于权力中心之外的人发出的不和谐音,真正处于权力中心的人,是不愿意打破平衡的,因为打破平衡对他们没有好处。不但没有好处,说不定还有坏处。因此,真正处于权力中心的人物,往往都遵循平衡原则,更倾向于维持一方平安,照顾各方的利益。特别是明确取消了干部领导职务终身制之后,安安稳稳做满一届,不求无功,但求无过,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同准则,也是维持稳定的基本要素。所以,现在既然要提拔一个人进市政府班子,当然是一把手去最好,一把手高升之后,其他人按照“推磨原理”鸡犬升天,引起的震动最小,产生的矛盾也最少,是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稳妥做法。

“说吧,你要跟我说什么?”安小元问。

但是,这只是一般的推断,最终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谁也说不清楚。历来,人事问题是各级机关最敏感也最捉摸不透的东西,几乎每次都能冒出一两个谁都弄不清底细的黑马来,比如上级某个领导的秘书突然“空降”下来等等。这次也不例外,如果樊泰章真的当上副市长了,按照樊泰章本人的想法,他可能更倾向于直接提拔劳天容接他的班,而不是沿用“推磨原理”,那么,劳天容虽然不算“空降”,但也属于内部诞生的一匹黑马。

笑是能相互感染的。安小元虽然不知道郑小彤笑什么,但是也不知不觉地跟着笑起来。是那种比微笑更大一些的笑,是自然地笑,既不是为了讨好谁,也不是想起什么开心事。看来,笑,有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这一点与哭不一样。

樊泰章认为这是一个改革的年代,也可以说是一个社会转型的年代,而且是渐进式的转型,所以只能靠改革,不能靠革命,因此,改革成了这个年代最基本的特色。既然要改革,那么一切都不必拘泥过去的习惯做法。再说特区本来就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投资管理公司更是改革开放和社会转型的直接产物,在可能的情况下,如果能采用一些新的做法,就最好不要采用传统的方法。比如干部任免,樊泰章从心里并不主张“推磨法”,“推磨”太老套了,基本上属于论资排辈的老套路,未必科学。而如果打破“推磨原理”,直接提拔劳天容接任投资管理公司一把手或二把手的职务,则肯定会引起各界的关注,上面也肯定会认为是一种大胆的改革和创新,对樊泰章本人也会印象加分。这就叫顺应历史的大方向。再说,大家都是正局级,能力和资历基本上都差不多,谁都能干。能够把一个集团公司的事情做好,基本上可以说更能够把投资管理公司的事情做好,因为投资管理公司主要是务虚,而集团公司务实。根据樊泰章的经验,凭心而论,务实比务虚难。另外,在同等的条件下,提拔一个女同志比提拔一个男同志更显示领导集体的改革精神。当然,樊泰章想提拔劳天容也有私心,这个私心除了上次劳天容在姚中诚面前替樊泰章打边鼓打的对点子之外,就是他觉得劳天容更听话一些,不像程万里,太张扬,太想表现自己,怕。既怕他捅出什么漏子,也怕他犯上作乱,对自己的位置产生威胁。

郑小彤出去把大门关上后,再回到安小元的办公室来,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笑。

樊泰章虽然这么想了,但是他并没有说,包括对劳天容都没有说。这是当领导的基本素质,也是自我保护的基本素质。事实上,当领导的基本素质说到底也就是自我保护的素质,如果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当领导?

郑小彤说的关门是指关上公司的大门,而不是安小元办公室的这个小门。安小元的这个门一直都是虚掩着的,根本就没有关,也用不着关。

这次又让樊泰章想对了,而且樊泰章想的与市委想的基本一致,只不过市委的胆子更大一些,思想更解放一些。市委的想法是:调劳天容同志到市政府担任分管经济工作的副市长。

“好,我去关门。”

劳天容果然是黑马,而且是一匹比樊泰章想象更大、更耀眼的黑马。

郑小彤再次笑笑,而且笑的幅度比刚才更大一些,或者说不好意思的成分比刚才更大一些。

樊泰章感到很沮丧,因为事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他是直到组织部下来考察的时候才正式得到这个消息。他马上就意识到,改革的步子也不能太大,太大了就不合规矩了,而一旦不合规矩了,就不习惯了。但是又想,这不正是改革的特点嘛。

“进来吧,”安小元说,“我就知道你要有话对我说。说吧,现在没有人了。”

接待组织部的同志之后,樊泰章半天没有说话,有点发傻。的确,这个消息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当然是明知故问,如果走了,郑小彤跟谁说话呢。

樊泰章不是嫉妒。他在努力设想自己成为劳天容部下之后的情形。还好,自己幸亏没有得罪劳天容,不但没有得罪,而且俩人关系还不错,要不然,樊泰章也不会想到自己当上副市长之后打算推荐劳天容破格来接他的班。现在劳天容果然是破格了,但是这个格破的大了一点,一直从他自己的头上破过去了,或者相当于踩着他的肩膀上去,所以,尽管他确实没有嫉妒,但还是感到不舒服,也说不出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舒服。如果姚中诚没有走,还是姚中诚在市委当书记,樊泰章或许可能给姚中诚打个电话问问,但是姚中诚走了,新来的市委一把手是原广东省委副书记,樊泰章只是在集体场合见过一面,连单独一句话都没说过,当然不能贸然给对方打电话。

郑小彤在安小元的办公室门口先停住脚,并且在门上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非常不好意思地把头伸进来,问:您还没走呀。

樊泰章虽然没有给别人打电话,却有人主动把电话大给他了。

果然,下班之后,准确地说等大家都走了之后,郑小彤进来了。

“樊司长吗?您好!我是小程呀。”

那天的情况有一点特别,还没有下班的时候,郑小彤就来到安小元的办公室一次,好象有什么话要说,但是没有说。安小元还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没有,说的有点快,好象是极力否定什么事情。没有就没有,极力否定干什么?安小元感觉他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于是,下班之后,安小元就没有走,似乎是有意等着郑小彤进来跟他说什么。

“噢,你好。”

那天下班后,其他人都走了,公司里就剩安小元和郑小彤两个人。其实公司里面经常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因为安小元现在经常以公司为家,而郑小彤是副总,按照惯例,老总不下班,副总如果没有特殊的理由,一般也不会下班,所以,通常在其他员工下班之后,写字楼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您听说了吗?”程万里问。

傅娜进来之后,安小元对于郑小彤和她的关系有没有进展并没有多过问,毕竟,当初招聘的时候说是顺便帮郑小彤找女朋友,是玩笑话,没必要认真,直到有一天,郑小彤自己主动跟她谈起这件事。

“听说什么呀?”樊泰章明知故问。心里想:还用听说?老子刚刚接待完组织部长,还用你来报二屁?

姑娘姓傅,叫傅娜。名字不俗,人也蛮漂亮,鸭蛋脸,水色特别好,甚至比安小元都好。不知道是年轻的原因还是洪湖那个地方水土特别养人的原因,反正水色比安小元好,白里透红,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洪湖产的鸭蛋,因为洪湖鸭蛋煮熟了之后剥了壳,对着亮光一照,就是白里透红。但是安小元并不喜欢傅娜。她总感觉着傅娜虽然年纪不大,但颇有心计,一来就对郑小彤眉来眼去,明显是打郑小彤的主意。还有,就是安小元感觉傅娜不是处女了,至于她凭什么判断傅娜不是处女,安小元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一种感觉,而且这个感觉非常强烈。按说是不是处女并不影响工作,更不是老板应该在意的,但是安小元其实是把前台小姐当作郑小彤女朋友候选人来考虑的,所以是不是处女她就在意了。从这个意义上上,安小元是真的把郑小彤看作自己的弟弟了,而且她坚信自己的弟弟是童子,如果第一个女朋友就不是处女,弟弟太吃亏了。

“劳天容不愿意去当副市长。”程万里说。

姑娘是湖北洪湖的,就是《洪湖赤卫队》里面的那个洪湖,大专毕业,准确地说是湖北省广播电视大学毕业,跟郑小彤一样。安小元甚至怀疑,郑小彤选中这个姑娘是不是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樊泰章一个激灵,马上把背离开靠背椅。

他们招聘了一个湖北姑娘。

这又是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消息。但是这次出乎意料没有让他发傻,倒有点让他激动,但是他同样不知道为什么激动,哪里激动。

郑小彤半信半疑。但是在实际招聘的过程中,安小元果真尊重郑小彤的意见,每次征求意见的时候都说:“郑总,您看呢?”搞的郑小彤觉得自己非常有面子。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面子。

“啊,是啊,”樊泰章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前台小姐是安小元跟郑小彤一起去招聘的,去之前安小元跟郑小彤半开玩笑说:你看上谁我们就招聘谁。

樊泰章这样说仿佛他早已知道这个消息,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但是他不好在部下面前承认自己的消息还不如部下灵通,所以只好顺着程万里的话说。

由于这一次是按市场价格供货,所以安小元再没有拿发票去报销费用,而是拿这笔钱去租了一个写字楼,请了一个前台小姐,买了打字机、传真机、复印机,正儿八经地办起了公司。

“不去是对的,”程万里说,“人贵有自知之明。”

有了劳天容的默许,安小元的胆子大了一点。在紧接着后面的一次交易中,安小元按照市场价格供货,并且在办理结算的时候,她自己不出面,让郑小彤出面,所以结算非常顺利,比她自己去还要顺利。

樊泰章不得不佩服程万里,不但佩服他消息灵通,还佩服他会说话。程万里在这个时候说劳天容有自知之明,表面上是赞扬劳天容,实际上是讨好樊泰章,仿佛是说如果劳天容真的去当这个副市长了,那么就等于是没有自知之明了。言下之意,这个副市长还是他樊泰章出任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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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泰章突然想:关于市委有意让劳天容出任副市长这件事情,是不是程万里他们早就知道了,而就是把我樊泰章蒙在鼓里?难道自己的消息来源真的不如程万里?

最后,“蓝波”空调在“返本销售”和“有奖销售”的双重作用下,加上特区各单位的大力支持,总算把积压的库存基本清理了,并且收回了成本,填补了石化集团的资金缺口,至少,在五年之内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樊泰章这样问是打算故意把话岔开。

这一次程万里没有故作矜持,主要是没有时间矜持了,所以,他立即就原则同意,并指示立刻制定具体方案。

“很好,”程万里说,“按照您的指示,现在主要是忙着股票上市。我们准备让石化总公司单独实行股份制改造,然后单独上市,而不是整个石化集团上市。”

后来,还是这个方案的始作俑者想了一个办法:方案不变,加上有奖销售,把奖金的数目搞大一点,中奖面搞广一点,重奖之下必有买者。

“哦,为什么?”樊泰章问。

程万里和副手们都相当后悔,后悔没有给“返本销售”这个创意申请特别专利。

“主要有两个原因,”程万里说,“一是这样能满足三年业绩的要求,二是这样回旋的余地大。今年让石化总公司单独上市,明年就能考虑让地产公司单独上市,后年争取让‘蓝波’空调单独上市。”

但是,“返本销售”在市场上的反映并没有预想的热烈,理由是,这个方法很快就被其他生产厂家学去了,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竞争对手们干脆把“蓝波”空调的A方案和B方案合二为一,五年返本,价格只增加百分之十,几乎把“蓝波”逼上了绝路。如果“蓝波”不跟着调整,整个方案就进行不下去了,如果“蓝波”也跟着调整,就是也将A方案和B方案合二为一,那么前面已经销售出去的空调怎么办?之前的消费者认为自己吃亏了,肯定要找回来,找回来就是找麻烦。

樊泰章不得不承认程万里想的美,想的长远,想的周到。

后来在实际运作中,程万里的副手们果然达到了目的,因为程万里果然下令“蓝波”空调暂停生产。

“单独上市可以吗?”樊泰章问。

这个算法是几个副手私下商量之后确定的。他们其实都希望现在立即停止生产,至少先立即停止采购原材料,不管“返本销售”的情况好还是不好,都应当先暂时停止生产,因为“返本销售”推出的前提是空调市场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个变化就是由原来的卖方市场转向了买方市场,如此,即便出现脱销,马上生产也完全来得及,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先停止生产。但是,他们都知道程万里的脾气,程万里是不认输的人,关键是,自从改革之后,副手跟一把手的关系已经由过去的分权管理关系改变成老板与打工者的关系,只要程万里一句话,要哪个副总滚蛋哪个副总马上就得像屎壳郎搬家——自己滚蛋,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他们有一些非常好的建议,也必须考虑提建议的时机和方法。他们认为现在是让程万里下令暂停“蓝波”空调生产的最佳时机,如果再能配合最佳的方法,那么,这次就真的能实现暂停生产。鉴于此,无论是A方案还是B方案,他们都是以现有的“蓝波”空调库存量为基数,假设正好全部销售完应该怎么做。这样,不管“返本销售”最后的效果怎么样,至少达到了一个目的——暂停生产。

“可以,”程万里说,“我们跟券商商量了,他们认为只要财务包装到位,怎么上市都可以。其实,让石化总公司上市反而更方便操作。资产、负债、业绩都好调整一些。”

按照A方案,返本期是六年,“蓝波”空调的销售价格在原来的基础上提高百分之十。按照B方案,返本期是五年,销售价格在原来的基础上提高百分之二十。至于总体销售数量,副手们是采用倒算的方法计算的,倒算的基数就是把仓库里现有的空调全部销售出去,而且是正好销售出去为基数,所以不存在不够或多余的问题。

樊泰章想起来了,当初石化集团融资的时候就干过这样的事情,现在又故伎重演了,今年把业绩包装到石化总公司,明年再把业绩包装到地产公司,后年还可以把业绩包装到‘蓝波’公司,而亏损的包装正好反过来,反正都是国有资产,只要不往自己口袋里装,怎么包装都可以,相当于从自己的上衣口袋装到裤子口袋,证监会的那帮王八蛋自己本来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哪里能搞的清楚是怎么回事,说不定还真能给他们懵过去。

要说程万里考虑的确实比副手仔细,经他这样一指点,副手心里清楚多了,方向明确很多,很快就整理出了一个方案。不,是两个方案,一个是A方案,一个是B方案。

结束跟程万里的电话交谈之后,樊泰章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劳天容打个电话,至少可以证实一下,劳天容是不是不愿意去当副市长,假如确实是真的,那么,也要搞清楚她为什么不愿意去当副市长。

“是是是,我们现在就去做。”几个人恭敬地回答。

樊泰章打通劳天容的电话。

“你,”程万里指着提出这个建议的副手说,“马上回去整理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来。不是‘适当提高销售价格’,而是具体提高多少最合适,或者说是消费者最高能够承受提高多少价格提升,要给出具体的分析。还有,到底是几年还本,也不能凭拍脑袋决定,要有依据。另外,如果采取这种‘返本销售’的办法,估计一下子能销售出去多少,我们仓库里面还有多少,是不够还是销售不完,如果不够,差多少,需要工厂在什么时间内生产出来多少,如果还是销售不完,积压品到底多出来多少,怎么办?都要考虑清楚。我要的不是定性,而是定量。你们几个都协助他一下,把其他事情先放一下。”

“您就不要做我的工作了,”劳天容说,“能源集团的工作刚刚有点起色,现在正在进行股份制改造,我们准备用在妈湾电厂百分之五十五的资本权益作为发起股本,面向社会法人和自然人募集资金,共同发起成立特区能源投资股份有限公司,要不然,你就是给我上市指标,我拿什么上市呀?您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能一走了之吗?”

“是是是,做成功,一定做成功。”几个副手马上附和。

樊泰章听了没有说话,他有点惭愧,惭愧自己把官位看的那么重,还不如部下。这时候,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难得糊涂”,接着劳天容的话谈具体的工作,根本不跟她涉及副市长的问题。

“不是试试,”程万里说,“要不然不做,要做就一定做成功。”

“上市的主体企业是哪个?”樊泰章问。

“可以试试。”另一个副手说。

“当然是妈湾电厂了,”劳天容说,“要不然也没有三年连续经营的赢利记录呀。”

程万里仍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热情,而是看看其他几个副手,像是征求他们几个的意见。

“你在妈湾电厂本来就只有百分之五十五的股份,如果再稀释,怎么能保证控股地位?”樊泰章又问。

“只要宣传工作做的到位,应该能响应。”副手说。

劳天容说:“我们打算让妈湾电厂反过来再认购能源投资百分之六十的股份,等于是相互持股,这样我的能源集团就控股了。”

程万里这样问并不是真的担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而是不想在副手面前表现的喜形于色。根据历史的经验和他自己这么多年当领导的经验,为政者是不能在为臣者面前喜形于色的,特别是当部下有一个好的建议的时候,如果为政者喜形于色,部下至少会居功自傲,就会翘尾巴。在程万里的潜意识里,当国企老总和当党政机关的一把手一样,其实就是“为政”,副手就相当于“为臣”。程万里现在这样问副手,不仅能有效地防止副手翘尾巴,而且还能够使这个思路更加完善。总之,这样问一问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实话,这段话樊泰章并没有听懂,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认真听。他给劳天容打这个电话的本意是想证实程万里提供的消息,樊泰章本来是想从劳天容那里套出话来的,谁知道劳天容一开口就把底牌毫无保留地亮了出来,闹的樊泰章反而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借谈工作转移话题,现在话题真的被转移了,樊泰章又感觉本来想说的话没有说,于是又只好回锅炒一下。

“市场能够响应吗?”程万里问。

“那么你是真的不想去了?”樊泰章问。

程万里没有说话,眼睛定格在一个地方不动,大脑在飞快地转动,思如泉涌。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说起来是白送一个空调给消费者,但是只要将价格提高百分之二十,考虑到现在的存贷款年利率差不多也是百分之二十,六年之后才返本,这笔钱拿回来即使什么事情不做,放贷出去,或者提前还贷,六年之后早翻番了,妙!实在是妙!

“不是不想去,是实在走不了。”劳天容说,“我一个女同志,本来是不想来企业的,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并且已经干到了一半,正干到节骨眼上,能走吗?好意思走吗?”

副手说:“就是适当提高空调的价格,同时承诺几年之后返本,比如承诺六年年之后把客户今天购买‘蓝波’空调的钱全部返还给消费者,给消费者的感觉其实是我们白送一个空调给他们,这样,‘蓝波’空调肯定马上热销,我们的资金迅速回笼,一举填补当前我们面临的资金缺口。”

樊泰章听了心里又是一惊,仿佛感觉劳天容这是在骂他。

“什么意思?”程万里不耻下问。

“再说……”劳天容言欲又止。

“返本销售。”副手说。

“再说什么?”樊泰章问。樊泰章记得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劳天容的时候她就有过一个“再说”,但是“再说”什么却没有下文。那时候樊泰章跟劳天容还不是很熟,所以就没有追问,今天可以问了。

程万里还没有听说过什么叫“返本销售”。

劳天容静了一下,说:“再说我爱人也不是什么官,我一个女人做那么大的官干什么?”

“返本销售?”程万里问。

樊泰章似乎明白了一点,但又不是非常明白。但是有一点他明白了,劳天容确实不想做副市长。于是就又感动了一下,或者说是又惭愧了一下。

程万里黑色的头发露出了白跟。他又与副手们商量对策。有一个副手建议,可以采取返本销售的办法打通资金链。

“你是跟谁表达了这个意思的呀?”樊泰章问。

果然,重金之下,奇迹出现了,“蓝波”空调提前推向市场。头顶白成一片的程万里强打精神,将白色重新染黑,然后神采奕奕地面对客户,面对媒体,面对公众。但空调的销售并没有带来多少现金收入,因为第一批的销售基本上是以前已经支付订金的客户,这些订金已经被他提前支付了,准确地说已经被他压在关外那五百亩地上了。而且,随着房地产市场的大萧条,国家经济宏观调控,银根紧缩,空调销售市场形势也急转直下,按照几个月前销售形势制定的生产计划生产出来的“蓝波”空调很快就堆满了仓库,生产线上还在源源不断地生产出一台又一台崭新的“蓝波”。所以,当时的实际情况是,“蓝波”空调的出世不但没有改善石化集团的财务状况,反而加剧了资金积压。

“组织部呀,”劳天容说,“是他们找我的,我当然跟他们说了。噢,还有就是现在跟你说了。”

程万里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蓝波”空调尽快推向市场,只有“蓝波”空调尽快推向市场,并且迅速回笼资金,才能填补他的资金缺口。于是,程万里孤注一掷,一方面继续与银行周旋,一方面把最后的一点流动资金全部投入到“蓝波”空调上,希望通过“兴奋剂”来催生“蓝波”尽早出世。

“没有跟其他人?”

当时的中国发生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随着房地产大萧条的来临,资本市场不但没有立刻萧条,反而像回光返照一样的空前活跃了一把。信用社的协议存款利息已经超过百分之二十,可谓空前绝后。在这种情况下,银行向石化集团催还贷款是必然的,如果不能及时偿还到期贷款,那么至少要办理展期,或者是借新还旧,不管是哪一种选择,都意味着石化集团要按新的利率标准支付更高的利息。如此,程万里就面临了来自两方面的压力,一方面要承担巨额利息,另一方面还要看着地价一天天的下跌。石化集团在关外那五百亩地,每亩价格已经跌到三十万以下,并且还在继续下跌。程万里的头发眼看着就白了。不像以前那样一根一根地白,而是一撮一撮地白,终于,程万里头顶上白成了一片,猛一看上去,像是落了一层霜。

“没有呀。”

这时候,程万里才突然意识到,石化集团帐上的那些钱以及他在关外购买土地的那些钱原来并不是石化集团自身的利润积累,而是从银行贷款得来的,是要偿还的。不但要偿还本金,而且还要支付利息,高达十几个点的高额利息。

劳天容不明白樊泰章为什么要这样问。其实樊泰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是打探劳天容跟新来的书记有没有什么关系?还是想弄清楚为什么程万里这么快就获得消息了?难道程万里在组织部有人?

程万里是有耐心了,但是银行没有耐心。银行开始向石化集团催还贷款。

后来,劳天容就真的没有去当副市长。

得到副手们的支持后,程万里更加踌躇满志,即使在特区的房地产步海南的后尘出现明显的雪崩似的暴跌的时候,仍然能胜似闲庭信步,岿然不动。在耐心地等待手中不可再生资源的价值回升。

几年之后,当劳天容成为阶下囚的时候,她和记者有下面一段对话。

于是,其他几个副手顺着程万里的话,七嘴八舌说对对对,还是老板说的对,并且举出香港的李嘉诚做例子,说李嘉诚原来是做塑料花的,就是趁香港房地产萧条的时候,做起了地产生意,才一跃成为大老板的。

记者:你后悔吗?

“没关系,”程万里说,“土地是不可再生资源,沿海的土地更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源,从长远的观点看,只要耐心等待,地价总会升值的。”

劳天容:非常后悔。

几个副手当然点头称是,说还是我们老板有气魄,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与那些小家子气的土老板不一样。但是,这几个副手当中也有不识时务的,居然小声说:“但是如果这样一直跌下去对我们也是一个损失呀。”

记者:后悔什么?

“这下好了,”程万里向几个副手打气说,“现在终于等到我们与对手拉开距离的时机了。只有这样暴跌一下,才能把一些不具备实力的皮包公司从房地产行业中清理出去。这是房地产业的一次重新洗牌。”

劳天容:什么都后悔。

这时候,如果程万里立刻出手,可能还不至于亏损很多,事实上,程万里也真的这么想过,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出手。不知道是幻想着地价肯定还是能够重新上涨,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决策失误。总之,程万里没有即刻出手,而是在等待,等待房地产重新升温,等待地价重新上涨。好在石化集团的帐上还有钱,还能等得起。程万里甚至想,这是最关键的时刻,这时候谁能扛得住,谁就是最后的赢家。程万里认为石化集团就是少数几个能扛得住的有实力的大企业之一。

记者:最后悔什么?

程万里没有等来地价的继续上涨。事实上,地价不但没有继续上涨,反而在一夜之间突然下跌,断崖式下跌。石化集团在关外买的那五百亩地,一下子就跌到每亩四十万以下,中间连个过度都没有。

劳天容:最后悔没有去当副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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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天容说的是真心话,她确实非常后悔,确实是最后悔没有去当副市长。如果当初她去当副市长了,那么在政府班子里面,她的权力就会受到许多制约,就不会像在能源集团这样一人说了算。如果那样,那么她可能就不会发生受贿事件,至少不会发生直接受贿事件,而只要不发生直接受贿事件,她就可能不会成为阶下囚。不但可能不会成为阶下囚,可能还担任更高职位的领导。但是,生活是能够“如果”的吗?

性格决定命运,这点在劳天容身上体现最明显,如果她去当副市长,不在国企一把手的位置,就不会有今天的后果。可是,生活是能“如果”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