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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章 身陷“艳照门”

刘向来说:“那可不一定!你曾对我提过,你一直不明白包云河和唐生虎到底有什么特殊关系。我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才把这个谜底揭开。唐生虎那位年轻的夫人,就是包云河的一个远房亲戚。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包云河亲自介绍给唐生虎的,唐生虎对夫人十分满意,所以才会格外关照包云河。至于后来冷淡包云河,唐生虎实在是因为太恼火了。包云河居然不听自己的招呼,不买自己的账,唐生虎感觉个人权威受到了挑衅,难免就要给包云河一些苦头了。”

田晓堂讶然道:“就因为那个工程给了王季发,而没给他介绍的朴天成,唐生虎一直对包云河相当冷淡。现在包云河落了难,他才不会管他呢!”

田晓堂恍然似乎明白了很多事情,心想:难怪呀,难怪呢!

刘向来说:“当然有依据啦。那天我听你说包云河没有直接双规,就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根据你介绍的一些情况,我分析,至少会有两个人为包云河打招呼。一个是龙副省长。龙副省长打招呼,主要是为了保王季发,更是为了保自己。还有一个,就是唐生虎。”

刘向来接着分析道:“现在包云河出了事,唐生虎的夫人肯定会在他耳边吹枕头风,唐生虎念及旧情,又看在夫人的面子上,还是会救包云河一把的。这么一来,包云河就不会吃太大的亏了。”

田晓堂惊讶不已,问道:“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吗?”

田晓堂信服地点着头,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就宽心了许多。”

见田晓堂收了线,刘向来笑道:“是那个王老板吧?他现在也真够闹心的。”又接上刚才的话题说:“我相信你挺得过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根据我的判断,包云河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对老包不严查,对你就更不会深究了。”

第二天上午,田晓堂正躲在家里起草纪委要的那个情况说明,突然接到袁灿灿的电话。

王季发的口气明显轻松起来,说:“既然你没时间,我就不来打搅了。再见吧!”

前不久,袁灿灿上市区来,想见田晓堂,却遭到他的婉拒。这之后,两人一直没有联系,田晓堂还有点担心她生了自己的气。现在接到她的电话,他才稍稍放心了些。两人寒暄几句,袁灿灿说:“我听说有人写了举报信,说季发给你送过钱。我有些担心,就想给你打个电话。你没事吧?”

田晓堂说:“就是嘛!”他想这段通话可谓天衣无缝,就是被纪委用侦察手段截获了也不要紧。

田晓堂有点吃惊,没想到袁灿灿这么快也知道了。是王季发告诉她的吗?袁灿灿这么关心他,让他还是很感动。忙说:“没事,没事,你放心好了。”

王季发迟疑了一下,很快明白了田晓堂的意思,就说:“没有呀,没有呀。莫说送钱,我连一顿饭都没有请你吃过呢!”

袁灿灿柔声道:“没事就好。”

田晓堂越发吃惊了。王季发急于找到他,只怕是从哪儿听说了那封举报信吧。他想王季发也不过是不放心他,就故意挑明了说道:“我现在有个应酬,一时脱不开身。我正要找你呢,有人向纪委举报,说我拿了你的钱。你看这玩笑开的!你自己说吧,你什么时候给我送过钱了?”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了。田晓堂感觉心里像有很多话要说出来,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一时无语,却仍舍不得道再见。

正在这时,田晓堂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一看,见是王季发打来的,不由一惊,忙示意刘向来暂时别说话,然后接通了电话。王季发在那头说:“田局长吗,你现在有空没有,我想过来找找你。”

像是有某种默契,袁灿灿也一直不说那两个字。两人默然无语,却似乎在作无声的交流。他几乎能听见她在电话那头的呼吸。

刘向来说:“我建议你咬牙挺着,绝非信口胡言,我有一定的把握,认为你完全挺得过去。我揣摩柳凡福的态度,他们对你这个事并不会动真格去查……”

良久,袁灿灿轻声道:“好了,你多保重吧,再见!”

田晓堂赞同道:“是啊是啊,这个利害关系我还是懂得的。”

田晓堂这才回过神来:“再见!谢谢你的关心!”

刘向来说:“自什么首呀。有句话说得好,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你就咬着牙死不承认吧,挺过这阵就没事了,保证今年大年三十能在家安心过年。你想过没有,你敢承认吗?你一旦承认自己受了贿,就会引发连锁效应,不仅会牵扯出王季发,还会牵连老包,以及一批官阶更高的领导。王季发肯定给所有相关的领导都奉上了礼金的,绝不会漏掉一个。如果是那样的话,大家都恨死你了,你就没法混下去了,即便还能保留公职,却再也不会有人理睬你,更不会有人关照你,那你待在官场上还有什么意思!”

通完电话,田晓堂感觉心头暖烘烘的,却又莫名地有点心酸。又想,袁灿灿打这个电话来,除了担心他以外,只怕还担心着王季发吧。王季发虽然目前和她关系不好,但两人毕竟做了多年夫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王季发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还是会焦急的。眼下,袁灿灿是担心他多一些呢,还是担心王季发多一些?

田晓堂说:“他上午黑着个脸跟我谈了一番话,把我吓得可不轻。我现在该怎么办,真的去自首吗?”

田晓堂感觉到了心头泛起的一丝醋意,不由嘲笑起自己来: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啊!

刘向来笑道:“你别急嘛,听我慢慢说来。举报信是谁弄的,柳凡福不会告诉我,他们还是有纪律的。不过,这是一封匿名举报信。市纪委对匿名举报一般是不查的,但因为这个举报与包云河的案子有关,省纪委来的人要求还是调查一下,柳凡福这才把你叫去,要你‘自首’。”

刘向来预料的没错,田晓堂咬紧牙关拒不承认,果真顺利地挺过去了。虽然有惊无险,田晓堂却并不觉得轻松。王季发打电话来约他出去吃饭,大概是想答谢他一下。王季发说得有些动情:“田局长,你这个人真够朋友!”田晓堂只说不用客气,婉言推掉了饭局。他觉得实在可笑:王季发给他送了钱,他没有感谢人家半句,就因为他没有如实向纪委交待,在保全自己的同时也保住了王季发,王季发反而对他感激涕零,这是什么混账道理啊!

田晓堂急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封举报信是谁弄的?”

4、田晓堂觉得谋取局长还需等待

晚上和刘向来见面后,刘向来开门见山道:“我下午约出了柳凡福,相关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

一天晚上,田晓堂前去看望包云河,进门后才见陈春方正待在客厅里,不免感到有些尴尬,坐下后竟不知说什么好。看包云河绷着个脸的样子,对陈春方好象也不大热情。好在陈春方还算知趣,枯坐了一会儿,就先告辞了。

哪个动手的可能性更大呢?田晓堂想了又想,却仍然拿不准。

陈春方一走,包云河就冷笑一声说:“听说陈春方已投靠了新主子,跟李东达打得相当火热。这个狗日的,真不是东西!”

通完电话,田晓堂感觉心里好受了些。他想这封举报信会是谁弄的呢?琢磨来琢磨去,只可能是付全有,或者李东达。付全有一直对他怀恨在心,现在借机报复,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付全有恐怕没有想过,把他扳倒了,难免就要殃及包云河。如果王季发给他行贿被证实了,一直饱受非议的包云河捐出的那40万也是王季发奉送的,只怕就更加无可辩驳了。李东达呢,虽然跟他没有直接矛盾,但因为他是包云河亲近的人,李东达恨屋及乌,也有可能对他下此毒手。如果真是这样,李东达可就实在太阴了。别看他表面上对你客客气气,原来那不过是一种假象,只是用来迷惑你的!还有,李东达整他,更大的用意只怕是想牵扯出包云河,进而整倒包云河吧。

田晓堂笑了笑,心想陈春方早就是这么个狗东西,难道您过去就没看出来?

田晓堂十分感动,忙说:“谢谢老兄了。下午我等你电话。”

包云河轻叹了口气,说:“现在回过头反思,我才意识到,以前对身边的人确实是太袒护了。一个陈春方,一个付全有,都偏爱过了头。我知道,对这两人的提拔,你其实都是不赞成的。现在看来,你还是对的呀。我一片好心呢,也未得到什么好报,这两个我最关照的人,可把我害得不轻啊!”

刘向来安慰道:“你不用急。我看不如这样吧,我先去找找柳凡福,从侧面打听一下内情,也跟他打声招呼。你是知道的,我跟他私交还算不错。晚上我们碰个面,再商量对策。请放心好了,你遇上了麻烦,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田晓堂一笑,含糊道:“您是太关心身边的人了。”这话也听不出是褒是贬。包云河今天才认识到自己的不对,未免太晚了点。他怪陈春方、付全有害惨了自己,其实说到底,害了他的,不是别人,还是他自己啊!

田晓堂说:“这事来得太突然了,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包云河说:“回过头来看,我觉得自己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起用了你。我相信你的才干。你有点个性,有时候也很固执,我一直对你还是相当迁就和宽容。其实我当年也是同样的年轻气盛啊,所以我能理解你。”

田晓堂犹如被人砸了当头一棒,一下子懵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市纪委走出来的,上了小车,才发觉后背上已经湿透了。他知道,自己只怕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十字路口,究竟该往哪个方向走,他有些茫然。他又想到了刘向来,决计找他讨讨主意。回到局里,他将办公室门反锁上,给刘向来打去电话,说了刚才柳凡福找他谈话的情况,刘向来听后也有些吃惊,说:“你们局里真是复杂啊,刚拱翻了老包,马上又掉头整起你来了!”

田晓堂愣了一下,积压在心头的不少疑惑,顿时好象都解开了。他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忙说:“感谢您对我的信任,也感谢您对我的包容。这份知遇之恩,我会永志不忘。”

柳凡福接着道:“最近我们收到一封举报信,检举你接受了新一公司老板王季发的高额贿赂。如果检举属实,这事的后果你应该很清楚。说句实话,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我们也不愿意看到哪个跌跤子。这次找你谈话,就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请你回去后,认真想一想,如实写出情况说明,明天下午交给我。我提醒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写出真实情况。如果确有此事,你这次主动交代了就算是自首,可以争取宽大处理。千万不要心存侥幸,耍什么滑头。你要知道,我们现在办案有很多高科技手段,很容易找出并固定证据。”

包云河摆摆手:“不必客气嘛。眼下你和我不存在上下级关系,今天我们只是两兄弟在交心。听说有人也告了你一状,不过现在没事了。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

到了市纪委,柳凡福果然一脸肃穆,田晓堂便越发紧张了。柳凡福说:“我现在是代表市纪委,正式跟你谈话,请你以正确的态度认真对待。”听了这个开场白,田晓堂后背上已经在微微冒汗了。

田晓堂笑道:“算是有惊无险吧!”他出于无奈,违心地对纪委说了假话,却得到一致的赞许,田晓堂总感觉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这天早上,田晓堂刚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突然意外地接到市纪委常委柳凡福的电话。柳凡福说:“田局长,请你到市纪委来一趟吧,我们有个事要找你。“田晓堂愣了一下,才说:“好的,我马上过来。”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路上便十分忐忑。

包云河说:“那个死胖子朴天成弄出的那点麻烦,幸好是发生在我出事之前。如果拖到现在,我就是有心想帮你,只怕也无能为力了。我答应他的交换条件,已跟他签过书面协议,今后不管谁来局里当头,应该不会不认账,你只管放心吧!”

田晓堂还注意到,王贤荣似乎像换了一个人。在包云河那里受尽了冷落,王贤荣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代理局长李东达却一个劲地拉拢他,他自然有些受宠若惊,工作便格外卖力,有事无事都爱去找李东达请示汇报。田晓堂莫名地感到有点失落,却又想,王贤荣这么做又有什么不对呢?他是办公室主任,就应该跟主要领导走得近嘛。

田晓堂点着头,似乎很感激,心里却有点不舒服了。他感觉包云河此时重提这件事,好象就是为了提醒他,可别忘了这份救命之恩。

田晓堂不免有些困惑,但很快又想通了:李东达目前立足未稳,局长的位子还没有搞到手,为了稳妥起见,他必须最大限度地笼络人心,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尽量减少对立面。李东达这人,精明得很哪!

两人继续聊着。看起来包云河一脸轻松,气色比田晓堂上次过来探望时要好多了。他暗想,刘向来的推测只怕是对的,包云河至今仍然安坐家中,并未双规,今后再双规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只要不双规,调查就不会深入,处理也只会避重就轻。包云河对这一点大概心知肚明,所以当初那种大祸临头的恐惧早已远他而去,眼下他看起来平静多了。田晓堂问:“您在家做些什么呢?看看书、写写字?”

却迟迟不见李东达下手。不仅没有下手,相反还摆出一副很尊重他的样子,有什么事经常叫他过去商量,他的不少建议李东达都也采纳了。李东达总是笑眯眯地说:“晓堂啊,你可要支持我呀!”听那口气倒也亲切,仿佛李东达不是个临时牵头人,而是已真正做上了局长。

包云河大笑,笑得一脸苦涩,说:“我还能做什么!除了闭门思过之外,偶尔也看书写字,但大多数时间不是陪你杨大姐逛超市,就是伴她去做理疗,不是帮她洗碗拖地,不是替她侍花弄草。反正我听她的。我现在,就是一个退休赋闲的糟老头子!呵呵!”

李东达第二次担任代理局长,让田晓堂总觉得有些别扭。他想,李东达是不大可能善待自己的,说不定很快就会变相地剥夺他手中的财权。李东达已经隐忍了太久,压抑了太久,恐怕早已迫不及待,要发泄积怨,打压异己了。

田晓堂不由一震,他听出了包云河的无奈和悲凉。包云河表面的轻松、平静不过是装出来的。在内心深处,只怕满是落寞,满是伤痛吧!当然,还会有懊恼和不甘。对包云河来说,即使没有牢狱之灾,即使保住了公职,但这些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一个政治动物,政治前途被葬送了,几乎就已要了他的命,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

田晓堂只得说好,心头不免有些扫兴。

田晓堂急忙换了个话题,又闲聊了一阵,包云河突然说:“李东达把我整下去,目的就是想抢局长那把位子。但局长是不是就是他来做,现在还很难说。我倒有个建议,你不妨也去争一争。”

田晓堂怔了怔,感觉刘向来话中有话,正想问个究竟,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嘈杂,接着就听见刘向来说:“我的朋友已到了,我们改天再联系吧。”

田晓堂讶然道:“争什么?争这个局长?我哪够资格啊!”

刘向来说:“哦,还没双规呀。”

包云河说:“不存在什么资格的问题。你年轻,资历浅,这看起来好象是个劣势,但若打出干部年轻化这张牌,劣势就变成了优势。其实,我早就有此念头,可惜现在有这个心也帮不了你了。你可以去找一下唐书记嘛。”

田晓堂说:“他还待在家里,只是不允许出远门,以便随时接受调查。”

田晓堂满心慌乱。他从未有过这个奢望,一时哪拿得定主意。就只是说:“这事非同小可,容我好好想一想吧。”

刘向来问:“老包现人在何处,还没被纪委控制起来吗?”

回到家里,田晓堂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显得心神不宁。不想周雨莹凑了过来,也建议他去争一争局长的位子。

田晓堂不由也感慨不已。这一个月来,包云河的人生也太富有戏剧性了,一会儿跃上顶峰,一会儿却又跌入低谷,看得人眼花缭乱,脑子转不过弯来。包云河本想演一出精彩的好戏,不想这戏却演砸了。不仅想得到的没有得到,就连原来拥有的也要失去了,甚至还会有牢狱之灾。唉,真是世事难料,人算不如天算啊!

田晓堂觉得她管得太宽了,就没好气地说:“你以为局长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哪有那么容易!”

田晓堂简要地讲了包云河已被停职的事,刘向来叹息不止:“廉政典型不好当啊!我早就说过,他只怕会弄巧成拙,不想还真被我这张乌鸦嘴给言中了!”

周雨莹说:“事在人为嘛。你试都不试,又怎么知道这事就一定成不了?试一下哪怕不能成,又有多大关系呢。我想,这事只要唐书记大力支持,就没有办不成的。”

对这个结局,田晓堂尽管早有预感,但现在真的发生了,他还是感觉从心理上不好接受。他想找个人说说话,排遣一下郁闷,就打电话给刘向来。刘向来说:“我正在歌厅里等两个生意场上的朋友,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

田晓堂想她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不免就有些怦然心动了。如果能做上局长,就有了更大的主动权,可以实现更大的抱负,这当然是他梦寐以求的。

省纪委派出三名办案人员,在市纪委柳凡福等人的配合下,迅速在云赭开展工作。一周后,包云河被停职接受审查,局里工作暂由常务副局长李东达牵头。

但第二天,田晓堂经反复惦量,还是觉得自己目前谋取局长一职的时机并不成熟。他毕竟年轻了些,像他这个年龄做正县级的大局一把手,在云赭历史上好象还没有先例。真要打干部年轻化的牌,唐生虎只怕也会有顾虑。再说,他对唐生虎会持什么态度心里根本没底。如果唐生虎欣赏他这种毛遂自荐的做法,就是这次不答应也无大碍。如果唐生虎认为他是在无耻地跑官要官,对他产生了不好的印象,甚至开始厌烦他,那就坏了大事了。他目前面临的形势,也有几分复杂。他想当局长的信息一旦传出去,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李东达肯定要千方百计地打压他,收受王季发礼金的事只怕又要被有些人紧咬不放,还有朴天成手中握有他的把柄,会不会借机再来敲诈也未可知。这样一来,岂不是作茧自缚,引火烧身?到时候只怕不但局长的位子得不到,就连现有的一切也会失去。如此一想,他就干脆打消了那个念头。

两天后,愈演愈烈的网上舆情引起了省纪委的高度关注。一位省纪委副书记作出批示:此事不仅影响我省干部队伍的形象,而且影响我省纪检监察机关的形象。建议立即对包云河展开调查,网上反映的情况若属实,则按党纪国法论处,不实则还他一个清白。总之要尽快弄清真相,给公众一个答复。

过了两天见到刘向来,田晓堂提起这事,说:“不仅周雨莹怂恿我去争一争,就连包云河也建议我去跑一跑。”

3、包云河被停职,田晓堂被要求说明“情况”

刘向来不动声色地问:“那你的想法呢?”

包云河颓然地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田晓堂默默地望着他,暗想此刻包云河的心头,只怕是无尽的苍凉吧!机关算尽,到头来反而害了自己,他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向未知的深渊!

田晓堂谈了自己的考虑和担心。刘向来点头道:“你是对的。欲速则不达,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这些道理平时都懂,就是真遇到了事情,头脑一发热,就容易忘记。我想,要是你不知死活,偏想做一下局长梦,那只怕就会步包云河的后尘啊!”

这是包云河第一次在他面前指名道姓地破口大骂李东达,田晓堂很是吃惊。看来,包云河对李东达实在是忍无可忍,已不惜撕破脸皮。包云河一口咬定网上炒作的始作俑者就是李东达,田晓堂也觉得冤枉李东达的可能性不大。想到那天晚上李东达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像个幽灵似的,他便更加确信,李东达正是罪魁祸首。

田晓堂暗暗松了口气,说:“是呀是呀,殷鉴不远呢!”

包云河又愤然道:“这个李东达,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背后竟对我下如此毒手,我真是太低估他了!”

刘向来突然讲起了自己:“最近我终于把那个副字去掉了,做了科长,正科级,呵呵!”

田晓堂觉得包云河这个分析还是有道理的。如果说那个“天价手表”帖子还有可能是不相干的人出于义愤率性而为,那么“40万买廉名”帖子的作者则只会是知情人,甚至武断点说,就是跟包云河有过节的人。

田晓堂有点意外:“是吗,可喜可贺。奇怪呀,你们局长怎么突然想到了你,将你从被遗忘的角落里拎出来?”

包云河一脸懊恼,委屈而又气愤地说:“网上已把我完全妖魔化了。我成了一个劣迹斑斑、一无是处的人,跟恶棍没什么两样,这也太可笑了!唉,明枪好挡,暗箭难防啊!有人要借网络整我,我在明处,他躲在暗处,我拿他有什么办法。”

刘向来笑了笑,说:“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很简单。我以前之所以跟局长闹别扭,就是因为实在看不起他,觉得他就是个卑鄙的小人。但现在我明白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卑鄙正是他的成功秘诀、致胜法宝。有句话说得好,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我现在想在仕途上扑腾几下子,就得拜局长为师,学会像他一样卑鄙。”

田晓堂深知包云河这次只怕凶多吉少,又不好道破,就只是言不由衷地说了些宽慰的话。

田晓堂有点反感,就说:“你们局长毕竟不能代表大多数,你不能以偏概全嘛。”

面对网上穷追不舍的检举揭发和要求严惩的强烈呼声,包云河这才意识到,网络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他有些惊惶失措,忙找来田晓堂商量对策。

刘向来却不以为然,继续讲他的:“我以前对局长的态度显然是错误的。有个段子讲,某官僚对老婆说,吃饭,睡觉;对小姨子说,吃个饭,睡个觉;对美女说,吃吃饭,睡睡觉;对小蜜说,吃饭饭,睡觉觉;对老百姓则说,吃什么饭,睡什么觉。我对这个段子的理解是,对不同的人持什么态度,是不能弄混淆,搞颠倒的。而我却弄错了,我对局长的态度,应该像某官僚对美女、小蜜那样,而不能像他对待老百姓。至于局长人品如何,又关我屁事呢。他再卑鄙,只要他待在局长位子上,我的帽子就得靠他发。这才是最重要的。”

谁也没想到,不久网上竟再生波澜。起因是有人再次抛出一帖:《戴天价手表的廉政标兵为买廉名破费40万》,一下子又像捅了马蜂窝,让网民再度群情激愤了。他们从“性爱日记”中掉过头来,以更加凌厉的攻势口诛笔伐包云河。有网民还提议对包云河进行“人肉搜索”,情况变得越发糟糕。很快,不仅“洁净工程”质量问题、便民服务中心违规捆绑建设问题被作为包云河的罪状晒在了网上,而且包云河在“三清工程”中拿好处的问题,甚至他十多年前在戊兆搞霸蛮拆迁被骂作“包霸天”的陈年旧事,都一股脑儿翻拣了出来。这无异于火上浇油,网民们更加怒不可遏,更加不依不饶,大有不把包云河撂倒决不罢休的架式。

田晓堂笑道:“你能不能讲具体点。说了半天,我也没明白你这科长是怎么当上的。”

包云河如释重负,赶忙又上省城去了。不久,田晓堂就听到小道消息,说包云河做副市长候选人已有些眉目了。不过包云河看起来还是那个老样子,感觉不到他有多么喜悦,也不见他对自己透露半点这方面的信息。田晓堂就想,包云河到底是个干大事的人,可真沉得住气啊!

刘向来说:“别急嘛。正在我准备向局长低头示好,却苦于找不到机会时,机会却送上门来了。有一天,我们局长去宋老板开发的一处楼盘给儿子看新房,被我发现后,立即将局长引着去见了宋老板,宋老板热情地接待了他。精明而又豪爽的宋老板为了巴结局长,也为了笼络我,就当场表态,半价给局长儿子一套房,楼层可以任意挑。局长意外地得了这个天大的便宜,不由大喜过望,对我的态度一下子就改变了。后来,我又去找局长为过去的事道歉,表白忠心,局长显得很高兴,随口问我,你这副科长也干了有些年头了吧?就在问了这话不久,我长达八年的副科长生涯就终结了。”

几天过后,“性爱日记”闹得越发沸沸扬扬,“天价手表”则乏人问津。包云河被网民彻底抛弃了。

田晓堂说:“噢,是这样啊。希望你这一步踏上去,接着还能步步高升!”

通完电话,田晓堂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很愧疚。朴天成给他心头投下的那片阴影挥之不去,他想起来就感到后怕,以至于眼下跟袁灿灿见个面都有种莫名的畏怯,不得不硬下心肠,现编了个谎言婉拒她。可想到她兴冲冲地专程而来,却只能满怀失望地掉头回去,他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刘向来就笑:“借你吉言,但愿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田晓堂有些过意不去,又满带感情地补了一句:“再联系吧。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

讲了一阵自己的事情,刘向来又换了话题:“我差点忘了,有一个重要情况,你只怕还不清楚。那个在网上几次发帖子臭包云河的人,你们分析是李东达,可有证据表明,并非如此。”

袁灿灿难免十分失望,但田晓堂讲得言之凿凿,她又无话可说。只好悻然道:“没有关系,你忙你的去吧。”

田晓堂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问:“不是他,那又是谁?”

田晓堂听出她的语气已暗含抱怨了。他有些慌乱,仓促间也没想太清楚,就说:“灿灿, 真是对不起。省厅来了位领导,我得马上过去陪……”

刘向来诡谲地一笑,说:“不要急,听我慢慢道来。昨天我和柳凡福等几个在一块喝酒,柳凡福悄悄告诉我,说他们在公安局网侦大队的帮助下,早就查到发那个帖子的人是在城郊一个偏僻的小网吧上的网。这人警惕性挺高,反侦察的花招也耍了不少,他不在家里和单位的电脑上发帖子,也不在大网吧发帖子,而是跑那么远的一个地方,并且戴着帽子和眼镜。但他没有想到,网吧里的一个微型监控摄像头恰好斜对着他。纪委和公安局的人先是通过他上网发帖的电脑IP地址找到了那家小网吧,又通过小网吧里的摄像资料发现了他。尽管他捂得严严实实,还是把他认出来了。”

见他不说话,袁灿灿又主动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田晓堂哦了一声,又急不可耐地问:“那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田晓堂奇怪她的口气怎么说变就变了,但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自己刚才问了一句傻话。袁灿灿跑到市区来,只怕就是冲着他来的。现在,他应该问她在什么具体位置,然后立马赶过去相见,可他就是张不了嘴。

刘向来吊足了胃口,才不紧不慢地说:“是你的老部下——王贤荣!”

“没事就不能来吗?”袁灿灿反问,口气忽然变得有点冷。

“是他!怎么会是他呢?”田晓堂大惊失色。

就是现在,他也不知该怎么和她提及。他就只是说:“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刘向来十分肯定:“没错,就是他!都有证据的。”

她的声音有点发嗲,听那语气,就像是热恋中的小姑娘。田晓堂愣怔了一下,心头一热,暗自激动起来。可他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朴天成偷摄的那些镜头,想到了包云河给他看过的那张图片,那份懊丧又涌上心头。他想,今天是不是将朴天成搞偷拍的事情告诉她,以免她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继续受到伤害?他早就想对她说这事,可一直觉得羞于启齿。

田晓堂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王贤荣在他手下做事多年,他是看着他一天天成熟起来的,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他。现在看来,他对王贤荣其实并不完全了解。他以为他不过就是有点口无遮拦的小毛病,没想到他却有这么强的忌恨心和报复欲。包云河对他是刻薄了些,但不管怎么说,包云河最终还是让他做了局办主任。包云河虽然不大搭理他,但平时也没有刁难他多少。王贤荣抱怨包云河,本可以理解,但对包云河悄然使出如此阴招,并且一连两次出手,穷追猛打,不依不挠,直到把包云河掀翻为止,却未免做得太过分,太不厚道了。万万没有想到,王贤荣这人竟然如此阴险,如此狠毒,这实在是太可怕了。田晓堂感觉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袁灿灿说:“噢。我来市区了。”

当晚,田晓堂一夜难眠。在局里,王贤荣一直是他最信任的部下。可今天才发现,这个人他再也不敢相信了。连过去最信任的老部下都不敢再相信,在这世上还能去相信谁呢?王贤荣曾经是个多么单纯率真的人啊,不想在机关混了几年,竟变得如此面目可憎。难道,官场真是个大染缸吗?田晓堂困惑不已,也惶恐不已。他又想到了自己。自己不是也变了很多吗?他越发像个官员了,却找不到多少成就感。他有时觉得自己大有长进,有时却又觉得自己不过是在堕落。他不再轻易违背某些规则,可过后又暗自懊悔。他岂止是不敢相信王贤荣,不敢相信他人,他对自己实际上也缺乏足够的信任。他常常感觉看不清自己。好象他有两个相互矛盾的“我”,一个是内心的“我”,一个是行动的“我”。内心的“我”始终不满意行动的“我”,行动的“我”却是满腹委屈。内心的“我”想控制行动的“我”,可行动的“我”依然我行我素。于是矛盾总是不能化解,他的困惑和迷茫始终挥之不去……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田晓堂强打精神去上班。他泡了一杯热茶,喝过几口,就仰躺在转椅上假寐。刚眯了一会儿,王贤荣没敲门就径直闯了进来,举着文件夹笑微微地说:“田局长,省厅通知开个会,李局长安排你去参加。”

田晓堂答道:“我在局里。”

田晓堂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淡然道:“放这儿吧。”

“你在上班吗?”袁灿灿问,嗓音柔柔的。

王贤荣有点意外,不明白田晓堂今天怎么这样冷淡。却不好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会议要求,通知上都说得很清楚。会上还要提交汇报材料,只怕得及早准备。”

电话接通了,袁灿灿却不说话。田晓堂只得先开口叫了一声:“灿灿!”

田晓堂仍旧双目微闭,轻声道:“好好。”口气已有些不耐烦了。

袁灿灿主动跟他联系,田晓堂自然是高兴的。想起那个难忘的夜晚,他心头便漾起一股柔情。但想到那张不堪入目的图片,他心里又怪不是滋味。

王贤荣只得惶惶地退了出去。还没走到门口,突然听见身后田晓堂说:“今后上我这来,请先敲一下门。”

从包云河那边回来,田晓堂的手机响了,一看画屏是袁灿灿打来的。

王贤荣回头一看,田晓堂还是闭着眼。他顿时感到窘迫不已,忙说好的好的。出得门来,王贤荣突然打了个冷噤。他自然是满脑子的疑惑,又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和田晓堂的关系,只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对包云河的盲目乐观,田晓堂不敢苟同,心想他这次只不过是侥幸躲过一劫而已。

王贤荣走后,田晓堂又小憩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那份通知。要准备汇报材料,时间已很紧了。因所汇报的工作是一科具体抓的,田晓堂就打电话叫钟林上来一下。

田晓堂忙将这个意外情况告诉了包云河,包云河听后高兴不已,说:“我昨天就说过嘛,网上不过是一阵风,很快就刮过去了,翻不起多大的浪!”

过了很久,才见钟林姗姗来迟。田晓堂招呼他坐下,看他那副胡子拉碴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钟林自跟付全有出去“培训”回来后,人变得更加蔫巴了,工作热情也一落千丈,看起来真有点不大正常了。

10点钟左右,田晓堂再去网上查看,却发现跟帖数仍只有50万多一点,快速上升的势头大大减缓。他十分讶异,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忙在网上浏览,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更具轰动效应的帖子,题为《曝光厅官性爱日记》,一下子把网民的眼球全吸引过去了,所以就没有多少人再来关心包云河这块“天价手表”了。田晓堂不由喜出望外,心想包云河真是有福之人,命中自有贵人相助。那位荒淫的厅官,现在就是他的贵人啊。

田晓堂说了起草材料的事,钟林答应得很好:“行啊,我按要求回去弄吧。”

第二天早上,田晓堂进了办公室就上网,见跟帖数已飙升至50万,暗叫大事不好。可包云河不听劝告,他又不好再去提醒。田晓堂暗想,这个越来越烫手的麻烦,只怕真是包云河自讨的。如果包云河不为了权欲而去费尽心机浪得廉名,又怎会招来别人的嫉恨和攻讦!古话说得好,“真廉无廉名,立名者正所以为贪。”说到底,还是一个“贪”字作怪呀。眼看着包云河在网络舆论危机中越陷越深,田晓堂一方面觉得包云河是自讨苦吃,另一方面又不愿看到包云河真出个什么事。对包云河,他的感情太复杂了。

一天后钟林交了稿,田晓堂看了却很失望。那份材料太粗糙了,钟林显然没有认真下功夫。田晓堂本想狠狠地批评钟林几句,责令他重新起草,可又想钟林消极怠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要他重写只怕也是枉然,反而还耽误了时间,不如自己动手弄一弄算了。

田晓堂进了办公室,打开灯,屋子里顿时灯火通明。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来,回想刚才看见那个黑影的情景,仍然有种惊悚之感。他想,这么晚了,李东达还待在局里干什么?

5、有老板想帮田晓堂“往上走”

李东达在黑暗中支吾道:“有点小事情,就多待了一会儿。”

这天晚上,田晓堂突然接到朴天成的电话,约他出去喝茶。自从那次为那个得而复失的大楼土建工程打来电话将他和包云河臭骂了一顿后,朴天成再也没有主动跟他联系过。眼下朴天成约他喝茶,又想干什么呢?该不会是借那些偷拍的视频影像,再来勒索他吧。朴天成这人,只怕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田晓堂预感到这次见面将会凶多吉少,就惴惴不安地去了,像是赴一场鸿门宴。可在茶楼见到朴天成,人家却满脸堆笑,握手寒暄,热情有加,好象两人是相交多年的老友。田晓堂被搞糊涂了,不晓得朴胖子葫芦里卖什么药。

当天晚上,田晓堂应酬过后,回局里来取个东西。上了四楼,走廊上黑漆漆的,他也懒得开灯,勾着脑袋摸索着往前走。走了一阵,他昂起头来,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黑影,飘飘忽忽的,就像个幽灵,他被吓得啊地一声大叫,酒早醒了大半。听见他的惊叫,那个黑影说话了:“是我,李东达!”田晓堂这才松了口气,问:“李局长还没走?”

坐下后,朴天成一边挪动屁股一边问:“老包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他能跨过这个坎吗?”

田晓堂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在心里暗自叹息。

田晓堂含糊道:“仍在停职审查呢,最后怎么下结论还很难说。”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怒火。朴天成大概以为他并不知道被偷拍的事,因为包云河曾答应过朴天成,要对他隐瞒。可转念一想,朴天成哪会轻易相信包云河真能守口如瓶。也就是说,朴天成只怕明白他其实了解那些内情。既然明白,朴天成今天面对他竟还能这么泰然自若,就像没事人一样。这家伙怎么这样厚颜无耻?!

包云河摇着头,不以为然地说:“主动去招惹纪委,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朴天成没有觉察田晓堂的脸色有点异样,接着那个话题说:“不管下什么结论,局长的位子只怕保不住了。”

田晓堂说:“你自己去解释,网民哪会相信,既不会相信你是当事人,也不会相信你说的话,那样只会越描越黑,激起他们更大的公愤。我觉得,您不妨主动向市纪委说明情况,由他们出面向社会发布消息,作出正面回应,这样可能稳妥一些。当然,怎么对纪委汇报,还是要讲一些策略的。”

田晓堂说:“官复原职的可能性不大。”

包云河反问:“怎么主动?我也去发个帖子解释一番吗?”

朴天成瞥了他一眼,说:“对这个空缺的局长位子,你有什么想法?”

包云河太低估网络的力量了。田晓堂忙劝道:“现在网上舆论越来越受重视了,您可不能掉以轻心。我觉得还是主动应对为好。”

田晓堂笑了笑,说:“我什么想法也没有,还轮不到我有想法。”

包云河说:“已有人提醒过我了,说网民可不是好惹的。我觉得没必要像如临大敌似的。网络不就是个虚拟空间嘛,一些人愿意在上头管管闲事,发发牢骚,骂骂娘,那是他们的自由。可这事再怎么炒作,也就是一块表,我就不相信还能真把我怎样!”

朴天成的屁股突然安静下来,不再挪动了,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说:“你也可以有想法。当官要正的,小姐要嫩的,这道理你不会不懂,你说没想法,那是屁话。但想法要变为事实,只怕还有不小的难度。我倒有个建议,让我来帮你一把,实现这个想法,你看怎么样?”

田晓堂笑道:“真正的劳力士表,最便宜的都是上万块钱。几千块的不过是冒牌货。”他暗暗吃惊,付全有为了讨好包云河,竟然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包云河自称不知那块表的底细,让人真不敢相信。

田晓堂很是意外和震惊。他没想到,朴天成竟会主动提出帮他,并且不是帮他办件小事,而是想把他扶上局长的宝座。这个朴胖子,口气怎么这样大,他有这个能量和本事吗?再说,自己当不当局长,哪用他这个生意人来瞎掺和,真是可笑。

包云河哦了一声,主动道出了手表的来历:“晓堂你也不是别人,我实话告诉你吧,那块表是上次去欧洲,付全有买了送给我的。我以为就值几千块钱,便收下了。没想到这表竟然这么值钱。付全有也真是的,买这么贵的表送我,这不是想害我吗!”

大概是猜出了田晓堂内心的怀疑和不屑,朴天成把头勾了勾,凑近他说:“这些年,我虽然身在商场,但没少跟官场打交道,耳濡目染,对其中的门道看得再清楚不过。你有往上走的想法,但光心动不行动,不去疏通关系,不去上下动作,那肯定不会遂愿。我知道,你其实不善此道,那么就由我来帮你代办好了。需要花钱我来掏,需要找人我去跑。你要相信我,决定你能不能当上局长的那几个关键人物,我都有办法替你搞定!”

田晓堂颇觉意外。又不便多问,就只是说:“我已在网上查过了,那种型号的劳力士手表确实是这么个价位。”

田晓堂越发吃惊。朴天成的话虽然听起来牛皮哄哄,但他所言只怕并非信口开河。田晓堂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问:“我与你非亲非友,你凭什么这么死心塌地地帮我?”

田晓堂匆匆赶到包云河家里,一见面他就发现包云河左腕上光光的,那款劳力士手表已不见踪影。他向包云河详细介绍了网上的形势。包云河说:“那块表真的值4万?早知道有这么贵,我才不会戴着呢。”

朴天成哈哈大笑,说:“老弟真是个直爽人,说话不拐弯不抹角。我也就没有必要跟你兜圈子,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我凭什么帮你?第一,你值得我帮。我朴某人讲义气,够朋友,乐于帮人,但帮人也得看对象。我觉得,你这人相当正派,这很难得。举个例子,那次我请你去东方威尼斯,你虽然在房间待了一个小时,其实什么也没干。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清楚得很。我请过不少官员去那些休闲场所,无不是乐不思蜀,唯独你是个例外。我虽然没什么眼光,但有一点还是看准了的,那就是只有正派的人做官才会更长久。帮你这种正派人,更值得。第二,帮你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你不仅有群众基础,更重要的是,上面有个欣赏你的唐大老板。只要唐老板肯点头,这事就容易多了。第三,帮你升上去后,我多少也能沾点光。你别吓着了,我这意思并不是让你为我徇私枉法,只是有什么事请你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适当给予关照和方便。我帮你肯定是要回报的,说不要回报那是假话,你也不会相信。但我绝不会为难你,连累你,提过分的要求,做一锤子买卖,这一点请你只管放心。以上就是我帮你的几点理由,我这些话讲得够实在吧?”

下午两点钟,田晓堂再去上网查看时,那家论坛上的跟帖竟然已快速上升到30多万,而且那个帖子已被大小网站纷纷转贴,网上几成铺天盖地之势,责问之声更是不绝于耳。田晓堂意识到情况比自己估计的只怕还要糟糕,立即又给包云河发去短信,请他重视此事。几分钟后,包云河回道:我已从会上请假,你赶快来我家。

田晓堂没想到这个朴胖子看问题竟这么透彻,也没想到他谈起这笔“交易”来竟如此坦率。朴天成居然啧啧称赞他很正派,这未免有点滑稽,但朴天成认为只有正派的人做官才会更长久,要帮就应该帮正派的官员,却可见朴天成还是颇有远见的。只是这事来得太突然,田晓堂真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只是淡淡地笑着,并不表态。

田晓堂闻讯去看帖子时,已是第二天上午10点。看到“天价手表”几个字,他吓了一跳。后来见是4万多,才稍稍松了一口气。4万多还谈不上天价,网络上就喜欢夸大其辞,但一个年工资收入只有4万多的领导干部戴一款价值4万多的手表,还是叫人不好接受的。田晓堂也没想到,包云河戴着的那款劳力士表竟然这么昂贵。他继续看帖,再一次受到惊吓。他发现这个帖子受到了网民的高度关注,目前跟帖的人次数竟已达到10多万。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忙给正在市纪委参加廉政建设研讨会的包云河发短信。包云河回话却只是说,我已知道了。田晓堂暗想,包云河只怕小看这个事了。

朴天成有点急了,屁股却坐得稳稳的,继续动员道:“其实你心里也很清楚,如果没人帮你,你想做局长是没多大希望的。而我帮你弄成了这事,你不仅得到了局长的位子,更重要的是,还为自己赢得了今后向更高层次发展的时间和机会。做官要趁早,如果你这么年轻就成了正县级的局长,那么只要不出大的意外,一步步升上去,将来很有可能做到省部级。但如果这次没做上局长,拖个五六年再才做上,那你的年龄优势就丧失了,将来受年龄因素影响就没法升得更高,顶多也只能弄个正厅了。也就是说,你这次上还是不上,今后的仕途和人生将会有天壤之别。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太多。”

谁也不会想到,一夜之间竟然风云突变,惹祸的正是那张彩色照片。准确地说,惹祸的是照片中包云河腕上戴着的劳力士手表。一则题为《廉政标兵竟带天价手表》的帖子出现在一家知名论坛上,帖子中贴出了包云河的发言照片,以及那款劳力士手表的放大照,并咄咄逼人地写道:这块劳力士名表价值4万多,戴在这位廉政标兵手上,真有几分搞笑。凭他的合法收入,他买得起这样的天价手表吗?他买不起却戴得心安理得,这廉政标兵够格吗?

田晓堂再一次感到震惊了。这个朴天成,对官场竟然这般洞察入微。他突然意识到,人家看好自己,只怕并不是图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的。朴天成所言乍一听似乎有些玄乎,但认真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既然这事如此重要,可以预期的前景如此诱人,他不免就有点动心了。以前他觉得时机不成熟,一是怕唐生虎不点头,二是怕朴天成搞敲诈,三是怕李东达做手脚,而现在这前两条不用再担心,只剩下个李东达,问题就简单多了。田晓堂这么寻思着,嘴里却还是说:“我刚才说不敢有想法,是有原因的。局里有人早就盯住这个位子了,在上面活动得相当厉害。要是我半路杀出来,把人家快到手的东西抢走了,他还不跟我拼命?”

流言仍然在传播着,但对包云河影响似乎不大。不久,包云河参加了全省十大廉政标兵命名表彰大会,还在会上作了表态发言。他作精彩发言的彩色照片,被刊登在报刊上,发布到网站里。

朴天成听出来了,田晓堂已被他说动了,只是还没完全拿定主意。朴天成就笑了起来,这是一种自负的笑。而屁股却又在沙发上开始挪动了。田晓堂想起来,在刚才商谈“帮他当局长”的过程中,朴天成坐得稳稳的,屁股一次也没动过。看来,他的屁股还是能够安静的,只不过要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因为那时他根本无暇顾及屁股。

王季发听到流言,感觉到了压力。他约出田晓堂,发了一阵牢骚。他不明白包云河捐出40万礼金到底想干什么,埋怨包云河真不够意思,这阵子弄得满城风雨,让他也受了牵连。田晓堂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泛泛地安慰了几句。

朴天成眼睛一眯,说道:“这个倒不用怕,我来帮你摆平。谁他妈的想坏你的好事,老子就让他吃够苦头!”

田晓堂开始还以为,这个流言蔓延几天就会烟消云散。没有想到,它居然会像这冬日的西北风一样越刮越猛。田晓堂替包云河感到担心了。包云河这段日子基本上待在省城,也不晓得对流言知不知情。包云河不主动找他问起,他也不方便开口。

田晓堂不由一愣。朴天成大概是有点忘形,一不留神,眼里就露出了凶光,说话就带上了流氓腔。田晓堂顿时警觉起来,并为刚才的动心感到了几分惭愧。朴天成这个人,底细不明,又深不可测,自己岂能跟他“合作”,自己哪玩得过他?再说,自己真的靠他“帮助”才能做上局长,那也太掉价了,还有什么人格和尊严可言?还算是个正派的人吗?更重要的是,自己有多个把柄捏在人家手里,别看朴天成现在信誓旦旦,说不会让你为难,不会给你添麻烦,到时候只怕就不认账了,必定会提出非分要求,软硬兼施地逼你就范,自己不得不被他牵着鼻子走。不行,绝不能答应朴天成。刚才被他的三寸不烂之舌那么一蛊惑,差点儿就上了当。

包云河的干部调整动议,很快就在局党组会上顺利通过了。这之后,包云河又很少待在局里,三天两头往省城跑。就在这时,一个流言忽然在社会上冒了出来。流言说包云河不过是个假廉政,他捐出40万只是为了买个清廉之名,而收下的贿赂却不知有多少个40万,还说他捐的40万一准是王季发送的。王季发接下那么大的工程,岂有好处独吞之理?老百姓如今是越来越聪明了,凡事都有了自己的判断,才不会轻易相信媒体上的说辞呢。对媒体上宣扬的,他们常常爱从反面理解。要命的是,事实证明,从反面理解往往是对的。

田晓堂婉言道:“朴老板的美意,我心领了,但这事我不想做。”

田晓堂不好反对包云河。包云河称这次调整是工作需要,理由自然冠冕堂皇。包云河刚把他从一场危机中解救出来,包云河是他的恩人,甚至可以说是恩重如山,他又怎么好意思唱反调?再说,他即使不支持也很难改变最后的结果,包云河想办的事,几乎没有办不成的。包云河有的是办法。

朴天成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挪动着的屁股一下子又定住了,问:“为何不想做?”

这天上午,包云河把田晓堂叫过去,亲热地笑着,说他正在考虑调整局内部几个干部,其中包括付全有,打算安排到一家二级单位任支部书记、副站长,征求田晓堂的意见。田晓堂感到很突兀。他知道包云河单独跟他通气,其实是想寻求他的支持。包云河这样匆匆调整干部,显然已在准备走人了。包云河想调整的那几个干部,都是他偏爱的人。特别是付全有,拟任职的那家单位是二级单位中职能最强的。付全有由一个正科级非领导职务转任实权单位的正科实职,这种调整是比较少见的。田晓堂暗暗揣摩,包云河急于突击调整干部,难道是他的“廉政秀”发挥了作用,提名副市长候选人又有了新的希望?

田晓堂笑了笑,敷衍道:“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总之我还是觉得时机不够成熟。”

田晓堂不由哈哈大笑。刘向来的观念变化,让他有些吃惊。但刘向来的一番议论也并非虚言,他又感觉有点懊丧。

朴天成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冷冷地说:“我原以为老弟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也不知道你是真有点犯傻呢,还是聪明过了头!”

刘向来感叹道:“我醒悟得是迟了点儿。不过,这世上大器晚成者也大有人在。黄忠六十才跟刘备,姜子牙八十方为丞相,佘太君百岁始挂帅,孙悟空更是五百多岁西天取经,白素贞甚至一千多岁才下山谈恋爱呢。跟他们一比,我倒还不算晚。呵呵。”

这话就有些不中听了,隐约还带点威胁的味道。田晓堂却懒得理他,就不再言声,只是淡淡地笑着,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茶。

田晓堂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去省厅开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天下午,正准备出发,甘来生突然跑上四楼来,吞吞吐吐地对田晓堂说:“田局长,有个事要请示一下您。”

刘向来说:“不瞒你说,我还是想回过头来,在仕途上再打拼一番。”

田晓堂道:“你说吧。”

田晓堂不由笑了,说“你这个财迷,现在又成官迷了。是不是又有了新的打算?”

甘来生说:“刚才薛姨的大儿子打电话来,说薛姨病得很厉害,想请我帮忙出个车,把她送到省里去治病。”甘来生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那离开了方向盘的两只手,竟不知放在哪儿好了。

田晓堂问刘向来最近在忙些什么,刘向来说:“正在帮那个浙江的宋老板争取一个新项目。你不知道,为了把这个项目弄到手,我天天跑这部门那部门,找这领导那领导,可谓跑断腿,磨破嘴,真是太不容易了!我以前还觉得做不做官无所谓,正经做个商人也很好,现在才意识到这种想法是多么可笑。如今做大生意的,多是官商勾结。不勾结官员,就别想赚大钱。再说,做官本身就是最好的生意,无本经营,一本万利。做官掌了权,就像张爱玲说的,权力如同春药,让人觉得本来办不到的事情可以办到。一个人做了官再去悄然经商,亦官亦商,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必定会大发特发。”

田晓堂暗暗有点不悦,但想到自己曾经作过的承诺,又想薛姨自郝局长过世后也真是可怜,就很爽快地说:“行啊,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刘向来道:“但愿我是多虑了!”

甘来生顿时一脸喜色,忙道了感谢,却又有些不安,便问:“那您怎么办呢?”

田晓堂一惊,却仍不以为然地说:“也不至于吧!”

田晓堂说:“我坐别的车去嘛。”

刘向来又说:“不过,老包大概也是苦无良策,才不得已这么做的。这实在不是什么上策啊。你没听说过么,这年头什么先进都可以当,就是不能当廉政典型,当廉政典型最不受欢迎,风险实在太大了。我就怕老包弄巧成拙啊!”

甘来生走后,田晓堂去了李东达那边,说了几个事,又顺便告诉他,甘来生家里临时有点急事,自己只好坐局里那辆旧帕萨特去省里开会。这事本不用跟李东达说的,但田晓堂觉得打声招呼还是妥当一些。不想李东达听了却说:“那辆帕萨特车况不太好,干脆叫小牟跟你去吧。”

“噢,这样啊。”田晓堂感到很吃惊,却又觉得刘向来所言有些道理。

田晓堂颇觉意外。小牟开着的奥迪,现在自然成了李东达的专车。他没想到李东达会主动提出把专车让给他坐,便说:“这不大好吧?”

刘向来笑道:“你很敏感嘛!前段时间,社会上盛传包云河要做副市长候选人,但后来这种流言却销声匿迹了。我分析,老包只怕是受到了挫折,却又不甘心,才别出心裁,想到了当廉政典型这个主意,企图以此使自己脱颖而出,引起上级领导的关注和垂青,进而提名他为副市长候选人。如果花40万只弄个廉政标兵,这成本当然不低,要是能钓得副市长,这买卖可就太划算了。当然,这些只是我瞎猜而已。”

李东达笑道:“有什么不好。坐奥迪上省里还稍微体面一点。开那辆破帕萨特去,不仅丢我们局里的脸,也丢云赭市的脸啊!”

田晓堂点头道:“我也觉得好象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他像是有意要把自己包装成廉政典型。莫非,这事也和换届有关?”

田晓堂笑了起来,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向来嘿嘿笑了几声,没直接回答,只是说:“你没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吗?他早不捐钱迟不捐钱,偏偏在这换届的节骨眼上,他捐出了40万礼金,当上了什么廉政标兵。”

在省厅开了一整天的会,晚上尤思蜀副厅长来到田晓堂的房间小坐。尤思蜀问起包云河的近况,田晓堂就有选择地跟他讲了一些,尤思蜀听后不住地摇头感叹:“老包还是个不错的人,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田晓堂听出了挖苦的味道,说:“当廉政标兵有什么不好吗?”

待了大约半小时,尤思蜀起身告辞。他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来,拍着脑袋说:“还有个事,我差点忘了。”

刘向来约田晓堂在一家茶楼相聚,一见面就说:“你们包局长这阵子可真够风光的,报纸上有名,电视上有影,广播里有声,又一举拿下全省十大廉政标兵,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呀!”

田晓堂有点惊讶地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2、局长被网络负面舆论打入深渊

尤思蜀说:“老包拿来的那四本烟标,龙副省长早就看够了。他已把烟标册放在我手上,交代我,等你们哪天来省里,就给老包带回去。”

田晓堂苦笑道:“这个朴天成,真不是个善茬啊!”

田晓堂感到很意外,紧张地思考着该怎么办。龙泽光堪称人精了,哪会轻易相信烟标真是包云河的父亲留下来的。现在包云河出了问题,龙泽光难免感到有些不放心了,便动了退还烟标的念头。但他只怕不是真心想退,让尤思蜀这么说说也有可能是探听虚实。想定后,田晓堂便笑道:“那几本烟标本是包局长私人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他之所以要送给龙副省长,只不过是觉得龙副省长那里才是烟标最好的归属,交给龙副省长也是对他父亲在天之灵的最大安慰,因为龙副省长喜爱烟标,懂得欣赏它们。而在包局长看来,烟标就是一堆花花绿绿的纸片,拿回去了也不过是束之高阁,反而愧对老父。所以,还是请龙副省长成全包局长,就把烟标留在身边吧。”

包云河说:“目前我还能罩着你,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倒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今后我不在显位了,他会不会再生事端,那可就难说了。”

尤思蜀也笑,说:“既然你这么说,我再去劝一下龙副省长,让他收回成命。”

田晓堂顿时又有些紧张了,忙问:“那该怎么办?”

田晓堂说:“这样最好。”

包云河又说:“其实我已答应了朴天成,对你瞒下这个事。但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想让你蒙在鼓里。我告诉你实情,就是要让你吸取教训,今后注重小节,同时对朴天成这个家伙一定要小心提防。他答应我会删除你的画面,我觉得他的话只怕当不了真。”

翌日上午,会议结束,田晓堂却没打算马上回去,决定在省城还逗留半天,先去老同学沈亚勋那儿坐坐,再约他一起去看望导师寇佳庭教授。

田堂连连点头,说:“我会的。”

到了沈亚勋的办公室,沈亚勋笑呵呵地迎出来,在田晓堂的左肩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拳,请他在沙发上落座,然后转身把门关了。

包云河淡淡一笑,说:“这话就言重了。你遇上了麻烦,我作为你的直接领导,作为你的老大哥,岂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不管你和王季发的老婆是个什么关系,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请你一定要把这事的利害关系惦量清楚,自珍自重,好自为之!”

田晓堂说:“沈兄挺忙吧?”

田晓堂不由一震,顿时感动不已。他这才意识到,包云河为了保他,确实是不惜血本了。如果包云河舍不得拿出“干货”跟朴天成交换,那他的处境将不堪设想。他怀着深深的感激,说道:“真是太感谢您了,包局长!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沈亚勋给田晓堂端来一杯热茶,紧挨着他坐下,微皱着眉说:“也没忙个正经。就是一天到晚找的人多,刚才就来了两拨人,被我打发走了,又来了几个电话,说要过来面见我,也被我推掉了。没办法,我只好关上门,不然等会儿又有人来打扰,我跟你说几句话都没法清静。”

包云河说:“朴天成这个狗日的,只怕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我们付出这个代价看似大了些,但为了从‘虎口’中救出你,我觉得还是值得的。”

沈亚勋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田晓堂却感觉他的表情是装的,内心只怕正为此而得意着呢。田晓堂难免有点酸酸的,说:“有人来找说明你有找的价值,门庭若市说明你这个位子十分重要。如果真没几个人来上门汇报,整天门可罗雀,只怕你更不好受呢!”

想起朴天成那肥猪似的身子在沙发上挪来挪去的样子,田晓堂就感到一阵恶心。他恨恨地说:“这个朴天成,算盘打得太精了!”

沈亚勋就笑,说:“你说的也有道理。只不过,我也不能直接拍板解决什么问题,人家来找我,其实是想找省领导,我只是帮着牵个线搭个桥。别看我是个处长,现在又解决了助理巡视员,其实在这省政府大院里,角色仍是个小秘书,服务省长的小秘书,只能唯省长们马首是瞻,一天到晚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像个小媳妇似的。哪像你做着局长,下到县里还不是威风得很,遇上个什么事儿胸口一拍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多爽啊!”

包云河说:“事已出了,躲是躲不掉的,只有积极应对。我和朴天成谈了半天,总算谈妥,除了把机关大院优惠卖给他,附楼和广场的工程交给他以外,主楼的内外装修也让给他去做。这个条件朴天成还算满意,表示一定说话算数,绝不再拿这事作什么文章。”

沈亚勋一副自我调侃的口气,话中却巧妙地透露了自己已解决副厅级别的信息,田晓堂感到很吃惊,这小子也太顺了。他知道沈亚勋的话其实言不由衷,就说:“你这是省政府,大衙门,我们那座小庙岂能相提并论!你虽然不能直接解决问题,但通过你联系、协助省领导帮人家解决的问题,都是重大问题,事关全局和长远,而我一个市局的副职,能解决的问题也只是些芝麻小事,拈不上筷子。再说威风,你跟在省领导屁股后头,哪怕是狐假虎威,那威风的自我感觉也是实在的,而跟我打交道的多是些平头百姓,人家才不会把你当回事呢,又哪能体验到什么威风啊。”

田晓堂已是一头汗水了,惶然道:“真是对不起,给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沈亚勋大笑,说:“狐假虎威,这词用得挺准!我们办事经常就是打着省领导旗号,典型的狐假虎威!”

包云河缓缓道:“他不是冲着你来的,只是针对王季发。据我分析,那个工程被王季发揽去后,朴天成对王季发怀恨在心,一直在琢磨怎么报复王季发。他指使人偷偷在王季发的住所内安装了隐蔽拍摄装置,大概是想抓点王季发的什么把柄。不想王季发的把柄还没抓着,却发现你出现在镜头中。朴天成如获至宝,转而针对你打起了算盘。他不直接找你,却拿着这张从视频上截取的图片来找了我,告诉我拍到你完全是个意外,并表示他将把与你有关的画面全部删除。我心里明镜似的,他朴天成可不是什么好鸟,哪会有菩萨心肠,他跑来找我,其实就是来搞敲诈的。”

田晓堂说:“不想狐假虎威也行。你放到地市做书记、市长,成了一方诸侯,那就是真威风了,威风八面,威风凛凛!”

“朴天成!”田晓堂大为震惊。怎么会是他呢?田晓堂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只怕错怪袁灿灿了。看来,袁灿灿多半也是受害者。

沈亚勋说:“我倒是想早点下去锻炼,可领导不给你机会,想也是白想。”

“朴天成。想不到吧?”

田晓堂开玩笑道:“你下去做地方大员,这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我希望你能去云赭,那我可就有靠山了!”

“谁?”田晓堂瞪大了眼睛。

沈亚勋说:“我不想去云赭。去了那里,跟你老同学我哪敢摆领导的架子,哪敢耍领导的威风!弄不好,被你揭了老底,我可就威风扫地了!”

包云河说:“现在社会复杂啊!说句不该说的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知道这张图片是谁给我的吗?”

田晓堂不由哈哈大笑,说:“谁叫你当年不检点,留下把柄被我捏着!”

这番话说得够推心置腹了,田晓堂又惭愧又感动,忙说:“您批评得对,都怪我自我要求不严,才惹出这个事来,让您也脸上无光了。”

说笑了一阵,沈亚勋突然换了话题:“龙副省长就在这七楼办公。我曾听你说过,他过去做厅长时,对你颇有好感。你今天既然到这儿来了,是不是去看看老领导?若他在办公室,我来帮你联系,争取他能接见一下。”

包云河严肃道:“倒回去十几年,生活作风问题要毁掉一个干部,那真是轻而易举。现在社会风气变了,对这类事似乎宽容多了。但是,像你这样,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摄了像,拍了照,以此相要挟,也是很要命的。如果把这些影像资料发到网上,或是寄给纪委,也是能把人搞臭,甚至整得很惨的。这样的先例不少。所以,在男女关系这些小节问题上,还是要慎之又慎,千万不可随便啊。若因小节坏了大事,影响了政治前途,那就太不划算了。”

田晓堂迟疑了一下,说:“好吧。”

田晓堂接过图片一瞧,顿时如五雷轰顶。图片上竟是他和袁灿灿赤身躺在床上的情景。再细看,他的脸被拍了个正着,而袁灿灿的头却跑到了镜头之外,身上也半掩着被子,根本看不出是谁。田晓堂不由羞愧难当。难道,这些图片是袁灿灿偷偷摄下的?不是她又是谁?这事除了他和袁灿灿,哪有第三人知道?看来,他还真是太轻信袁灿灿了,其实他并不了解她。他恐怕已中了她的圈套了。田晓堂懊悔不迭,又气恼不已。

沈亚勋就起身去办公桌边打电话,只说了两三句话就挂上了话筒,然后转过身来,对田晓堂耸了耸肩说:“不凑巧,龙副省长半小时前出去了。我刚才问的是他秘书。”

进了书房,只见窗帘关得严严实实,田晓堂马上就感受到了一种气氛。坐下后,他两眼看着包云河,等待包云河开口,包云河却保持着沉默。田晓堂难免慌乱起来,两眼再也不敢直视包云河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包云河才长叹一声,从手边一个白纸袋里抽出一张图片来,递给田晓堂,冷冷地说:“你自己看看吧。”

田晓堂说:“龙副省长是个大忙人,自然不容易见着。如果我想见就能见到他,那反而不正常了!”

揿响包云河家门铃,包云河给他开了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引着他往里走。田晓堂边走边问道:“杨大姐呢?”包云河淡然道:“她出去串门去了。”

沈亚勋突然压低了声音,说:“今后你还要常来这儿走动走动,碰上机会就去看看龙副省长。多跟领导接触,对你只有好处。我向你透露个消息,龙副省长有望在近期升任常务副省长,我也有可能安排去直接服务龙副省长。”

田晓堂怀着满心的忐忑,火速赶了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包云河居然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到局里召见他。包云河有个习惯,一般不在家接待下属,谈论工作,今天为何要破例呢?田晓堂有些不解。

田晓堂顿生感激,忙说:“谢谢沈兄!也祝你如愿以偿,跟上常务副省长,前途越发无量!”

这天晚上,田晓堂在家刚吃完晚饭,突然接到包云河的电话。包云河口气有点生硬,只说了一句:“你到我家里来一趟吧。”也不等他回答,就匆匆挂了电话。

沈亚勋笑道:“咱俩谁跟谁,哪用讲客气!我在这里表个态,今后只要能够关照到你,我自会尽心尽力,责无旁贷!”

包云河敢将别人奉送的礼金捐献出来,而且一捐就是40万,也不怕媒体披露,这让田晓堂很是意外。他对包云河此举大为钦佩,却又有些疑惑,觉得好象不大对劲,至于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却说不上来。

田晓堂再次表示感谢,然后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寇教授吧,你上午能不能抽出时间?”

这事经《云赭日报》率先报道后,省市各路媒体蜂拥而上,一下子将包云河炒成了新闻明星、廉政典范,被誉为“当代新包公”。正好省里在开展十大廉政标兵评比活动,包云河以其感人事迹,当仁不让地跻身全省十大廉政标兵行列。

沈亚勋说:“你还记得寇教授啊?你今天能主动提出去看他,真是难得!”

原来,这天《云赭日报》在“新闻故事汇”栏目中推出一篇报道,称包云河捐款40万给了市慈善总会。情况据说是这样的:两天前,包云河戴着帽子和墨镜,亲自提着40万现金去银行,用化名将钱打到慈善总会的账户上。不想银行一位工作人员还是认出了他,偏偏这位工作人员的老公就是《云赭日报》的记者。那位记者一直为找不到好新闻线索而苦恼,闻讯后大喜过望,马上找到包云河要求采访。包云河一开始不愿透露,可那个记者哪会轻易放过,他缠住包云河软磨硬泡,包云河无奈之下,只得勉强回答了几个问题。当记者问起这40万的来源时,包云河特意强调说,都是送上门来又没法退回去的礼金,每笔的数额倒不大,只是送的人多了,积攒起来才有了这个数。而且这些上家里送礼的人多是他爱人接待的,他爱人又不大认得这些人,所以究竟是哪些人送来的礼,他至今都是一本糊涂账。

田晓堂说:“我已有好几年没上过他的家门了,实在是对不住老人家。”他暗想,我不去看寇教授,还不是因为你沈亚勋呀。当年,寇教授在两个得意弟子中最看好的还是田晓堂,可现在他比沈亚勋混得差远了。他害怕面对寇教授,尽管寇教授是个十分和蔼的老头。

当晚躺在床上,田晓堂思忖再三,想法又发生了变化。他想也不怪周雨莹愤愤不平,不仅仅是周青的老公,如今不少手中有点实权的人,日子都过得滋润得不得了,住漂亮房子不说,还给家人买私家车,甚至送儿女上国外读书,可也没见哪个被查处过。既然世风如此,他为何不能随波逐流?既然大家都无所顾忌,他又惧怕什么?现在,只要接受那30万,乔迁新居很快就可实现,居住环境立马就能改善,周雨莹再也不会抱怨他了。有了那30万,一切问题几乎都可解决。只是,还剩下一个问题,就是良心如何面对。可如今谁还奢谈什么良心?良心能值几个钱?这年头,是讲良心就吃亏,谁越讲良心亏就吃得越大呀……眼看着离春节越来越近,坊间关于市里换届的传闻也越来越密集了,却再也没有听到多少有关包云河的小道消息。就在包云河看似沉寂下来的时候,突然却爆出了一个轰动一时的新闻。

沈亚勋说:“你知道这点就好。寇教授跟我讲过几次,说晓堂这小子居然玩起了蒸发,连面也不露了。他很有些耿耿于怀。”

周雨莹没好气地说:“我就晓得,跟你说了也是白说!”

田晓堂说:“我们赶紧上他家去吧,一进门我就向他赔礼道歉。”

田晓堂当然知道她说的动脑子、想办法是指什么,他不想责怪她,那只会火上浇油,就只好赔着笑脸说:“我没人家能耐大,搞歪门邪道还真是不在行。”

沈亚勋笑道:“你今天想道歉也没有机会,寇教授上海南岛旅游去了,是学校组织的。”

周雨莹抱怨道:“这个鬼地方真没法待了。那个死老婆子每天早上就像放毒气,对咱家田童的健康简直是一种摧残,真让人受不了。就是光为了孩子,我们也应该换个环境了。我知道,一提搬家你就没个好脸色。我就是不明白,人家周青的老公只是一个小单位的头儿,都住得起那么阔气的房子,你还是一个大局的副局长,权力比他不知要大多少倍,为何连个新房都买不起呢?你就不能动点脑子想想办法?”

田晓堂说:“真是不凑巧啊。”

晚上回到家,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周雨莹在厨房做饭,脸色却阴沉得可怕。田晓堂小心翼翼地问她今天怎么啦,她也不做声。吃过饭,见她脸色缓和些了,田晓堂又关切地询问,她才说:“唉,今天的心情真是糟透了。”原来,她今天早上出门较迟,见二楼那个老太婆还是不听劝阻,仍在楼道里用泡沫塑料发蜂窝煤,就大为光火地斥责了她。不想老太婆的儿子正待在家里,跑出来将她一阵臭骂,骂得十分难听,她肺都快气炸了。下午,她跟同事去探望手术后在家休养的周青,见她家住的是别墅式的花园洋房,比自己的房子不知要漂亮多少倍,更是大受刺激,情绪一落三丈。

沈亚勋说:“最近我在策划个活动。还过一个月,将迎来寇教授的60岁生日。我想到时候,邀约几个当年他颇为偏爱的学生,一起来为恩师祝寿。”

田晓堂冷静下来,又觉得这笔诱人的钱实在拿不得。这无疑是一种受贿行为,数额也不算小,一旦被揭发,那可是要身败名裂的。田晓堂倒不是怕被揭发,如今官员受贿被查处法办的概率,据说比飞机失事还要低。他主要是感到良心不安。与其让良心受折磨,倒不如一举卸下这个精神包袱。那又该怎么办?将30万如数退给王季发?他马上就意识到,这钱千万不能退。王季发哪会在乎这点钱,退回去只会得罪他。更重要的是,别的领导都欣然笑纳了,唯独他田晓堂高调拒绝,这事一旦被那些领导晓得了,认为他是个异类,就会时刻防着他,甚至暗暗地排挤、打压他。那就太不划算了。只是,既不能收,又不能退,这笔钱究竟该如何处置呢?田晓堂有些犯难了。

田晓堂说:“这个想法很好,我一定来参加。”

哪个都不会嫌钱多了烫手,何况他手头并不宽裕。面对这30万,田晓堂难免有些动心。周雨莹已跟他嘀咕好几回了,嫌住的地方环境不好,上班也远,想搬到那些新开发的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的高档小区去,田晓堂一直没有搭理她。他觉得周雨莹真是可笑,凭家里那点积蓄,怎么买新房?但现在有了这30万,房款的缺口就迎刃而解了。

沈亚勋说:“这事先还是不让寇教授知道,到时我们再给他一个惊喜!”

田晓堂马上又意识到自己有点少见多怪。王季发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只不过是按通行的游戏规则在操办。王季发不可能只是对他打点,肯定也给其他相关的领导表示了心意。给他送了30万,给别人只怕送得更多。

从省政府出来,小车驶到了紫烟路上。这两天,坐着小牟开的奥迪车,田晓堂多少还有点不习惯。小牟不像甘来生,他嘴有点碎,话比较多。大概是见田晓堂年轻,又不拿架子,小牟就少了拘束,说什么很放得开。田晓堂倒也不觉得怎么讨厌,时不时还与小牟扯谈几句。经过紫烟路28号时,小牟突然兀自笑了,说:“过去跟包局长开车,这个地方可没少来。”

田晓堂在街头找了台自动取款机,把银行卡喂进去,揿入密码“578578”,显示屏上立即显示出一长串数字。他一连数了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卡上是30万!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个数额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王季发一出手,竟然就是如此大方!整整30万啊!如果换成现金,只怕有一大撂吧!

田晓堂没做声,心想小牟废话可真多。

王季发走后,田晓堂忙着修改一份文稿,直到中午才弄完。他起身下班时,一眼瞟见了茶几上的报纸,就走了过去,准备将报纸放回报架。不想拿起报纸来,却意外地发现报纸下面压着一个陌生的信封。他不由一愣,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打开信封,只见里面装着一枚小巧的银行卡。他的心不由狂跳起来。尽管他还不知道卡上到底有多少钱,但他清楚一定不是个小数目。他这才明白王季发临走时转过头来说那句话的用意。他仔细查看那个信封,发现在填写发信人邮政编码的地方写着很小的六个阿拉伯数字:578578。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六个数字应该就是银行卡的密码了。他轻声念叨了几遍,忽然发现“578”正是王季发三个字的谐音。他暗自笑了,这个王季发真有意思,用这个密码,是想提醒别人不要忘记他王某人吧。不过,这倒也有个好处,就是不用担心遗忘或记错密码了。

不想小牟又说:“包局长每次来都说去看省领导,弄得神秘死了。后来我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田晓堂说:“没事,没事。你慢走啊。”他感到有点奇怪,王季发也太客气了些,几张报纸没放回去,还用得着专门跟他说吗!

田晓堂不由一愣,瞪大眼睛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又干坐了一会儿,王季发方才告辞。田晓堂站起身来,和他握手,目送他出门。王季发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说:“不好意思,刚才看过的报纸忘了放回去了,麻烦你收拾一下。”

小牟见田晓堂很感兴趣,显得有点得意,嘻笑着说:“他不过是去看他外甥,哪是看什么省领导啊。”

王季发自是十分感激,表情顿时轻松了许多。两人又扯了点别的事,就再也无话可说了。王季发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从沙发旁的报架上取下《云赭日报》,却只是翻看了两眼,就搁在了茶几上。

田晓堂越发讶异,问:“看他外甥?他外甥也住在这里吗?”

田晓堂马上表示了感谢。王季发并不是慈善家,他这么好心,显然都是冲着自己来的。田晓堂当然明白王季发说这番话的用意,就笑着说:“我已跟包局长商量过了,先给你们拨去1500万项目资金。明天你们就来办调拨手续吧。”他知道这才是王季发今天来找他的真正目的。他不等王季发开口,就善解人意地主动表态,也算是给了王季发不小的面子。

小牟说:“他外甥不过是在这里当兵,营房就驻扎在院子里。我以前并不晓得这个内情。有一次包局长又进了院子,我坐在车上等他,闲得无聊,就到大院门前去遛达,恰好碰上一个当兵的从院子里出来,竟然是我的一位初中同学。就是从他那里,我才晓得这个情况。”

王季发果然脸色就有点不大自然了。他开始汇报,却并不是说的建设情况。其实几天前田晓堂刚去过工地,哪用王季发再专门跑过来汇什么报?他说的是周传芬:“她在我们那儿干得还不错。已经给她发了一个月工资,是按1500块的标准发的。我还派人去看望过她老公,送去了5000块慰问金。”

田晓堂震惊不已,却不动声色地批评道:“这话就说到这里为止,再也不要外传了。”他想小牟真是太不成熟了。

这天上午,王季发来到田晓堂的办公室,说要向他汇报工程建设情况。田晓堂看见王季发,心里暗暗有点发虚,他嘴上倒是热情,但还是端着个架子。他招呼王季发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却没有坐到旁边,而是又坐回到办公桌后面的高背转椅上。这样就不是平起平坐了,而有了一点高高在上的味道,无形中给人一种压力和震慑。加上田晓堂还轻轻晃动转椅,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心理优势就越发明显了。对这些老板们,有时架子还是要拿一拿的。如今有些老板自恃兜里有几个臭钱,什么人也不放在眼里,烧包得不得了。王季发虽然不至于如此不堪,但给他一点提醒和告诫还是必要的。

返回云赭的路上,田晓堂一直在想这件事。闹了半天,包云河所谓在省里有大靠山,只不过是他刻意制造的一种假象。而从这种假象中,他已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当然,这些好处往往是很微妙的。田晓堂不由感慨万分:包云河这人,心机实在太深了,真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1、包局长“买”得廉政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