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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章 龙厅长只视察,不表态

“没有啊,一直就没有。”姜珊机械地回答。

田晓堂大笑起来。师兄师妹,也是可以有多种理解的,难怪姜珊质问得那么理直气壮。笑过后,他突然问:“姜珊你还没有谈男朋友吗?”

田晓堂说:“你现在工作是忙,不过个人的婚姻大事也耽误不得啊。我劝你眼光不要太高,碰上了合适的,就赶紧先谈着吧!”

姜珊嘟起嘴唇,红着脸说:“怎么没有?师兄师妹,这不算儿女私情?!”

姜珊脸上的绯红渐渐褪去。她有点恼火地说:“你怎么跟我妈一个口气呀!”

这话够直露了,田晓堂心头微微一颤,接过话茬大胆反问道:“我们有儿女私情吗?”

服务小姐把菜端上来了。田晓堂问:“咱们喝点干红吧?”

姜珊头一歪,幽幽地笑起来:“不谈工作,那我们谈什么?难道谈儿女私情吗?”

姜珊的回答却让他吃了一惊:“干红有什么喝头,要喝就喝白的!”

田晓堂忙说好,忽然兀自笑了起来:“我们怎么净扯些工作上的事,现在又不是开会。实在是辜负了这么好的环境!”

田晓堂问:“你会喝白酒了?”

姜珊无奈地说:“也只有这样了。有机会,请你好好劝一劝他。”

姜珊淡然一笑,说:“做了局长,天天迎来送往的,有些场合不喝白酒人家根本不依,只好硬着头皮往嘴里灌,不想慢慢竟练出了些酒量。”

田晓堂不便多说,只是劝慰道:“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慢慢来吧。我会去劝说包局长的。”

田晓堂意识到,姜珊主动提出要白酒,显然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这样一来,他就更不能让她沾白酒了。便劝道:“还是喝干红好。对女人来说,喝点干红还可以养颜,白酒只会把人催老,什么益处也没有。”

田晓堂暗想,包云河难免顾虑重重。一方面是怕返工重建社会影响太坏,直接损害自己的政声,另一方面更是担心惹恼唐生虎,因为施工队只怕还真是唐生虎介绍去的。前不久包云河为那个主楼工程已得罪过唐生虎一次了,至今唐生虎都还不能释怀,这回若又冒犯,那他的处境将更为不妙。

姜珊却十分坚决:“就来点白酒吧。反正你也不怎么在乎我,老不老又有什么关系。”

姜珊叹了口气说:“他还是下不了决心。我看他是顾虑太多了。”

田晓堂听出了她的艾怨。他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不近人情了?他并不想伤她的心,却又不得不拂她的意。

田晓堂这么想着,嘴上只是问:“包局长答应你了吗?”

田晓堂拗不过她,只得叫服务小姐上了白酒。举杯相碰时,见她一仰脖子,一口喝下了小半杯,眉头都没皱一下,不由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闻听此言,田晓堂不由有些怜惜她。他有一种偏见,觉得女人就应该安守家中,相夫教子,至于打拼天下,那应该是男人的事情。一个女人要想在男权社会里争得一席之地,那就得付出沉重的代价,承受巨大的压力。这对女人太残忍了。女人本来应该是柔弱的,小鸟依人的,可为了所谓事业,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女强人的架式,像男人一样在各种矛盾纠葛中左冲右突,到了后来哪怕功成名就,女人味却被磨蚀得几乎无影无踪了。这对女人来说,也不知是幸运,还是悲哀?姜珊才不过二十四五岁,正是伏在男友肩头撒娇的年龄,却担负着如此重任,面对陈春方丢下的这么个烂摊子,也真够她操心劳神的。田晓堂真不敢想象,将来有一天,姜珊也变得跟男人一样泼辣强势,女人味消失殆尽,那会是什么样子。

3、省里的厅长视察时,不表任何态

姜珊叹着气说:“这‘洁净工程’已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想起来就头疼。上周那些村民到县里上访后,我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老在想这事该怎么办。我昨天已请华县长给包局长打了电话,今天又跑过来当面汇报,就是希望包局长能高度重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尤思蜀给包云河打来电话,说龙厅长三日后将来云赭走走看看。

田晓堂清楚,因质量问题一直没有真正解决,“洁净工程”现在已成了一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被引爆。姜珊作为县局局长,处在风口浪尖,无处可躲,急得睡不安稳也就再正常不过了。就在上周,姜珊打电话来告诉他,因为再一次出现新的塌陷和裂缝,又有一拨村民跑到县里去上访,围堵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劝散。田晓堂觉得,这事再也不能拖了。他真想奉劝包云河,不要一味回避矛盾,赶快当机立断,拿出治本之策来,不然放任矛盾不断激化,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捅出个大娄子,那就更加不可收拾了。可他又知道包云河这人很难听进别人的意见,对他直言相谏只怕不会有什么效果。只有等哪天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委婉相劝,或许还能触动他一下。

接完尤思蜀的电话,包云河马上叫来田晓堂商量。

田晓堂问:“还有什么事惹得你睡不好觉?那个‘洁净工程’吗?”

田晓堂观察包云河的脸色,似乎笼罩着一层愁云。省厅领导下来,正好借机联络感情、争取支持,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可包云河却看不出有多少兴奋和喜悦。莫非,他是担心“洁净工程”质量问题,还有那个便民服务中心和机关大楼捆绑的问题,会在龙泽光面前暴露吗?

姜珊笑道:“我曾答应师兄,争取不要失眠,以免把自己催老变丑,可我眼下还是做不到啊。我这人性子太急,心里总搁不得事。”

包云河瞥了一眼田晓堂,说道:“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三天。如何做好各项准备工作,将龙厅长接待好,你有什么想法?”

田晓堂笑问:“摆平了两个副手,工作走上了正轨,你现在该不会失眠了吧?”

田晓堂笑了笑。包云河如今是越来越倚重他了,大事小事都要先和他商量一番。当然,包云河不一定真能接受他多少建议,但这样做至少表明了一种信任的姿态。这会儿,包云河只怕已有主意了,却不直说,而要他先谈谈,显然是有点考一考他的意思了。还有,包云河大概也是希望自己不好说出口的想法,能借他的嘴说出来吧。当领导的,总希望下属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能把自己的心思揣摩个一清二楚,替自己把想说却不便直接开口的话道出来,想办却不便明言要办的事悄然办妥。

姜珊只是苦笑,说:“没办法呀,我也是被逼出来的。”

田晓堂思索了一番。那个捆绑建设的问题,事先虽没跟龙泽光汇报过,却不算什么原则性问题,这次就没有必要隐瞒,直接向龙泽光作一番检讨,想必他也不会过于责怪的。而“洁净工程”质量问题,就不好实话实说,只有想方设法瞒天过海了。这个事情如果也对龙泽光实言相告,他一旦较起真来,说不定就会取消在云赭的相关项目,甚至还要督促处理相关责任人,那麻烦可就大了。为了维护云赭的利益,看来只有蒙一蒙龙泽光了。想定后,田晓堂就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姜珊刚担任局长时,部下们都不大买她的账,特别是两位副局长,一个姓兰,一个姓吕,都已四十出头,做梦都想去掉头上那个副字,对姜珊这个后来居上的丫头局长自然不会服气。姜珊叫不动两个副手,又气又急,夜夜失眠。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只有靠真诚和尊重,才能化解他俩的偏见与不满。这以后,她不仅大事小事和他俩商量,采纳他俩的正确意见,而且在私下对他俩总是以“叔”相称,一口一声“兰叔”、“吕叔”的。人家虽然年轻,毕竟是组织上任命的一把手,却能放下身份,把自己尊为长辈,可自己倚老卖老,和她闹别扭,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两个副局长这么一寻思,就感到过意不去了,便转变态度,决心拿出个“叔”的样儿来,用心辅佐这个年轻的领导。赢得了两个副手的大力支持,姜珊工作就好开展多了,局面很快打开了。姜珊将这种以柔克刚的驭人手段运用得如此娴熟,让田晓堂暗暗叹服,觉得她还是块从政的料。

包云河一边听一边点头,对他的想法表示赞许。田晓堂就知道,自己把包云河的心思算是揣摩准了。过去看到报纸上曝光某些官员欺上瞒下,他也是满心气愤的。可现在,他也不得不参与干起这种勾当来了。看来,要想做到言行一致,并不容易。这么想着,他只有暗自苦笑了。

田晓堂笑了起来,说:“姜珊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难怪你手下两个副局长都被你哄得服服帖帖呢。”

包云河叮嘱道:“你再去琢磨一下,看还有哪些细节需要考虑。总之要堵住一切可能走漏风声的环节,确保万无一失。”

姜珊莞尔一笑道:“师兄看中的地方,我哪有不喜欢的。”

田晓堂答了声好后,趁机说:“‘洁净工程’的问题,老是悬而不决,只怕还真是不行。我就担心,这事迟早会捅出大娄子来。即便这次龙厅长来不惹事端,将来也难免会出大麻烦。”

服务小姐把他俩带进一个雅致的小包间,田晓堂看了看墙上的装饰画,发现竟然正是上次待过的那间房。姜珊很随意地在上首一把椅子上坐下,却正好是袁灿灿上次坐过的位置。田晓堂心里不由异样地咯噔了一下,忙在姜珊斜对面落座,笑问:“也不知这儿你喜不喜欢?若不喜欢,我们再换个地方。”

包云河叹了口气,低声道:“前两天,华县长给我打过电话,小姜也来当面向我汇过报,都是专门讲这个问题。我又何尝不知道解决这事早已火烧眉毛,可要下这个决心又谈何容易哟。质量不达标的水泥稻场长达7公里,如果全部返工重建,社会影响太坏姑且不论,资金筹措也是个大问题。施工队老板和包工头当然要对质量问题负主要责任,可重建的资金全部让他掏腰包,他哪会干啊!你是知道的,施工队老板背后据说还有市领导,不看僧面得看佛面,这事就更加复杂了。唉!”

田晓堂发动小车,直奔仙人居而去。上次他跟刘向来、袁灿灿在那里小聚过一次,感觉环境还不错,做的菜又淡雅可口,这回没加犹豫就决定去那里。

田晓堂理解包云河的难处,却又觉得他讲的道理不太站得住脚,而且他把困难过于夸大了,让人难免怀疑他是在为不作为找借口。这么想着,田晓堂就不好言声了。

姜珊笑道:“我早就打发司机去他父母家了。他父母就住在市区。”

包云河又说:“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年关前这几个月捱过去,再来从长计议。”

没过几分钟,姜珊徒步来到惠欣超市前,登上了车。姜珊显然已领会他的用意了,田晓堂却故意问:“你的车呢?”

田晓堂觉得这话真是奇怪,为什么要强调年关前这几个月呢?

下班时分,田晓堂驾车出了大院,在街上行驶了近两百米,在一家名为惠欣的超市门前停下,给姜珊发去短信:“我在惠欣超市等你。”姜珊很快回话:“好的。”田晓堂坐在车上静等姜珊过来,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偷偷摸摸,真的有些可笑。为了所谓的避嫌,他竟然不敢在机关院子里让姜珊上自己的车。俗话说得好,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只怕是有点做贼心虚吧?如果他是把姜珊当作县局局长接待,那应该叫上几位同事作陪,至少也要带着王贤荣这个办公室主任。可他不愿带任何人,这顿饭局难免就有了私人聚会的性质。

包云河跟田晓堂商量过后,就上市委大院向唐生虎汇报去了。省厅一把手过来,地方上的主要领导是应该出面接待一下的。田晓堂暗暗替包云河感到担心,不知唐生虎这次会是个什么态度。

姜珊站了起来,说:“行啊,就这么说定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包云河就回来了,又把田晓堂叫过去,交代了几件事。田晓堂悄悄观察,见包云河脸色还算平静,看不到多少喜气,也看不出什么愁容,便猜测唐生虎对他的态度只怕有了些许转变,可能客气些了,却还是不够亲热,和过去没法比。

田晓堂笑道:“那可大不一样。你先去见包局长吧,等会儿我请你吃晚饭。”

当天下午,包云河主持开了个会,安排迎接龙泽光厅长到来的各项准备工作。除了局领导班子成员和王贤荣、钟林等科室负责人到会外,姜珊也被通知赶过来参加了。

姜珊笑了笑,说:“跟你田局长汇报还不是一样的。”

包云河先将工作任务分派到人,然后提出了几点明确要求。他说:“对‘洁净工程’出现的问题严格保密,这不是为了哪个人的私利,而是为了云赭老百姓的整体利益。这是一种对事业、对群众负责任的态度。这个道理,想必大家应该想得通。请大家一定要把思想统一到这点上来……”

姜珊落座后,田晓堂给她倒上水,笑眯眯地看着她啜了几口。他发现,做了几个月局长,姜珊似乎褪掉了不少稚气,显得干练多了。他正想和她叙谈,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忙改口说:“你是来向包局长汇报工作的吧?那你赶快过去,我们等会儿再聊。”

包云河说得滔滔不绝,强调的不过就是要严防“洁净工程”质量问题暴露。田晓堂暗暗担心与会者会有不同看法。他悄悄观察在座每个人。李东达一直是一脸凝重,陈春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姜珊则把头垂得很低,王贤荣有点心不在焉,而钟林已把心头的气愤和不满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了。钟林一心想得到提拔却未能如愿,眼下又不受包云河待见,已变得越来越消沉,越来越偏激了。

田晓堂忙起身相迎,一脸欢喜地说:“也没什么大事可忙的。快进来坐啊!”

包云河说完,李东达第一个发言,他没有提出任何疑义,表示服从安排,把交给自己的几件事做好。田晓堂有点意外,暗想李东达的城府真是越来越深了。田晓堂紧接着发言。他话不多,却很有针对性。他说包局长这么做实属无奈之举,我们要从大局出发,给予正确理解。现在瞒着这个问题,正是为了今后能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田晓堂说完,包云河就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钟林却不满地剜了他一眼。

这天下午4点左右,田晓堂正在办公室专心看文件,忽然听见有人在笃笃地敲门。他连头都没抬,就说了声“请进”。过了一会儿,未听见任何动静,他有些诧异,抬头瞟了一眼,这才发现门半开着,姜珊正亭亭玉立在门口,微微歪着脑袋,远远地望着他。见他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姜珊方才开口:“田局长好忙啊!”

陈春方也不咸不淡地发了几句言。他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田晓堂气就不打一处来。陈春方居然还提了一条建议:“我就担心龙厅长来云赭的消息万一传出去了,那些想上访的村民到时跑过来堵路堵车,那就坏事了。有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就是请县里出面,借某个名义,把那几个带头上访闹事的家伙弄出去,公费旅游一趟……”

王季发为人处事还真是豪爽,这一点跟袁灿灿倒有些相似。田晓堂就想今后和王季发打交道的时间还长,相处应该会很愉快的。

包云河听后大为赞赏,说:“这个办法好,调虎离山!”

王季发笑了起来,说:“你的意思我懂。这没什么,我一定照办。”

不想钟林却听不下去了,包云河话音未落,就气咻咻地表达了不同意见:“我倒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拿出个实事求是的态度。问题处理不及时,不主动,我们已经错了一步。现在又极力掩饰,可谓错上加错。难道,我们就不能正视问题吗?我倒觉得,如果我们不怕露丑,现在就立即动手返工整治,让龙厅长不仅仅只是看到问题,还看到我们解决问题的决心和力度,他只怕不会过多地责怪我们,更不会以取消项目来作惩罚。说不定,他还会赞赏我们这种严格要求质量的态度,今后进一步增加项目款呢。”

田晓堂说:“她家里有个病人需要照顾,只怕不能一天到晚守在这里。给她的报酬,还得请你关照一下。她家真是很困难。这事说白了吧,就是让你搞点资助,做点善事。”

钟林的想法不能说没有见地。这是一种积极的化解危机的办法。可田晓堂知道,包云河绝不会理睬这种建议。这才是问题的症结。钟林的想法虽然不乏道理,却没有摸准领导的心态,没有考虑可操作性,说到底不过是书生之见。钟林这人本来就耿直,说话不够委婉,加之如今一肚子怨气,讲起话来就更加生硬,更加咄咄逼人,而且不看场合,不分对象,只图一吐为快。钟林搞业务是一把好手,玩政治却太没头脑了!

王季发微微一怔,马上就笑了,说:“行啊,就让她过来吧。”

钟林说完,竟无人吱声。包云河早已一脸愠色。

跟王季发来到临时办公地,田晓堂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就说:“王总啊,我看你这儿还有近十个人办公,也需要雇个人来做做饭,打打杂,不如就叫周传芬来吧。”

沉闷了一阵之后,其他人接着发言,都只是简单地表示没有不同意见。王贤荣和姜珊也没多说,田晓堂却感觉两人还是有些情绪的。不过,两人有情绪的原因只怕大不相同。王贤荣可能是因为包云河刚才给他安排的事太少,觉得办公室未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才心生不满。事实上,包云河虽然让王贤荣当了局办主任,却还是把他晾在一边,王贤荣早就牢骚满腹了。而姜珊有情绪,显然跟钟林一样,是对包云河的做法有不同看法。

周传芬看着他,目光有点呆滞。过了好一会儿,好象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冲他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趔趔趄趄地走了。望着她佝偻的背影,田晓堂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还有一种感觉,周传芬今天的神情真是不太正常。

会散得较早。散会后,姜珊跟着田晓堂进了他的办公室。

见事情已定,田晓堂就走到周传芬身边,对她说:“我们已商量好了,这块菜地还保留一段时间,你只管放心好了。先回去吧,回去赶紧洗把脸,换身衣服。”

姜珊一坐下,就问:“田局长,真的就这样糊弄人家龙厅长?”

王季发很爽快,说:“行啊,田局长你发了话,就按你的指示办。”

田晓堂笑了笑,说:“我刚才在会上就说了,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

田晓堂说:“当然,这个事也不能光怪你的手下。起因还是周传芬做得不对,她不应该阻挠施工。不过……”田晓堂低声把周传芬家的情况作了介绍,跟王季发商量道:“我看这样吧,咱们特事特办,这块菜地暂且保留,让她还收获几季吧。反正要等修建附楼时,才会用到这片地,眼下平整了也是闲着!”

姜珊说:“就不能像钟科长说的那样,以一种积极的态度来对待这个事?”

王季发连连点头,说:“是我管教不严,都怪我!”

田晓堂暗想,姜珊到底还是嫩了点,不过自己从前不也是这个样子吗!所以他也能理解姜珊的心情。要她带着一帮部下去弄虚作假,她从心理上自然难以接受。田晓堂只得好言劝慰。

田晓堂用鼻子哼了一声,厌恶地把头掉向一边,对王季发说:“王总啊,你对这帮手下要加强管教哟。今天这个事,如果不是我们凑巧碰上,而是任其胡作非为,只怕是要闯下大祸的。”

姜珊一脸苦笑,说:“老话说得好,防民之口,胜于防川。我们想尽法子,一心要堵住老百姓的嘴,只是这事防不胜防,我就怕弄巧成拙,最后反而不好收场啊。”

光头服服帖帖地跳下车,站在田晓堂面前,嬉皮笑脸地说:“田局长,刚才我有眼无珠,多有得罪,不好意思啊!”

她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田晓堂叹了口气:“唉,目前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至于结果能不能尽如人意,那只有听天由命了。你有看法先保留着吧,工作上还是要按包局长的要求去做。”

王贤荣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告诉了王季发。王季发脸色大变,冲光头叫道:“谁让你这么胡来的,真是乱弹琴!你过来,先给田局长赔个不是!回头我再跟你算账!”

姜珊万分无奈地说:“也只能这样了。虽然心里憋屈,可市局的安排不能不服从啊。”

田晓堂沉着脸说:“还没来得及叫你,看见这边吵架,我们就赶过来调解了。”

姜珊走了,田晓堂有点失落。他感觉到了,姜珊今天对他少了那份亲昵,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种上下级关系了。显然,那天在仙人居,他把她的心伤得不轻。田晓堂正在独自怅然,桌上的电话突然尖声响起来。包云河叫他去一下。

王季发走到眼前,笑道:“田局长,王主任,你们过来了,怎么不早点叫我一声?”

过去后,包云河告诉他,刚才已通过电话说服了华县长,华县长答应配合做好相关工作,特别是组织那些带头上访告状的农民外出旅游的事,好说歹说之下,华县长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不过费用得由市局承担。

王季发在工地附近租了间民房办公,接到王贤荣的电话就急匆匆地赶来了。王季发的身影刚进入视线,光头顿时像换了一个人,不再骂骂咧咧的了,慌忙将铁铲放了下来,周传芬这才回到地面。大概是受了过度惊吓,她的脸色刷白刷白的,站在那里有些神情恍惚,看见了田晓堂,跟他招呼都没有打一个。

田晓堂觉得陈春方出的这个馊点子并不好,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头了?尽管他也知道,这样做无疑会放心许多。只是如此愚弄老百姓,他真有点于心不忍。

这家伙居然也晓得唐生虎,田晓堂暗觉好笑。不过他一口一个“老子”,也确实让人恼火。王贤荣忍无可忍,卷起袖子,要冲上车去揍光头。田晓堂忙拉住他,把他叫到一边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别跟这个愣头青计较,你给王季发打个电话吧。”

包云河接下来说出的话,就让田晓堂更为惊讶了。包云河说:“对付那几个吵吵闹闹的赤脚农民,我有的是办法。我更担心的是我们内部会出问题。那个李东达,别看他在会上表态很响亮,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知他背后会不会来阴的?还有那个钟林,越来越不像话了,当众跟我叫板,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当面都敢跟你对着干,龙厅长来了还不偷偷跑去告你的刁状!钟林这家伙,越来越不正常了。我真有些怀疑,他该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吧?”

光头两眼上翻,耍横道:“老子不过是个打工的,才懒得管什么甜局长苦局长呢!老子只知道死婆子不让老子施工,老子今天的工程量没法完成,工钱拿不到手,就只能喝西北风。她这是在砸老子的饭碗,要老子的命!老子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就是唐生虎亲自来打招呼,老子也不给他面子!”光头说完,那几个施工人员在一旁怪笑着附和。

田晓堂没想到包云河的疑心会这么重,简直是草木皆兵了。他觉得大可不必,就说:“我想您只怕是太多虑了。李局长是多年的领导干部了,这点大局意识还是有吧?钟林不过是个老实人,只会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弯弯肠子。他有什么意见,当面就会直言不讳地倒出来,讲过也就完了,绝不会背着人再去捣什么鬼。您说他不正常,我看他是为个人的进步问题憋了一肚子怨气。”

王贤荣早已站到了田晓堂身旁,气愤地叫道:“你嘴里放干净点,好不好?这是我们田局长,他就是管这个项目的。”

见田晓堂不以为然,包云河有些不高兴,说:“人心隔肚皮,还是要多个心眼。你说说看,这两人该怎么办?”

光头闻言有些惊讶,转头一看却是个不认识的白面男子,不由轻蔑地冷笑起来,嚷道:“哟嗬,还真有学那梁山好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啊!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吧,狗逮耗子多管闲事,给老子滚一边凉快去!”

什么“怎么办”,田晓堂有些发蒙,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包云河是问该怎么防范李东达和钟林两人。原来,包云河并非只是发发牢骚就算了呀。田晓堂十分震惊,顿觉后背冷飕飕的,暗想包云河这人真是有些可怕。他有点恼火地说:“对他们两个,您看是监视起来呢,还是跟那些上访农民一道,组织出去旅游?”

田晓堂早看不下去了。这个光头也太混账了!怎么能这样羞辱人呢!如果放任事态发展,只怕会出大事的。他没有多想,不顾王贤荣的阻拦,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推土机旁,指着光头厉声喝道:“住手!快把她放下来!”

田晓堂居然说出这种阴阳怪气的话来,包云河有些意外,更是大为光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叫道:“你什么意思?”接着摆摆手,恼羞成怒地说:“你走吧,走吧。”

原来,施工队为首的一个光头小伙子按捺不住了,一边骂着“老子看你这个死婆子有多大能耐”,一边跳上推土机,握起操纵杆,把铁铲升举起来。周传芬在铁铲上站立不稳,一下子跌倒了,弄得浑身是泥,等她好不容易坐起来,已成了一个泥人。而铁铲还在半空中不住地颠来簸去,周传芬几次差点被甩落下来,吓得惊魂未定,大哭不止。光头却得意地狂叫起来:“他妈的,还敢挡老子的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被包云河赶了出来,田晓堂倒没觉得有多么难受。包云河的想法也太不可思议了,就应该给他泼点冷水,让他清醒清醒。可这样一来,只怕又会得罪包云河。唉,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事上,田晓堂再也不想妥协了。

田晓堂心里怪不是滋味。按说,周传芬阻拦施工,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可是,他又知道,她这样做只怕是出于万般无奈。她家的房子被拆后,只好借住在附近一个亲戚已废弃的老屋里。她家老王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刚有所好转,因为手头的钱已告罄,只好又撤了回来。要说周传芬先后拿到手的钱也不少了,可是治老王那个病花起钱来却是无底洞,哪怕钱再多也折腾不了几下子。眼下,她又是两手空空了,而老王的病还需要治疗,她欠下的外债还得偿还,她却没有一点经济来源,没有任何挣钱门路,就连唯一的赖以糊口的菜地,也要被铲平了。在她眼里,这块菜地只怕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她能不死死守护吗?她才不管什么服从大局的大道理呢,她的道理就是要给她一个饭碗,一条活路。这么一想,田晓堂又动了恻隐之心,正想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眼前的冲突却陡然升级,场面一下子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他还有一种想法,偶尔把上司不轻不重地得罪那么一回,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这样才显得你有个性,有原则,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上司反倒会更尊重你。如果只是一味地唯唯诺诺,上司虽然表面上也信任你,骨子里其实是不大瞧得起的。

两人走了过去,发现争吵的一方是施工人员,另一方却是周传芬。原来,周传芬家的一亩多菜地在那被征用的100亩土地的边角上,施工队将其它田地都平整完了,最后来平整周传芬家这一亩多菜地时,却遇到了她的阻挠。此时,周传芬正悲壮地站在推土机的大铁铲上,被几个男人围攻谩骂着。她满脸是泪,一边哭一边无助地哀嚎:“没了菜地,我该怎么活啊!”可满场的人没有谁理会她的哭诉。在她身后,是硕果仅存的那一小块菜地,绿意正浓,让人看着心疼。

龙泽光带着尤思蜀,如期来到云赭。包云河和田晓堂守候在高速公路出口,把他俩接到宏瑞大酒店。省厅的奔驰小车在酒店门前停稳后,龙泽光、尤思蜀先后从车里慢慢钻了出来,包云河、田晓堂忙迎过去握手问候。包云河紧紧抓住龙泽光的手,一边晃动一边用夸张的语调说:“哎呀,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新一公司“夺标”后,很快进了场。按合同要求,平整那100亩土地的工程也交由他们先期完成。这天田晓堂带着王贤荣来到施工现场,老远就听见有人在工地上吵架。田晓堂对王贤荣挥了挥手,说:“走,我们过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跟尤思蜀握手时,田晓堂隐约有种感觉,他跟过去好象有点不大一样了。至于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他却说不上来。

2、为避嫌,偷摸着见女下级

到房间坐下后,尤思蜀突然瞟了包云河一眼,目光有些特别。包云河会意,忙对龙泽光解释道:“唐书记本来是要来陪您吃晚饭的,不想就在半小时前,突然接到省里的会议通知,他只得匆匆赶过去报到。唐书记要我一定把他的歉意转告给您,并一再叮嘱我,要我替他给您敬上几杯酒,感谢您这几年来对云赭的无私关怀和大力支持。”

田晓堂将手机丢在沙发上,暗暗松了口气。他有一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这个朴天成,只怕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民营企业老板那么简单!

龙泽光笑笑,大度地说:“让唐书记去忙他的吧。地市的头头总是最忙的。我过去也在地市干过,是有切身体会的。”

朴天成骂咧了一阵,大概是骂累了,就兀自挂断了电话。

田晓堂看出龙泽光还是隐隐有些不快。像龙泽光这样的重要厅局一把手,到地市来书记都是陪得很殷勤的,更何况龙泽光对云赭的支持力度确实不小,唐生虎更应该热情接待,可他却借口开会,躲得远远的。他那个会应该是明天上午才开,完全可以陪同龙泽光吃过晚饭后,再不慌不忙地赶过去。唐生虎这么做,既不给包云河面子,更没给龙泽光面子。田晓堂想起唐生虎曾在包云河正式就任局长的第二天,就跑到局里来给他撑腰打气,现在他的上级主管部门头头来了,唐生虎竟然躲开不愿露面,这反差也太大了。看来,为那个主楼工程,唐生虎对包云河,甚至对龙泽光,仍然还在耿耿于怀呀。

田晓堂懒得再说话了。他意识到跟朴天成无论怎么解释只怕都是鸡对鸭讲,朴天成绝不会站在你的角度替你着想。朴天成打这个电话来,不过是为了发泄一通不满,那就干脆当个听众,让他尽情发泄好了。

包云河又说:“不过,韩副市长马上就过来陪龙厅长。”话音未落,韩副市长就出现在房间门口。

朴天成根本听不进去,仍然不依不饶:“我体谅他,可谁来弥补我的精神损失?我朴某人快到手的工程居然被人硬生生地抢走,老子的一世英名岂不是毁于一旦,今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包云河忙站起来,先介绍龙泽光,韩副市长跟龙泽光热情地握了手,只道欢迎欢迎。包云河又指着尤思蜀说:“尤主任您是认识的,就不用介绍了。”韩副市长跟尤思蜀握手,笑道:“尤主任是老熟人了,欢迎你!”

田晓堂听了很恼火,这个朴大胖子也太狂妄了,可他又不便发作。听朴天成的口气,似乎还不知道工程移主王季发正是他给包云河出的主意,这让他稍稍放心了些。他忍着火气好言解释:“朴老板千万别生气。起初包局长和我觉得这个事情比较简单,我们全力支持你。哪想后来情况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包局长迫于巨大压力,不得不作出妥协,这样一来就只好让你受点委屈了。希望你能体谅包局长的难处,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龙泽光却笑吟吟地说:“小尤现已是副厅长了。今天上午省委常委会才定的。”

果然,朴天成一张口就说:“老弟啊,你真不够意思。那个老包,更不是个东西。原本讲得好好的,他竟然说翻脸就翻脸,还假惺惺地说要对我搞什么补偿。妈的,我朴某人哪在乎这屁大点工程,老子是丢不起这人!”

韩副市长说:“是吗!尤副厅长,祝贺你呀!”

田晓堂知道来者不善,迟疑了片刻才去接听。

包云河也说:“尤副厅长,今天晚上我们得好好地跟你干几杯,庆祝一下!”

翘首盼着的电话始终没见打来,可害怕接到的那个电话却说来就来了。当天晚上,田晓堂在家里刚吃过晚餐,手机响了起来,一看画屏,是朴天成。

田晓堂一下子明白了,他刚才感觉尤思蜀跟过去不一样,原来是尤思蜀举手投足间,早已带有厅领导的气度和作派了。

田晓堂一直没有接到想象中的那个电话,他竟然又有点失落了。现在事情已经最终敲定,袁灿灿如果打个电话来,他可以请她完全放心,并告诉她自己为此做了不少工作,也好落个顺水人情。可惜她的电话迟迟不来,田晓堂又觉得奇怪了:她怎么可以对这个大事漠不关心呢?难道她真的跟她先生不太和气,懒得管她先生的破事?要不,干脆给袁灿灿打个电话过去,以显示自己对她家的事很关心,但马上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真的打了这个电话,就显得自己俗不可耐了。按袁灿灿的性格,不一定会欣赏!

当晚田晓堂从省厅领导的房间下来,已是11点多钟了,却见局里两个年轻人还躺在酒店一楼大厅一角的沙发上打瞌睡。他有点奇怪,便走过去,叫醒他俩,问他们在这里干什么。那两个年轻人揉着睡眼回答:“包局长安排我俩在这里值夜班。”田晓堂哦了一声,暗想酒店还用值什么班,心头不免有些疑惑。

田晓堂这才放下心来。却不由替包云河捏了一把汗:这回实在是迫于无奈,惹恼了唐生虎,唐生虎对包云河的态度还可能像过去那样吗!

翌日上午,龙泽光先在酒店会议厅听取了包云河的工作汇报,接着就去开发区看了便民服务中心建设现场。那主楼工程正在抓紧施工,现场一派繁忙的景象。田晓堂在工地上向省厅领导介绍了主楼工程规划设计情况,王季发则介绍了建设进展。龙泽光听了只是频频点头,什么话也不说。田晓堂注意到,龙、尤两人和王季发没有任何亲近的表示,就连交流的眼神几乎都没有一个。不了解内情的人,一定以为他们相互并不认识。这真是有意思。

包云河答道:“还是给王季发吧,不要变了。变来变去的,弄不好,两边都会得罪,就更糟糕了!”

对捆绑建设的问题,龙泽光竟没表任何态,大概是默许了吧。田晓堂很是意外,觉得他多少也应该批评几句啊,可他却没有,这就有点奇怪了。

田晓堂很担心,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

下午,到戊兆看“洁净工程”,也还算顺利。参观的地点和交谈的农民都是精心挑选了的,龙泽光看了很高兴,却仍然不多言,最多只是点头。

田晓堂不知道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真怕包云河在唐生虎那儿受了刺激,又倒向朴天成了。他还是倾向于王季发。当然,这也是看在袁灿灿的份上。不过,他又觉得自己的小九九实在可笑。袁灿灿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一个,他干嘛要那么积极地支持她家王季发?只怕是有些自作多情了吧。

在参观过程中,田晓堂突然想到了钟林。按照原来的安排,眼下他应该在这里陪同参观,可现场并没有看见他的人影。田晓堂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

过了许久,包云河才睁开眼睛,坐正了身子,像下定了决心似的说:“他妈的,就这么干了算了!”

参观完了,包云河暗暗舒了一口长气。大概是对姜珊所做的工作相当满意,就叫住她说:“小姜你跟我们去市里吧,也去陪陪龙厅长。”

田晓堂忽然觉得包云河有点可怜。又想这个主意是自己出的,没能达到预期效果,反而得罪了唐生虎,包云河会不会迁怒于自己呢?他回想包云河刚才说的话,实在没法把包云河口中的这个唐生虎,和自已印象中那个端坐书房,慈祥微笑的唐生虎对接起来。

回到宏瑞大酒店,田晓堂却发现姜珊并没有跟着过来。他走出房间,站在走廊尽头,给姜珊打电话。

包云河撇撇嘴:“他说的分明是气话呀。唐书记对我只怕是一肚子的火呢!”说完,就微闭上眼,显得有些虚弱不堪,而那鬓角的一簇白发,则分外扎眼。

电话挂通了,却半天无人接听。田晓堂不甘心,又一连拨了三次号,姜珊总算接了电话。她一开口就说:“真是对不起,这里太嘈杂了,加之手机又放在包里,刚才一直没听见铃声。你找我,该不是问我怎么没去市里吧?”

田晓堂说:“唐书记的态表得很好嘛。”

田晓堂说:“是啊是啊。你答应了包局长,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包云河说:“我还没说上两句,他就打断我,不耐烦地说,这是你们局里的工作,既然你已作了决定,就按你的决定办,用不着征求我的意见,我哪管得了那么多的事。说完,就称要去开会,急匆匆走了,把我晾在那里。”

姜珊说:“我想了想,还是不去的好。因为我害怕面对龙厅长。”她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了:“今天没出差错,我却感觉不到半点喜悦,相反,还有些难过。”

田晓堂问:“他不愿听您解释?”

田晓堂当然明白她为何会这样,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只有沉默了。

田晓堂来到包云河的办公室,只见包云河正斜靠在沙发上,脸色很不好看。包云河示意他坐下,凄然一笑说:“我多次拜见过唐书记,今天是交谈时间最短的一次,前后不到5分钟!”

姜珊又说:“你知道我这会儿在哪里吗?”

包云河去市委求见唐生虎,不到半小时竟然就打道回府了。田晓堂有些吃惊,包云河返回这么快,莫非在唐生虎那儿不太顺利?正瞎猜着,包云河就打来电话叫他过去。

“在哪里?”田晓堂问。

田晓堂宽慰道:“只要他松了口就好。看着快到嘴边的肥肉被人叨走,哪个都不会痛快的!”

“在郑良祠呢。”姜珊说,“我正站在那副楹联面前。默诵着那句‘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想到这几天我参演的这场闹剧,就有种想哭的感觉。”

为打探谈判情况,田晓堂借故去了包云河那边。包云河也不瞒他,苦笑道:“磨了半天嘴皮,朴天成总算是勉强接受了我的意见,同意退出来,不过他很不高兴。”

田晓堂听了,顿觉心里不是个滋味。姜珊的这份较真和自责,让他很受感动,又不免为自己感到惭愧了。可他一开口,说出的话却变了:“姜珊,这事不能怪你,你不过是个执行者。想开些吧,现实就是这个样子,我们也不能太理想化。太理想化了,难免就会跟生活过不去,也跟自己过不去。”

包云河和朴天成显然谈得并不愉快。当时田晓堂办公室的门正敞开着,他就看见朴天成从包云河那儿出来时气呼呼的,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显然对包云河的出尔反尔很恼火。

姜珊说:“我承认,你讲的也有道理。我曾这么劝过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别人看来,只怕非常可笑,可我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公开竞标的前一天,包云河找来了朴天成,谈过之后,又去拜见了唐生虎。

田晓堂说:“慢慢来吧。经历的事多了,自然就会变得现实起来。”

公开竞标前,田晓堂生怕袁灿灿打来电话。在他的潜意识里,似乎袁灿灿为工程的事打了招呼,就表明她跟他交往的动机不纯,她对他未必像刘向来说的真怀有那么一份特殊的情愫。这让他难免会感到伤心和失望。不过转念又想,这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她即便打了招呼,也不能说明她对他就没有感情,更不能说明她跟他交往就是冲着那个工程来的。她犯得着为了向他打声招呼,还费那么老大的劲吗?拍板权又不在他的手上!再说,她先生王季发已经动用了龙泽光的关系,还让尤思蜀亲自到云赭走了一趟。她真是跟他打招呼,其实也算正常,他理应尽自己的努力,帮她老公说说话。事实上,有了龙泽光的介入,他也只能倒向她老公这边了。这么一想,他又释然了。

姜珊说:“这就是所谓成熟吗?成熟原来是这么可怕呀!”

田晓堂笑道:“跟我打招呼有什么用?这么大的工程,我们包局长都作不了主呢!”

田晓堂正要作答,一抬头却看见包云河正在不远处向他招手,只得改口道,“包局长在叫我,我得挂电话了。”匆匆收了线,向包云河走了过去。

刘向来又说:“你刚才说王季发想做你们局里的工程,袁灿灿只怕要为这事跟你打招呼呢。”

“你跑那里去干什么,害得我四处找你,”包云河说,“你赶快叫人给唐书记准备一个姓名牌,放到餐桌的主陪席位上。唐书记刚才来了电话,说他已从省里赶回来了,马上就到。”

田晓堂听了不免吃惊。如今有些人凭借过硬的关系,发起横财来,就如囊中取物,实在是太容易,太轻松了。

田晓堂吃了一惊,问道:“唐书记今天不是有一整天的会吗?他怎么会没开完,就提前回来了呢?”

刘向来说:“这是民间传闻,当然不能当真。实际上,王季发到戊兆来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三四年吧。当时戊兆发现了一座铜矿,很多人都盯上了这块肥肉,不惜血本想拿下开采权,最后胜出的却是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外地佬王季发。据说,王季发的背景非同一般。就是靠开了这几年铜矿,王季发摇身一变,成了戊兆地面上数一数二的富户。今年见铜矿快要采完,这才转向其他行业,进入云赭市区来发展。”

包云河说:“他说思来想去,总觉得不陪一陪龙厅长有些过意不去,所以特意请假回来,陪龙厅长吃这顿饭。”

田晓堂笑了起来,说:“这也未免太牵强了吧?”

田晓堂看出来了,包云河其实也是满腹狐疑,不明白唐生虎的态度怎么突然来了个戏剧性的大转折。这事确实蹊跷,不知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

刘向来道:“据说,王季发原名叫王季华,因‘华’和‘滑’谐音,他的业务总是不断下滑,生意亏得一塌糊涂。后经高人指点,才将大名改成王季发,虽然有些俗气,不想从此却摆脱晦气,鸿运当头,一路大发,直到今天都发肿了!”

田晓堂忙赶到餐厅,找到正在那里张罗酒席的王贤荣。王贤荣笑道:“唐书记真有意思啊,他原本不乐意陪龙厅长,怎么突然又回心转意了呢?”

笑过一阵,田晓堂不动声色地问:“她家那个王季发,看起来像有点来头,也不知他是怎么发迹的?”

田晓堂不接他的话茬,只催促道:“你快去打印个姓名牌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刘向来大笑,说:“你会吃那种软饭吗!你是堂堂政府官员,反过来说,她跟你则是在傍官呢。你们俩一个傍富姐,一个傍官爷,也算扯平了,都不吃亏!哈哈!”

王贤荣却不慌不忙地说:“唐书记的姓名牌,我这里早就有一个备用的。”

田晓堂心里咯噔一响。却索性也开起玩笑来:“人家是千万富婆,我傍上去算怎么回事?小白脸吗?”

田晓堂这才放了心。他在餐厅里坐下,忽然又想起钟林,见周围没有别人,就问王贤荣:“你今天看见钟林了吗?”

刘向来又一脸坏笑了:“他们两口子不和,你正好乘虚而入嘛!我的直觉不会错,袁灿灿对你只怕是有那么点意思的。刚才在饭桌上,她不时地瞟你一眼,看你的那个眼神,哎呀,我没法形容,总之是太特别了!”

王贤荣笑了笑,笑得有几分神秘,却笑而不答。

田晓堂有些意外,不由轻轻哦了一声。

田晓堂越发疑惑,说:“你笑什么,说话呀!”

刘向来说:“据我从戊兆一个朋友那里了解,王季发的人品倒还不坏,为人也豪爽,不是那种下三烂的角色。不过,他和袁灿灿的夫妻关系似乎不大好,公开场合很少看见他俩出双入对。”

王贤荣这才凑近田晓堂,压低声音说:“钟林出差了,你不知道吗?他被包局长安排到外地参加一个培训活动去了。”

田晓堂骂道:“你就没个正经!”

田晓堂大吃一惊。他意识到,包云河根本没理会他的反对,还是悄然对钟林采取措施了。

刘向来坏笑着说:“我听你这话,怎么感觉有股酸味呀?”

王贤荣又说:“你没发觉付全有这两天也不见了吗?”

田晓堂笑道:“你刚才说袁灿灿是千万富婆,已经让我吃惊不小。后来又说新一公司就是她家开的,我简直是目瞪口呆了。不过,那个王季发倒是一表人材,真像个谦谦君子。他们俩还是挺般配的!”

田晓堂问:“付全有也出差啦?”

吃过饭,袁灿灿先告辞走了,说有事要赶回戊兆去。刘向来搭田晓堂的车,一路上还在感慨:“真没想到,袁灿灿竟然混得这么好,她可是美貌、财富都占全了!女人啊,干得好,真不如嫁得好啊!”

王贤荣冷笑了一声,说:“跟钟林一道去的。不过,他俩的角色完全不同。钟林是被支走,付全有却是派去监管钟林的。”

刘向来有些悻然,只得拿过菜单,自己点起菜来。田晓堂不由想起上次跟袁灿灿在一起,她问也不问就自作主张地点菜拿酒的情形,心想上次她没把他当外人,这次刘向来做东,她却把自己当了客人。他心里突然就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王贤荣把话都说穿了,田晓堂有点怪他多嘴多舌,其实只要点到为止就行了。田晓堂觉得心头很堵,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忽然又想起昨晚在酒店大厅“值班”的那两个年轻人,对包云河这样安排的用意一下子也明白了几分。王贤荣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没等他问,就说:“包局长考虑得真是周到,晚上还派两个人守在大厅里。他大概是怕有人单独跑去面见省厅领导,告他的刁状吧。”

袁灿灿根本不看菜单,坚持道:“你今天是主人,还是你点菜为好。”

田晓堂沉下脸道:“你瞎说什么呀。”王贤荣口无遮拦的毛病还是一点也没改。田晓堂暗想,李东达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常务副局长,包云河不敢直接把他支使出去,不过在包云河的严密防范之下,李东达就是想搞点什么小动作,也根本没有可乘之机。

刘向来却把菜单递给袁灿灿,说:“女士优先,灿灿你点吧,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转眼就快到年底了。今年年底和往年不太一样,市里又将要换届了。小道消息突然就多了起来,不是说这个要提拔,就是说那个要调整,传得有鼻子有眼。很快就有风声传来,说包云河盯上副市长的位子了。悄悄观察包云河,发现他跑市委大院还真是比以往频繁多了,上省城的密度也骤然高了起来。田晓堂暗想,包云河只怕早就有此打算了。难怪他对解决“洁净工程”的问题迟迟下不了决心,难怪他会说“先把年关前这几个月捱过去”,难怪他生怕龙泽光到云赭来出个什么大麻烦。也不知包云河跟唐生虎的关系究竟恢复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唐生虎心里仍然有疙瘩,那包云河想成为副市长候选人只怕不会那么顺利。不过,前不久龙泽光来云赭时,唐生虎突然转变态度,连省里的会都没开完就风尘仆仆地赶回来陪客,这会不会是唐生虎和包云河的关系大为好转的一种迹象呢?果真如此的话,包云河想高升一步,把握可就大多了。

田晓堂从她的口气中,听出了一种嘲讽的味道,不免有些意外。袁灿灿紧接着又说:“向来同学,你点菜吧。”田晓堂看出来了,她这么急着岔开话题,分明是不愿过多地谈论她的先生王季发。

但没过两天,田晓堂就意识到,那天唐生虎匆匆赶回来陪龙泽光,其实并不是看在包云河的份上。原来,田晓堂听到从省厅传来的消息,说龙泽光有可能当副省长,甚至还有望兼任省委常委。田晓堂这才醒悟过来,唐生虎那天在省里一定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感觉后悔不迭,才当机立断,决定赶回来亡羊补牢的。未来的副省长,甚至是省委常委,唐生虎岂敢得罪呀!田晓堂一下子也明白了,龙泽光下来走走,大概是来向大家告个别的。所以他只是多看多听,却很少说话。官当得越大,说话就会越谨慎。龙泽光还没做上省领导,已经像省领导一样谨小慎微了。对那个捆绑建设的问题,龙泽光自然不愿管了,他不表任何态,实在是太老道了。他如果说上一句话,哪怕是批评的话,就表明他已经过问此事了。过问了却没有严肃处理,将来如果追究起来,就会有人说他的闲话。而他什么也不说,什么把柄也没留,人家就是想揪他的小辫子,也揪不着了。

袁灿灿撇嘴一笑,说:“谦谦君子?他哪配得上这词呀!”

4、跟美女同学醉卧绿茂山庄

听他这么一讲,刘向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没有再追问了。田晓堂也隐约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心头不由一凛。袁灿灿在相隔十多年后突然冒了出来,频频跟他见面,该不会是有预谋地冲着那个工程来的吧?此念一生,他的表情就有点不大自然了。为了掩饰这份尴尬,他对袁灿灿说:“你先生不错啊,挺能干的嘛。能把产业做得这么大,不容易啊!我跟他接触,就感觉他像个大学教授,挺儒雅的,有一种谦谦君子的风度!”

这天下午,市政府在戊兆召开一个会,通知包云河参加,因包云河还在省城,一时赶不回来,田晓堂便打替去参会。半天会下来,田晓堂不想吃会议餐。参会的都是市直各部门头头,他一个副职夹在其中就餐,浑身都会不自在。田晓堂盘算着,上哪儿去撮一顿呢?找姜珊?他有点犹豫。倒不是不想见到她,只是害怕看到她那带着一丝幽怨的眼神。他想还是躲着点为好。他又想到了袁灿灿。对,就找袁灿灿。今天还算自由,也该去看看她。他打通了袁灿灿的电话,袁灿灿高兴地说:“你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接你。”

田晓堂一笑,说:“见过两次面。我们局在开发区有个大楼建设项目,新一公司想做这个工程。”

袁灿灿带着田晓堂,来到城西一处名叫绿茂山庄的酒店。绿茂山庄建在一座浓荫蔽日的小山坡上,虽然正值寒冬,四周看起来仍是绿意葱茏、树木繁茂,“绿茂山庄”四个字倒也名副其实。下车后,袁灿灿介绍道:“这山庄是我兴建的,一直也是由我一手打理。”

还没等袁灿灿答话,刘向来就插嘴问:“你认得她老公?”

田晓堂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赞叹道:“这里环境真是不错。上得山来,有种到了世外桃源的感觉。真没想到,这戊兆城里还有这么一块闹中取静的去处。哎呀,你把酒店建在这里,真是太有眼光了。”

田晓堂这下简直是震惊了。他没想到,世界竟然这么小。他对袁灿灿笑道:“闹了半天,原来王季发就是你先生啊!”

袁灿灿笑了笑,幽幽地说:“如果这里真是世外桃源,就我们两个人,在这桃花源里优游自在过日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那该多好啊!”

刘向来说:“富婆难听?那就叫富姐好了。晓堂你知道吗,那个新一公司,就是她家开的呢。”

袁灿灿借题发挥,话说得够赤裸了。田晓堂暗暗吃惊,到底还是不好意思直接迎合她,就打着哈哈说:“灿灿你真会说笑话。”马上就把话题换了:“生意还不错吧?我想搞经营管理,你还是很擅长的。”

田晓堂有些吃惊,就把目光投向袁灿灿。刚才两个男人斗嘴时,袁灿灿只是笑吟吟地望着,并没有插话。现在刘向来这么一说,田晓堂又直盯着自己,袁灿灿不好再沉默,就莞尔一笑道:“什么富翁富婆呀,难听死了!”

袁灿灿却答得有些心不在焉:“还算过得去吧。”

刘向来又说:“再说灿灿同学吧,那更是名副其实的财大气粗。我以前不了解,这两天听朋友介绍才知道,人家灿灿可是千万富婆呢!手头的资产只怕都快过亿了。”

田晓堂跟着袁灿灿迈进酒店大厅,上了电梯,一直升到顶楼。一路上碰见服务小姐,都会躬身对袁灿灿招呼一声“袁姐好”。田晓堂不由笑了:“你手下这些人怎么都称你袁姐,而不叫你袁总、袁老板?”

田晓堂笑道:“别乱说啊,哪有那么随便哟!”

袁灿灿说:“是我这么要求的。叫袁姐显得亲切些。”

刘向来说:“我财大气粗?我算哪根葱啊,不过是卖点苦力挣些碎银子。你俩哪个不比我财大气粗?就说你晓堂老弟吧,财经一支笔哩,那公家的钱还不像装在自己的衣兜里似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花了只须大笔一挥,画个‘同意报销’就行了!”

田晓堂笑道:“叫袁姐也挺不错的,有一种大姐大的味道。”

田晓堂说:“你现在挣到钱了,财大气粗了,出手确实阔绰多了,动不动就嚷着要请客吃饭!”

服务小姐打开了靠东头的房间,田晓堂随袁灿灿进了门,才发现这是一套面积很大的套房,外间是会客室,里间是卧室。只是屋子里似乎弥漫着一种特别的气息,让人感觉这里又不像是客房。服务小姐倒上茶,就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田晓堂笑道:“这里的条件不错嘛,比我开会住的标准间强多了。我今晚就不过去,干脆住这个套房算了。”

刘向来大笑,说:“灿灿在这里,你说这话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我最近请你喝过三四回酒了,哪一次反悔啦?当然,过去我囊中羞涩,难免人穷志短,经常让你埋单。那时你干着办公室主任,报销点餐饮发票也方便,不占你的便宜,又该去占谁的!”

袁灿灿的脸却莫名其妙地红了,追问道:“今晚住这里,你决定啦?”

田晓堂笑道:“和美女见面,心情当然迫切啦!再说,你能主动请客,也相当难得,我如果不快点过来,只怕你突然又要变卦了。”

田晓堂继续开着玩笑:“决定了。在这里住一晚肯定不便宜吧,你是不是不大乐意啊?”

见了面,刘向来一脸坏笑,说:“我们前脚刚到,你后脚就踏进了门。你的速度真够快的啊!想不到,你见灿灿同学的心情,竟是这么迫切!”

袁灿灿却不言声了,只是抿着嘴笑个不停,笑得田晓堂一头雾水,不由瞪大眼睛望着她。

田晓堂从甘来生手里拿过小车钥匙,自己驾车直奔仙人居。早在两年前他就考了驾照,做了副局长后却一直没摸过方向盘,主要是怕机关干部说闲话,现在副局长当久了,他也就不拘这点小节了,碰上带甘来生出去不方便的时候,他就亲自驾车。

笑够了,袁灿灿才说:“这个房间当然不便宜哟,甚至可以说是天价。因为,这是我自个儿住的地方。”

翌日中午,田晓堂接到了刘向来的电话。刘向来嘻嘻哈哈地说:“田大局长,你猜我跟谁在一块儿?咱们的班花袁灿灿呀。我们现在准备去仙人居,你赶快过去吧,我请你们两人的客。”田晓堂答应马上就去。袁灿灿来市区也不跟他来个电话,却和刘向来搅和在一起,他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快。

田晓堂这才晓得自己闹了个大笑话,却并不觉得多么尴尬,相反心里竟有种异样的感觉。他自我解嘲地说:“套用总统套房一说,你这相当于是皇后套房了,我哪住得起呀!”

包云河不置可否,只是苦笑。

袁灿灿直视着他,目光热辣辣的:“有什么住不起,我可以给你免费嘛!”

田晓堂宽慰道:“我想,他应该不会太为难您。”

袁灿灿似乎在开玩笑,却又像是在试探,甚至可以说是在挑逗。田晓堂忽然有点口干舌燥了,正不知说什么好,门铃滴滴答答响了起来。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包云河点着头说。又愁眉苦脸地思忖了半天,才终于下了决心:“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看来也只好这么办了。只是,唐书记肯不肯体谅,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袁灿灿过去开了门,原来是两个服务小姐送酒菜上来了。等她俩将酒菜一一摆好,袁灿灿说:“你们先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两个服务小姐道了声“袁姐和客人慢用”,退了出去。

田晓堂从容答道:“单就这个项目而言,龙厅长那边显然更为重要。没有龙厅长的支持,项目只怕就玩不转了,甚至有可能无疾而终。唐书记毕竟是地方领导,是您的直接上级,加上您和他又有一定的交情,恳求他的原谅,应该比去恳求龙厅长要容易得多。”

服务小姐走后,袁灿灿招呼田晓堂在桌边坐下,自己则坐到他的对面。斟上红酒,她举杯道:“你今天来看我,我特别高兴。我一直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欢迎你到家里来做客。你刚才问我员工们为何叫我袁姐,其实我让大伙这么叫,就是想增添一点家的氛围。只是,我长期孤零零地待在这间屋子里,又能找到多少家的感觉啊。今天你来了,那种久违的家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谢谢你,帮我带来了家的温暖!来,我敬你一杯,祝你前程似锦,事业有成!”

包云河问:“这工程就非得给王季发,而不能给朴天成吗?”

酒杯相碰,发出一声脆响。袁灿灿一仰脖子,将大半杯红色的液体一口饮下。田晓堂见状,也将杯中的酒干了。她的一番表白,让他听出了她的伤感,也听出了她对自己的依恋。他的心渐渐柔软起来。他给两人斟上酒,举起杯来,满带感情地说:“来,我敬灿灿同学一杯,祝你青春永驻,幸福永远!”

田晓堂说:“让他绝对满意是不可能的。您跟他好好谈一谈,争取把他的思想做通,唐书记那边更要去作一些解释,赔个礼,求得他的原谅。”

两人又是一饮而尽。袁灿灿咽下酒,眼里竟有泪花在闪烁了。

包云河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哪怕我们拿出了这些补救办法,朴天成也不一定就满意啊。”

田晓堂关切地问:“你怎么啦?”说着递上一块纸巾。

田晓堂笑了笑,说:“这机关大院到时不是要拍卖么?我们让点利,给朴天成算了。还有那个附楼和广场的建设,也可以交给朴天成去做嘛。这样,两个方面都兼顾到了。”

袁灿灿接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擦,泪水却越发汹涌起来,很快淌了满脸。

包云河唔了一声,急切地问:“那朴天成呢?”

田晓堂颇觉意外。他不知道袁灿灿为何要热泪长流,只是好言劝慰:“灿灿,你怎么啦?有什么不痛快,可以跟我说说嘛。别哭了,好么?”他没想到,这个当年的野蛮女生,今天竟变得像个林黛玉了。

田晓堂不知道包云河是真的感到束手无策,需要他帮着出出点子呢,还是只不过想借此事考一考他。思索了片刻,答道:“我也想不出什么高招来,只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妥否。我觉得,工程交给王季发去做,可能更合适一些。”

袁灿灿啜泣了一阵,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一边拭泪一边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我从不在别人面前流泪的,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你刚才祝我幸福,我很感动,也很心酸。在外人眼里,我是个再幸福不过的女人。其实,他们看到的只是表象。”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包云河看着田晓堂,把问题抛给了他。

田晓堂又是一惊。他想起刘向来曾说过,他们两口子好象不和气,就轻声问道:“他对你不好吗?”

田晓堂想,这个事的确棘手。顾及了唐生虎吧,就得罪了龙泽光,不仅这个项目资金下拨会有麻烦,而且今后只怕再也难以得到省厅其他项目的支持,那包云河这个局长就没法干下去了;顾及了龙泽光吧,又冒犯了唐生虎,而包云河的乌纱帽正捏在唐生虎的手上,那包云河的仕途只怕就有些凶险了。左右都得罪不起,谁碰上了这种事都只能拿脚跳。

袁灿灿说:“也不能全怪他。说起来,他还算是个不错的丈夫,刚结婚那几年,我们还算恩爱。只是后来,我被查出没有生育能力,四处求医治疗了几年,也没什么效果,他对我的态度才起了变化。我知道他喜欢小孩,想有自己的孩子都快想疯了。他绝不能接受自己没有亲骨肉这个事实。慢慢地我发现,他回家越来越稀少。有一天我终于知道了,他在外面偷偷包养了个年轻女人,那女人给他生了儿子……再后来,我跟他达成了‘君子协议’。如今,在外人眼里我们还是一对好夫妻,其实我们只有夫妻之名,早已形同路人了。这就是我的家,名存实亡的家。你说,我还敢奢望什么幸福吗?”袁灿灿一脸黯然。

包云河又说:“让王季发做,也不是不行。问题是,我们已经答应人家朴天成了,朴天成背后又是唐书记。不给王季发吧,龙厅长那边又没法交代啊!”包云河叹着气,仰靠在沙发上,眉心拧成一团。

田晓堂深感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在表面光鲜的背后,袁灿灿竟承受着如此巨大的不幸,背负着这种难言的痛苦。他不禁为她愤愤不平起来,觉得老天真是瞎了眼。既让她生为女人,为什么又要剥夺她生儿育女的权利?她是那么善良,为什么不让她好人得到好报?他满心难过,想宽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笨嘴拙舌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还是想开些吧。”

田晓堂一惊,忽然想,龙泽光该不是考虑到这个工程要给王季发做,才决定将项目放在云赭的吧。他这么寻思着,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包云河,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行了,是不必卖弄聪明地说穿的。

袁灿灿凄然一笑:“我倒想得很开。你知道,我这人性格还算开朗。不然,只怕早就愁出病来了。”

在包云河的办公室坐下,包云河一脸凝重,沉默良久,才苦笑道说:“我原以为,那四本烟标,对争取到这个项目起了决定性作用,现在看来,远非如此啊!”

田晓堂感叹道:“人生苦短,我们可要好好善待自己!”

一路上,田晓堂暗想,尤思蜀声称这次过来是为了治什么结石,天晓得是真是假。在这招标在即的节骨眼上,王季发把尤思蜀搬到云赭来,用意其实已十分明显了,尽管尤思蜀只字未提王季发参加竞标的事,更没说半句请他们关照的话。如果只是一个尤思蜀倒还好办一点,可事实上尤思蜀只怕是代表龙泽光来的。没有龙泽光的授意,尤思蜀这么谨慎的一个人,也不会贸然来跑这一趟。

袁灿灿黯然良久,突然像大梦初醒一般,叫道:“哎呀,跟你说这么多不愉快的事干什么。真是对不起,让你败兴了。”

从酒店出来,包云河说:“晓堂,我们回局里去坐坐吧。”田晓堂意识到包云河是要和他商量事情,就答了声好。

田晓堂笑着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你能对我打开心扉,说明你没把我当外人。”

包云河、田晓堂一听这话,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却仍然你一言我一语地激将尤思蜀还是多少喝一点,尤思蜀早已铁了心,根本不上他们的当。见尤思蜀实在不想喝,王季发又称不善饮酒,包云河就干脆叫服务员给在座每人斟上一杯“王老吉”。大家端着“王老吉”相互敬着,气氛倒也融洽。没有喝酒的压力,田晓堂感觉这顿饭吃得还算轻松。但他知道,此时包云河的心头,只怕根本就轻松不起来!

袁灿灿瞥了他一眼,柔声道:“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外人,包括念高中那会儿。来,我们喝酒!”

进了包厢,包云河问尤思蜀今天喝什么酒,说还欠他一顿酒,今天得还上。尤思蜀连连摆手,脸上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说:“你们喝吧。我今天可是滴酒不沾的。如果碰了酒,结石肯定会疼得更厉害。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傻事,我才不干呢!”

田晓堂愣了一下,才举杯道:“干杯!”

王季发也笑了一下,说:“不过是些私人交往,怎么好意思向您汇报。”

不知不觉间,几瓶红酒见了底,两人都有些醉意朦胧了。袁灿灿舌头已经开始打结:“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吧。说什么呢,就说说高中时代,说说那时的你吧。你第一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就是那次在校后的小树林里搞班会活动,轮到你出节目时,你竟然表演了一个口技,一会儿学哇鸣,一会儿装鸡啼,一会儿扮狗吠,一会儿仿猪哼,并配以滑稽的肢体动作。哎呀,真是惟妙惟肖,我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包云河就笑,说:“王总你和尤主任关系这么铁,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啊?”

田晓堂笑道:“这事你还记得啊。那天我演完后,你摘来一束野花,用双手奉给我,可我当时心慌意乱,根本不敢正眼看你,因为你漂亮得太眩目了。说起高中生活,我真是非常感谢你,感谢你当时对我的关心和帮助。特别是到了高三,我家里发生了变故,在我陷入困境时,是你搀扶了我一把,帮我熬过了那段日子。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在心。今天趁这个机会,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谢恩酒!”

尤思蜀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哦,我忘了介绍了。季发和我是老朋友啦!我们已交往了十多年。我认识季发,还是因为他舅舅呢。他舅舅王老书记——现在已退了——是龙厅长的老上级,也可以说是他的伯乐。当年龙厅长隔些天就去王老书记家坐坐,我也常跟着去,那时季发就住在他舅舅家里,这样我俩经常碰面,龙厅长和王老书记在书房说话,我就和季发待在客厅聊天,慢慢就混熟了,直至成了朋友。”

袁灿灿嗔怪道:“谢什么恩,晓堂你言重了。”一扬手,杯中的酒还是干了。又说:“你知道吗,我当时关心你,帮助你,其实是有私心的。”

包云河试探着问:“尤主任你跟王总……”

“什么私心呀?”田晓堂追问。他突然有了某种预感,心儿不由怦怦跳得厉害了。

尤思蜀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没办法。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你一直就没感觉到吗?我喜欢你呀,傻瓜。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懒得管你呢。”袁灿灿一脸的娇羞。

包云河就叫起来:“这么急干什么!好象省厅离了你就不能运转,龙厅长离了你就发不出指示似的!”

今天趁着醉意,袁灿灿终于道出了珍藏心底多年的秘密。田晓堂好象一下子解开了不少疑团,却又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笑道:“我有什么好,还值得你喜欢。”

尤思蜀说:“我这算是病急乱投医吧。住下来肯定不现实,厅里还有一摊子事呢,再说龙厅长也离不得我。我明天上午去戊兆瞧了病,就直接赶回去。”

袁灿灿说:“怎么说呢,你聪明,上进心强,门门功课都好。你的学习成绩从来就没有落后过,这让我真是佩服至极。别看我那时在你面前似乎很傲气,其实呢,我是装的,心里自卑得很。”

包云河说:“感谢你呀王总,帮我们接来了省厅领导!对这个结石尤主任你可千万不能大意,这次既来了,就安心地住下来,慢慢治,治好了再一身轻松地回去。中医是很神奇的,小偏方也能治大病哩!”

当年袁灿灿的心态竟会是这样,田晓堂做梦都没想到。他按捺住满心的激动,借着酒劲,也把内心的隐秘和盘托出:“其实,当年我也暗恋过你,恋得好苦哟,可我又不敢声张,生怕你觉察到我的非分之想会取笑我。在你面前,我更自卑呀!”

王季发给包、田两人递上茶水,插嘴道:“思蜀兄还真是被我绑架来的。我到省里办事,顺便去看看他,才知道他的肾结石又犯了,疼得很难受。他说看过好多医生,吃了不少药,结石却始终不见下来。我想起戊兆有个老中医用中草药化解结石很管用,就推荐他过来治治。他却不大相信,不肯过来。我左劝右劝,连推带搡,总算才把他弄上了我的车。”

袁灿灿哈哈大笑:“闹了半天,我们两个,原来早就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啊。来,为我俩这份难得的情意,干一杯!”

尤思蜀大笑:“我算什么领导,一介白丁而已!”

田晓堂立即响应,把酒杯举得高高的,嚷道:“干杯干杯!一口闷了!”

包云河一脸的笑:“领导哪还有什么私事!你只要到了云赭地面,无论来干什么,我们都不可怠慢。”

接下来又是几杯下肚,两人越发醉得不行了。都感觉心里酥酥的,痒痒的,似乎有某种东西在无声地滋长,而脑子则是昏昏沉沉的,说话便有些词不达意。可看起来两人反而聊得更热闹了,有说有笑的,好不投机。

尤思蜀笑道:“叫你们不用管我嘛。我这次是被季发老弟强拉过来的,也没什么公干。”

也不知过了多久,田晓堂似乎清醒了些,就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进了宏瑞大酒店五楼房间,包云河和田晓堂都感到有些惊讶,心里立刻就明白了几分。跟尤思蜀在一起的,竟是新一公司的老板王季发。

这句话袁灿灿倒是听得很清楚,她嗔道:“走什么走。你不是说今晚就住这里吗!”

尤思蜀这次来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田晓堂无来由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想包云河只怕也有类似的感觉,只是没和他点破。

“住这里?”田晓堂晃了晃麻木的脑袋,似乎在想这几个字的确切含义。片刻过后,大概是想明白了,就嘿嘿坏笑起来。“好,我就住这里,不走了!”他大声说,似乎在给自己壮胆。袁灿灿顿时满脸喜色,看他的眼神越发柔媚。田晓堂则心旌摇荡,几乎不能自持。

田晓堂笑道:“今晚只怕又有一场恶战!他上次没把您喝趴下,肯定一直不服气。再说,我们还欠他一顿酒呢。”

可他脑子里残存的一点理智,很快又让他冷静下来。他站起身,嘟囔道:“不行,我还是得走哩!”说着,便摇摇晃晃地往门口摸去。

包云河说:“是该好好答谢人家。只是一想到要跟这个大酒桶拼酒,我就双膝发软,头皮发麻!”

“你站住!”袁灿灿突然在背后怒气冲冲地一声断喝。

田晓堂笑了起来,说:“这个尤思蜀,就会故弄玄虚。不过,上次争取便民服务中心那个项目,他可是出了大力的。他这次来,我们还真是不能怠慢,得借这个机会好好感谢他一番呢!”

田晓堂一下子愣住了,不由停下了脚步。这声霸道的叫喊,让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野蛮女生袁灿灿,顿时感到心头一热。

包云河微皱着眉说:“是啊,真是有些蹊跷。以前他过来,哪次不是还未出门电话就先到了。刚才他在电话中说,他这次来云赭只是办点私事,本不想惊动我们,又怕我们今后知道他来了这里却没打声招呼,会怪罪他,所以还是通报一声,让我们不用管他,他自有人接待。你看他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既不想惊动又何必告诉我们,既告诉了我们,又可能不被惊动吗?”

“你这个胆小鬼!”袁灿灿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声,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田晓堂有些奇怪:“尤主任过来啦?他到了才跟您联系啊?”

田晓堂一下子慌了神,忙转身走了回去,轻言细语地劝慰起来。

这天下午快下班时,包云河过来叫田晓堂:“走,我们一起上宏瑞去,尤主任来了。”

“你这个胆小鬼呀!”袁灿灿恶狠狠地骂着,却一头扑进了田晓堂的怀里,一只手还在他后背上使劲地捶着,而哭声竟越发响亮了。田晓堂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一把紧紧搂住了她……第二天上午还有半天会,田晓堂坐在会场上一直魂不守舍。他想绿茂山庄这名字真有意思,“绿茂”二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绿帽”。昨晚他就在绿茂山庄不声不响地给王季发送了顶“绿帽”,不过王季发只怕已不大在意了。昨晚真是疯狂的一夜呀。袁灿灿对他百依百顺,曲意逢迎,激情似火山喷发,让他心花怒放,不由越发温柔,越发体贴,不徐不疾地引着她一路奔向快乐的巅峰,袁灿灿最后竟然喜极而泣了。这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人,跟自己成就了一段情缘,田晓堂感到很满足。她又是有恩于他的,他对她多少还带有一种报恩的心态,因此心里就更加熨帖了。

天成公司揽下主楼土建工程,至此已经毫无悬念了。不想就在公开竞标的前两天,突然又节外生枝。

回想昨晚的一幕,田晓堂又到底有点不踏实。毕竟这份情见不得阳光,他还是怕有什么麻烦。对袁灿灿他有足够的了解吗?他了解的其实只是高中时代的那个袁灿灿,以后的十多年,他和她音信中断,又从哪里去了解呢。尽管从她口中也了解到了一些情况,但她说的是不是都是实情呢?她自称和王季发貌合神离,也不知是真是假。人心隔肚皮,她不会设个什么圈套吧?这么想着,田晓堂又暗暗有些担忧。

1、省厅领导神秘地出现,工程竞标节外生枝

不过,他马上又觉得自己的疑心太重了。这么无来由地怀疑人家袁灿灿,真有点对不住她。如果连袁灿灿都不敢相信,那在这世上,还能去相信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