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亚勋说:“好哇。不过一定要漂亮,有碍观瞻的就不用带来了。”
田晓堂心里一动,说:“你没约到更多女同学,那我就带个小师妹来吧。她也是寇教授的学生,只是比我们低好多届。”
田晓堂就笑了起来,说:“她长得有点像蒋雯丽,不知够不够漂亮?”
沈亚勋打来电话,约田晓堂星期天去省城为寇教授祝寿。田晓堂问沈亚勋都邀约了哪些同学,沈亚勋报出了一串熟悉的名字,又说:“可惜女同学能来的太少。你是知道的,寇教授特别喜欢女生。没几个女同学在场,他的兴致提不起来。”寇教授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女儿。所以他看到女同学,感觉都像是自己的女儿。
沈亚勋说:“那太好了。你小子行啊,居然勾搭了个蒋雯丽样的小师妹!”
3、在老师的生日宴上碰到龙省长
田晓堂说:“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和她只是上下级关系。我得先跟她说说看,还不知她愿不愿意去呢?”
放下电话,田晓堂在办公室踱来踱去,脑子里还在想姜珊刚才说的话。后来他终于坐下来了,却又发了一会儿呆,才去看桌上的文件。
沈亚勋蛮不讲理道:“既然她有那么漂亮,我不管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你采取什么手段,反正到时你非得把她给我弄来不可!”
田晓堂不由一怔。姜珊最后那句话,分明是在抱怨他,不该逃避她对他的感情。
田晓堂大叫:“你们省政府办公厅的干部就是这种作风吗?也太霸道了吧。”
姜珊沉默半晌,才幽幽地说:“怎么说你好呢,你这个人,道德感太强,顾虑又太多,这是优点,只怕也是缺点呢。我不仅仅是指拉票这件事,你心里明白的。”
结束了和沈亚勋的通话,田晓堂马上打了姜珊的手机。一接通就听见姜珊朗声说:“师兄你好!”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兴奋,显然田晓堂主动打去电话让她很高兴。而且她一开口就叫“师兄”,不像上次打电话过来时只是称他为“田局长”。这看似细微的改变,却反映出她此时与彼时的心境迥然不同。
田晓堂叹道:“说起来容易,真要动手去做,还是难啊。”
田晓堂说:“姜珊好。在哪里忙?”
姜珊说:“既然你早就有这种认识,为什么还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人家把票都拉过去呢?”
“我在单位。你该不是来找我拉票吧?我就不用拉了,百分百支持你!”姜珊开着玩笑。
田晓堂说:“其实我早就有类似的想法,我也是被逼出来的。”
田晓堂笑了笑,说:“谢谢。是这样的,再过几天,就是寇教授的60岁生日,我们几个同学想给老头儿祝祝寿,热闹热闹。我想约你也去参加这个活动,不知你能不能抽开身?”
姜珊道:“很高兴你能认同我的看法。”
姜珊说:“寇教授60大寿啊,我当然要去参加的,再忙也要去!”
姜珊能有这样的心得,让田晓堂很惊讶。看来,她已在日渐成熟了。田晓堂感慨道:“是啊,世道复杂,人心更复杂,很多事情我们是无力改变的,就只有作些妥协了。”
田晓堂说:“我生怕你不答应去呢。有你这句话,我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今晚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姜珊说:“我最近时常在反思,怎样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官员。说句实话,这个问题一直令我十分困惑。我剖析了郑良先辈的为官经历,感触很深。在老百姓眼里,他无疑是一位难得的好官。但这样的好官,下场却是被迫辞官下野。为什么会这样?根本原因只怕就是他为人太耿直,太迂阔。我觉得,应该学习郑老先人那种可贵的精神和品质,守住为官的底线,同时也不妨吸取他的教训,学会适当地妥协、迂回、变通。毕竟,只有先在官场生存下来,然后才会有可能去做更多有益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这种想法究竟对不对?”
姜珊说:“你太夸张了吧?我去不去,哪有那么重要。”
田晓堂承认道:“是呀,我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田晓堂就把他与沈亚勋说的那番话讲给姜珊听了。田晓堂说:“师兄已给我下了死命令,如果你不去,我就太没面子了!”
姜珊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些障碍。”
姜珊佯怒道:“瞧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什么德性!”
姜珊这番话说得贴心贴肺,田晓堂很受感动。他叹道:“已有好几位朋友像你这样劝过我了,说句心里话,我真有点动摇了,只是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
田晓堂呵呵直笑。他听出来了,姜珊其实心情很愉快。
听了这话,姜珊没有做声。沉默良久,才又说话,语气却变了:“我深知你的秉性,你的为人,知道你一向光明磊落。但这事明摆着,你光明磊落就要吃亏,人家来阴的就能得逞。所以我还是奉劝你一句……”
星期天上午,田晓堂带着姜珊,驱车赶往省城。到达预定的酒店,已是上午十一点半。寇教授和邀约的同学们基本上都到了,大包里好不热闹。田晓堂和姜珊进门后,马上有人叫起来:“晓堂你怎么才来。”田晓堂嘻嘻哈哈地跟昔日的同窗们捶拳、拍肩、握手,亲热得不得了。姜珊不认识他的这些同学,只是跟在他身后礼节性地微笑着。
田晓堂顿时明白了,自己弄错了姜珊的意思。虚惊一场后,他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笑道:“人家愿意跟你联系,那是人家的事,我无权干涉。我想不想给谁打电话,那是我的自由。”
走近一位女同学时,她竟张开双臂,和田晓堂来了一个夸张的拥抱。松开后,女同学又和姜珊打招呼:“嫂子好!我刚才跟他搂搂抱抱的,你该不会有意见吧。”
田晓堂正不知说什么好,姜珊又说话了:“你不来个电话,可李局长却跟我联系好几回了。”
姜珊脸上一下子就绯红一片了,正欲解释,那女同学又打机关枪似的说开了:“嫂子真是个美人儿!田晓堂你这家伙行啊,找了个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婆!”
田晓堂暗暗吃惊。她盼自己给她打电话干什么?解释那天晚上为何不声不响地溜之大吉?并为自己的无礼和无情向她表示歉意?
田晓堂只是呵呵地乐,并不纠正,气得姜珊在他后背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慌不迭地辩解说:“我也是寇教授的学生,并不是你们的嫂子。”
姜珊说:“我在戊兆。这两天一直在盼你来电话,可望穿秋水,也没有等到。我只好主动打过来。”
女同学有些惊讶,说:“你们不是一对?可我看你们怎么那么般配呢!”
田晓堂笑呵呵道:“也没忙什么大事。你是在戊兆,还是来了市里?”他想,姜珊这种显得有些生分的客气只怕是装出来的。在她心里,对他难免是满怀幽怨。
女同学的玩笑,让姜珊的脸红得更艳了。
“田局长在忙些什么呢?”姜珊在电话那头说,口气倒是热情,却只像是下属在对上级说话,少了些亲近。
两人走向包房深处,去跟寇教授打招呼。寇教授正和三个弟子在玩扑克。大概是他刚打出一张牌,马上又想悔牌,那三个弟子都不答应,寇教授就像小孩子一样耍起了赖。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田晓堂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感动。
田晓堂正在寻思着,手机响了,一看画屏是姜珊打来的。自从那天晚上在戊兆不辞而别后,姜珊一直没和他联系过。田晓堂迟疑了一下,才接通电话。
寇教授一抬头,看见了田晓堂和姜珊,脸上就笑开了花,嚷道:“晓堂你几年都不来看我一眼,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露面了呢!”
裴自主走后,田晓堂陷入了沉思。他原本不想为了那个后备干部的名额,卷入跟李东达你争我抢的矛盾漩涡中。但面对刘向来、裴自主的劝说,他难免又有些动心了。要是只须打打电话,拉拉票,他就能胜利在望,如此好事又何乐而不为呢?是因为他觉得拉票丢人、可耻吗?可李东达正在拼命地拉票呢,人家一点也不觉得丢人、可耻。他一味地讲面子,却只怕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田晓堂倒也不觉得多尴尬,笑道:“这是我的不是,我该向您作检讨。”
田晓堂觉得裴自主的分析颇有道理,就说:“感谢你的关心。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寇教授又对姜珊笑道:“姜珊你今天能来,我真是很意外。是晓堂约了你吧?你快过来,帮我评评理,他们三个人合起来欺负我一个老头子,不让我……”
裴自主说:“我反正是要投你的票的,哪怕李局长给我打过电话。我想,有我这种想法的人一定不在少数。但也有一部分人的态度是摇摆不定的,对这些人拉拉票就很有必要。只要你去拉了票,他们中的不少人只怕就会倒向你;但是你不拉票,他们难免就要偏向李局长了。”
田晓堂往四处看了看,没看见沈亚勋。他有点奇怪,沈亚勋是这次活动的发起者和组织者,客人们都来了,他怎么还不到场呢?便掏出手机给沈亚勋打电话,问他在哪里。沈亚勋说:“我马上就过来。刚才我将寇教授接到酒店后,又出去接一位师兄了。”
田晓堂就笑,说:“谦虚也会让人落后,你这观念还挺新颖的。”
田晓堂问:“是哪位师兄啊,还须劳驾沈处长亲自去接?”
裴自主不以为然道:“你是我的领导,说句不该说的话,面对这种进步的机会,你千万不能客气,不能谦虚。这样的谦虚不会使人进步,只会让人落后!”
沈亚勋说:“我暂时不告诉你,等会儿你见了会大吃一惊的。”
田晓堂笑了笑,说:“我不想去拉什么票,也不想争这个名额。”
田晓堂一愣,心想你还跟我卖什么关子呀。
裴自主说:“今天上午,李局长给我打了电话,请我在参与推荐正县级后备干部时,投他一票。我听说,李局长跟许多人都打过了电话。我觉得,这事你也是可以争取的。依我的判断,如果你态度主动一些,也拉拉票,只怕胜出者多半会是你。”
等沈亚勋领着那位师兄出现在门口时,田晓堂一下子呆住了。沈亚勋丢下寇教授和满屋子的同学,跑去接来的人,竟然是龙泽光!龙泽光也是寇教授的弟子?田晓堂满腹狐疑,却顾不得多想,忙跑出去迎接龙泽光。“龙副省长您好!”他热情地伸出手去。
田晓堂略微有点吃惊,说:“什么事?你说吧。”
龙泽光看见他也有点意外,说:“哎呀,小田也在这里。”伸出手来跟他握了。
裴自主说:“要求倒是没有了,但有个事我想跟你说说。”
沈亚勋在一旁介绍说:“我和晓堂是同学,曾一起师从寇教授门下。”又告诉田晓堂:“龙副省长是寇教授早年的学生。”
裴自主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却并没有告辞的意思。田晓堂开玩笑说:“你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龙泽光哈哈一笑说:“原来小田还是我的小师弟啊。”
田晓堂提笔在请示上签了意见,递给裴自主。裴自主仔细看过田晓堂落在纸上的墨迹,笑道:“你这字真值钱。我算了一下,平均一个字就值一万块!”
屋内其他同学并不认识龙泽光,也就没人跟他打招呼。龙泽光径直走到寇教授跟前,叫了声:“寇教授,我来迟了。”龙泽光一脸谦恭,此刻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位副省长。
裴自主顿时喜出望外。他原以为田晓堂在8万的基础上会打折,最多给追加个四五万,没想到田晓堂不仅不打折,还主动提出再增加2万。裴自主就喜滋滋地说:“感谢田局长大力支持!”
听到叫声,寇教授的目光才从扑克上移开,抬起头来瞥了龙泽光一眼,用带着一点嘲笑意味的口吻说:“你是大忙人嘛,坐吧坐吧。”
田晓堂一下子明白了,裴自主是想在他这儿多要点钱。他想起来,自己曾找裴自主“化缘”2万,送到了周传芬家里。裴自主精明得很,那“缘”当然不能白“化”,如今就上门来索要回报了。不过,追加经费也很正常,何况裴自主并未狮子大开口,在请示上只提出追加8万,田晓堂也不觉得有多为难,就爽快地说:“行啊。你裴老弟有难处,我自当全力相助。我看这样吧,干脆就追加个整数,10万!”
正站在寇教授身旁看牌的姜珊看见龙泽光,十分惊讶,忙叫道:“龙副省长您好!”
裴自主笑道:“你是替局里当家的,哪会卡我们那几个小钱。有个情况得跟你汇一下报,年初预算那笔专项经费时,对工作量估计不足,经费预算得少了点,目前资金缺口还很大。我想请你酌情考虑一下,适当追加点经费。”说完,就递上一份请示。
姜珊这话一说,周围的人都把惊诧的目光投向了龙泽光。龙泽光一时想不起姜珊是谁,就问:“你是……?”
田晓堂说:“你拨专项经费,直接上财务科就行了。我又没卡你的经费,你找我干什么?”
姜珊笑道:“我是戊兆的,叫姜珊。”
裴自主也笑了,说:“当然不是。我是来拨专项经费的。”
龙泽光顿时想起来了,说:“对,对,你还是县局局长。我一年前去过你们那儿。”
这天下午,在一家二级单位做头头的裴自主来找田晓堂,两人过去私交不错,裴自主一点也不拘束,坐下来和他天南地北一通胡侃神聊。田晓堂知道裴自主来找他肯定有事,就笑道:“你今天过来,不光是为了陪我闲扯吧?”
寇教授却不再理睬龙泽光,又去看他的牌了,还别过头去问姜珊:“你说我该出哪张牌?”
刘向来预料的没错,两天后,田晓堂就听说李东达为那个正县级后备干部的名额,已开始四处活动了。
沈亚勋觉得龙泽光受了冷落,忙请龙泽光在身后的沙发上落座。龙泽光却毫不在意,一脸笑容地坐下了,并不觉得怎么尴尬。
刘向来摇头不止,道:“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今天给你通风报信,算是白说了。”
沈亚勋去包房门口叫服务小姐上菜,田晓堂跟了出来。沈亚勋笑道:“你没想到是他吧?”
田晓堂笑道:“输了也就输了吧。本来就没做什么指望,输了也不会有多少失落感。”
田晓堂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刘向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你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吗?你不主动出击,好事能落到你头上?你想过没有,你装高尚,不屑于去拉票,可人家李东达却只要实惠,他只怕会到处乱窜,满世界拉票,这样一来,你可就输定了!”
沈亚勋说:“你现在知道也不迟啊。其实,我也是前不久才从一位朋友那里获知的。昨天我去请他来参加寇教授的生日宴庆,没想到他答应得非常爽快。”
田晓堂点点头,说:“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要我四处去拉票,我真做不来。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田晓堂说:“学生做上了副省长,为师者应该感到骄傲啊。寇教授一直就没对你提起过龙副省长吗?”
刘向来说:“你这么想就错了。局长可以不争,但正县级后备干部却一定要争一争。我替你分析过了,无论是争局长,还是争正县级后备干部,你的最大对手都是李东达。争局长,主要靠上面说了算,你资历比不过李东达,关系也不一定就赶得上李东达,确实没有成功的把握。但争正县级后备干部,完全靠下面投票推荐,你的群众基础不会比李东达差,如果再拉拉票,是有希望获得成功的。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会。在这节骨眼上,如果你真推荐上了正县级后备干部,李东达输给了你,那他想当局长只怕就更有难度了,而你做局长就多了一条正当的理由,有了更大的胜算。即使不能在本局做一把手,也有可能很快交流出去提拔重用。退一万步讲,即使几年都不见提拔,但有个后备干部的身份,提拔迟早会轮到你,总比没有这个身份提拔的机会要多些,提拔的速度要快些吧。”
沈亚勋说:“没有。寇教授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只看重学问,并不认为做高官有什么了不起。”
田晓堂说:“连局长的位子我都不想去争,这么个后备干部的名额,我还有争的必要吗?”
两人进去,沈亚勋招呼大家上大圆桌就餐。他先将寇教授安排在上首主客的位置上,接下来正要请龙泽光坐主陪席,寇教授却大声叫唤姜珊和那个跟田晓堂拥抱过的女同学:“来,你们两个女生过来,坐我身边来,一边一个。”
刘向来瞪了他一眼说:“怎么没关系?你完全可以去争一争嘛。”
两个女生就嘻嘻哈哈地在寇教授身旁坐下。沈亚勋无奈,只得安排龙泽光在姜珊旁边就坐。田晓堂就紧挨着龙泽光坐了。
田晓堂说:“这份闲心就不用我操了。就是那个正县级后备干部,跟我也没多大关系。”
待服务小姐给大家斟上了酒,龙泽光站起身来,举着酒杯道:“今天在座的都是寇教授的弟子,也是我的小师弟、小师妹。我身为大师兄,先来提个议,让我们共同举杯,敬寇教授一杯酒,恭祝我们敬爱的老师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刘向来笑了笑,说:“这我就不清楚了。这个问题你得去问市委组织部长。”
龙泽光这么一号召,满桌人都站了起来,一起给寇教授敬酒。寇教授仍端坐着,将酒杯举了举,欣然将酒喝干了。然后说:“大家都坐着喝吧,随便些,不用讲这些俗礼。”
田晓堂说:“怎么没有副县级后备干部呢?我们局里本来就空缺一位副局长呢。”
接下来,龙泽光又走到寇教授身后,单独给他敬酒,寇教授也笑眯眯地喝了。喝完却发起了感慨:“泽光啊,哪怕你现在做了副省长,而且是什么常务,但我还是认为,你更适合做学问,搞研究。如果你从事学术研究,成就只怕远在做官之上。实在是可惜啰!”
刘向来说:“我替你打听过了,只有一个正县级后备干部的名额。”
龙泽光笑道:“我让您大失所望了!不过,误入政界,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让我再次作出选择,我肯定会选择去做学问。”
田晓堂笑道:“你眼下可真是时来运转了呀。我们局里有几个名额,你清楚吗?”
田晓堂听了两人这番对话,不免暗暗有些吃惊。
这天晚上,刘向来突然约田晓堂出来,告诉他一个重要信息:市委组织部将在市直部门开展县级后备干部推荐工作。刘向来说:“后备干部虽说不一定马上就提拔,也有可能永远备而不用,但成了后备干部,毕竟为今后的发展打下了基础,作好了铺垫,所以也不可忽视。具体到我们那个单位,有一个正县级后备干部和一个副县级后备干部的名额。我已向我们局长汇报了思想,他答应帮我去争取那个副县级后备干部。”
趁龙泽光还没有回到座位上,姜珊侧过身来,悄悄问田晓堂:“龙副省长也是寇教授的学生,你以前知不知道?”
2、都劝说田晓堂为了上位“拉票”
田晓堂摇头说:“不知道。我也是今天才晓得的。”
“灿灿再见!”田晓堂不敢再看袁灿灿,慌忙驾车逃也似的走了。他满心惭愧,又觉得自己其实不该走,应该留下来,好好陪一陪这个可怜的女人。
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了。大家给寇教授敬过了酒,又来敬龙泽光。龙泽光站起来,一个个碰杯,说:“今天这里没有副省长,只有你们的大师兄。”将酒一杯杯喝下去,最后却又说:“你们不要把主题搞偏了,今天的主题是为寇教授祝寿。”
袁灿灿继续说:“尽管你没跟我说实话,我还是很感谢你,感谢你能转身回来,陪我度过了这么一段时光。你走吧,路上一定要小心!”
沈亚勋约上田晓堂,一道给龙泽光敬了一杯酒。沈亚勋说:“我这位同学曾经也是您的老部下,他多次跟我讲过,他十分敬重您……”
田晓堂无言以对,只是尴尬地笑着。
龙泽光笑呵呵道:“小田不错,不错。”
袁灿灿又说:“我看见你的车往城外走了,犹豫了老半天,才跟你打了那个电话。”
姜珊给寇教授和龙泽光分别敬了酒,又去敬沈亚勋。沈亚勋嘻笑着说:“晓堂多次跟我提起你这位小师妹,说你长得比蒋雯丽还漂亮。今天见了,果真如此,他一点也没吹牛。来,漂亮的小师妹,咱们一口干了啊!”
田晓堂一下子怔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田晓堂在一旁暗暗好笑,心想沈亚勋的嘴巴真是会哄人。
两人出了茶楼,田晓堂坐进车里,摇下车窗跟袁灿灿道别。袁灿灿这时却突然说:“其实我知道,你今天并非专程过来看我。”
酒宴过后,寇教授仍去玩扑克,田晓堂就陪着龙泽光在沙发上坐。龙泽光喝了些酒,满面红光,对田晓堂说:“今天看到你们这些小师弟、小师妹,我不由回想起自己当年像你们这般年龄的时候。我真羡慕你们啊,年轻,朝气蓬勃,活力充沛,有什么计划都来得及去实现……”
袁灿灿一脸黯然,说:“我就晓得你不会留下来。好吧,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田晓堂笑道:“年轻是好,但年轻往往又意味着不成熟,意味着缺乏经验,意味着办事不牢靠。中年才是人生的黄金季节啊。像您这个年龄,要阅历有阅历,要经验有经验,要睿智有睿智,年富力强,如日中天,正是创造人生价值,为社会多做贡献的最好时期。所以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没见哪个说男人三十是一枝花的。”
田晓堂只得撒谎说:“今天我必须赶回去。明天上午市里有个活动,八点半就得赶到会场呢。”
龙泽光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不过当你人到中年,只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袁灿灿道:“我们随便找家宾馆,他朴天成又不是克格勃,总不会派人跟踪我们吧。”
两人竟像在促膝谈心了,田晓堂感觉格外惬意。龙泽光完全是一副大师兄的样子,让他少了一些敬畏感,多了一份亲切。
田晓堂开起了玩笑:“我怕留在这里,又被人偷拍呢。”
聊着聊着,龙泽光突然换了话题:“我曾托思蜀将烟标交给你,请你转交给老包。不知你给了他没有?”
袁灿灿脸色一下子就阴了,嘟着嘴说:“还说是专程来看我,这大半夜的竟然还要回去。”
田晓堂不由一愣,颇感意外。看来龙泽光只怕还是真心想退还烟标的。显然,上次尤思蜀欲将烟标给他被拒收后,并没有如实向龙泽光汇报,也没有将烟标重新交给龙泽光。尤思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田晓堂来不及细想,但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说实话,就回答道:“已交给包局长了,您放心吧。”
田晓堂却说:“我还得赶回去呢。”
龙泽光笑道:“那就好。”
茶楼快打烊时,两人才想起时间已经不早了。袁灿灿说:“你今晚不会走吧?”
下午4点多钟,田晓堂和姜珊返回云赭。在路上,姜珊谈起了寇教授,说:“寇教授给我的感觉,越来越像个老小孩了。”
闻听此言,袁灿灿又感动起来,忙又和他一番热吻。
田晓堂说:“他这人一直就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说话做事都是率性而为,绝不会装假正经,戴个假面具!”
田晓堂说:“我支持你所有自认为正确的决定。”
姜珊说:“是啊。在这点上,我们都不能跟他比,包括龙副省长。”
她的眼泪令田晓堂心头一颤,便情不自禁地向她投去怜惜的目光。就是这目光鼓励了袁灿灿,她突然起身,冲了过来,一把扑进田晓堂的怀里,用那红润的芳唇噙住他的嘴,和他热烈地亲吻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停下来喘口气。袁灿灿脸上泛着红晕,娇声道:“晓堂,你不知道,我要下这个决心有多难。有你的支持,我终于拿定主意了。”
田晓堂感叹道:“寇教授可算是位真正的知识分子,有良知,有风骨,从不仰人鼻息,更不迷恋权位,就是让他做个系主任他都不愿干,一门心思只钻研学问。他真是活出人生的大境界了!”
“谢谢你,晓堂。”袁灿灿眼里一下子竟泪光闪闪了。
两人正在感慨着,田晓堂的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来电是市局办公室的号码。田晓堂边开车边接了电话。原来是通知他明天上午9点钟参加推荐县级后备干部的会议,田晓堂连声说好。收了线,他将电话内容告诉了姜珊。
袁灿灿的善良和大度令田晓堂唏嘘不已。但这事是人家的私事,他还真不好怎么掺和。就委婉地说:“灿灿,我理解你的苦闷。我真心希望你过得幸福、快乐。如果你觉得应该结束这段婚姻,我支持你的选择。”
姜珊说:“怎么没通知我参会呢?”
袁灿灿摇头道:“没救了。王季发还算是个好人,我能谅解他的不忠,怪只怪我自己。我想,王季发之所以不主动提出离婚,是不忍心进一步伤害我。我曾经想过就这么拖下去,死也不离婚。后来我又想通了,觉得还是应该成全王季发和那个年轻女人。干嘛要跟王季发过不去呢,我们毕竟夫妻一场,能饶人处且饶人吧。”
田晓堂说:“等会儿自会通知你的。”他觉得有点奇怪。按惯例,下周一上午的会议,本周五下班之前就应该及早通知参会者,怎么拖到星期天下午5时才通知呢?
田晓堂满心慌乱,问道:“你们俩就一点救也没有了吗?”
田晓堂没说出这个疑问,姜珊却替他说了:“明天上午就开会,到现在还没通知我,这是搞什么名堂?”
袁灿灿看着手中的茶杯,低声说:“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并不是因为朴天成搞了偷拍,也不是因为你,才使我动了这个念头。你是知道的,我和王季发的缘分已尽了,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再维系下去已没有多大意义。我想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无论是事业,还是婚姻家庭。我还不算老,有权利去追求更精彩、更幸福的生活。在这件事上,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田晓堂笑了笑,没答腔,心头的问号却越发膨大了。
田晓堂很吃惊,问:“你打算和王季发离婚?”
4、局长对复出迫不及待
袁灿灿冷笑一声道:“朴天成借我的偷拍画面去勒索王季发,只因为我是王季发的老婆。如果我和王季发解除了夫妻关系,他的如意算盘只怕就没法得逞了。”
第二天上午,田晓堂早早地来到局里。刚泡了杯茶,就听见有人敲门,便叫了声:“请进。”门被轻轻推开,只见来人是王贤荣。
田晓堂说:“我估计,朴天成目前还不会去找他。不过朴天成不会轻易放过他,迟早有一天会打上门去的。”
王贤荣手里拿着个文件夹,一脸小心翼翼的笑,说:“这份文件请田局长签一下,李局长催了几次,说要尽快下发。”
袁灿灿说:“看样子他好象还蒙在鼓里。也有可能他已晓得了,只是没跟我说穿。”
田晓堂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就签上了名字,递给王贤荣。王贤荣忙趋前一步,双手捧住文件夹。看着王贤荣那毕恭毕敬的样子,田晓堂忽然觉得有些不忍。这段日子,面对田晓堂的冷落,王贤荣一直在不露声色地讨好他,巴结他,尽管王贤荣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田晓堂。王贤荣可能也猜测过某种原因,但又不相信田晓堂会知道他干的那个事,因为他觉得自己做得还是相当隐秘的。
田晓堂说:“你真的不必自责。不过,朴天成不是盏省油的灯,我们还得多加提防。不知这事你家王老板清不清楚?”
王贤荣拿了文件夹就要往外走,田晓堂又叫住他,不紧不慢地问道:“今天上午这个会,怎么通知得那么迟啊?”
袁灿灿却还在说:“如果今后这事再生什么风波,影响了你的前途,我会非常内疚的。”
王贤荣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见田晓堂睁大眼睛望着自己,那目光里好象写着信任,这才下了决心,凑近田晓堂小声说:“市委组织部早在上周四就通知局里了,是李局长压着,不让……”
田晓堂笑道:“也怪不着你,咱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怪只怪那个姓朴的,不是个东西。”
田晓堂一听就明白了,李东达迟迟不让通知,只怕是为了防备他田晓堂在会前的关键时段,有充裕的时间再去拉票做工作吧。他哦哦两声,看王贤荣的目光就变得亲切起来。王贤荣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笑眯眯地说:“没事我就先下去了。”田晓堂微微笑着道:“你忙去吧。”王贤荣就乐呵呵地退了出去。
田晓堂就把朴天成如何要挟包云河,包云河又如何与朴天成达成协议的情况细说了,袁灿灿听后显得很不安,说:“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这么大的麻烦。都怪我。”
田晓堂呷了几口清茶,不由在心里冷笑。他想李东达为了打压他,可真是处心积虑啊。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他不过是个真正的假想敌。他什么也不会去做,一张票也不会去拉。尽管他曾动过念头,但最终还是决定放弃。
袁灿灿说:“朴天成在戊兆有个物流公司,公司一位副总跟我是老乡,这事就是他偷偷透露给我的。哎,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一直也想对你讲这件事,可就是张不开嘴。”
9点钟快到了,田晓堂前往大会议室,在楼梯口碰见了钟林等几名机关干部。其他人都跟田晓堂打了招呼,只有钟林像没看见他似的。钟林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人说:“你们等会儿可要推荐我呀!”那些人就嘻嘻哈哈地说:“行啊,我们一定投你一票!”
田晓堂有些吃惊,问:“你早已知道啦?”
田晓堂听了不由一怔。那些跟钟林说笑的人一定认为钟林不过是在开玩笑,田晓堂却觉得,钟林只怕是认真的。钟林的言行举止已越来越不正常了。田晓堂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跨进了会场。
袁灿灿打断他道:“你不用再往下说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那个姓朴的在绿茂山庄搞偷拍的事吧?”
李东达在会上如愿以偿,以最高的推荐票数,成为正县级后备干部人选。只是他并非高票当选,他得的票勉强过了半数。而田晓堂的票数并不低,只比李东达的少三十来张。自己能得这么多票,田晓堂很是意外,因此就大为感动。他想刘向来、裴自主的分析一点没错,如果他愿意去拉拉票,只怕就没李东达的戏了。不过他并不是太后悔,那么多同事能主动投他一票,他觉得自己已经够成功了。
田晓堂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道:“还有件事,也跟你家王老板有关。这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却始终开不了口。有个叫朴天成的人,不知你晓不晓得?在竞夺我们局里那个主楼土建工程时,他是王老板的竞争对手……”
有意思的是,除了另外两位副局长零星有几票外,钟林居然也得了一票。钟林连副县级干部都不是,又哪有被推荐的资格呢?田晓堂猜测,这一票只怕是他自己写上去的。这家伙的脑子真是越来越坏了。
袁灿灿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顾虑,便说:“行啊。”
当天晚上,包云河突然打来电话,要田晓堂上他家去一趟。
田晓堂不好意思地一笑。想了想,又说:“这件事还请你不要告诉你家王老板,好吗?”
田晓堂急忙赶了过去。在书房落座后,告诉包云河说:“今天上午,市委组织部来局里开大会,搞了后备干部的推荐……”
袁灿灿不满道:“感谢什么呀,你这话听起来多生分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包云河就打断道:“情况我已知道了。李东达被推荐上了,只是票数并不高;你虽没过半数,但得的票不算少。”
田晓堂心头一热,忙说:“感谢你的理解,也感谢你对我的关心!”
听这话的语气,田晓堂以为包云河会怪自己没有尽力去争取那个后备干部,就说:“有不少人劝我去拉拉票,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袁灿灿嗔道:“我不了解你,谁还了解你!”说完脸上竟露出一丝娇羞之色。又说:“你不拿也好,这样就少了些风险。我可不想看到你跌什么跤子,希望你一直都是顺顺当当的。”
包云河却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说道:“你不去争也好。看李东达疯狂拉票的那个架式,是非要将这个后备干部弄到手不可的。你若跟他争,他必然会往死里咬你,那对你很不利。”
田晓堂笑了笑,说:“看来你还真是很了解我。我不拿那钱,怕出事倒在其次,主要是为了心里安宁。”
田晓堂点头道:“是呀,他一直就在提防我呢。”
袁灿灿却说:“你没说实话。你不是胆子小,而是一根筋。”
包云河冷冷一笑,说:“李东达这个后备干部是靠拼命拉票拉来的,我就不相信,全局上下的干部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任其胡作非为……”
田晓堂笑道:“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胆子特别小,看见一只死老鼠都会吓得发抖,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钱,我忍不住浑身直哆嗦,整夜无法安睡。我就是这么个贱命,有福也享受不了。”
田晓堂听出了弦外之音。看着李东达得逞,包云河只怕不会袖手旁观。田晓堂忽然感觉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包云河一直坚信不疑,李东达就是那个在网上几次发帖子臭自己,直至将自己撂倒的人,所以绝不肯放过李东达。田晓堂真想告诉包云河真相,可又十分犹豫。如果说出了真相,局面会变得更为复杂,王贤荣的处境将会十分不妙。尽管包云河现在已不在位,但他还是有办法对付王贤荣。田晓堂看不起王贤荣,认为王贤荣不该对包云河穷追猛打,做得太过分了,可他又不愿看到包云河以牙还牙,反过来修理王贤荣,弄得两败俱伤。
袁灿灿十分意外,说:“为什么要捐出去?这钱是你应该拿的嘛。这些年跟着王季发,我见得太多了。这种钱很少有人拒绝,都拿得理直气壮,有些人还嫌少了呢。人家都不怕烫手,你怕什么?”
见他不做声,包云河接着说:“李东达的最终目的还是想做上局长,弄这个后备干部只是为当局长铺平道路。他若做了局长,我跟他只怕是水火难容……宁愿从外面派个人来做局长,也不能让他窃取那个位子。”
田晓堂说:“我已捐给乡下一所学校了。”关于那30万的实情,出于某种考虑,他一直瞒得严严实实,包括对袁灿灿。她一定以为他真的拿了那笔钱呢。现在,也该对她道出真相了。他可不想让她看轻了自己。
田晓堂含糊地点着头,不好怎么答腔。看包云河的神态,竟看不出往日的晦气了,相反还有点意气风发的样子。包云河自被停职后,好几个月已一晃而过,既没见对他双规,也没见下个什么结论,事情只怕会不了了之。由此足见包云河的神通广大。而看包云河现在的状态,好象又在准备东山再起了。难道他还会重返局里吗?不然,他怎么会脱口说出自己跟李东达水火难容的话来!
袁灿灿讶然道:“去了哪儿?不是在你手上吗?”
包云河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瞥了田晓堂一眼,总结似的说:“这个李东达,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又过低地估计别人!”
田晓堂说:“王老板给我送的钱,整整30万。你知道那30万去哪儿了吗?”
这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田晓堂附和道:“是呀,他是有些自不量力!”这时他更加确信,自己刚才的判断是准确的。
袁灿灿说:“我知道,那事早就过去了,还提它干嘛?”
告辞时,包云河送至客厅,突然像不经意间才想起来似的说:“过两天,我准备去省里跑一趟,又不想让别人晓得,所以只好请你开车送我去,就怕你到时走不开。”
田晓堂呷了口茶,说:“那我就先说了。你曾打电话问过我,你家王老板给我送钱的事,当时纪委正在追查,你显得很担心。现在那事已经过去了,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田晓堂爽快地答应道:“行啊。再忙也要抽出空来陪您去。”
袁灿灿道:“还是你先说吧。”
从包云河家出来,田晓堂暗自琢磨,包云河上省里去干什么,还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难道是去上面找哪位大领导打招呼?看来,包云河蛰伏了几个月,对复出只怕已是迫不及待了。他如果回了局里,还能官复原职吗?应该说这种可能性不大,哪怕他手眼通天呢。做不了局长,那包云河能做什么?他肯甘居人下吗?田晓堂这么寻思着,就感到有些困惑。
田晓堂莫名地一惊,却不露声色地说:“那你说说看,是个什么事。”
这天袁灿灿来市区,约田晓堂去仙人居吃饭。田晓堂没有拒绝,立马赶了过去。
袁灿灿就笑:“你还真有事啊!其实,我也有个事想征求你的意见,只是不知该不该说。”
一见袁灿灿,她就抿嘴一笑道:“今天省厅没来领导?”
田晓堂沉吟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今天来,还真是有事要跟你讲呢。”
田晓堂愣了一下,机械地回答道:“没有。”不免有点尴尬。他知道袁灿灿故意这么问,是因为她上次过来想见他,他撒谎说省厅来了领导,得去作陪,抽不开身。他想她一定猜出他上次是说了假话,所以才这么挖苦他。
袁灿灿呵呵笑了起来,看他的眼神就更有味道了。
好在袁灿灿并没有深究,马上就换了话题,告诉他,她已跟王季发商谈过离婚的事。田晓堂哦了一声,问:“他是什么态度呢?”
田晓堂学她的口气反问:“没事就不能来吗?”
袁灿灿说:“他的态度倒是蛮好。表示并不愿意跟我离婚,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如果我执意要离,他还是尊重我的意见。他主动提出,在财产分割的问题上,我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他想多分给我一些财产,以作补偿。只不过目前他正在弄你们局那个主楼工程,垫了不少资金,可能一时拿不出那么多活钱,还得暂欠我一部分。”
袁灿灿笑道:“难得你这么心诚。你过来看我,只怕还是有什么事吧?”
田晓堂就笑,说:“这个王季发,还真有些谦谦君子的风度。”
田晓堂知道得把玩笑话圆下去,不然袁灿灿会感到伤心的。就说:“本来是准备早点走的,不想下午临时又冒出一件事来。等处理完了那个事,就耽搁了些时间。”
袁灿灿说:“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表态。他对我这样,我又有点舍不得他了。”
袁灿灿说:“你是真的专程来看我?那怎么不早点过来呢?”
女人的心事真是难以捉摸。田晓堂笑道:“舍不得就不离了嘛,你们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啊。”
田晓堂不由问道:“你笑什么呀?”
袁灿灿黯然道:“可他还有那个年轻女人呢,那女人又给他生养了儿子,他的心哪会放在我这边!”
一进茶楼,袁灿灿就笑吟吟地迎了过来。两人选了一个小包厢坐下,慢慢喝着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袁灿灿不住地打量着田晓堂,笑得有点特别。
田晓堂叹了口气说:“离吧,你又舍不得他;不离吧,你又不能容忍他。那该怎么办呢?”
田晓堂掉转车头,返身进城。快到约定的茶楼时,他忽然又后悔起来,觉得不该一时头脑发热,主动提出跟袁灿灿见面。好不容易才从姜珊那儿逃脱出来,却又自投袁灿灿的“罗网”,等会儿他又该如何抽身而退呢?
袁灿灿凄然一笑,说:“最终难免还是要离的。不过,想到离婚后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那个名义上的家再也不存在了,我就特别害怕。”
“我哪会先知先觉。”袁灿灿笑道。对田晓堂的话,她难免将信将疑。不过不管是真是假,田晓堂能这么花言巧语地讨好她,她还是觉得挺高兴,就喜滋滋地说:“我告诉你一个地方,你直接过去,我在那儿等着你。”
田晓堂似乎听出了一点味道。他想应该对她说句热乎乎的宽慰话,可就是说不出口。袁灿灿几次跟他谈起离婚,反复表露自己犹豫、彷徨的心态,到底用意何在呢?试探他的态度?企盼他能给她一颗定心丸?难道,袁灿灿想跟他更进一步,直至结婚?转念又想,袁灿灿有这样的奢望也算正常。她爱他,爱了多年,她需要一个结果。女人是浪漫的,爱幻想的,却往往又是很现实,很冷静的。她得到了他爱的回应和共鸣,接下来必然会力图完整地拥有他,拥有他的爱。可这显然并非易事。她那边倒好说,因为她的婚姻已千疮百孔,而他的家庭却一直风平浪静。田晓堂从未想过跟周雨莹离了婚再与袁灿灿结合的问题。这个问题太重大了,他根本不敢想。他倒不是怕社会舆论的压力,眼下离婚太寻常不过了,尽管他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可能风言风语会多一些,但只要那一阵过去了也就没事了,他主要是不愿意折腾,一分一合的折腾来折腾去,会让人精疲力竭、元气大伤。他也不想愧对周雨莹。周雨莹这人虽然市侩气重一点,但对他的爱是不掺半点假的。再说,他与袁灿灿真走到了一起,是不是就一定比跟周雨莹的组合更让他感到幸福、快乐呢?还真不好说。爱情和婚姻毕竟不是一回事。婚姻如同鞋子,合不合脚得穿过了才知道。可等穿了才发觉不合脚,再后悔就来不及了。袁灿灿可能也是意识到这只怕是个非分之想,便不敢妄然提出来,却到底又不死心,不甘心,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所以才旁敲侧击,琵琶半掩,欲说还休,他只要心有灵犀,自会明白她的话中之意。可惜,他只会笼统地表示理解和支持。而她真正想要的,他却没法给她。
田晓堂大笑,说:“我早就出发了,专程赶过来看你,现在已到戊兆城外了。我本想进了城再打电话,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不想还没进城,你的电话就来了。看来,我们俩只怕有心灵感应,不然怎么这么巧!你该不是预感到我今天会来吧?”
田晓堂这么思忖着,却又想,自己只怕是想象力太丰富了吧?或许,人家袁灿灿并没有那么多心思和想法,只是他自作多情罢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当然再好不过。
袁灿灿疑惑起来,说:“十分钟见面?你不是在市里吗?莫非你抱着火箭飞过来?要不,就是你本来就在戊兆。”
田晓堂正想着如何委婉地回答她,手机铃声突然善解人意地滴答起来。田晓堂想这铃声响得太及时了,他不由对打电话的人心生感激。一看画屏,竟是尤思蜀打来的。田晓堂忙接通了直叫“尤副厅长好”,尤思蜀在那头跟他寒暄了几句,说道:“我也没别的事,还是为那几本烟标册。前两天我跟龙副省长汇过报,他的态度很坚决,非要给老包退回去不可。所以我请你下次来省里,一定要过来将烟标册带回去。老搁在我这儿,龙副省长再次问起来我可就不好说了,要是万一弄丢了,我更不好交代。”
田晓堂说:“我今天非要见到你不可。你找家茶楼吧,十分钟后我们见面。”他想再也不能去绿茂山庄了,那个地方还被朴天成盯着呢。
田晓堂说:“龙副省长对自己真是太苛刻了。不就是几个烟壳嘛,值得那么认真吗!”
袁灿灿笑道:“这么晚了,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还是毛头小伙子啊?想逗我开心也不能这么逗呀。”
尤思蜀说:“龙副省长一贯律己甚严。我曾跟随他多年,体会实在是太深了。”
田晓堂说:“我想现在就来看你,你说好不好?”
田晓堂笑道:“龙副省长如此洁身自好,一尘不染,真是令人钦佩啊!行,我下次来省里就过来找你。”
袁灿灿抱怨道:“我倒没奢望你过来看我,能够偶尔打个电话来,我就已相当知足了。”
挂了电话,田晓堂倍感蹊跷,想不明白尤思蜀在拖了那么久之后,怎么又会突然打电话来催他去拿烟标册。莫非龙泽光近日在尤思蜀面前提到了烟标,并把他说过的烟标册已交给包云河的话讲给尤思蜀听了,尤思蜀感到很有压力,这才急着打来这个电话?
袁灿灿娇嗔道:“只欢迎我打给你,你就不能主动打给我?“听了这话,田晓堂仿佛看见了袁灿灿那张含羞带怨的俏丽脸庞,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脱口道:“我当然也可以打电话给你。不过,打电话也只能闻其声,不如我直接过来看你。”
由烟标又想到了便民服务中心项目。当时想尽办法弄来四本烟标送给龙泽光,正是为了争取那个项目。项目顺利到手,便认为那四本烟标功不可没。后来尤思蜀跑到云赭为王季发打招呼,又猜测必定是受了龙泽光的指使,以为龙泽光将项目放在云赭,多半是为了便于王季发承接这个工程。可眼下已不难断定,便民服务中心项目落户云赭,跟烟标没有多大关系。看来,龙泽光还真是个很正派的人,自我要求相当严格,不然他作为一个对烟标那么痴迷的人,面对那些无比珍贵的烟标,是根本不可能抵挡住诱惑的。既然龙泽光人品如此不俗,那他会替王季发打招呼吗?要是龙泽光没指使尤思蜀打招呼,那尤思蜀的所作所为难道是擅作主张?尤思蜀一贯那么谨小慎微,他敢背着龙泽光干这种事吗?
田晓堂笑了起来,调侃道:“当然可以。我的手机24小时不关机,随时欢迎你拨打。”他想,袁灿灿一定是寂寞难耐了,想他了,才鼓起勇气给他打来这个电话。
田晓堂满腹狐疑,一抬头看见袁灿灿,忽然有了一个主意。王季发跟龙泽光既然那么熟悉,袁灿灿就不可能不认得龙泽光,对龙泽光应该有相当的了解。也许,问一问袁灿灿,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田晓堂便说:“刚才我在电话中提到的那个龙副省长,你不会不认识吧?”
袁灿灿反问:“没事就不能打电话?”
袁灿灿爽快地说:“当然认识。他是季发舅舅的老部下,季发过去跟他常有联系。记得我们刚结婚那几年,每年春节季发都会带着我上他家去拜年。”
田晓堂说:“我在外面,说话很方便。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田晓堂噢了一声,沉吟半晌,才说出心头的疑惑,期待着袁灿灿能给他一个答案。
袁灿灿说:“晓堂,你是在家里吧?说话方便吗?”
袁灿灿不假思索地说:“他不会替季发打这个招呼,季发也不可能去找他。”
电话通了,还没等袁灿灿开口,田晓堂就抢先说:“灿灿你好。”上次袁灿灿专程跑到市里去看他,他却借故躲开了,为这事他一直感到内疚,这会儿他的口气就尽量显得亲热一些。
田晓堂不免惊讶:“你就那么肯定?”
拿起手机一看画屏,却是袁灿灿。这么晚了,袁灿灿打电话来干什么?田晓堂满腹狐疑,忙把车停在路边接电话。
袁灿灿说:“嗯,我敢肯定。以前季发在他那儿碰的钉子不算少,时常就忍不住在我面前骂他忘恩负义,是白眼狼,说当年不是靠舅舅的提携,哪会有他的今天。后来就懒得去拜年,跟他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了。最近几年,几乎已断绝了往来。你想想吧,季发还会去求他帮这个忙吗?”
又过去了很久,流水声仍在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急一会儿缓。田晓堂心里不由有点发慌。当流水声终于戛然而止,他竟然慌作一团了。突然,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的往门口溜去……田晓堂刚出了城,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以为是姜珊打来的,就慌得不行,不知该怎么面对她的质问。这么不声不响地开溜,真有些对不住她。可他又不得不这样做。他是为了她好。他不想伤害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田晓堂若有所思道:“是这样啊。”疑惑解开了一部分,他的心情却越发不能平静。既然龙泽光不会打招呼,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尤思蜀是偷偷打着龙泽光的旗号,私自为王季发充当了说客。田晓堂没法接受这个真相,不敢相信尤思蜀会做出这种事来。在他的印象中,尤思蜀很能干,又特别谨慎,城府相当深。田晓堂十分看好尤思蜀,一直认为尤思蜀是个可以担大任、干大事的人。可现在,尤思蜀的完美形象在他心中一下子轰然坍塌了。原来,尤思蜀的谨小慎微,不过是一种掩饰,一种伪装,一种障眼法,真到了利益攸关的时候,他就会一改平日作派,果断地出手,绝不讲什么客气,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姜珊突然起身去了卫生间,老半天也不见出来,只听见里头传出哗哗的水声。田晓堂暗想,姜珊这回只怕真是在洗浴了。他忽然感觉浑身躁热起来。
情况真是如此吗?尤思蜀真是这样的人吗?田晓堂反复问自己。此时此刻,他是多么希望,还存在着他不知晓的隐情,尤思蜀亦有难言的苦衷,从而替尤思蜀摆脱开责任,洗刷掉“罪名”啊。
姜珊没有安排他住县宾馆,而是去了一家位置较偏的酒店。田晓堂猜到了她的用意,心里不由一动。吃过晚餐,回到房间,两人聊起了天。田晓堂开始还谈兴颇浓,渐渐就有点困倦了,姜珊却一直兴致勃勃,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妩媚了。田晓堂的心便怦怦跳得厉害。
45
两人吃过饭就往回赶,到了戊兆县城,天已经擦黑了。姜珊挽留道:“你今天就不回去了吧。”田晓堂本想回市里的,却鬼使神差地说:“好啊。不过吃住可要敲你的竹杠。”姜珊一脸喜色说:“你到戊兆来,本来就该我们接待嘛!”
李东达作为正县级后备干部人选,很快进入了公示期。等7天公示结束,如果没有举报,市委组织部才会正式发文,事情才算尘埃落定。
年前,田晓堂掂量再三,觉得还是不能将王季发奉送的那30万装入私囊,可怎么妥善处理这笔钱,他感到很伤脑筋。他曾想过,拿出一部分给周传芬的老公去治病,可他去周传芬家看了一下,不由又犹豫起来。她发现周传芬有了不小的变化,她的神态就像是不大正常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跟施工队发生纠纷让她受了刺激,才落下这么个毛病。看着她这副样子,田晓堂就有点不敢将钱交给她了。他怕钱给了她,将来万一追查起来,她不能有效地作证,那麻烦可就大了。他也想过捐给慈善总会,可又怕被人发现后像包云河那样闹得世人皆知。后来姜珊过来找他,他就提到了这个事。姜珊说:“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原来,她的母校莫湖乡中学盖一栋教学楼,因资金不足被迫半途停工。校长急得拿脚跳,到处找人化缘,也跑来找过她,她却无力相助。见他有30万要捐出去,她便建议他把这笔钱给这所学校,帮他们将教学楼盖起来。田晓堂觉得这个想法不错,立即就同意了。后来就由姜珊出面联系这个事,田晓堂一直没有露面。钱交给学校后,不知为什么,田晓堂又感到有点后悔,觉得还是应该留点钱给周传芬的老公治病。他还有些担心,怕学校挪用资金,到时楼没盖好,钱却花光了。今天亲眼看见教学楼已竣工并投入了使用,他的心总算踏实下来。
可就在公示的第二天,李东达的麻烦来了。一夜之间,关于他拉票的举报信突然塞满了市委、市政府各个信报箱,不仅市领导们人手一封,而且纪委、组织部等要害部门的相关科室也一个不落,就像春节前发贺年片似的。
田晓堂便举着茶杯,跟她碰了,喝下一大口,笑道:“能帮山里的小弟弟、小妹妹们改善一下学习条件,我很乐意。要说感谢,我也要感谢你呢,感谢你帮了我的大忙,给那笔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去处。”
有举报信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每逢干部提拔公示的时候,举报信就会满天飞,领导们早就见怪不怪了。而且这封举报信又是匿名,说的只不过是拉票的事,根本无从查证,组织部门也就没闲工夫来搭理。也就是说,举报对李东达而言是有惊无险,根本不会伤筋动骨。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就到集镇上唯一一家餐馆简单点了两个菜。姜珊端起茶水,望着田晓堂说:“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感谢你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我对乡中学的感情实在太深了。当年我从这里考上了县一中,却拿不出学费,只好打算辍学,老师们得知我的窘况后,尽管自己并不富裕,还是纷纷为我捐款,凑了3000多块钱,让我顺利地上了高中。参加工作后,我就许下一个心愿,今后要帮我的母校做点事。可我一直没有这个能力。不想这个难以实现的愿望,你却帮我实现了!我真是非常感谢你!”
不想到了公示的最后一天,竟然又有关于李东达的信件塞满了市委、市政府各个信报箱。这回却不是举报信,而变成了表扬信。
姜珊很是感慨:“有些人已习惯了昧着良心做事,他们哪会顾忌什么心安啊。”
这封以基层干部群众的名义和口吻写的信,将李东达说成了焦裕禄、孔繁森式的优秀干部,在德、能、勤、绩、廉各个方面都表现出色,堪称典范。信中疾呼,对李东达这样难得的好干部应该给予高度重视,不拘一格地大胆提拔重用,给他一个更宽阔的舞台,让他为云赭经济社会加速发展作出更大的贡献。
田晓堂说:“是呀。如今你跟人家说什么心安不心安,他会觉得你这人有毛病。”
这封充满溢美之辞的表扬信引起了市委组织部长的极度反感。部长很自然地想到,此信只怕是李东达指使人炮制的,目的是企图挽回那封举报信给他带来的不利影响。部长就觉得李东达思想不纯,人品有问题,功利心太重,使用这样的干部可就得格外慎重了。
姜珊愣了一下,说:“心安?这年头,已没多少人愿意提这两个字了。”
部长没有犹豫,就在表扬信右上角批道:此人暂缓发文。部长一锤定音,组织部发文公布的正县级后备干部名单中,就没了“李东达”三个字的一席之地。
田晓堂点点头说:“只要看一眼,我就心安了。”
“暂缓发文”,从字面上理解,就是发文稍微放后一步,并不是说不准备发文,也不是说因什么问题不能发文。可字面理解并不等于实际用意,两者的差别往往还很大。这里的“暂缓发文”,其实就是“不再发文”的委婉说法。当然也不能完全说死,“暂缓发文”也有可能“暂缓”一段时间之后又起死回生,但那种情况非常少见。李东达自然深知其中奥妙,所以他一下子傻了眼。他更担心的是,“暂缓发文”将会直接影响他爬上局长的位子。他急得直拿脚跳,真恨不得把那个跟他作对的人揪出来一棒子打死。
姜珊有些不解,说:“你跑这么远的路,赶到这里来,就为了在车上看一眼吗?”
李东达扛着一张黑脸上班,田晓堂看在眼里,知道他必定是气急败坏了。田晓堂暗想,那封举报信会是谁弄的呢?包云河吗?有可能。包云河曾经流露过这种情绪。但也不一定。李东达满世界拉票,早已让不少人看不惯了。而那表扬信又是谁的杰作呢?表扬信和举报信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吗?如果两封信的策划者是同一个人,那这个人实在是太高明,太老到,也太阴毒了。这种先抑后扬、连环出击的谋略,绝非一般人想得出来。由此分析,这事只怕还真是包云河干的,只有他才会这么老谋深算。不过究竟是不是他,田晓堂仍不敢肯定,也不会去冒昧地问包云河,这个疑问也许永远也不能解开。如果表扬信和举报信的策划者不是同一个人,那表扬信就很有可能是李东达授意别人炮制出来的。李东达要是真这样干了,那可就蠢到家了。
田晓堂笑了笑,说:“还是不进去了吧。免得惊动了校方,反而不好。”
过了两天,田晓堂隐隐察觉到,李东达只怕是怀疑上他了。因为李东达对他的态度陡然有了不小的变化。不仅不再主动找他去商量工作,而且对他的称呼也由亲热的“晓堂”变成了生硬的“田局长”。田晓堂不由在心里大呼冤枉,却不可能去当面向李东达申辩,好还自己一个清白。很显然,李东达已把他视作了潜在的竞争对手,就像包云河曾把李东达视作对手一样。李东达怀疑他在背后捣鬼,其实再正常不过,无论他怎么申辩,恐怕都无济于事。只是这么不明不白地做了人家的对手,他实在是不乐意。
姜珊说:“何不进去看看呢?”
数日后,田晓堂亲自驾车,悄悄送包云河前往省城。
到了莫湖乡政府所在地,已是下午2点。这个建在山凹中的集镇并不大,房子也有些破旧了。反衬之下,乡中学一栋新修的五层教学楼十分抢眼。田晓堂将小车停在中学对面,摇下一半车窗,仔细打量那栋新房子。
一路上,田晓堂只是说些闲话,包云河却主动把话题扯到李东达身上:“他的后备干部泡了汤,我一点儿也不吃惊。他这个人,坏心眼太多,人缘太差,难免失道寡助,难得修成正果。”
姜珊有些悻然,撅着嘴咕哝道:“不愿讲就算了。”
田晓堂故意说:“也不知那举报信和表扬信到底是谁弄的。我感觉李东达已怀疑上我了。可平白无故地背这么个黑锅,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田晓堂大笑,说:“这可以算是个人隐私吧,我不回答你行吗?”
包云河却根本不谈举报信和表扬信,只是说:“让他去怀疑好了。他愿意怀疑谁,那是他的权利和自由。只是他再怎么怀疑你,对你也无可奈何。我倒觉得你背这个黑锅也值得。就是要让李东达觉得你有手腕,不好惹,才会惧你三分,不敢轻易与你作对,这对你自然有好处。”
姜珊突然又说:“我记得你在那篇文章中还写到,有一位女同学非常热心地帮助过你。我有点好奇,想冒昧地问问你,那位女同学如今在哪里?你们还有联系吗?”
田晓堂笑道:“我向来与人为善,从不招惹别人,又有什么必要让别人惧怕我呢!”
田晓堂呷出这话的味道来了,就没有应声,只是嘿嘿地笑。
到达省城,田晓堂问包云河:“您先去哪里?”
姜珊歪着头,幽幽地说:“既是难兄难妹,就应该惺惺相惜啊!”
包云河笑道:“先去紫烟路28号吧。”
田晓堂恍然明白了很多事情,暗想自己跟姜珊还真是有缘啊,不由感慨起来:“我们俩都是穷山沟里长大的苦孩子,又有过相似的家庭不幸,我还在无意中帮了你。看来,我们俩不仅是师兄师妹,还是一对难兄难妹呢!”
田晓堂不免有些吃惊。包云河不就是有个外甥在那个大院里当兵吗?他今天这么急着赶过来,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可为何还要先跑去看他外甥呢?看他外甥有那么重要吗?难道,他去那个大院并不是为了看外甥?莫非小牟了解的情况并不准确,包云河在那个大院里除了有个当兵的外甥外,还真的攀上了某位大领导?
姜珊有点急了,辩解道:“我一点也没夸大,说的都是实话!你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发自内心地感谢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曾跟你说过,说我当年选择那所大学的中文系,是因为你;后来县里公开选拔领导干部时我选择这个单位,也是因为你。我一直都在追随你。我想你当时肯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以为我不过是在开玩笑。可现在,你应该相信了吧?”
大概是看出了田晓堂的神色有些异样,包云河坦率地说:“晓堂你不是别人,我也没必要瞒你。今天悄悄来省城,我是想找几位省里的领导,再帮我说说话,打打招呼,对我的问题作个了结,争取还能谋个差事,弄个岗位。在我要找的领导中,住在紫烟路28号的这位只怕是说话最管用的。他就是前任省委书记丁书记,如今在任的省委副书记、组织部长都是他的老部下……”
田晓堂吃惊不小,却只是说:“一篇千字小文哪有那么大的作用,你夸大其辞了吧?”
田晓堂惊讶不已。他万万没想到,包云河多次称上紫烟路28号是去看望省领导,原来并非故弄玄虚,还真是有这么回事。而且,包云河攀的省领导,还是前任省委书记,这就越发让人震惊了。田晓堂不由感慨万千,包云河这人,真像一口老潭,不知有多神秘,多幽深,根本没法看透。
姜珊眼望前方,突然柔声说:“说来你也许不会相信,当时就是你那篇小文章拯救了我。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是那篇文章照亮了我,警醒了我,给了我莫大的温暖和慰藉,我才下了决心,要像你一样坚强起来,勇敢地面对不幸和创伤……如果没有那篇文章的激励,我恐怕很难解脱出来。”
包云河去找丁老书记了,田晓堂就抽空来到省厅,跟尤思蜀见了面。尤思蜀将四本烟标册交给他,说:“我现在可是完璧归赵了。哎,你是一个人过来的?中午不走了,就在这里吃饭。”
田晓堂笑了,说:“对,对,那篇小文章写的,就是我当时真实的处境和心态。”
田晓堂说:“我就一个人。中饭不在这儿吃了,谢谢尤副厅长。”
姜珊微微一笑说:“你别忘了,我是你的粉丝啊。以前拜读过你那么些文章,怎么会不知道这事呢。你有篇散文,叫《给自己亮一盏希望的灯》,不就是写这段心路历程吗?”
尤思蜀看着他,突然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说:“你真是一个人?”
田晓堂很意外,问:“你怎么知道的?”
田晓堂一惊,心想莫非尤思蜀知道他是和包云河一道来省城的。他不免有点尴尬,对尤思蜀这么逼问又感到有些恼火,正不知怎么作答,尤思蜀却送客似的说:“你不吃饭我就不留你了,慢走啊。”
姜珊却并不惊讶:“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出了尤思蜀办公室的门,田晓堂才松了口气,但他还是不明白,尤思蜀为何会突然问那么一句。
田晓堂有些吃惊,忙说:“我也有相似的经历呢。也是在上高中时,我母亲突然病倒,我实在受不了,差点精神崩溃……”
田晓堂返回紫烟路28号大门前,包云河还不见人影。又等了大约二十分钟,方才见他从院子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估计在丁老书记那里收获还不小。
姜珊脸色变得有些黯然,轻声道:“还在我念高中时,他就患了绝症,苦苦熬了半年就走了。我太爱我的父亲了,当时我真是痛不欲生啊,简直没心思读书了,甚至想到了自杀。”
包云河坐进车里,一眼看见放在座位上的烟标册,十分惊讶。田晓堂忙说明情况,包云河便感慨起来,连声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田晓堂问:“你父亲去世得很早吗?”
田晓堂边驾车边问道:“这些烟标您说怎么处理?”
姜珊说:“没什么人了。我父亲早就过世,母亲跟弟弟住进了县城。弟弟在县里教书。”
包云河想了想,说:“先放在你那儿,以后再商量吧。”
田晓堂哦了一声,问道:“老屋还有什么人吗?”
下午,包云河又接连拜访了两位领导,然后两人就匆匆赶回云赭。田晓堂回到家中,已是晚上9点多钟了。他将烟标册拿进书房,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等四本册子都翻过了,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包括《金陵十二钗》、《五虎将》在内的那几套珍稀烟标不见了。很显然,它们已被人取走了。是谁取走的呢?龙泽光吗?应该不会是他。那么就只有尤思蜀了。尤思蜀大概以为抽走几套珍稀烟标,他和包云河发现后,只会怀疑到龙泽光头上,又不便去询问龙泽光,这事最后就会不了了之。可尤思蜀不会想到,田晓堂对龙泽光的人品已有相当深入的了解,所以他根本不用怀疑人家龙泽光。
这时,小车拐过一个弯,公路左侧出现了一条细窄的土路。姜珊指着那条土路说:“我家老屋就从这儿进去,大概还有两华里路就到了。”
尤思蜀竟然如此下作和不堪,田晓堂深感失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闷和难受。
田晓堂苦笑道:“以前我可没少挑水,一个来回得小半天哩!”
在书房呆坐了很久,田晓堂才起身出去,准备洗了澡就上床休息。今天跑了一趟省城,早出晚归,马不停蹄的,他实在累得够戗。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画屏,竟然是华世达。已有好长时间没跟华世达联系了,今天都这么晚了,华世达却主动打电话来,真是太意外了。他会有什么事呢?田晓堂忙接通电话,就听见华世达朗声说:“晓堂你好,是在家里吧?你休息了吗?”
姜珊说:“莫湖乡同样缺水。我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天不亮就起床,走十里山路去一处泉眼取水,等返回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田晓堂打着哈欠说:“华县长好,我还没睡呢。”
田晓堂说:“我的老家跟这里一样穷。乡亲们弄口水喝都不容易,还奢谈什么致富啊。”
华世达说:“没睡就好,我想请你出来坐坐,就在你家对面的那个夜来香茶楼。”
姜珊说:“这里自然条件实在太差了。莫湖乡是戊兆仅有的两个山区乡镇之一,跟平原湖区没法比,只怕是云赭市最穷的乡镇了。我是在这深山里长大的,对这儿的穷和苦有刻骨铭心的感受。”
田晓堂越发诧异,深更半夜约他出去坐坐,总不会是去扯闲天吧?他不动声色地问道:“现在吗?”
莫湖乡是姜珊的老家,起名莫湖,实际也没有湖,只有山,连绵起伏的群山。小车在山间公路盘旋而上,眼前的山势竟越来越险峻了。田晓堂说:“这莫湖跟我的家乡很相似,除了光秃秃的山,什么也没有。”
华世达说:“对,就现在。不过,实在有些晚了。”
姜珊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上显得十分活跃,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田晓堂受到感染,也一连讲了几个笑话,逗得姜珊捧腹大笑。姜珊说:“我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田晓堂感叹道:“我也是一样啊。”
田晓堂仍在想,华世达这么急着找他,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呢?他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一个念头蹦了出来,让他打了个激灵,便说:“行啊,我马上过来。”
田晓堂就悠闲多了。这天是星期天,阳光明媚,他驾车前往戊兆。到了县城,捎上姜珊,继续西行,奔向戊兆最偏远的莫湖乡。
田晓堂走进卧室,跟周雨莹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出了门。他一边走一边琢磨,一个判断越来越清晰了:华世达该不是要接替包云河,来做新一任局长吧?
一晃就到了年后,包云河的处理结论迟迟没下来,李东达仍在代理着局长。田晓堂看出来了,李东达已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对包云河老不下结论,新局长就不可能安排。而这么拖着,拖得越久,变数就会越大。李东达难免心急火燎了。
这么想着,田晓堂再也没有一丝倦意,他紧了紧衣服,加快脚步往那家茶楼走去。
1、建筑老板送的30万块钱的去处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官路十八弯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