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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夜话 第五家

部长又开始顺嘴,顺得很仔细,很精心,就像是在回味一顿丰盛大餐上的压轴菜——顶级天然燕窝羹的美味。

爱人红着脸说,你妈妈的,恶心死人!

爱人压住了心里一拱一拱的火,用拎垃圾袋的表情挑开了部长的手,继续假冒花瓣,花腔油调地说,薛哥呀,你想叫花瓣怎样?

花瓣……

部长含糊不清地说,我喝……

部长又哼卿起来,伸过软绵绵的大手,搭在爱人的一条腿上。

爱人往部长的那个地方看了一眼,然后用一根手指头拨弄了一下,忍着心跳说,哎呀薛哥,这是啥玩艺呀?

爱人坐到床边,抚摸着部长往外透着酒气的胸脯,运了好几次气,才变着腔调说,哎呀薛哥,这几天你去哪儿疯了,叫花瓣好找你,叫花瓣好想你。说完爱人感觉浑身发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部长居然长出了一口气,吓了爱人一跳。

爱人盯着一丝不挂的部长,眯着眼睛,半天都不动一下。后来,一个搞恶作剧的念头油然而生,使得爱人的心坪坪直跳。

部长转了一下脖子,倒出一口呛人的酒气,吧哒嘴说,没醉..。…

那边一听声音不对,就沉默了,后来关了机,可爱人还在喊叫,直到部长哼呀了几声,爱人才回过味来,意识到刚才这是说了一通没有听众的话,就一甩手,将手机扔到了床上。

爱人想乐,却又乐不出来。

小妖魔,你倒会省事,我刚给你薛哥扒干净,你就送上门来了,不要脸的玩意!爱人忍不住了,亮开了嗓子。

爱人扇了一下部长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居然像电动玩具一样,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站成了一根棒褪。

薛哥,你说句话好不好?你要是再这么喝酒,今后我就不理你了,你也别想再找到我了,我打算这几天就离开新疆。

爱人那两束被棒褪顶起来的目光,多少有些难为情。

那次爱人也是因为部长喝醉了酒,接听了部长的一个手机,就意外发现了部长的花事。那回部长清醒后百般赖账,用咬铁嚼钢的劲头说自己跟花瓣没戏,就是那种在嘴上说来说去的朋友。爱人哪能信部长的话呀,又气又恨又委屈,抱儿子跑回娘家哭了好几场,差点儿没把一个三口之家闹散架子了。

部长迷迷糊糊说了句什么,爱人没听清。

爱人的鼻子都快给气歪了,她已经听出手机里的这个女人,就是部长半年前在窗口勾搭上的那个艺名叫花瓣的小姐。

爱人朝部长脸上,干呸了一口,抽动着嘴角说,酒鬼加色鬼,来世变穷鬼!后来爱人突发奇想。

又士方用不大高兴的口气说,薛哥,你是不是又喝潮了?唉,你不能老让我失望吧?

这个不知因何而生的奇想,让爱人心里和脸上的怒气有所缓解。爱人从儿子的小房间里,找来一只避孕套,这是她从妹妹家拿来给儿子当气球吹的。爱人就像平时洗筷子刷碗那样,把避孕套戴到棒褪上,爱人想等明天部长醒来,发现了这个东西,看他的大萝卜脸是红还是白。

爱人听对方催得急,就急中生智,吹出一口断断续续的长气,暗示对方她在听着呢。

戴上保险套,给你发警告!爱人一指棒褪说。

喂,喂喂,薛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到这时,爱人都没意识到自己的两个眼睛里,正在往外流泪。

爱人的脸色渐渐发白,拿手机的手也开始了哆嗦。

爱人本不想给部长盖上被子,让部长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呆着,但犹豫了一阵子后,爱人还是像以往处理这种场面一样,给部长盖上了被子。

薛哥,是我,怎么才接听呀?

突然,床上的手机又响了,爱人吃了一惊,把目光投过去,愣呵呵地盯着手机上闪烁的亮灯,心里跳得像闯进了一只逃生的兔子。

爱人俯身捡起部长的裤子,把挂在裤带上的爱立信手机摘下来,看着来电号码,皱着眉头,犹豫了好长时间才触动OK键。

部长的身子翻了一下,嘴里又滑出几声粘粘叽叽的动静,爱人一下子捂住胸口,像在险境中受了潜意识指使,用这样一个本能的动作来护卫自己。爱人觉得手机要是再这么叫唤下去,自己的心就有可能跳出喉咙,于是爱人心一横,不顾一切扑过去,抓起手机。

就在爱人挺起腰,歇气的时候,传来了部长手机的鸣叫声。

爱人一看来电号码,眼珠子又瞪圆了,又是新疆那个不要脸的花瓣。

爱人心里堵得慌,于是就没轻重地把部长身上的布东西,一件一件都扒了下来,连个裤头都没给剩下。

爱人连上线,刚把一句难听的话说到半截,就被对方的声音堵住了嘴。

爱人看够了部长的洋相,过来把部长拖进卧室,掀上床。

对方说,你是嫂子吧?对不起嫂子,我本来不想再打这个电话了,可我又担心刚才的那个电话,在你和薛哥,还有我之间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这才又打了这个电话。嫂子,想跟你说的话,一两句说不完,总之今天我就是想告诉你,薛哥是个从不胡来的人,而我也不是那种坏女人。嫂子,我还是先跟你讲讲我认识薛哥的一个小细节吧。记得是薛哥第三回来我们这里时,也没少喝酒,但我觉得薛哥每次醉酒,跟一般的酒鬼不一样,薛哥脑子没醉,心没醉,感情也没醉,给我的感觉就是形醉魂不醉,说到家薛哥是在用酒麻醉自己,解脱自己,只是我不知道薛哥在家时,喝多了以后的样子,是不是也像在新疆这样形醉心明。我这么说是因为,薛哥在跟我聊天时,聊得很有个性,很有品位,也不失幽默感,能把一个成熟男人在事业上的万般无奈,在生活上的独到见解,表现得颇有艺术情趣,让人笑着心酸。那天他临走时,给我留下了八百块钱,说是捐希望工程了,因为薛哥第二次来时,说我不缺胳膊不少腿,问我为什么出来做小姐,当时我就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我来自一个遥远的贫困山区,我是那个山区里一所小学校的教师,学校太穷了,学生太苦了,土坯房子眼看就要倒塌了,我这是为了下一代少吃点苦,有个好环境读书,没办法才出来做小姐,用青春集资……

有一次部长被儿子称之为辣油的东西害苦了,醒酒后一连打了两天喷嚏。部长找不到卧室的门了,在客厅里晃着转圈,还不住地打酒隔,几次都差一点摔倒,后来只好扶着墙,让身子缓慢地往下软。

爱立信嘀嘀响了几声,低电报警,但爱人没在意。

本来儿子是没能力把老子醉酒后的样子,联想到死猪身上去的,都是爱人在部长烂泥样子时,死猪死猪地叫着,儿子就本能地记住了。

嫂子,在那种男人拿钱来快乐,女人卖贱来挣钱的地方,有谁信小姐的话呢?有谁能从人格平等的意义上与小姐沟通呢?尽管我心里有数,明白薛哥对我说的那番话,也是不相信的,可是到头来他却是把我的假话,当成真事办了,薛哥就是这样被我认识的,他是一个善良的酒鬼,他的仗义,他的大智若愚,他那隐藏在消沉后面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薛哥在离开新疆前,给我留了单位地址和手机号,叫我以后有事找他。大概是薛哥走后的一个星期,我把他给我的那八百块钱,寄给了他,他收到钱后问我怎么回事,于是我就跟他说了实话。再后来……

今天他们那个不到六岁的儿子没在家,叫姥姥接走了,儿子要是在家的话,一准会往死猪模样的父亲鼻孔里抹清凉油,儿子就爱在老子这个熊样的时候逞能,儿子动不动就无比开心地说,往死猪鼻子里塞辣油,太好玩了,一塞进去死猪就活了。

爱立信又报警了,这回爱人的反应像是根本没听见似的。

爱人今晚火气冲,是给压在心底的一些打算说给部长听的话顶的。爱人本想在今天晚上,跟部长议论议论家家户户都在嘀咕的窗口问题。她也知道,其实自己跟部长议论窗口问题,谈深了讲浅了,论大了说小了,都是扯淡的闲话,充其量也就是在这件人人舌头都拨弄的热点话题上,体现一下普通人的重在参与意识。平头百姓家里的夜晚,还能有什么灯红酒绿的话题?说说张三的德行,讲讲李四的艳事,道道王二麻子的钻营技巧,也就把无聊的时光打发掉了。爱人也不知是怎么了,今晚觉得格外孤独,害怕一个人在家里,往过熬酸心的寂寞。

对方接着说,我们偶尔通通电话……嫂子,其实在新疆,薛哥曾多次跟我谈到你们的婚姻,你们的家庭,你们的孩子,我从薛哥那里,能感觉到您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妻子,好母亲。嫂子,如果说我打扰了你们的生活,那我今天向你说声对不起,说声道歉,我的真名叫高……

部长以前不这样,部长以前是条挺硬朗的汉子,在单位里也得人缘,部长像现在这样没死没活地喝酒,大概是从一年前开始的,那时部长在官场上跌了一跤,就是半个屁股都坐到了党委副书记的位置上,结果出了岔子,被人从背后绊倒了,摔得虽说没有骨折脑震荡什么的,可也是鼻青脸肿的样子。这阵子,爱人许是看部长没救了,赌气之下索性不管部长了,反正都是公家的酒,朋友的酒,他豁得出自己的胃,自己的肝,自己的肾,还有他发糟的脸,就让他喝去吧。

爱人听到这儿,爱立信手机里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显示屏上黑了。

再有就是去年在窗口,部长刨除外出旅游参观的时间,在窗口里净呆的时间,多说也只有四天,爱人后来从跟部长同去的一个人嘴里打听到,部长在窗口的四天内,让身子站直的时间,怕是连半天也到不了。有一天喝完酒,部长给窗口的人照合影,结果相机拿颠倒了,别人提醒部长,部长还笑嘻嘻地说人家冒傻气,给窗口人留下了笑柄。与认为从部长身上拣到了笑料那些人相比,孟主任倒是看出了一点门道,部长走那天,孟主任送给部长十二个字:怀才不遇,借酒自慰,回避现实。孟主任还说,部长,你跟我这种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我这个人身上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球毛,都是时代的产物,一个混世者,您就不同了,您是那种有能力青史留名的人。要叫我说啊,暂时气不顺,可以忍忍,但不必作践自己。当时部长笑笑,笑得很不雅观,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

爱人望着手机,像望着一张婴儿的脸。爱人明知道手机没电了,但还是本能地试着开了一次机,结果显示屏亮了儿秒钟就又黑了。这时爱人的表情很不甘心,她找到部长的包,把包里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备用电池。爱人喘了一口长气,立在那儿回忆花瓣的手机号码。当只有最后的两个数字回忆不起来时,爱人来到床边,抓住部长两个光溜溜的肩膀,使劲摇晃着问,你醒醒,醒醒呀!

我现在是公认的酒鬼,我讲人话,也被人当鬼话听。部长沉着因饮酒过量而显得有点发糟的脸,一掀被子,扭身下了床。

部长的脑袋离开了枕头,像拨浪鼓似的摇着,左眼开了一条细缝。

爱人将信将疑,口气不稳地说,可外边,没一个人像你这么讲。

你说,花瓣手机的最后两个号码,是几?爱人都有点歇斯底里了,额前的一缕头发飘落下来,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

部长甩甩手,展开紧皱的眉头,叹口气说,我不想跟你解释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是抓了那个姑娘的手,因为她手里摸着我的小酒盅。你先别开口,我还有点补充,那就是我要告诉你,她为什么要把我的酒盅藏起来,因为她不想让我们再喝下去了,她不想再让我们喝下去的目的,不是关心我,而是心疼坐在我身旁的一个副处长,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想猜,也懒得问,总之我就是想要回我的小酒盅,喝我的酒,你明白吗?

7和b…部长喃喃了一声。

部长坐起来,盯着爱人的脸,但目光又马上落到了自己的双手上,部长感觉此时这双手不大对劲,发红,发木,发酸,还有点肿胀,像是一夜之间就长胖了似的。

爱人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咬着嘴唇来到客厅里,看着那台黑色的电话机,老半天才伸手拿起话筒,拨出了花瓣的手机号。

那天爱人把部长的手洗了多少遍,刷了多少次,她自己心里都没个底数了,后来要不是部长靠着水池子打起了呼噜,爱人还会发疯地把部长这两只传说中不老实的手洗下去,刷下去,去掉一层皮都说不准。转天一早,爱人一睁开眼,就跟刚刚醒来的部长算昨晚没算清的账。

线一连上,爱人就抢先开了口,刚才,是电池用光了,你接着说吧。

部长跟爱人争了起来,但部长喝多了酒,话总是说不利落,还都是车钻辘话,气得爱人踢了一下部长的脚后跟,抓过部长的双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按进水池里洗起来,后来还用鞋刷子刷。

那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传来声音,嫂子……

谁知一遍过不了关,爱人让部长洗十遍二十遍,直到把手上的躁气洗干净为止。

你说你叫……高什么?

部长半天才把香皂打到手上,搓了几把算是一遍活。

高桔宜,嫂子。

打香皂!爱人厉声说。

你家……在哪儿?

部长打开水龙头,想什么也不用,干洗。

古都南京。

爱人一巴掌落到部长后背上,拍得部长的软身子往起一挺。

爱人停停,再问,那我能否问问,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出来做,做……做你现在做的这个事呢?

洗……就洗……狈,呢,你喊啥……部长打着酒隔说,身子往后仰了一下。

高桔宜说,这也是我今天最渴望跟你说清楚的一点。我不是那种因为生活贫困,或是磨难而到新疆来做淘金小姐的,我也不是那种好逸恶劳、贪图享受的堕落女人,我的人生阅历和生活经历,说来并不复杂,我南大中文系毕业,有过一次不成功婚姻的记录,从事过新闻工作,在外企干过营销经理,也曾在民营企业搞过对外宣传策划,我现在的身份是自由撰稿人。我到新疆来,是为了体验生活,想从另一个侧面,介人到西部大开发中去,我准备写一部反映泡歌舞厅女人的长篇纪实文学,想通过形形色色女人的生活观、情感观、恋爱观、家庭观、事业观,以及她们的命运,在失衡状态下,对西部开发和市场经济产生的一些特殊作用,展现特定环境里和特定历史条件下的特定人性。为了写好这部作品,大量掌握第一手素材,作为女人,我在新疆这段时间里,从各方面说,都没少付出,但收获更可喜,我结交了近三十个不同身世,不同经历,不同学历,对过度甚至是疯狂消费自我青春都各有说法的小姐,她们都将成为我笔下活生生的人物。嫂子,过一两天我就要回南京了,我今天给薛哥打这个电话,主要是想劝劝他,不要再借酒消愁了,薛哥要是再这么喝下去,早晚得把身子喝出毛病,我父亲就是因为长年酗酒,五十岁不到,双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稳了,记忆力也……好了嫂子,我的手机也快没电了,我不多说了,祝你和薛哥……幸福!等我的书出来了,我会送你一本的,嫂子。

洗,你给我洗!爱人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哎小高,高桔宜——

部长大着舌头,翻着眼问爱人干什么,爱人不搭理部长,抓过他的两只手就往水池里按。

远在新疆的高桔宜收了线,爱人呆头呆脑地瞧着手里的话筒,再次不由自主地把满是盲音的话筒,送到耳朵边听了听。

传说有一次部长喝高了,摸了外单位一个姑娘的手,也有人说是摸了大腿,更有人说部长把人家姑娘的手和大腿都摸了,总之是把人家姑娘摸哭鼻子了,转天这个事就传得沸沸扬扬。有个跟部长爱人走得很亲近的女友,平时特能联络人,听到了部长摸人的好几个流行版本,于是就义务整理了一下,找到部长爱人,把有关容易让人产生歧义的几处细节,根据自己的理解,又往详细处说了说。这天晚上部长又出去赶饭局了,等部长回到家时,晚间新闻都结束了。部长一摇三晃,刚把外衣脱下来,就被爱人拽进了卫生间。

爱人把话筒放回原处,看着对面的墙,表情很怪异,像是哪儿难受得要命,正在死顶的样子;又像是在清理记忆库中的旧物时,一不小心,被长满芒刺的往事划伤,使得平静的心一阵颤栗。

部长贪杯,但凡有人请,百分之百赏脸,像街头小食摊那样又脏又乱的地方,部长也坐得下来,这样部长就有了各阶层的酒友,加之饭桌上不挑酒菜,就更有酒人缘了,冲这爱人没少跟他咯咯叽叽,可到头来却是啥用不顶,部长把该喝或是不该喝的酒,照样变着法儿,灌到了肚子里,醉酒后闹出的洋相,比他现在的工作业绩还要多,且是醉在哪儿,洋相就出在哪儿,都没个地理概念了。

听着部长的呼噜声,爱人在沙发上坐了好长时间。爱人到今天才明白,原来部长打呼噜,不是一个节奏,有时一节低,一节高;有时一声响,一声闷;有时没完没了地吹气.一像一个破轮胎在泄气。

爱人气琳唯地说,喝,喝喝,不长记性的死猪!

夜已经深了,屋外的万家灯火,也在一盏一盏地熄灭。

部长嘿嘿笑两声,左手还在空中比画着,爱人不知他在表达什么。

爱人打开音响,找到平时喜欢听的那首《懂你》,把音量调得很适度。

部长今天有饭局,晚上九点多钟才被两个酒友送回家(酒友没敢进门,怕招来一顿损),进家后就烂泥了,左脚上的皮鞋没脱下来就往客厅走,气得爱人从他脖子上拽下领带,当用过的卫生巾一样扔到门口。

爱人从卫生间取来拖布,以这首《懂你》,作为此时心境的背景音乐,从客厅的一头擦起,动作很轻,很舒展,仿佛是在进行某种艺术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