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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夜话 第四家

主席说,我都这个岁数的人了,还能在主席的位置上呆几天?再不抓紧时间舒筋活血,通通脉络,以后就算是有机会,怕也走不动道了。

算了吧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老伴说。

老伴说,我瞧你现在的劲儿,等到了那时,你爬,也愿意往那儿爬。

瞧你,没文化就是不行,理解能力太差,我都老老实实跟你说过几百回了,我愿意去窗口,可跟那些敢把身上任何东西都放得开的人不一样,我去那儿,还不就是图他们的保健按摩,别的我还沾啥了?

另外呢,主席接着往下说,就是我这回上去,是惦着跟小孟好好交流一下,我可不像某些人,光知道利用小孟为自己谋私利,虚头巴脑的谁都不管这个年轻人的政治前途,我得提醒提醒他,该收住手的事,就别再往上按指印了,该跟谁说清楚的地方,就去找谁讲明白,自己的命运,还是自己管着有数,捏在别人手里,那还叫个稳当事?窗口砸了,天塌不下来,可他小孟要是跌倒了,这辈子,就算交待在新疆了,想来那样的话,也是怪叫人可惜的。不管咋说,小孟到底还是个年轻人,精神头和聪明劲儿,要是都用到正地方,是盘出肉的菜。

窗口精彩,你这就去呀,去得了吗?告诉你,还有两天多呢,合一块儿五十多个钟点,想死你,熬死你!老伴咬牙切齿,满脸解恨。

老伴说,瞎话,半个屁,你能蹦出两个整影,自己屁股沟上的屎,还没擦利索呢,倒想去管别人的闲事,你一边歇着去吧,还是多操你自己的老花心吧。

就这呀,老掉牙,我当有多精彩呢。主席一笑。

你不用傲傲激我,你心里刮啥风,下啥样雨,我心里还能没个数?主席说,有一次人家造我在窗口的谣,你听见了,跟人家干了起来,还差点动手,这事我都知道,只是没在你眼前表露过,都埋在心里了。

社会上人说呀,现在你们这些小官僚扎堆的地方,是街头小广告招揽的那种生意的主要市场,你们在那种地方染上的病,小广告上的药专治!

那次才不是为了你的破事呢,那次是因为别的事,我才跟老齐他媳妇吵起来的。老伴涨着红脸争辩。

又编排出啥馒词了,说出来听听。

得了,就别嘴硬了,你个缺心少肺的老东西哟!这辈子,你知我冷,知我热,你人前人后,就从来没拿心里话宰过我,净在嘴上,搬石头砸我了。主席望着老伴,眼里有点混浊。

哼,你当是个人就稀罕你们那个破窗口呀?知道我们社会人,都怎么说你们的窗口吗?还美得不行呢。

老伴愣住了,像是不知不觉间就败了嘴,一时哑口无言。

你眼气?主席眯着眼睛说,眼气有什么用。

主席站起来,走动着说,哎,等明年我歇班在家陪你这个社会人以前,我领你到承德避暑山庄转一圈,要么就去北戴河游泳。

老伴嘟着嘴,刺了主席一眼,猜到了他这会儿在为啥事闹心,就说,老鬼魂,又坐火箭蹿到窗口去了吧?

老伴撅起嘴,脸上又恢复出了刚才的气色,甩着手说,告诉你,少拉拢我下水,我们社会上的人,才不吃你们这一套贿赂呢。旅游,旅游算个啥?我见天儿在大街上逛,见天儿都在旅游。不像你们,整天猫在只能坐着放屁的小轿车里,泡在烟熏火燎的文山会海里,搞得一个个小脸黄不叽叽的,跟大烟鬼赛。

主席在感慨中,哼了一句京剧唱词。

就会胡说八道,没文化。主席无可奈何地说。

主席这会儿是身在家里,心在窗口,主席已经拿到了大后天飞新疆的机票(工会牵头搞的双节慰问,一行将有八人)。主席想,这天数,要是能压缩,能合并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就可以早点走,暂时离开这个在自己身边晃了几十年的老女人,去窗口重温那种妙不可言的服务。

别一捅你心窝子,你就灰溜溜地来这套,你也把真实的思想亮给我,叫我瞧瞧,.看看发霉了没有。老伴抖着手说。

窗口叫主席改变了一些传统的人生看法,这是主席去以前所没有想到的。

主席自嘲道,跟你讲,现在就这样,不刮东风了,也不刮西风了,战鼓也早就擂不响了,没黑没白的,刮的就是这股愣冲的迷魂风,你躲到哪儿都没用,躲到哪儿都照样挨熏,戴上防毒面具也不管事。要说我现在这个样子,还算不赖了呢,大不了就是个轻微中毒,给熏傻的,熏瘫痪的人多了,还有给熏死的呢!我呀,跟你还是那句老话,一来二去我那点事,不外乎就是一层皮上的捏捏掐掐事,就这还能出啥大毛病?

记得那一年,主席头次去窗口送温暖,到了窗口脚跟还没站稳,温暖还没送出怀,就叫孟主任安排的一双温柔小手,把他的老筋老骨给掐捏酥了。这一酥可不要紧,生生是把主席的青春活力给找回来了,叫主席热热乎乎地体会到,这人呀,还真不能掉两颗牙,长几根白头发,就对什么都悲观了,只要生活给你机遇,你自然就有办法不服老不怕老。如今蔬菜都能反季节生长呢,老身子怎么就不能散发出青春的气息?

我说那些人捏你、掐你、揪你、膊你、捶你,你当真就舒服得没边了?连家都找不着了?等会儿我让享受享受。老伴一脸挑衅地问。

在领导班子里,主席是老大哥,主席明年就该交出办公室的门钥匙了,所以在这一两年里,主席抓个什么节日,就去窗口慰问,去的趟数,差不多都快赶上经理了。

那是。主席的口气明显在抬杠,你要是会捏、能掐,我还用大老远跑到新疆去费事?你别老觉得自己啥都行,动不动就把别人看成豆腐渣,把自己看成一朵花,捏也好,掐也好,那可都是技术活,细事,我说你长那双手了吗?老伴笑眯眯走过来,猛地就把主席按倒在沙发上,薄住主席的一只耳朵说,你讲,老不死的东西,你哪疙瘩想找舒服?看我今天怎么让你舒服,舒服得让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我用刀子捅人的疼上掐你,捏你,揪你,叫你青一块,紫一块,跟豹子皮上的斑点赛,看你还臭美不臭美?

那你就去单位里放吧,再不抓紧时辰放,你只能回到家里放了。老伴比比画画地说着,嘴角上挂着唾液。

从主席嘴里飞出来的一串哎哟声,一声比一声不是动静。

好男不跟女斗,响屁不在家里放。主席懒洋洋地说。

再后来,主席的嘴里,就不再发出那种哎哟声了,而是蜷缩着身子嘎嘎地笑个不停,因为老伴挠他胳肢窝时用的劲,不比掐他捏他时使的力气小。

说不过我了吧?瞎扯淡了吧?老伴摇头晃脑地说。

主席带着他满嘴止不住的嘎嘎笑声,扑通一声从沙发上掉到地下。

老伴比主席大三岁,按民间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老伴就是主席的一块金砖。这个女人截至到目前,共生了四个女儿两个儿子,她一生中的大部分美好时光,都给隆起的肚子占去了。

闹了一阵子,屋子里就不像有很多人似乱哄哄的了,有时静得都听得见对面楼什么人的咳嗽声。

就你?不是我老汉小瞧你,你生患子倒是把好手。主席不屑一顾地说,嘴角往上提了一下。

现在是老伴趴在双人沙发上,主席弯着腰站在沙发前。但主席不是傻呵呵地站着,主席的两只手也没有闲着,在老伴的上身下身紧忙划,嘴里时不时还出点动静,主席在给老伴按摩呢。

老伴说,再有呀,就是你们的人,讲他在新疆是揽了不少工程,可是一项毛利一百万的活,他光打点费好处费,业务招待费什么的,就干出去好几十万。我没文化,没水平,可是你们容我这个没文化没水平的人,也这么往死里去祸害钱,我也能把工程揽到炕头上,傻帽都能!再说了,鬼知道那家伙是不是把那些钱都花到了打点上,说个虚数谁还不会,嘴皮子一碰不就行了。

主席问,手劲中不?

主席耸着肩说,好好,你说,你接着说。

老伴说,再虚微,重点儿。

老伴一瞪眼说,别拦我话,我还没讲完呢。

主席问,舒服吧?

胡扯蛋!主席打断老伴的话。

老伴说,你管不着!

得了吧你!老伴扬着下巴说,我在社会上,听你们单位的人讲,那小子啥事在行?要是让他进大学里讲溜须拍马,讲扯王八犊子,讲吃喝缥赌这类事,教授的水平都不止呢,领几个研究生小菜一碟。

主席说,那不来了。

主席把发黄的套头衫塞进裤子里,砸着牙花子说,小孟怎么了,我看人家也没少给公司揽工程。唉,要是依我说,评论一个人是不是能人,是不是草包窝囊废,不能光冲着人家脸上的麻子说话。

老伴说,咋,还想找掐是不?

当然了,像这样的女人,是永远没有机会去新疆享受一下迷人的风光,还有窗口高质量高标准的服务。她的人生舞台,永远是她脚下的黄土地;她的人生梦想,永远都不会插上飞翔的翅膀‘!

主席吓得连忙说,免,咱免,还是我给你来吧,你那手法,没见过,武各路了,掐猪,猪一准拱你;捏狗,狗一准咬你。

也是,不论是从内容上说,还是从功能上讲,一个单位或是一个企业,一座娱乐城或是一家宾馆酒店,都是无法跟社会这个大组织相提并论的,因为社会把它们都包括进去了。由于背后靠着一个无形的社会,老伴在家里家外,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讽刺,什么事都敢说三道四,电视里再满面红光的脸孔,她也敢往上喷唾沫,活得倒是比主席放松。

老伴使着劲,把脸翻过来,得意地说,那咋没见你拱?没见你咬?

老伴也怪有意思的,跟家里人或是外人沟通时,由于不能使用我们单位、‘我们机关、我们班上、我们公司、我们厂里、我们饭店宾馆、我们歌厅舞厅、我们夜总会和娱乐洗浴中心之类的身份确定语,索性就把自己定位到社会上,而每每在表述这一身份时,脸上的表情都格外自信和庄重,吃不得半点亏的样子,就好像她是社会的家长一样。

须臾,主席借题发挥,一脸感伤地说,想想,这人呀,有时的德性样儿,还真不如猪省心,真不如狗忠心!

社会上的事,就是俺们这些人的事,我当然有发言权了。老伴振振有词。

静了一会儿,老伴梗着的脖子,突然一软,脸面就贴到了沙发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小孟他再怎么着,不是也没招惹过你嘛,我说你这是使的哪门子劲呢?主席膘了老伴一眼。

主席一惊,停下手,颤着音问道,我说,你这是咋了?

挣一个花俩,爱一个睡仁,早晚进监狱的货。老伴气哼哼地说。

老伴硬咽道,没……啥。

现在这个女人,正在加油抨击窗口主任小孟呢。

没啥?没啥你哭个啥?主席说着弯下身子,把脸凑到老伴耳朵旁。

直肠子的脾气,定位了这个女人刀子嘴豆腐心的秉性,就算伤你损你,都会让你疼在阳光下,疼在她或是大家眼前,她从来不搞那些当面人语,背后鬼话的小把戏,活得透明,活得硬气,活得仗义,活得干净。

老伴说,就是心里.一有点儿……那个……

阅历离不开菜篮子,档次高不过家门坎,主席老伴的社会地位: 自然没法儿与前面那几个女人论高低了,一天到晚嘴上的事,不外乎油盐水电。不过这个女人在家门外,倒也没少干前面那几个女人干不来的露脸事,好拿一份无遮无挡的热心,好拿家里的旧衣服,好拿自己的私房钱去参与社区和社会上的一些公益活动,有时一忙乎就是一个整天,不吃不喝的还浑身是劲。

哪个?主席紧张起来,眉毛往一起拧着。

这是比家里的硬件,要是再跟那几位领导比家里的女主人,主席也占不到便宜。主席的老伴,识字不多不说,双手至今还没摸到过工资,地地道道的一个家庭妇女。文化先天不足吧,模样也不要强,年轻时的脸蛋儿,就不招惹男人的目光围追堵截,这会儿的陈旧相就可想而知了,也就是她孙子外孙子之类的小家伙,还可以从她这张横竖皱纹交错的脸上,看出几许女人的亲切来。

老伴过了半天才告诉主席。

要说白墙皮,清一色的光光溜溜,倒也显得出素雅的情调,求个返璞归真嘛,可偏偏是这贴一张年画,那儿挂一条京剧脸谱挂历,还有一些带点纪念意义的老照片、无名之辈的书法,总之主席的这个家,要是借给一个剧组,拍一场六七十年代的室内戏,可就省事了,不必费心布置,摘下墙上的挂历、撕单篇的皇历,门一关,灯一亮,演员一出相,这气氛就算造出来了。

老伴说,高兴叹——

主席的家,算上前后两个阳台,量下来的平方米数,虽说不比前面那几位领导家的少,但在装修方面,就比那几家寒掺多了,白色的墙皮搬进来时什么样,到这会儿还是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