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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惊变 第32节

“我忙,电话里说。”

“你马上到省城来,我有话跟你说。”

“吴世杰,你别给脸不要脸,跟我充大象,下辈子吧。你要是不来,我举个牌子到省政府静坐去。”电话呯地挂了,听得出,乐文又在犯神经。

“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吴世杰笑问。

疯子,真是疯子。吴世杰终于领教到,作家是一群沾不得惹不起的稀有动物,谁再会发神经也发不过这些作家。他们要是钻了牛角尖,九头牛都拉不回。吴世杰只好将手头的工作交待一下,往省城赶。路上他接到汪秘书长的电话,问他在哪儿。吴世杰撒谎道:“在下面一个县,有点事儿要处理。”汪秘书长本来要跟他说什么,一听他在下面,遂将电话挂了。

周五下午,吴世杰意外地接到乐文电话,说意外,是自打乐文出来后,他就拒绝跟吴世杰联系,吴世杰主动找他,要么坚定地掐断电话,要么,就恶狠狠甩来一句:“少烦我!”

等赶到省城,乐文已经喝醉,自己搞大了自己。吴世杰将他从酒店弄出来,连背带拖弄回宾馆。正想教训几句,谁知乐文突然撕扯着嗓子吼:“我要跟她离婚,马上离,这个娼妇,竟然真给我戴绿帽子!”

“军中无戏言。”司雪忽然间也有了种男人的做派。

吴世杰僵住了,他判断的果然没错,乐文知道了司雪跟周晓明的事。乐文还在吼,吴世杰却被这棘手的事搞乱了思维,半天他说:“乐文你吼给谁,就许你张三李四的乱爱乱搞,就不兴她犯一次错误?”

“真的?”王队长没想到,新来的领导会这么痛快。

乐文哈哈大笑:“吴世杰,你终于露尾巴了,你不是挺能装的么,丫的,连你也装不下去了。你巴不得她乱搞是不是,我现在才算明白,你为啥要把刘莹塞给我。荒唐啊,吴世杰,亏我还拿你当兄弟。”

“那好,到时我给你两天假,到白银好好泡泡澡堂子。”

“啪!”吴世杰自己也没想到,这嘴巴是怎么搧乐文脸上的,乐文捂着脸吃惊地瞪住他时,他才意识到搧了乐文。

中间休息时,她问王队长,泵房主体啥时能竣工?王队长抹把脸上的泥水说:“这个月底必须拿下来。”

“打得好。这一巴掌,你我算是两清了。吴世杰,你终于露出嘴脸了,我现在郑重申明,那个婊子我不要了,你尽管拿去,你不是一直想跟她睡么,睡去啊,再也用不着拿姓周的姓马的做遮掩。你还愣着做什么,滚,滚啊!”

路上章惠几次要跟她提水泥的事,都被她拒绝了。她并不是厌烦章惠,她是怕章惠一说出来,自己也跟着犹豫。任何地方都有冲突,当冲突跟利益粘在一起,事情就人为地棘手,况且“水泥”两个字背后,并不仅仅是利益的冲突。

吴世杰被乐文重重地推了出来,随着一声门响,他感觉有什么美好的东西被拍碎了,站着站着,他突然恨恨地甩了自己两个嘴巴!

水泥当夜就运到了工地上,第二天司雪到达朱家湾时,工地还一片忙活,王队长戴着安全帽,站在上面冲她招手,司雪报以淡淡的微笑,尽管她知道这微笑王队长并不能看见,但心里,还是很感激他们。你只有到了一线,只有到了最艰苦处,你才能明白,你的心里必须时刻都充满感激。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安逸的生活,这些长年奋战在一线的建设者,他们会给你提供生活的另一面镜子,人有时是需要在不同的镜子里照照自己的。

乐文这次并不是说着玩的,几天后,吴世杰收到一封信,乐文竟将离婚协议寄给了他。这混蛋,真拿他当龟子孙了。吴世杰气得要撕了协议,高风却闯了进来,进门就说:“吴市长,乐作家出了事。”

她到这儿来,就是要解决问题的,指挥部的问题,她自己的问题。

“他出事关我屁事!”吴世杰将火泄在了高风头上,其实他也是烦这个高风,自打吴水风波被上面那只手硬性平息掉后,吴世杰处处谨慎,生怕走错一步,将自己陷到更为被动的局面。高风却不管这些,这家伙目前是吃了豹子胆,跟谁也敢较劲,有消息说,高风正在收集证据,打算将吴水国企收购的事彻底掀翻。

司雪却再也看不进什么,她清楚章惠要说什么,但她不能让她说出来。有些事,当断则断,这是她当领导总结到的经验,虽说很不成熟,但在关键时刻,却能解决问题。

“啥事?”吴世杰发完火,又觉有些过头,问。

章惠犹豫着,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司雪摆摆手:“别犹豫了,就这么办。”说完,低头看起了资料。王队长连说了几声谢,兴冲冲走了,章惠默站片刻,一言未发地出去落实了。

“其实也没啥事,他就是想离婚。”高风装做驯顺的样子说。

“那还犹豫什么,马上从这家厂子调水泥。”司雪道。

“操蛋,你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做,这事你瞎掺和什么?”

“这是家小厂子,但质量过关,信誉也很好。”

“咋能叫瞎掺和,他是我朋友,他有忙我当然得帮。”见吴世杰态度好了点,高风的原形便显了出来。吴世杰是有怒不好使,摊上这号人,你怎么使?只好硬着头皮道:“这是你跟他的事,不是工作,我这地方也不是讨论这些事的,你还是走吧。”

“这家的水泥质量达标么?”

“高市长,你可别这么说,你一定要跟司局长说说,离就离了吧,对他们,都是个解脱。”吴世杰本来要发火,一听他最后这句,忍住了,“看来你还不光知道挣钱,还知道想些问题。”

“民县水泥厂。”章惠说。

高风嘿嘿笑了笑,吴世杰这样一说,他心里就放松了。其实最近他也一心想搞好跟吴世杰的关系,但不是为了当政协副主席,经过这次打击,高风已经很清楚,他是不可能谋到什么官职的,再说,他现在对官职不感兴趣,真的不感,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除了吴水水泥集团,还有哪家厂跟我们有供货协议?”

“这么着吧吴市长,最近我要出去一趟,乐文这边,就拜托你了,甭看他四十好几,其实处理起问题来,他还是个孩子,作家嘛,我们得理解。”高风说着,将一个信封放吴世杰面前。

章惠不吭气了,目光避开司雪,投向窗外,那是一种被什么事纠缠着的目光,司雪觉得那目光有几分熟悉。

“你想做什么?”吴世杰警惕地问。

“可工程不能等啊,章工。”王队长情急地说。

“你别多想,这里面是一点钱,我没时间去省城,有空你带给乐文。”

“有这事?”司雪将目光转向章惠。章惠说:“白银这边用的水泥全是吴水水泥集团供应的,最近接连出现几批水泥不合格的事,我们正在跟水泥集团交涉,目前还没有答复。”

“拿走!”吴世杰终于发火了,高风如果再慢点,他很有可能将信封甩他脸上。高风拿着信封出了门,心里很是委屈地道:“又不是送你的,草木皆兵。”

“是这样的,朱家湾泵房今夜要打混凝土,水泥到现在还没拉来。”王队长并没坐,他的样子有些焦急。

吴世杰给司雪打电话,司雪执意不接,看来,司雪是彻底记恨下他了。就在他为乐文跟司雪这档子破事想办法时,有人透露给他一个消息,原交通厅长安右波不听有关方面的劝阻,正在发动离退休专家,决意要联手掀开红河大桥这顶已经被捂上的盖子。

“坐吧。”司雪指指沙发,目光,却疾速打量了一眼王队长。这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出头的男人,糙黑的皮肤,戴深度眼镜,样子有点憨厚,不过那双眼睛,却透出一种知识分子才有的光。

吴世杰心里一片沉,他了解安右波这人,如果他执意要这么做,谁也阻挡不了。只是,安右波如此下去,到底是好还是?一想省委高层那只大手,吴世杰就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汪秘书长的话又在他耳边回响起来:“没有足够的力量和绝对把握求得胜利时,你只能选择妥协,有时候妥协也是一种策略,对你我而言,更是如此。”

“这是四队的王队长,他说有事找你。”章惠介绍道。

这么想着,他打开当天报纸,头版上,那张脸很是灿烂地笑着,吴世杰越过头题新闻,在另一条新闻上盯了好久,省委另一位领导在最近一次学习会上讲:我们要一手抓整顿,一手更要谋发展,发展中解决问题,办法自然会有。

吴世杰定是感觉到了,电话那边出现久长的空白。就在两个人都困惑得张不开嘴的时候,门开了,章惠带进一个人来。司雪摁了电话,问:“有事?”

发展中解决问题?吴世杰仔细地琢磨着这句话,似乎,他有点清楚这位领导和汪秘书长的意图了。

司雪没有应声,这段日子她一直在反问自己,对吴世杰,你真的了解吗?他到底算不算一个真诚的男人,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她没有得到答案。信任被撕碎后,陌生往往是血淋淋的。

但愿这是瞎想。

“怎么样,下边情况还行吧?”吴世杰问。

吴世杰恨恨地甩甩脑袋,本想把这些不着边际的瞎想法甩开,谁知却甩出另一番感慨:司雪啊,你只骂我阴狠、不光明,你哪里知道,我这位子,跟你那位子还是有所不同。不,你我端的同是一个碗,踩的,却是两种桥,我这桥,更险啊……

乱七八糟的想法轰走后,司雪静下心来,想看看章惠拿来的资料,按分工,她负责二号主干渠还有沿线辅助工程建设,对水利工程,司雪还是外行,一切都得从头学起,加上这次下来,责任重大,她不敢掉以轻心。正看着,手机响了,一看是吴世杰打来的,司雪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

情况往往是出乎意料的,吴世杰让老婆出面去找司雪,本意是想劝劝司雪,别对乐文太冷,夫妻之间,该缓和还得缓和。谁知老婆回来后,轻叹一声说:“她同意了,让你转告乐文,想提啥条件,尽管提。”

一线指挥部座落在离白银不远的马家湾,一个不足四百人的小村子,三面环山,前面是一条深不见底的老沟。一座漂亮的大院子,红砖砌成的瓦房,中间是一排排整齐的小榆树,这气派,在马家湾就显得鹤立鸡群。司雪的办公室兼宿舍跟章惠的挨着,都是套间,外间办公,里间睡觉。初来乍到,司雪有种新鲜感,其实人在某个城市困久了,换到这乡野僻壤,还真能换出一种心境。两天下来,司雪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松下劲来,城里迈不过去的河这时候让她抛到了脑外。权且做一次逃避吧,司雪这么想。

“胡闹!”吴世杰也不知冲谁发火。

司雪笑笑,没做辩解,短短两天,她已有点喜欢这位助理了,这是一位办事泼辣作风干练的女将,身上有很多机关女性所不具备的东西,需要她花好长时间细品。

“世杰,我觉得司雪说得有理,她跟乐文,原本就不合适,既然闹到这一步,还不如分开的好。”

烈日灼灼,骄阳怒射,虽是深秋,可沙漠的火暴脾气一点也没收敛,天地仿佛一张硕大的口,要把所有生命都吞食进去。司雪抹了把汗,她的皮肤有点灼痛,像被人拿毛刺刷过一样。身旁的助理章工程师笑说:“副指挥一定是初次来,我看你的皮肤连三分钟都顶不过去。”章工程师叫章惠,一位年轻的水利专家,只是那张脸,因为久长的风吹日晒,比司雪见到的羊倌好不到哪。兴许是怕天天洗头麻烦,章惠剪了短发,刚到白银,有人跟她介绍这位助理时,司雪还以为是男人,直到晚上睡觉,才发现她是女的。

“她说什么了?”吴世杰忽地盯住妻子,脸上的肌肉拉了几下。

二期工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上马的,按当地农民的话说,这才是雨露这才是光辉啊。站在大沙漠里,司雪心里是说不出的感慨,这茫茫的大沙漠,她还是很早以前来过,那时她还是一位副科长,跟领导下来调研工作,第一次面对沙漠,她感觉被掏空,被洗劫了,人在如此残酷的环境面前,有一种被掠夺被粉碎的幻觉,你所有的痛苦还有欢乐,一经这环境的冲击,全成了变质泡泡糖,不值得嚼,而且嚼也嚼不出味。现在,那种幻觉死而复生,来时携带的那些不满那些牢骚还有婚姻带给她的撕心裂肺的苦痛瞬间让沙漠当水蒸气一样吸尽,沙漠吐给她的,却是比死亡还要残酷的现实。

“看你,紧张个啥。”妻子怪怪地瞪他一眼,转而一笑,“世杰,是不是你们男人都容不得女人犯错?”

引黄工程是省“十五”计划中最具划时代意义的一项工程,将涛涛黄河水引到深山大漠,这是前辈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没想,真给实现了。一期工程是“十五”第一年上马的,当时省上还有不同意见,有专家认为此项工程耗资大,费时长,再说能不能将蓝图绘到这穷山恶岭,还很难说。省委最终排除干扰,硬是将这一跨世纪工程上了马。当混杂着泥土的黄河水奔腾着,呼啸着,流入十年九旱的祁连山腹地时,当地群众感动得给领导下起跪来。随后,地处腾格里大漠边缘的民县、白银联合向省政府打报告,请求上马二期工程,解决两县的干旱缺水和沙漠化问题。两县政府广泛发动社会力量,积极筹措资金,两县农民更是信心坚定,卖牛卖骆驼也要把黄河水引进来,把黄沙赶出去……

吴世杰没有回答,司雪同意离婚,实在出乎意料,他一时有些怔,当着老婆面,又不敢表现太强烈,只好岔话道:“算了,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说完,他给司机打电话,说要去下面。

引黄工程眼下进入攻坚阶段,腾格里大沙漠的工程建设必须按期竣工,眼下工程指挥部又提出一个新的目标:全线灌水力争提前一月。

妻子说了一半的话只好打住,直到他出门,都没再问下一句。

司雪到了新单位,还未适应新空气,就被派上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