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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铜墙铁壁

“不看。”王斌拐弯,“看那玩意儿干吗?有那时间多看看业务书不更好?又没什么文化,看了脑子容易变笨。”

“你不看《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啊?”雷鹏苦笑,“我都看过了。我跟你说,真不错!我那儿有碟,回头你看看!”

香雾缭绕的香堂,侯伯恭敬地对着关公上香。身后是几十个各个帮派的头目跟着上香,表情是虔诚的。侯伯上完香,大家在桌前按照坐次坐好。侯伯喝口茶,表情完全不像和外人见面那么老态龙钟而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他冷冷扫视这些年纪已经不轻的头目们:“诸位!想必你们和我一样,都接到了两份请柬!”他拿起那两份请柬,“一份是T军情局大老板的,还有一份——你们都知道是谁的。今天召集社团的各位兄弟开会,就是为了商议我们社团到底去参加哪一个宴会?”

“写小说就老老实实写小说,拍电视剧就老老实实拍电视剧,没事儿胡掺和什么?”王斌冷冷地说,“再经典,经典得过莎士比亚?”

大家都很严肃,这是社团的大事。一个头目想了想:“我们和军情局是几十年的交情,现在正是军情局最需要我们表示支持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不能把老朋友丢下。我们出来混的,讲的是一个‘义’字,不讲义气以后在江湖上怎么做人?”不少头目附和称是。

“小说,后来改电视剧了。”雷鹏说,“作者是戏剧学院导演系毕业的,所以写的小说也比较影视化。我跟你说,里面老多台词可经典了……”

“各位,1997年回归已经箭在弦上了。”另外一个头目则说,“7月1日,解放军进港已经不能改变。我们社团在7月1日以后怎么在香港继续生存,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也是我们讨论过很多次的问题。中共方面对香港现状的态度是一百年不变,也就是说我们社团的现状也不会有大的改变。但是如果我们出席军情局大老板的宴会,而放弃和中共情治单位的友善性接触,可能会对我们今后的发展不利啊!”又有不少头目点头称是。

“到底是小说还是电视剧啊?”王斌皱着眉头问。

“那照你这么说,关老爷在曹营就应该给曹操卖命?”刚才那个头目站起来很激动地拍着桌子,“我们都是拜关公的!关老爷遇到这种问题会怎么办?你们自己都想一想!我们社团的历史,还有和军情局的关系,你们都不知道这个分量吗?我们出去以后怎么做人?怎么面对江湖上的各路好汉?”

“小说上看的。”雷鹏笑道,“新版的《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拍的电视剧里面的,多火的电视剧?你没听说过?”

“军情局照顾得了我们这么多弟兄吗?老蒋要是有办法,还会逃到那么小的岛上吗?”反对的头目也激动了,“这么大片河山他如果不要,我要!干吗跑啊?他撤离大陆的时候,管过我们这些江湖弟兄吗?侯伯不也是自己偷渡跑到香港来的?我们在香港好不容易打下这片天,他们军情局到底帮了我们什么忙?为了江湖义气,我们替他们背了多少黑锅?现在香港要被共产党接管了,又要我们把现成的江山丢掉?!我们要是惹恼了共产党,按照共产党的个性收拾我们那是易如反掌啊!共产党可不是香港皇家警察,光是嘴上说说不来真格的!”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文化了?”王斌问他。

“共产党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替共产党说话?!”那个头目怒了,“是不是你和共产党有交易,以后你来坐社团老大的位子?你想出位,要架空侯伯啊?!”

王斌和雷鹏戴着墨镜出了充当临时指挥部的别墅,从车库开出奔驰轿车。电动门打开,他驾车出去。香港回归将至,繁华的街头依旧。王斌驾车行驶在香港街头,他打开车窗看着外面的繁华。红灯亮了,他停车。一个妈妈推着婴儿车从人流当中过去,看着可爱的孩子,王斌露出笑容。妈妈推着婴儿车过去了,她的文化衫背后印着英国国旗。王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无声地发动轿车汇入车流。雷鹏苦笑:“当正义长久得不到伸张,受害者也将得不到应有的同情,荒谬就变成真理。”

大家都看那个头目,那个头目也怒了:“我告诉你!老子跟侯伯打天下的时候,你还吃奶呢!我是为了社团的根本利益,你算什么东西?!你别以为你跟军情局暗中交易我不知道?!你为了自己的私利,出卖社团利益!我要检举你,要号召对你执行家法!”

他们的眼睛都看着香港地图,利索地齐声答道:“是!”

“你不要血口喷人!”对面的头目啪地一拍桌子,“你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老子要砍你!”

“是。”王斌马上不问了,既然不是自己的工作范围那么就耐心跟老侯这些家伙周旋吧。冯云山看着香港地图,看着“英占”两个字皱眉。他的茶杯顿在这两个字上:“这是耻辱,是民族耻辱!这是我们为民族雪耻的历史使命!什么样的艰难困苦都不能阻挡我们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的步伐!你们给我记住——难忍能忍,难舍能舍!”

“好啊!有本事你就砍啊!”那个头目也梗着脖子喊,“老子砍人的时候你知道什么是打架吗?!”

“我正要说这个。”冯云山转向他,“王斌你的主要精力在香港黑道上,稳定住他们就是斩断了‘飓风专案’的群众基础。没有这帮人跟着搞事,剩下的就好办多了。失去了黑道的掩护,那帮家伙搞不出什么大名堂。把浮云拨开,线索就明晰了。至于军情局那边的什么‘飓风专案’,不是你们的工作范围——明白吗?”

“操你妈的老东西!”对面的头目抽起椅子就要上桌子,被旁边的人拉住了,“老子现在就砍死你!”

“军情局那边搞的‘飓风专案’怎么办呢?”王斌问。

“别在这里叫唤!有本事你个兔崽子跟我出去,单挑!”

“香港黑道在1997年以前就不断通过关系给我们放信号,表示支持‘一国两制’。甚至还有过去是军情局的关系,现在反过来希望帮我们做事的——为什么?”冯云山冷冷地说,“因为他们看到了大势所趋,也看到了我们的决心和能力!没有一个强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没有一支强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可能吗?没有亿万炎黄子孙的民心所向,可能吗?——黑社会追逐的本质是什么?江湖道义?不错,有这个成分。也许他们和军情局的交情很深,他们的组织结构很严密,但是他们的本质不是具有明确政治纲领的政治团体!他们还是追逐利益的,也不完全是黑道头面人物的个人利益,还有整个帮派的利益。这一点很重要!我们绝不会保护他们某个帮派的利益,我们不是军统,干不出来这种事情,更不会利用黑道之间的仇杀来渔翁得利!香港黑道在这个时候乱起来对我们没什么好处,相反还会给人们造成一种我们政府没有能力控制香港局面的印象。而这一点,恰恰是军情局想达到的目的之一!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我们要让这些帮派心里明白,他们在共产党的地盘搞事不仅不会得逞,相反我们有能力重新对香港秘密社会构成重新洗牌!谁敢在这个时候捣乱,那就是自找死路!我想这个信号传递出去,他们不会不慎重考虑!”

“单挑就单挑!老子怕了你了?!”对面的头目怒喝,“我大飞的名字也是打出来的,不是吓出来的!”

“是。”雷鹏低头说。

“七叔,算了!”年轻的头目抱住老头目,“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呢?”老头目怒不可遏:“太子!这个事情你别管!这个混账东西没大没小,我今天非教训他不可!”

“胡闹!”冯云山把杯子一顿,很严肃,“你以为你是谁?!你是007有杀人执照?!你以为这是拍电影?!这是工作,很严肃的工作!是党交给我们的任务!一个社会有一个社会的特点,何况这是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一国两制’是小平同志规定的基本国策,你以为你是谁?!香港社会的构成是经过多少年复杂的变化,是有历史原因的!我们没有权力改变香港的现状,明不明白?!——何况我们的任务是保卫香港顺利回归!我们不是公安警察,更不是香港警察,不要多事!”

众头目正在叫嚣,侯伯闭上眼睛。他轻轻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一笑。茶杯却没有放在桌子上,直接往桌子上啪地摔碎!所有在场的人都安静了,因为侯伯发火了!

“要我说,这帮黑社会也是作恶多端!”雷鹏站在另外一边说,“干脆一下子铲平算了!冯局长你下个命令,我不到一个小时就带人把侯老头那个贼窝子给端了!而且完事不留一点把柄,干干净净。香港警方查不到一点线索,杀鸡给猴看!我看香港黑道还敢不敢跟咱们软磨硬泡!”

侯伯一怒,不用睁开眼睛还是那么坐着,大家都已经感觉到那股杀气了。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双手放在身侧肃立,大气都不敢出。侯伯不睁眼睛,睁眼睛就不是侯伯了。他闭着眼睛淡淡地说:“大事临头,窝里斗。”

冯云山笑:“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那边才多大,黑社会的势力比这里可要猖獗得多!他们这帮人去了,那边又是要血流成河打几十年才能安生。这一点军情局不可能不知道,何况他们也未必愿意去!这里已经安定下来各自的势力范围,犯得上吗?”

“侯伯,我听从家法处置。”那个闹事的年轻头目大飞低着头说。

“是不是周新宇给了他们什么承诺?”楚静问,“譬如给他们安排了去那边定居之类的?”

“侯伯,您怎么处置我,我都接受。”七叔也低下头。

冯云山在思索着:“香港黑道跟军情局在历史上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不假。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说,他们和我们也不是没有联系,老侯也和我们的关系打过交道。我想他们应该很清楚1997年对香港意味着什么,他们家大业大而且都是负案累累,走出去的可能性不大。”

“我现在不想处置你们,我想处置我自己。”侯伯闭着眼睛说。大家大惊失色:“侯伯!”

“侯老头那边一直没给我的关系打电话,也没说去,也没说不去。”王斌站在他面前说,“这个老帮子是个典型的老狐狸,可能还是念着过去跟军情局的交情敷衍我们。”

“大事当前,社团不能齐心合力共筹对策,反而窝里斗?这不是你们的错,是我没有带好社团。”侯伯睁开眼睛,“执行家法。”

他睁开眼,眼神很锐利:“其他方面的情报呢?”

大家围上来:“侯伯!侯伯!不能啊!侯伯!”太子脱下外衣含着眼泪:“我替您,侯伯!”很多年轻头目都脱下外衣:“侯伯!我们都替您!”

“大老板来了,这是高规格哦。”冯云山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右手食指点着自己手里的茶杯盖子打着心里的节奏,忽快忽慢。

“执行家法。”侯伯站起来开始解自己的唐装,没有人再敢作声。他露出自己的光脊梁,上面都是累累伤疤。所有的头目都跪下了,有的已经哭出声音:“侯伯!”

周新宇戴上黑色墨镜昂首大步走出去,小客厅的门关上了。侯伯放下茶杯,看着桌子上的请柬。他苦笑,一伸手。官家马上递给他另外一张请柬,两张请柬拿在侯伯手里。他仔细端详着,哼了一声:“没一个好东西,都是鸿门宴!”他把请柬丢在桌子上,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开始唱京戏:“我坐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侯伯在关公面前跪下。执法长老拿着荆杖:“子不教,父之过——你知过吗?”

侯伯含笑点头端起茶杯,站在身后的官家扯着脖子高喊:“送客——”

“弟子知错。”侯伯低着头闭着眼睛。

“不能全程出席。”周新宇淡淡地说,“但是他会露面,晚辈惭愧奉命充当宴会代理主持。”他站起来,鞠躬,“晚辈打扰侯伯清闲,告辞了。我会如期静候侯伯光临,共叙旧情意。”

“杖责20!”执法长老高声喊。下面哭声一片,荆杖抽打在侯伯的背上马上就是血道子。他咬牙忍着,豆大的汗珠流下来,却一声不吭。他要用自己的痛楚来团结在这个历史的突变面前分崩离析的社团军心,这是他不得不为的。啪!啪!啪……

侯伯看着请柬:“你们的大老板出席吗?”

“宝哥,大陆公安真那么厉害吗?”一个长头发问。

“瞒别人不瞒侯伯,我们大老板现在就在香港。”周新宇淡淡地说,“这是请柬,同一天请各位社团前辈吃饭,共叙香港未来。”他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恭敬地伸出双手交给侯伯,“您是香港社团的灵魂人物,也是杜先生的得意门徒。晚辈相信,侯伯的出席会使我们团体和香港社团之间的友谊万年常青!”

“大陆公安?!”墨镜宝哥扶扶自己鼻子上的墨镜,“想当年我在大陆,那是把公安打得屁滚尿流啊!我在大陆犯第一个大案子的时候,那是出动遍城警力追捕我啊!公安拿着冲锋枪,我拿着手枪,那是一场混战啊!最后怎么着,你宝哥我不还是全身而退?!”

“你们大老板在香港?”侯伯睁开眼睛。

“宝哥,你好厉害啊!”另外一个黄毛激动地竖起大拇指,“那大陆武警呢?武警你怎么对付的?他们可是有小炮的,还有火箭筒?”

“团体希望侯伯拿出态度,来作为香港各个社团的表率。”周新宇说,“戴老板在世的时候,对各个社团的照顾以及和杜先生的关系,侯伯不可能不知道。团体和社团,其实就是一条路上的两辆车,我们的利益是一样的。——这也是我们大老板的意思。”

“武警?!”墨镜宝哥激灵了一下,随即咽口唾沫,声音有点发虚,“武警啊?——宝哥,宝哥全毙!”

侯伯在思索。

“对了,大陆还有国安呢!”长头发又着急了,“国安厉不厉害?”

“我就是吃情报这碗饭的。”周新宇自得地笑,“在香港的各个社团里面,侯伯是老前辈。您的态度,其实就是香港各个社团的态度。”

墨镜宝哥额头都出汗了,声音更虚:“国安……国安……”

“你的消息很灵通啊?”侯伯笑。

“是啊,国安!国安厉不厉害?”黄毛也着急了。

“我们不能让中共如此顺利接管香港,那样太便宜他们了!”周新宇冷笑,“我们要给中共留下一个烂摊子!这个烂摊子未必如同撤离大陆那样到处爆炸,只要他们那套在香港行不通,那他们就很难受了!中共接管香港,三教九流他们都要接触——侯伯,我相信你已经接到了请柬。”

墨镜宝哥刚刚鼓足勇气想吹牛,一辆黑色奔驰径直开来停在他们身边。所有人都惊讶了一下,随即围上去。车窗慢慢滑落,露出王斌戴着墨镜的脸。他冷冷地看着这些帮派分子,墨镜宝哥腿都软了,拉住黄毛和长头发:“你们别过去!惹不起。”

“继续帮助团体?怎么帮助?”侯伯笑得意味深长。

“喂!你混哪里的?这里不许停车!”一个花衬衫拍拍车头,“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继续帮助团体,您和您的家人移居到我们那里。”周新宇淡淡地说,“我们会照顾好侯伯的晚年,那是共产党的权力和势力以外的地方。您的安全和晚年的生活不必担心,团体会拿出诚意来。”

“大路朝天,不是让人走的吗?”王斌下车冷冷看着他们。

侯伯开口了:“那你说,我的出路在哪里呢?”

“我们社团在开会,你赶紧走!”花衬衫起脚就要踹车门,王斌突然色变,一个弹踢直接踢在花衬衫膝盖上。花衬衫捂着膝盖惨叫一声倒地,所有人都围上来拔出刀子、铁棍。戴着墨镜的雷鹏下车,直接一拳打在对面冲过来的人脸上,劈手就夺过对面人的铁棍,他是专业格斗运动员,抡起来呼呼带风。一片噼里啪啦,四面都是倒下的人和乱七八糟的械斗武器。雷鹏收手,把铁棍丢在地上不屑地冷笑:“就这个也敢出来混?你们是黑社会?我比你更黑!”

“更不要说文化大革命了,共产党连对自己的功臣都那么狠,能放过像您这样和社团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老人吗?”周新宇很自信地说,“一百年不变?您相信?反正我不相信。”

站在楼道口的一个冷峻的壮汉慢慢走过来,从背上慢慢拔出雪亮的西瓜刀。王斌看着他过来,突然抽手从怀里拔出乌黑的手枪对准他的鼻子。壮汉一愣,这破坏了香港社团之间的游戏规则。西瓜刀自然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举起双手:“兄弟,玩大了。你们混哪里的?”

侯伯还是那么笑着,不说话。

“这个答案,你没资格知道。”王斌嘴角挤出一丝冷笑,“带我上去,我要见侯伯。”他翻过来这个壮汉,枪口顶着他的后脑勺,“让他们都闪开一条道,不然我让你脑袋开花。”

“戡乱战争,共产党蛊惑民心打破中国经济结构闹土改,把土地分给农民——客观地说,我也支持中国经济结构进行这样的调整。但是结果呢?共产党建立政权没多久,土地还是农民的吗?”周新宇看着侯伯说,“大陆刚刚沦陷,共产党号召‘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好像是民主了、自由了——但是结果呢?1959年开始,整死了多少人?”

“兄弟,拿好你的枪小心走火。”壮汉语气平缓,“你最好想明白,你在招惹谁。”

侯伯含笑看着周新宇,不说话。

“就是华山天险,今天我也要辟开一条道!”王斌抵住他的后脑勺厉声喝道。

“一百年不变?”周新宇笑了一下,“侯伯,您真的相信共产党?”

“这里不是阎王殿,胜似阎王殿!”壮汉冷冷地说。

侯伯的鱼泡眼睛微微眯起来:“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一把老骨头,又在警察局有案底,移民办不了。FBI对我的调查资料摞起来有那么厚,没地方可去。准备在中共统治下苟延残喘,度过余生罢了。好在邓小平说过,一百年不变!我活不了那么久了!”侯伯笑起来,带有一丝悲凉。

“那么就让我来跟阎王爷过过招,痛打黑白无常——走!”王斌一推他,壮汉慢慢往前走。两边的人都闪开:“九叔,九叔……”王斌推着壮汉进了楼道,雷鹏抱着肩膀站在楼道口,冷冷看着他们:“谁想上去,先干倒我。”

“侯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周新宇笑着说,“现在已经是1997年了,距离7月1日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中共马上就要接管香港,不知道侯伯有什么打算?”

墨镜宝哥往人后面躲,还是被雷鹏看见了。雷鹏冷冷笑了一下:“乌龟配王八!”墨镜宝哥不敢说话,雷鹏也没搭理他。

“不要这么客气,社团也得到你们团体不少帮助。”侯伯笑道,转向手下人,“把这个花瓶放到我书房,注意不要弄坏。”手下人去了,顺手关上了小客厅的门。侯伯靠在藤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周新宇,“社团和团体是多少年的老交情、老朋友,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临时指挥部的别墅,冯云山系着领带下楼:“让雷鹏开车出来,我要去见个客人。”楚静为难地说:“冯局长,雷鹏不在。”冯云山脸色一变:“王斌也不在?!”楚静只好点头:“是!”

“侯伯是我们团体多少年的老朋友,帮了我们不少忙。”周新宇笑着说,“作为晚辈表示一点敬意也是应该的,能够聆听侯伯这样的前辈教诲也是我的幸运。”

“胡闹!”冯云山大惊失色,“他们是不是去找老侯了?!”

头发花白、鱼泡眼睛的侯伯穿着一身唐装敞口黑色千层底布鞋,他睁开眯缝的眼睛,笑眯眯地接过花瓶,一嘴带着山东乡音的普通话:“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呢?要不少钱吧?”

“是。”楚静低声说。

“侯伯,这是晚辈带给您的礼物。”周新宇笑着拿出一个唐三彩花瓶,“唐朝的真迹,不成敬意!还望侯伯笑纳。”

“不知道轻重!”冯云山急了,“无组织无纪律!那是什么地方,能随便闯吗?!你赶紧去开车,我们马上过去!”

“你提前通知,我们会安排她撤离,这个你不用操心。”肖天明一条腿出了门槛,“我们共产党说话是算数的,绝不抛弃自己的朋友。你千万注意安全,我走了!”他转身跑出去。当他的脚步声消失,暗处戴着面罩的P90枪手站出来,风镜后面的眼睛很明亮。

“雷鹏的身手不该有事吧?”楚静小心地问。

“我走不了,我母亲还在那边。”

“我不是怕雷鹏出事,我是怕他们惹事!”冯云山气得手发抖,“给老侯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他们俩!但是江湖中人最看重的是个面子,今天我们不给他们面子,就等于把他们往军情局那边推了一把!这是我们要争取香港社会政治稳定的重要因素,他们怎么这么糊涂?!如果出事,那不是我们丢人,是祖国丢人!他们怎么这么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俩?!”

“好,我知道了。”肖天明搜索着后退到门口,“你注意观察,随时和我联系。一定要注意安全,必要时我安排你撤到大陆。”

楚静不敢说话,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冯云山叹口气抓起电话,楚静赶紧出去开车。

“据我所知,那个保镖自从进入团体就没离开过大老板左右。”

香堂里面,额头冒着冷汗的侯伯受刑结束正在冷静地穿外衣。头目们都围着门口站着,显然已经知道有人闯进来了。大飞叫嚷着:“侯伯,你下命令!我砍死这两个放肆的小子!”大家都是群情激昂,侯伯却很冷静。

肖天明一愣,“孙维民”是军情局长的得力干员周新宇上校的化名。由于曾经对军情局长有救命之恩加上自己表现出色,周新宇早已连续被破格提拔,是军情局长的心腹,他出现在香港也是个大事件。肖天明踢开筐子继续搜索:“也就是说,大老板可能已经来了?”

咣!门开了,壮汉被推进来。王斌戴着墨镜拿着手枪顶着他进来,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大飞想冲上来,被几个头目抱住,他声嘶力竭地喊:“我操你妈!老子干死你!”王斌冷冷地看着他,枪口慢慢放下,环视着香雾缭绕的房间。侯伯一个眼色,都安静下来。

“孙维民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大老板的贴身保镖。”

“这位兄台,敢问有何贵干?”执法长老开口了。

“你怎么确定?”

“我有几句话,想跟这里的兄弟说。”王斌把枪扔在桌子上淡淡地说,“枪里没有子弹。”

“这个我不知道,但是他来是肯定的。”

“关公在上,敢问兄台闯我们香堂是什么意思?莫非真把我们社团的规矩当成纸糊的?”执法长老冷冷地说。

“住在什么地方?”肖天明问。

“你们都拜关公,我想问关公保的是哪一家?”王斌问。

从暗处闷闷传来声音:“已经确定,来。”

“汉室正统——”执法长老扯着嗓子说。

肖天明追入一个杂货仓库,一脚踢开门进去,M4步枪抵肩搜索,眼跟枪走,动作敏捷,但是嘴里却在低语:“确定一下,你们大老板到底来不来?”

“何谓正统?”王斌看着执法长老问。

那些“中弹”的军友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肖天明去追那个P90枪手,叫嚷着加油。肖天明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是那个家伙的速度更快,钻进村落一眨眼就消失了。这是在西贡榕树澳Wargame训练营,这些村落都是训练营的设施,专门对军友出租的。

“皇叔刘备刘玄德!”执法长老厉声说。

追兵穷追不舍,肖天明跟猴子一样翻过围墙。当追兵靠近,他跟变魔术一样从后面跃出来就是一阵扫射。钢珠弹打在追兵们背后,他们瞠目结舌地待在原地。只有一个拿P90单兵自卫武器的枪手反应很快,一个侧滚翻进了草丛。

“刘室为什么是正统?”王斌淡淡一笑,“汉朝以前呢?秦始皇嬴政算什么?汉朝以后呢?那些历朝历代的皇帝算什么?到底哪个朝代是正统?你能告诉我吗?”

追兵用粤语互相呼喊着从后面追上来,肖天明听到脚步声近了站起来哒哒哒哒就是一个扇面。追兵纷纷卧倒,肖天明掉头就跑向前面的村落。村落街道破旧,还停着几辆破旧不堪的汽车。

执法长老被噎住了,他瞪着眼睛半天:“谬论!关云长忠心护主,千里走单骑!是人之武圣,千古英雄!”

“响果边!上(在这边,上)!”

“对,我没说不是!”王斌看着大家,“关云长是中华民族的千古英雄,永垂青史!但是,他为什么保汉?仅仅因为汉室是所谓的‘正统’?我以为不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军阀混战百姓受难,国家安定统一是民心所向,关云长挺身而出,桃园结义是顺乎民心的大义!而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某个所谓‘正统’统治集团的利益,民心才是真正的正统!”

杂乱的草丛当中奔跑着肖天明的身影,他的面罩只露出眼睛,还戴着迷彩头盔和风镜疯跑。后面枪声大作,几个身影在远处追逐他。肖天明不时地转身扫射,逼得追兵退后或者躲避。他十分敏捷地翻身跃过前面的沙袋,躲在沙袋后面更换弹匣。

头目们静静听着,大飞叫出来:“一听你就是共产党!你这是在给我们洗脑!弟兄们,上!”

一个小时后,里面穿着英军迷彩服外面套着原版M65军用风衣的肖天明堂而皇之地挎着M4A1步枪提着一个背囊出了门口,径直上了陆虎吉普车消失在香港街头。

“我看看,哪个敢动我?我今天来,就是打算闯一闯这个香堂!”王斌淡淡一笑,“不错,我是共产党!而且我们一家都是共产党!——但是我问你,我有说一句共产主义的口号吗?我在这里给你们灌输什么政治理念了吗?完全没有!我在跟你们说道理,我不知道你们社团是不是根本容不得别人说道理,如果是,那么你们就干脆不要叫什么社团了,你们跟街头的混混没任何区别!”

肖天明看着她出去,把手里已经曝光的胶卷细致查看一下拿出打火机点着了。胶卷在他面前的烟灰缸里面翻滚着,化为灰烬。

“现在香港还是英国的,不是你们共产党的!”大飞怒火中烧,“你不要在这里如此放肆!”

“留着你的本事回去给你老婆拍吧。”徐睫笑着整整头发穿上外衣,“对我那么上心算是彻底浪费了,我走了。”

“你再说一次,香港是英国的?!”王斌怒视大飞,“关公在上,你告诉他——香港是英国的?!你们哪个现在站出来告诉关公,香港是英国人的?!”

“我已经安排了。”肖天明拍完把胶卷取出来,哗啦啦拉开全部曝光,苦笑道,“可惜我每次的心血,你是一个不错的摄影模特。”

大飞像被打了一下,呆住了。侯伯脸上也像被刺了一样,肌肉哆嗦一下。所有人都不说话,看着王斌。王斌看着侯伯:“侯伯,晚辈斗胆闯香堂,就是想问诸位弟兄一句——香港,到底是不是中国人的?!”

“再确定一下。”徐睫脸上显出阴郁,“这太重要了。”

“是。”侯伯开口了。

“一半一半吧。”肖天明说,“别的渠道还没相关情报,如果他们的大老板亲自过来,那他们的重视程度可是非同寻常。”

“我们脚下的土地,和大陆、澳门、台湾一样都是中国人的!都是中华民族的祖宗给我们留下来的,丢失一寸都是愧对列祖列宗!也愧对关公!”王斌冷冷地看着大家说,“民心,什么是民心?——我以为香港的民心和内地、澳门、台湾的民心一样,那就是祖国统一,安居乐业!其余的都是后话,没有一个统一的中国,兄弟闹家务还谈什么安居乐业?!”

“消息可靠吗?”徐睫眉毛一挑。

侯伯看着王斌,淡淡地说:“年轻人,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是杜先生的门生,要遵从杜先生的教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军情局是我们的老朋友,戴老板和杜先生的关系那是雷打不动的!”

“知道。”肖天明笑笑举起相机喀嚓喀,“有消息说,他们的大老板要亲自过来。”

王斌笑了:“但是杜先生自己是怎么说的?侯伯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吗?杜先生为军统做了多少事,可谓说立下汗马功劳!但是关键时刻,谁被抛出来做替罪羊?!——杜先生怎么说的?——‘我就是国民党的一个夜壶,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尿完了直接踢到床底下’!”

“所以我们搜集的情报才重要,家里来的人需要我们的情报。”徐睫说,“你这边的人要撒出去,指挥部需要大量的情报。”

侯伯脸上的肌肉又抽搐一下。

“知道了。”肖天明放下照相机换镜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们也在派人过来。这会是一场危险的战斗,必须精心策划,掩藏在黑暗当中。不然就要出大乱子,在国际上会成为笑话。”

“远的不说,刺杀江南案,军情局又是怎么对待为他们手上染血的江湖社团的?”王斌冷冷地说,“你们难道不知道?!竹联帮是岛上数一数二的江湖社团,可谓是如日中天!结果呢?为军情局当杀手,去美国杀一个无辜的作家!然后呢?竹联帮在一夜之间被扫荡,几乎荡然无存,帮主等弟兄全部被扣押判刑当成替罪羊!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竹联帮吃饱了撑的去美国暗杀一个华裔作家干什么?!偌大一个竹联帮,那么好的一个局面,全部烟消云散!——而这,就是你们念念不忘的江湖同盟军情局干的好事!”

“不惜一切代价。”徐睫重复。

侯伯不说话,眉头紧锁。王斌环视着满屋子的江湖人物:“你们都是出来混的,出来混的都是一个‘义’字当先!试问你们哪一个换位想过,如果你们也为军情局卖命遭到这个下场,你们该怎么面对‘义’字?!真在共产党的地头闹事,军情局管得了你们吗?!先不说他们到底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就问——你们哪个跑得了?!我且不说共产党的手段,你们就是跑到天涯海角背井离乡,即便可以逃掉法律的制裁,但是你跑得了你自己的良心的谴责吗?!——别忘记,你们都是中国人!——我不宣传什么共产主义,但是大陆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就是祖国统一大业的一部分,这是在哪个角度都站得住脚的!现在香港要回家,有什么事情等回家以后一家人坐下慢慢谈,不要阻挠香港回家!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你们出来混可能是生活所迫,但是背叛祖国,关公也不会宽恕你们!都自己想明白了!”

肖天明点点头:“如果他们破坏现在的游戏规则呢?”

侯伯看着王斌,眼中流露出欣赏。王斌转向侯伯:“侯伯,该说的我都说了!香港回归祖国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谁在这个时候闹事,谁就是不顾民族大义!谁就是民族的罪人!不仅我们共产党不容他,凡是炎黄子孙都不能容他!就是死了,他的灵魂也得不到关公老爷的宽恕,将是游荡异乡的孤魂野鬼!”

“家里已经派人增援了,在路上。”徐睫说,“家里已经得到高层指示,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万无一失。”

侯伯看着王斌,淡淡地说:“后生,你的口才很好。”王斌抱拳:“谢侯伯!晚辈闯了社团的香堂,今日之鲁莽必将付出代价!为贵社团的威望,晚辈个人甘愿接受社团处分!请侯伯下令!”

“他们打算搞带响的,爆破暗杀,也包括煽动黑社会扰乱治安。”肖天明伸手示意她再换个姿势,“靠我们目前的人,阻止他们有难度;而且这样一来,大多数都会暴露身份。”

侯伯看着王斌,转向执法长老:“传令。”

“家里知道,我们的任务是阻止‘飓风’。”徐睫笑着却说着沉重的话题。

执法长老颔首:“请侯伯示下。”

香港铜锣湾渣甸街,Photo Club摄影工作室的摄影棚。留着大胡子的长发摄影师阿蒙——肖天明换好胶卷,示意模特换个姿势。坐在高脚凳上的徐睫轻松地跳下来扶着凳子摆了个别的动作。闪光灯喀嚓喀地响着,肖天明工作很专业,只是嘴唇在翕动:“‘飓风’有动作,这次是大动作。”

“从现在开始,都给我规规矩矩。”侯伯面无表情,“谁敢在这个时候闹事,按照背叛社团执行家法!”

上官晴坐在那里看剧本,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香港。

“得令——”执法长老抱拳。

“那么就执行我的命令。”周新宇站起来,“‘飓风专案’开始启动——砸烂香港,给中共留一个烂摊子!”

侯伯转向王斌:“按照你的身份,你不应该和我这种人称兄道弟;但是我欣赏你,今日我与你义结金兰!赏脸的话,请!”

“不,我将执行上峰交给我的任何命令。”上官晴冷漠地说,“我生是团体的人,死是团体的鬼。”

王斌一愣,这种事情是必须报告上级批准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是无法报告了,只能自己当机立断。他抱拳:“谢侯伯厚爱!晚辈才疏学浅,不能与侯伯称兄道弟!还望侯伯海涵!”

“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周新宇冷冷地说,“你的心变软了吗?”

侯伯脸上有一丝遗憾:“因为你是共产党?”

“那么执行‘飓风专案’的意义是什么?”上官晴问。

“晚辈不是江湖中人,侯伯慧眼!”王斌低声说,“此事未经请示,晚辈自己不敢做主。”

“这个上峰也很清楚。”周新宇说。

侯伯很遗憾,点点头:“你不是我社团的人,是我终生的遗憾。我若生子如你,社团将不会是今天。看不上就看不上吧,我们不必勉强。”

“香港和大陆之间只有一条深圳河,如果香港出现异常,共军强行接管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拦住。”上官晴淡淡地说,“而且香港的经济跟大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供水、食品都来自大陆。香港其实就是大陆的囊中之物,他想拿随时都可以拿走,等待7月1日不过是为了国际观瞻的仪式而已。”

“侯伯千万别这么说,晚辈心中无比惶恐!”王斌急忙说,“既如此,晚辈斗胆恳请侯伯宽恕晚辈方才无礼!”

“什么意思?”周新宇不动声色。

“你答应了?”侯伯颔首笑道。

“这样做有用吗?”上官晴叹气。

“侯伯,请!”王斌抱拳道。

“启动‘飓风专案’,给共匪点颜色。”周新宇说。

楼外,两辆奔驰轿车疾驰而至。第一辆车下来的是徐公道,他冷冷看着这些守卫,用粤语说:“告诉侯伯,老徐要见他。”

“上峰有什么指示?”上官晴翻过一页书。

冯云山和楚静在第二辆车,他下车以后冷冷看着雷鹏。雷鹏马上跑步过来,低声说:“经理,你来了?”冯云山冷冷看着他:“回去我再收拾你,这里出事没有?”雷鹏低着头:“没有。”冯云山看着楼上:“上面有没有动静?”雷鹏还是低头:“没有。”

“恐怕你不能参加考试了。”周新宇还是那么漫不经心,上官晴则认真地听着。周新宇长叹一口气,“1997年的7月1日已经进入倒计时,香港这个东方明珠就要被蹂躏在中共的铁蹄之下。此情此景,不知道还可以看几天。”

过了一会儿,九叔下来了。他对徐公道满脸笑容:“徐先生也过来了,侯伯在上面。请!”徐公道在前面,冯云山和楚静跟在后面进去了。

“功课比较紧张,快考试了。”上官晴淡淡地说。

香堂里面已经是乐融融的气氛,各个头目都在按照辈分见过王斌。侯伯严肃地说:“从此以后,这就是我的拜把兄弟,你们的叔叔辈!按照排行,他就是十五叔!以后在香港,十五叔的事就是社团的事!你们都记住了?!”

“你脸色很不好,最近病了?”周新宇看着远处跳跃的鸟儿,漫不经心地说。

“记住了!十五叔的事就是社团的事!”头目们回答。

转进观鸟园,她行走在人工的热带雨林之间。一个穿着黑色T恤、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坐在长椅上,棒球帽下的脸线条分明。周新宇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过来的上官晴,没有什么表情。上官晴在长椅另外一边坐下拿出一本剧本看着,似乎跟他完全不认识。

徐公道满脸笑容抱拳走进来:“哎呀!侯伯,不好意思啊!年轻人缺乏管教,到您这里胡闹!我肯定会严加管教!失礼失礼!”王斌急忙站起来,随即看见冯云山满脸严肃地走进来站在徐公道身后,他不敢说话。楚静很无奈地看着他,叹口气。

似曾相识的方言和地名让上官晴不由一震,她愣住了,什么东西在她的脑子里面闪动着却模糊不清。北京游客们嘻嘻哈哈往里走,上官晴的脚步慢下来,她的脑门隐隐作痛。她吃了两片药,让自己缓和下来,接着深呼吸平静自己。

“哪里哪里,你们人才济济!”侯伯笑着说,“我很羡慕,也很欣赏你们的作风。难怪你们把他们打到了那个岛上,这样的人才都在你们那边,岂有不败之理?”

“看来我们北京也得加强公益意识啊!”一个年长的游客感叹。他老伴跟上说:“就是!以后北海、故宫、颐和园都该免费!”

徐公道严肃地看着王斌:“你赶紧道歉,今天晚上摆赔罪酒!”

“这个公园是免费的,是公益设施。”导游笑着说。

“是要摆酒,不过不是赔罪!”侯伯拉着王斌,“今天晚上我请客,祝贺我有了个文武双全、胆识过人的十五弟!”

北京游客们一片惊呼。一个游客就问:“那得多少年才能收回来啊?”

冯云山眼睛眨巴一下,没说话。楚静张大嘴,看着王斌。王斌则一脸苦笑,徐公道看看王斌笑道:“侯伯错爱了,虽然如此,我们还是要严肃处理他这种擅自行为!”

上官晴戴着墨镜打车到中环红棉路的香港公园。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公园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游客。她混杂在从大陆来的游客当中跟着走,这是一个来自北京的旅游团。导游小姐正在用纯正的北京话介绍着:“各位,这里就是香港公园。这个公园1991年5月建成,占地面积8公顷,耗资达到3.98亿百万港币!”

“转告你们冯先生,我们社团参加你们的宴会。”侯伯正色道,“香港是中国人的香港,香港回家是全球炎黄子孙的大事!我们社团愿意为香港顺利回归做点事情,希望冯先生有什么事情不要见外!”

上官晴回过神,急忙蹲下拿起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面:“今日排练结束喇(今天排练先到这里),咩时候再排练我畀电话你哋喇(什么时候再排练,我给你们打电话)。”说完她就拿起包和外衣大步走出排练场,丢下两个惊讶的演员。

“我会转告。”徐公道笑道,“侯伯,如果您不介意,这个人我得带回去。我们内部也要对他进行处理,这件事情纯属擅自行动,我事先是不知情的。如若有什么失礼之处,今天晚上我把酒赔罪!”

她的脸色马上变了,烟也掉在地板上了。女演员好奇地看着她:“Demi,搞乜呀你(黛米,你怎么了?)?”

“你们的人当然听你们的,但是希望看在我的薄面上请手下留情。”侯伯抱拳,诚恳地说,“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你们要是开除他,我要。”

演员面面相觑,上官晴一拍额头:“Sorry!係我,我唔记得左关添(对不起,是我,我忘记关手机了)!”她从放在旁边的包里拿出电话刚刚要关上,一看是一条短信。她按下查阅键,上面写着:“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徐公道笑道:“开除不可能,但是他肯定要受内部处分。晚上见,告辞了!”王斌和侯伯告别,穿过人墙。众头目都低头:“十五叔走好!”王斌苦笑,跟着出去了。

她走下来点着一颗烟双手抱胸看着演员表演。叮咚的手机声响起,排练被干扰了。上官晴发火了:“又乜事呀!边个冇关手机(又有什么事呀?谁没有关手机)?”

“今天我们要重新严肃一下纪律!”冯云山坐在中间的沙发上非常严肃,“王斌身为党的情报干部,目无规定擅自行动,几乎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不可弥补的损失!我建议,王斌立即离开香港,调回北京听候处理!”

香港演艺学院的排练场内,扎着马尾巴显得精神干练的上官晴打断他,她在做导演作业。她操着流利的粤语,中间偶尔夹杂几个英语单词:“哈姆雷特,feel下人物唧内心(感受一下人物的内心)!要catch人物此刻的感觉(抓住人物此时的感觉),要去体验!”她大步走上搭建的简易平台比画着,“你係一个王子(你是一个王子)!王子——Prince!你係高傲唧,高傲到好似天鹅咁(你像天鹅一样高高在上);但係你又係悲愤唧喔(但是你内心无比愤怒),因为你老窦畀人杀左(因为你父亲被人杀害了)谋杀——Murder!好大锅,係畀佢老婆同细佬杀左(他是一个好哥哥,但是却被他的妻子和弟弟联手害死了)!understand?good!依家好好feel(你们要好好体会人物的内心),继续!”

王斌不说话,低着头。

“Stop!”

“我谈点不同看法,要分两方面看。”徐公道笑道,“虽然他擅自行动,但是效果不错!挂上了侯伯这个重要关系,这对我们今后的行动有好处。处分肯定是要有的,但是现在王斌还不宜离开香港,还有工作要他继续做。香港黑道稳定,是香港顺利回归的一个重要前提。老侯的十五弟,乖乖!在江湖上地位还不低呢!”

“生存或毁灭,这是个必答之问题——是否应默默地忍受坎苛命运之无情打击?还是应与深如大海之无涯苦难奋然为敌,并将其克服。此二抉择,究竟哪个较崇高?”一个英俊的男孩披着披风站在阳光明媚的排练场中间高声用英语朗读着,另外一个女孩在他的逼视下后退着很惊恐。

楚静忍不住笑了一下。冯云山看着王斌,不说话。

“上级给我们的要求是四个字!”冯云山盯着他们的眼睛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万无一失!”

“我也认为王斌暂时不宜离开香港。”魏处长想了半天说,“权衡利弊,王斌留在香港工作的好处要大一些。侯伯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对香港的地下社会有着导向性作用,王斌成为侯伯的十五弟,他在江湖行走就方便多了。说话也管用,至于处分我觉得等专项工作结束以后回到北京再讨论。当然,王斌擅自行动还是要批评的,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次发生!”

“明白!”干部们齐声吼道。

冯云山闭着眼睛想想,点点头:“可以暂时留在香港,但是——一切行动要及时报告,批准后才能行动!”

“这不仅是党和祖国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也是中华民族赋予我们的伟大使命!同志们,我们这次的行动不仅代表着祖国和人民,也代表着全世界的炎黄子孙和中华民族的尊严!”冯云山高声强调,“如果我们的工作出现一丁点纰漏,那么我们就会被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是中华民族的罪人!——你们明白了吗?!”

“是,冯局长。”王斌诚恳地说。

“是!”干部们全部起立齐声答道。

“你们出去吧,我和老徐单独谈谈。”冯云山说。大家都起身出去了,王斌最后走,关上门。

“我命令,针对香港回归的专项工作现在开始!”冯云山的眼中射出寒光,“我们部门的任务和使命是——排除一切可能阻挠香港回归的境外特务组织安全隐患,不惜一切代价,保证香港顺利、安全地回到祖国怀抱!”

冯云山看着徐公道:“‘豌豆’和‘葡萄’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干部们静静听着,激动和自豪藏在他们内心深处。和国家民族直接联系在一起的工作可能很多,但是没有任何一项工作像情报工作这样默默无闻、不为人知,具有复杂性、艰巨性和危险性。

“‘豌豆’还在报社继续搜集线索,‘葡萄’和‘岳飞’接触了一下。‘岳飞’正在想办法继续打听大老板的下落,现在还没有什么进展。‘岳飞’提供的其他情报,我们都已经进行了核实和处理。那边来的人基本都已经被有效控制起来,在这方面军情局不太可能有什么动作了。”徐公道笑道,“包括他们指使和雇用的恐怖组织,目前都已经被找岔子驱逐出境,就是偷渡过来的,我们也有人在监控。我们通过广东警方已经跟香港警方通报了情况,他们会采取联合措施,7月1日前后一周,可疑分子肯定会被香港警方扣起来。”

“这是一个会载入历史的时刻,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抵御外辱的一个重大的标志性胜利!一百多年来,无数中华民族的先烈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什么?”冯云山冷冷地看着自己的部下,“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们都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你们心里都清楚这个任务扎扎实实的分量!”

冯云山闭着眼睛仔细想着:“有没有我们还没有控制起来的杀手呢?”

王斌、楚静等干部们炯炯有神地看着冯云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可能性不大。”徐公道仔细想想,“我们的情报来源都是可靠而且层次比较高的,这种事情执行起来比较麻烦。武器、弹药什么的运进香港并不容易,香港警方对这方面的控制也比较严格。”

冯云山看着投影上的香港地图,缓缓地在黑暗当中站起来。所有的干部都鸦雀无声,看着自己的局长慢慢走到地图前面。他的脚步踩在每一个干部的心上,沉甸甸的。冯云山转身面对大家,声音坚定:“香港,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是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根据1984年12月19日签订的《中英联合声明》,中华人民共和国将于1997年7月1日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

冯云山闭着眼睛思考,还是不放心:“再核实一遍,东南亚的关系也用上。无论如何不能出事,我们就是香港看不见的铜墙铁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