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社长这样说过,我们这样犯罪者的家属在世上被人歧视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是需要那样。重要的是,要设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构筑与他人的关系。”
“是什么啊?”
“嗯,确实那样说过。”
“是有件事,原想如果能见到社长,一定要问一下。”
“我相信您的话并努力到了现在。我觉得努力了。结果,有做得好的时候,妻子也非常配合,不管怎样曾平稳地度过每一天。”
平野的话给他增添了勇气,直贵抬起头,看着社长的眼睛。
“曾?是过去式啊。”平野脸上堆满笑容,拉了把附近的椅子,在上面坐了下来,“像是有点儿什么事啊。”
“嗯,怎么啦?表情有些不大高兴似的,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呀?”
“我和妻子还好,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而且也决心不能再逃避了。可是女儿……”
“啊,那个……”直贵露出笑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笑,脸颊有些僵硬。
平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女儿怎么了?”
“是吗?哦,仪式那东西怎么都行,不管怎样还是应该祝贺一下。听说有了孩子,可以说什么事都很顺利吧?”
直贵垂下目光,然后笨口拙舌地叙述了现在的状况,吐露了不想让女儿有不愉快的心情。
“不,连仪式也没有那么正式。”
听完他的话,平野点了几下头,从表情上看,不像是听到了意外的话。
“听课长说你结婚了,没有发去贺信,对不起了。”
“你确实理解了那时我说的话,而且想把它反映到现实生活中去,还遇到了个好夫人,这一点很好。不过,听了你刚才的话,觉得还有感到遗憾的部分,就是你好像还是没有完全明白我说过的话。”
“还凑合吧。”直贵把抱着的纸箱放到地上,摘下帽子。
“是有什么误解吗?”
“放在那儿就行了。”平野走到窗前,从那儿看了一下窗外,转过身看着直贵,“好久没见,干得怎么样?”
“要说是误解,对你是不是过于残酷了。可是,你多少有些理解错了的印象不容否定。要是严厉一点儿说,你还是有些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论是你,还是你夫人。”
“啊!社长。”
直贵抬起头,咬紧了牙齿。要是说自己还好,可他说由实子,令人有些不快。
“商品放在这儿行吗……”刚说到这儿,他一下子停住了,平野笑着站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您是不是要说,女儿被周围的人歧视,也是需要接受的呢?”
他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可是没有反应,他觉得奇怪就推开了门。会议室里只有排成凹字形的会议桌,没有一个人。五层又没有别的会议室,还是先把商品卸在这儿回去吧,他想。直贵开始搬纸箱的时候,听到有开门的声音。
他想就是平野也不该这样想吧,可是平野的回答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虽不理解,可直贵开始干活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他把指定的商品搬上手推车,出了仓库,进入对面的商店,乘业务用的电梯到了五楼。
“那要看情况了。”平野冷静地说,“你想想看,盗窃杀人犯,谁会想接近这样的人呢?我记得以前也说过。”
“我知道了。”
“我知道……”
“大概是突击检查吧。”课长说,“是不是检查包装情况什么的?所以,那个,拜托别出什么差错。”
“不再逃避,直面人生,就算是被别人歧视也会有路可走——你们夫妇是这样想的吧,像是年轻人的想法,可那还是把事情看简单了。大概你们想把自己的一切毫无隐瞒地暴露出来,然后请周围的人接受你们。假设,在那样的情况下,顺利地建立了与别人的交往,心理上负担更大的是谁呢?是你们,还是周围的人呢?”
“搬过去倒没什么。”
“那……”他回答不了,不是找不到答案,而是明白了平野说的道理,“那么,究竟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说只能继续忍耐着歧视对待呢?对那么小的孩子也必须那样要求吗?”虽然知道跟对方说这些也没用,可直贵还是抑制不住自己,语言尖刻了起来。
“跟你说了,把这些搬过去,快点儿!”
平野舒适地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着直贵。
“这个是什么呀?”看了课长递过来的纸,直贵问道。
“堂堂正正,这是你们夫妇的关键字,所以我才敢这样说。要说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怎样的场合,都保持堂堂正正,对你们来说大概是艰难的选择,我却不那么看,只觉得你们是走了一条容易理解、容易选择的道路。”
社长的视察结束约一个小时后,物流课长来到直贵在的地方,要他火速将几件商品送到五楼的一个会议室去。课长递给他那几件商品的编号。
“堂堂正正不行吗?”
真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直贵自嘲般地一个人落寞地笑了。
平野没有回答直贵的问题,嘴角有些松弛,咳了一声,看了看手表。
就该这样吧,直贵想,有些失望。对于平野来说,自己只不过是很多职工中的一人。也许他还记得几年前和服刑者的弟弟说话的事,可长相一定忘记了。没道理让他不要忘记,即便他还记得,现在也没必要再说一次话了。
“马上要到下个约定的时间了,辛苦啦!”说着平野站起身来。
可是,平野的步伐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视线也没有投向直贵,走路的节奏跟刚才一样,对部下的介绍频频点着头。几秒钟以后,直贵目送着平野消瘦的背影离去。
“稍等一下,请告诉我答案。”
平野他们走到直贵身边时,直贵舔了舔嘴唇,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确信平野一定会跟自己说句什么,他等待着个子不高的社长把目光转向自己。
“没有什么答案。我不是说过吗?这是选择什么,怎样选择的事,要不是你自己选择的话就没有意义。”
平野看上去比他们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可是笔直的腰板、悠然的步行姿态没有改变。他听着物流课长的介绍,点着头,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四周。
“辛苦啦!”平野又说了一遍,目光变得严厉起来。
那天下午,平野在物流课长的陪同下出现在仓库,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人。直贵笔直地站在堆积着的纸箱旁边。物流课长事先打过招呼,要是有什么提问的话就由直贵来回答。
直贵低下头,走了出去。
直贵有机会再次见到平野,是在那之后不久。听同事讲,他要到店里来视察业务情况,听说还要到仓库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