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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乱扔

昌枝继承了父亲的公司,经营着好几家商场,但她不是那种败家的富二代,而是很有上进心,也很要强,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她和斋藤属于自由恋爱结婚,但在工作上,昌枝与斋藤完全是上下级关系。

“是啊,好不容易聚一次,都没能尽兴。”

斋藤踩了个刹车,后排传来一阵声响,有东西掉到了后座上。昌枝扭过身拿起那个绿色小气罐问斋藤:“这是什么?”

“我记得去年就是被一通电话临时叫走的吧?”

“哦,是上次加油站送的赠品,可能是车蜡吧?”

“手头刚完成一个项目,今天不接电话。”昌枝笑着说。

“这么小气?送这么不值钱的赠品?”昌枝说着,把罐子扔回后座。

周六中午,斋藤和久开着沃尔沃从家里出发去别墅。妻子昌枝坐在副驾驶座上,她特地关掉了车载电话。

六点多,两人到达山中湖。别墅的外观有一种加拿大小木屋的感觉,里面的配置则是高级酒店级别的。

5

斋藤把行李往屋里搬的时候,昌枝已经去隔壁别墅找朋友了。见昌枝的身影消失,斋藤拿起别墅的电话听筒,拨通了春美的手机号。

“是啊。”深泽想了一下,“这个等找到车子之后再说吧。”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传来春美的声音:“是我。”

“只能碰运气了……但就算找到那辆白色沃尔沃,要怎么证明对方就是那个扔咖啡罐的人呢?”

“现在在哪儿?”

“对!”深泽重重地点点头,“明天我就去富士那边的别墅区看看,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让我找到那辆白色沃尔沃。”

“你家别墅附近。”

“别墅?对哦,沃尔沃虽然不是什么顶级豪车,但开沃尔沃的人很可能是有别墅的。”

“路上没被别人看到吧?”

“话虽如此,但如果他们是住别墅的话,就还有机会。”

“没有。”

“富士景区……一定是那里。”真智子拍手叫好,但紧接着脸上又愁云密布,“就算知道他们是从那里出来的也无济于事吧?毕竟周末去那里的人太多了。”

“好。”斋藤看了看手表,正好六点半,“按计划行事。你作好准备。”

“那辆车是从御殿场开上东名高速的,也就是说,很可能是从富士五湖开出来的。”深泽说,“估计他们是露营回来,所以车上会有小气罐那种户外用品。”

挂断电话,斋藤又拨通了春美工作的酒吧电话。

看到她这副模样,深泽决心好好深挖一下真智子好不容易想起来的线索。

电话很快有人接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知道,也许是我看错了。”真智子情绪低落地垂下头。

“春美在不在?”斋藤故意粗鲁地发问,他可以猜想到对方现在的表情。

“嗯。”深泽知道真智子说的就是装着煤气灯燃料的、圆筒状小气罐,“但有人会把那种东西放在后窗上吗?而且是开沃尔沃的人?”

“她今天休息,您是哪位?”

“我不是很确定。但我记得出事前确实看到过,当时还在想他们是不是去露营,真的和我们用过的那种小气罐很像。”

“你管我是谁!春美真的不在?你可别骗我!”

“小气罐?真的吗?”

“没骗你。但你到底是谁?再不好好说话,我就报警了。”

“白色沃尔沃……”真智子若有所思,“也许是我看错了,但我记得曾看到那辆车的后窗上放着小气罐一样的东西,就是以前我们去露营的时候你也带去过的那种,用在煤气灯上的。”

斋藤没再出声,而是重重地挂断电话。他暗自为自己的演技叫好。接着,他再一次打给春美。

“不,我不想就这么算了。”深泽很明确地表示,“我记得那是一辆白色沃尔沃,正在寻思从这方面找突破口。”

“我给酒吧打过电话了,该你打了。打完电话,记得按我们约好的藏到后备厢去。”

“那只能就这么算了?”

“你真的很快就会让我出来的,对吧?”

“是啊。”深泽耸了耸肩,“连警察都觉得希望渺茫,靠我们自己去找就更加近乎不可能了。”

“当然了,相信我。”

“辛苦一场也立不了功的那种?”

挂上电话,斋藤走出别墅。别墅的停车房位于别墅楼的背面,被建筑物挡着,从正面看不到。

“也不尽然。我觉得因为肇事逃逸的那种案件抓到罪犯的概率比较高,毕竟现场和车身都会留下痕迹,要找出罪犯并不难。相比之下,我们这种事件能抓到坏人的概率要低很多,所以他们一开始就不起劲。”

“嘿,你好呀。今年也请多多关照。”隔壁别墅的主人见到斋藤,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如果是撞了人后肇事逃逸,警察就会很上心吧?难道只有出了人命才会有人管?”

6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而且我们不是警察,不懂什么调查方法。”

深泽伸一从河口湖步行走向山中湖。虽说这次的工作任务是拍摄周围的风景,但他一直围着别墅区打转。

“我们……真的没法找出那个坏人,对吗?”真智子看着塑料袋里的罐子说。

也算是意料之中——深泽望着停在停车场的车子喃喃自语道。今天一整天,一辆白色沃尔沃都没看到。

真智子还在住院的时候,深泽就把罐子拿给她看过。当时真智子坚持要留下它。

自从与真智子约定之后,深泽一看到白色沃尔沃就会拍照存档。每次拍的时候他都在想,说不定这就是那个坏人的车。

“我本来以为这东西会刺激到你。”

深泽走进山中湖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这栋白色建筑就像是从绘本里照搬出来的一样。果不其然,爱来这种店的全都是年轻女孩。深泽选了角落的位子坐下,点了杯咖啡。

“没事,别担心。”真智子微微一笑,伸手拿起放在桌上、装着那个咖啡罐的塑料袋,“伸一,有时候生气也有好处。一看到你放在这里的空罐子,再多的难过都会被‘气’走。”

就算找到那辆白色沃尔沃也未必能怎样——深泽从包里拿出装着咖啡罐的塑料袋,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能找出那个人,只是顾及真智子的心情,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放弃。

“要紧吗?”

昨天他又去见过真智子,她比之前气色好了些。

虽然没了视力,但还是会流泪,伤口湿了会很疼。

“我爸爸骂我了呢。”真智子说完吐了吐舌头,“他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能太执着。”

“好疼!”真智子捂住左眼说。

真智子的父亲是个木匠,性格较为古板,对人对己都很严格。

真智子听罢,忍不住抽泣起来,眼泪打湿了深泽的马球衫。

“他还怪我给你也添了麻烦,你自己有工作要做,为了查这种事要浪费很多时间,会害你不能好好地工作。”

“说什么傻话?我又不是要和你的左眼结婚。”深泽说。

“好严厉的批评啊。”深泽苦笑道。

“你会嫌弃我吗?”真智子问,“我的一只眼睛看不见了,你会嫌弃我吗?”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明天就了结此事吧。”真智子认真地看着深泽,“什么都不做的话,估计以后会后悔,但我已经渐渐平静了。所以最后再找一天,然后就到此为止,我会努力忘记的。”

一走进自己的房间,真智子就一下子抱住了深泽。虽然有些吃惊,但深泽也伸手抱住了她。

“你确定?”

“知道了,不会去打扰你们的。”真智子母亲笑着回答,同时对深泽点了点头。

“嗯。就像我爸爸说的那样,该让这件事过去了。”真智子说着,拿出那个咖啡罐,“明天你找个地方把它扔了吧。一直留在我这儿,想忘都忘不掉。”

“走,去我的房间吧。”真智子拉起深泽的手朝二楼走去,“妈,你别进来哦,我们需要二人世界。”

“好的。”深泽接过咖啡罐。

“医生说,再过一周就可以拆纱布了,但眼睛还是看不见。”真智子说的时候甚至露出了微笑,有种一吐为快的感觉。她似乎故意用这种方式防止被悲伤笼罩。深泽懂得真智子,所以更加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该想想把这罐子扔去哪里了。

田村的父母热情地招待了深泽。真智子左眼上的纱布让人看着心疼。一见深泽来了,真智子显得很高兴,她告诉深泽自己的日常生活完全没受什么影响。

看着塑料袋里的罐子,深泽啜了一小口咖啡。

深泽心想,这也难怪,虽然只是一只眼受伤,但有谁会在突然被夺走一只眼的视力后还能心平气和的?更何况真智子是美发师,视力好坏对这份工作而言非常重要。

7

“她的心情很糟,气都出到我和她爸身上了。我想如果她早点儿见到你,也许能稍微开心些。”真智子母亲拜托深泽。

露天烧烤派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别墅区的朋友们也都聚在了一起。每次聚会,话题的中心人物总是昌枝,她就是喜欢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

其实深泽本来打算明天再去的,但真智子的妈妈打来电话希望他能早点儿过去。

斋藤看了一眼手表,对昌枝说:“我去买点儿东西。”

真智子出事后住了两天院,现在在家静养。

“缺什么吗?”

在前往田村真智子家的路上,深泽叹了口气——要是能找到更多线索就好了。

“酒呀,忘记买波本威士忌了。”

除此之外,毫无线索。只靠这些信息根本不可能找出害真智子瞎了左眼的坏人。

“那顺便再买点儿红酒吧,总觉得会不够。”

是一辆白色的沃尔沃,而且应该是从御殿场开上东名高速的——深泽伸一对当时开在前方的那辆车的记忆只有这些。

“好的。”

4

斋藤绕到别墅背面的停车房,走到沃尔沃旁,打开后备厢。春美果然已经听话地藏在里面了。

“可是……我好害怕。”春美边说边发抖。

“太好了!”也许是在后备厢里太害怕了,一见到斋藤,春美都快哭了,“后备厢里又黑又冷!过会儿我还得再进去一次吗?”

斋藤钻进被窝,搂住春美的肩膀:“一定能成,我保证。”

“你再忍一下。她马上就要过来了,你乖乖地躲在里面。”

春美想了好一会儿,努力消化斋藤说的每句话,然后半信半疑地问:“能成吗?”

春美还想说什么,斋藤却没再理会,直接盖上了后备厢。

“接着,你到达别墅区之后,用手机给店里打电话,要装出你在自己家里的感觉。你告诉店里的人,说刚才接到一个男人打来奇怪的电话,问店里是不是也接到过。店里的人当然会说也接到过。然后你再装出很厌烦的语气告诉店里的人,说你被一个花痴男人纠缠不休,觉得很困扰,然后挂断电话。这么一来,店里的人就会以为你在家里,那么你的不在场证明就能成立。”

他故意等了约一分钟,然后坐上车,发动引擎。车子慢慢地驶出停车房,从派对人群前经过的时候,他还朝聚会的朋友们挥手示意。

“然后呢?”

地点早已选好——就在那片喊破喉咙也没人去救的森林里。实际动手并不难,毕竟春美做梦也想不到被杀的是她自己。

“很简单,打个电话就行。我会先给你的店里打个电话,问你在不在,对方当然会说你休息,然后我就挂掉。”

斋藤也觉得春美可怜,但他没办法。他本来只想逢场作戏玩玩,要怪也只能怪春美当了真。斋藤曾提出过分手,如果当时春美爽快地答应了,就没有今天这事儿了。但春美宁愿鱼死网破,把一切都告诉昌枝也不愿意分手。所以斋藤别无选择,只有杀了她。

“我的不在场证明?怎么制造?”

蠢女人。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斋藤继续说,“保险起见,也给你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

因为蠢,才会这么容易就中了斋藤的圈套。

听完斋藤的说明,春美依旧满面愁容,斋藤看得出她还没有下定决心。

“蠢女人还是死了好。”斋藤撇着嘴嘟囔道。

“警察不会怀疑你的。”斋藤很乐观地说,“只有她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她心气那么高,不可能告诉别人她的老公有外遇,所以不会有人把你和她的死联系到一起。不过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我们最好暂时不要见面。还有,我会选择通常情况下单靠女人的力气办不到的方法干掉她,所以哪怕之后警察知道了你的存在,也不会怀疑你。”

按计划到达目的地之后,只见周围树木环绕。斋藤停车戴上手套,然后下车打开了后备厢。

“可是我并没有不在场证明,万一警察怀疑到我的头上来,怎么办?”

春美坐起身,惴惴不安地四下张望。天色已暗,但斋藤还是清楚地看到正感到极度恐惧的春美。

“没错。”斋藤坐在床边,抚摸着春美的头发。

“都搞定了?”春美想问的是斋藤是否已经杀死昌枝。

“也就是说,”春美舔了舔嘴唇,“大家会以为是你老婆一个人去买东西,然后路上碰到坏人不幸遇害,而那个时候你正在别墅里和朋友们一起露天烧烤,所以有不在场证明?”

斋藤摇摇头:“还没搞定,现在开始。”

“当然是再次回到现场。如果被人问起,我会说因为要去联系亲戚,所以去找公用电话了。”

“现在开始?”

“那你呢?”

“对,现在开始。”说着,斋藤的手紧紧地掐住了春美的脖子。

“那时候我会故意担心地跟大家说:‘怎么我太太去买东西那么久还没回来?’然后动员大家一起分头去找,再拉上一个人让他开车载我去X点。我们看到沃尔沃的同时就会发现她的尸体。然后我会让对方去报警,等对方走开,我就借机把沃尔沃开到附近的车站,让你从后备厢出来。接着你就可以没事儿人似的再坐电车回东京。”

8

“又要进后备厢?”春美皱着眉说。

深泽刚走进这个高级别墅区,就看到一辆白色沃尔沃驶了出来。深泽刚想拍照,却发现车子已经快速开走。

“你再躲进后备厢。”

与之前看到的那些白色沃尔沃不同,与这辆车相遇的一瞬间,深泽有种奇妙的感觉,他的直觉告诉他,很可能就是这辆车。

春美委屈地看着斋藤:“然后呢?”

不会吧……但是……也许……深泽朝车子驶出来的地方看去,发现那里聚集了好几个一看就是别墅主人的名流,正在院子里开派对,所有人的年纪大约在三十至四十五岁之间。

“你一定可以的。”斋藤抓着春美的肩膀前后轻轻晃动,“你是那种关键时刻绝对靠谱的女人。”

深泽绕着别墅走来走去,发现停车房建在别墅主楼的背面,但现在里面没有车,估计刚才那辆沃尔沃之前就停在这里。

春美依旧满脸为难:“天都黑了,让我一个人和尸体待在一起?想想都可怕。我可能会吓得根本动弹不了。”

别墅周围都拦着铁丝网,但有一扇后门却没上锁。深泽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那就把上衣脱下来丢在车里,这应该不难吧?”斋藤很坚持。

停车房是带屋顶的,还装有卷帘门。这种样式的停车房比开放式的停车场要安全,深泽曾听说有些仇富的人会半夜拿富人们的车泄愤。

“可是……先不说帽子、眼镜,光衣服不行吧。我在书上看到过,尸体过了一段时间后会变硬。”

停车房很宽敞,还兼库房。墙边放着几个置物架,上面放着一些绳子、帐篷等,还有折叠式的户外郊游用桌。

“你可以的,没什么难的。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没看到小气罐——深泽正在纳闷。

“不行,我不行的。”春美一个劲儿地摇头,几近绝望。

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你在干吗!”

“你坚持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到X点,你就把衣服、眼镜什么的都穿回她的身上。”

深泽一惊,手里的塑料袋掉在地上,咖啡罐从袋子里滚了出来。

斋藤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深泽回头一看,一个浓妆艳抹的小个子女人正凶狠地盯着自己。

“去尸体那里?我一个人?”春美说着,快哭出来了。

“啊,对不起,我是——”深泽掏出名片,“这栋房子太漂亮了,能允许我拍几张照吗?”

“我先下车去参加烧烤派对,你则开车回X点。我会跟大家解释说‘我太太有东西忘记买了’。”

女人接过名片瞥了一眼,马上又还给深泽。

“好吧……然后呢?”

“很遗憾。不行,没兴趣。”

“不用担心,那些人虽说是朋友,其实也只是一年见一次,不熟的。而且那时候天色已暗,你又坐在车上,不会被人发现。”

“这样啊。”

“停在大家面前?不会被发现吗?”

“没有别的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有我在,你放心。你先听我说完。傍晚的时候我会提议和她开车出去购物。当然,不是真的购物,而是把她带进深山里趁机干掉。假设这里是X,我会把尸体留在这里,然后回到车上打开后备厢。你出来后穿上她的衣服,除了上衣和外套,也戴上眼镜和帽子。你的身高和她差不多,乍一看不会有人认出来。你装扮好坐到驾驶座上,我坐副驾驶座,一起开车回别墅区。那时候在隔壁的院子里进行的露天烧烤派对应该已经开始,你就把车停在大家前面。”

“好的。抱歉,再容我问一个问题,好吗?上周六您也来这里了吗?”

“后备厢?我不要。”春美躺在床上身体发抖,“感觉像被关禁闭,我不要嘛,万一出不来怎么办?”

“上周六?”女人诧异地摇摇头,“没有。问这干吗?”

“不行,”斋藤语气坚决,“开车太惹眼,万一被人看到,计划就泡汤了。你记住,一到别墅,就悄悄躲进沃尔沃的后备厢。我会先把备用的车钥匙给你,别墅的后门也会为你先留好。”

“没什么。抱歉,告辞。”

“坐电车?开车不行吗?”

“等一下!”女人叫住深泽,“你的东西掉了。”女人捡起地上的塑料袋还给深泽。

“与此同时,你坐电车悄悄离开东京,傍晚前到达别墅就可以。”斋藤说着,在同一张便签的下半部分写下“东京春美”。

深泽环视了一下停车房,咖啡罐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斋藤边说边在便签的上半部分写下“山中湖斋藤和久昌枝”,昌枝是斋藤妻子的名字。

“还有事吗?”

“对,开我的沃尔沃。”斋藤穿上内衣离开大床,从电话桌上拿来便签与笔,“下周我和她要去山中湖的别墅,是一个很无聊的聚会,别墅区的朋友约好了每年聚一次,彼此‘晒幸福’。所以那一天,我和她要在大家面前‘秀恩爱’。”

“哦,没了。打扰了。”深泽说着,快步走出后门。

“开车?”

就这样吧——深泽心想。

“事情不难,只要你开一下车就行。”

咖啡罐消失了。

“我是说过,但……”

深泽觉得真智子会理解自己的。

“首先要制造不在场证明,当然,只能是假的不在场证明。”斋藤拿过烟灰缸,把烟灰弹落在里面,“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说过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9

“具体要怎么做?”

周日晚上,斋藤与昌枝一起回到家。到家时也是由斋藤负责搬行李。昌枝一直在叫累,自顾躺在沙发上休息。

“怎么可能被抓到?”斋藤说,“我已经都计划好了。”

“我去把拓博接回来。”

春美依旧趴在床上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看着斋藤:“万一被抓到怎么办?”

拓博是他们养的宠物狗,去别墅期间寄放在朋友家。

“所以呀,没别的办法。一旦我被扫地出门,这间公寓的租金就没着落了,你也不愿意的吧?”斋藤松开春美的手,拿起放在枕边的香烟,叼起一支,然后点上,灰白色的烟雾摇曳着升向天花板。

“嗯,拜托了。”昌枝累得都快睡着了。

“那不行。”春美紧紧抱住斋藤,“我不要和你分手,无论如何都不要分手。”

斋藤开车前往春美的公寓,此时,后备厢里正放着她的尸体。从别墅离开时,行李也都放在后备厢里,但昌枝没想过自己去搬行李,所以完全没有起疑。

“那要不我们分手?”斋藤从床上坐起身,“只要我们分手,我再跪下求她,说不定她就不和我离婚了。”

晚上九点多,斋藤到达春美的公寓。

“可是,杀人……”春美咬着自己的拇指,身体发颤,“没别的办法吗?杀人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斋藤把车开进地下车库,最里面的车位停着一辆日产尼桑派美雅(Primera),是春美的车。斋藤把自己的沃尔沃停在派美雅旁边,戴上手套,然后下车。

斋藤摇摇头说:“抱歉,我现在哪有什么心思说笑,再不快点想办法就真的来不及了。”

斋藤绕到沃尔沃的后面,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打开后备厢。春美躺在里面,姿势还保持着昨晚被扔进去时的模样。也许是因为像春美说过的那样,里面非常寒冷,所以并没有发出恶心的异味。

“你是说笑的吧?”春美瞪大了眼,盯着斋藤。

尸体仍是睁眼状态。斋藤避开那双眼睛,从春美的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派美雅的车门,再把尸体从后备厢里搬出来,放倒在派美雅的后排座位上。

3

就这么搞定了,谁都没看到——斋藤迅速坐回自己的沃尔沃,狠劲儿十足地发动了引擎。

“……是吗?”深泽盯着塑料袋里的空罐子,心想:反正不打算交给警察,自己留着也没用,真想现在就一脚踩扁。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现在,他发愁的是该怎么向正赶来医院的真智子的父母解释。

10

“伤口太深了。”医生说,“视力,估计保不住了。”

十月三十日,周一,春美的尸体被人发现。第一发现人是一名银行职员,他的停车位就在春美的停车位的边上。那天早上,他正准备开车去上班,无意间看了春美的车一眼,于是发现了尸体。年轻的银行职员是第一次看见死人,吓得他直到警察问话的时候仍一脸煞白。

医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避开了深泽的视线,就在这一瞬间,深泽已经猜到了结果。

警方立刻开始对公寓的住户进行询问,但没能确定尸体是何时被放入车里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春美的车从上周五晚上开始就一直停在这里。

“医生,她的眼睛怎么样?”

车上没有遭窃的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受到过暴行的迹象。警方因此认为很可能是仇杀。

“唉……”医生皱了皱眉,连连摇头,“经常会看到随手乱扔东西的混蛋,但真没见过在高速上还那么乱来的。”

在调查过程中,警方获得了一条耐人寻味的线索,提供者正是春美工作的酒吧的老板娘。

“是这个。”深泽把咖啡罐拿给医生看,“在高速公路上,从前面的车里扔出来的。”

“周六晚上六点多,有个奇怪的男人打来一个电话,问春美在不在。我说春美今天休息,对方没报姓名就挂断了电话。之后没过多久,春美也打来电话,问店里有没有接到奇怪的电话。我说有,然后春美就叹气,听起来她当时在自己家里,还说被一个花痴男人纠缠不清,觉得好烦。”

“伤口比想象的还要深,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砸的?”

“她有没有具体说是什么样的男人?”

“你们是一起的?”主治医生模样的人问道。这位医生四十来岁,身材较瘦。听深泽回答“是”之后,医生把深泽叫到走廊的一角。

“没有。她似乎不太愿意多提。我也没多问,因为觉得如果真有什么的话,她应该会告诉我。”

深泽气呼呼地挂上电话,回到治疗室,刚好真智子被送了出来,半边脸上缠着白色的纱布。

这条线索为警方明确了下一步调查的方向,就是寻找与春美有关的男人。以前交往过的男人、有某种关系的男人……都成了警方的调查对象。

接警员很“随便”地问了深泽的住所和姓名,于是深泽也“随便”地回答了一下。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去一趟警署,警方不会主动来管,但他已经不想去了。

案发后第四天,斋藤和久的名字出现在警方的调查名单中。因为春美的朋友说起以前夸春美的衣服好看时,春美曾说漏过嘴,说是一个做时装生意的客人送给她的。经过警方的调查,符合这一条件的只有斋藤。而且之后警方又在春美的房间里陆续找到斋藤妻子所经营的商场内有售的不少同款时装。

深泽对警方的期待瞬间跌到谷底,他们只对那些被害人和罪犯一目了然的案件感兴趣,对于因为被乱扔的空罐子而受了伤的事件,他们只会认为是受伤的人自己运气不好。

警视厅搜查一科的金田与辖区警署的田所立刻找到斋藤。

之后接警员又说:“不瞒你说,今天已经发生了好几起事故,我们蛮忙的,能不能麻烦你来一趟警署?然后我会做一份调查报告。”

与两名刑警对峙时,斋藤听到春美的名字后,先是装出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只在听到酒吧的名字时才“哦!”地轻轻拍了一下手。

深泽沉默不语。

“是她啊,我在那家酒吧和她聊过一两次而已。她被人杀了?太震惊了。”

“嗯,是啊。”接警员继续不冷不热地说道,“但就凭你提供的那些信息,我们很难找到对方的车辆,就算找到了车主,如果对方一口咬定没扔过罐子,那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金田问斋藤是否送过衣服给春美。斋藤一脸讶异地连声否认,还说和春美没什么交情,怎么可能送她东西?

接警员说话的态度就像是在闲聊,这让深泽觉得很烦躁。

“上周的双休日你在哪里?”金田问。警方推断春美的死亡时间为周六中午到周日早上。

“那我该怎么办?是等你们联系吗?”

“你是在问我的不在场证明吗?”斋藤微微一笑,说了当天去山中湖别墅的事,还说一起参加烧烤派对的朋友都可以为他作证,“我几乎一直都和大家在一起,随便你们去问谁都可以。”斋藤说这话时的语气相当自信。

“随手向车窗外乱扔东西的家伙实在太多,真搞不懂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两名刑警回到搜查总部,专案组组长问起两人对斋藤的印象,两人不约而同地说,觉得斋藤很可疑。

“太多?”

周六,金田与田所一起来到山中湖,因为他们听说上周六参加过烧烤派对的山下夫妇这周也会来。山下夫妇平时住在静冈市,每月来别墅两次。

深泽按照所给的号码找到了辖区警署的交通科,但对方也很让他失望。听完深泽的讲述,接警员不以为然地感慨说:“这种事太多了。”

警方找上门的时候,山下夫妇觉得很困惑,不过他们说的与斋藤说的几乎一样。

深泽回到医院,再次来到公用电话旁,打电话向当地警署报警。可是接电话的人刚听到一半就打断了深泽的叙述,说这种事不归他们管,让深泽去找事故发生地的辖区警署。深泽询问辖区警署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人告诉了深泽,但态度明显很不耐烦。

“没错,我们是大约六点见到他们夫妻的,之后就一直在一起。那天的派对很热闹,烧烤结束后,我们还在斋藤家的别墅里一直喝到深夜两点多,害我第二天起来时宿醉得厉害。”看起来比较和善的山下先生眯着眼。

深泽是一名摄影记者,经常在户外工作,拍摄植物和野鸟。他常去各地的旅游景点或露营地,也常常感叹被随地乱扔的空罐子数量已经多到令人咋舌的程度。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成为乱扔空罐行为的受害者。

“当时斋藤先生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比如说看起来有心事?”田所问道。

到底是谁干的?!

“不记得了。”山下歪着脑袋回答。

“可恶!”深泽怒火中烧,伸手想拿起咖啡罐狠狠扔掉,但就在快要碰到咖啡罐之前,他突然缩回了手。这是重要的证物,不能随便留下自己的指纹。深泽环视车内,找到一个塑料袋,小心地将罐子装入袋中。

“他是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吗?有没有中途走开过?”慎重起见,金田追问道。

所以——深泽回想起真智子喊疼之前的情景,他曾意识到前面那辆车里扔出过什么东西。一定就是这只咖啡罐!

山下抱着手臂低头想了一会儿:“这么说起来,好像有过一次。”山下抬起头说,“就在派对正式开始前,六点半左右,他曾开车出去买酒。”

显然,这不是他们的,他俩都不爱喝罐装咖啡。

“一个人去的?”

深泽打开副驾驶座这边的车门,环视车内,很快就发现脚底下有个东西——一只空的咖啡罐。

“对。我记得他去了三四十分钟。”

结束了那通让人难受的电话,深泽走出医院来到停车场,他想弄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刚才在电话里,真智子的母亲也一直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目前只能回答说好像有东西砸到了她的眼睛。

“三四十分钟?”

从来没让父母操过心——深泽心想,也许这才是最让父母操心的事吧?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拨通了电话。

两名刑警随后又问了一些关于周日的情况,然后向山下道谢离开。

就在几个小时前,真智子的母亲还笑着目送他们离开。

“三十分钟足够他杀了春美,再将尸体藏在车子的后备厢里。”田所推测道。

真智子不服气地说:“不要老是觉得我还是小孩嘛,我可从来没让你们操心过吧?”

金田也点头表示同意。

“真智子还小,不太懂事,以后就拜托你了。”真智子母亲在道别时说。

“只要找到春美曾来过这里的证据就行。”

真智子的父母之前就同意他俩交往,一听说他们要结婚,与其说因为女儿要出嫁而感到寂寞,倒不如说是因为真智子能嫁给深泽而感到放心。真智子的母亲乐得一直笑个不停,真智子的父亲甚至心急地开始想抱外孙。

之后警方又调查发现,春美向酒吧请假的日子与斋藤在外过夜的日子完全一致,春美的饰品中有被证明是斋藤所购之物。因此,搜查总部判断春美与斋藤应该是情人关系。

今天,深泽去了真智子父母家提亲。

搜查会议上,大家都认为斋藤应该并不打算和富豪太太离婚,所以斋藤与春美可能会因为分手问题而产生分歧,那么斋藤就很可能因此对春美动了杀意。

他刚刚和真智子的父母说“再见”。

但斋藤的不在场证明是一个问题。

在等待真智子治疗的时候,深泽想到应该跟真智子在静冈老家的父母联系一下。他来到公用电话旁,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呆呆地拿着话筒。

据酒吧老板娘所说,周六傍晚,春美应该在自己家里,而当时斋藤人在山中湖,这样就不可能作案。

因为事先联系过,所以一到大学医院,真智子立刻被送进治疗室。护士问深泽是怎么回事,深泽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一个年轻的刑警提出了一种新的思路——春美打电话给酒吧的时候,可能人就在山中湖附近。他推测打电话给酒吧的男人就是斋藤,而春美假装从家里打电话给酒吧也是受斋藤的指使。

好不容易来到医院,却发现是一间小诊所,医生看了真智子的伤势,立刻联系了当地的大学医院。于是深泽只好载着真智子继续赶往几公里开外的大学医院。一路上,真智子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春美当时就在山中湖附近,那么斋藤就有可能作案。斋藤杀死春美后将其尸体藏在后备厢里,第二天回到东京,再把尸体转移到春美的公寓,这么一来斋藤就能拥有不在场证明。

在最近的一个路口下了高速后,他们在加油站问到了最近的医院地址,然后赶紧加速前往。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看到副驾驶座上满脸是血的真智子时都错愕不已。

事实上,昨天去找斋藤的刑警也反映,当他们提出要查看一下斋藤的沃尔沃后备厢时,斋藤很大方地给他们看了。但很明显,后备厢最近刚被打扫过。

“我们马上去医院。”深泽赶紧发动车子。

由此,警方认定斋藤具有重大嫌疑。

真智子一直捂着左眼,深泽本想把她的手挪开看看情况,但立刻作罢,因为他看到捂着眼的手指间已经渗出了鲜血。

金田和田所带上春美的照片来到山中湖,走访了附近的餐馆、小店等处,但没人说见过她。

“不知道,疼!好疼!太疼了!救我!伸一!救救我!”

“没办法,今天先回去吧。”金田看着夕阳说。

“怎么了?”

“真遗憾,当时斋藤把春美藏起来了吧?”

深泽赶忙临时靠边停车。

“嗯。但会藏在哪里呢?”金田停下脚步,“春美被杀后,尸体应该是被藏在后备厢里的,那么春美活着的时候,说不定也被藏在车子附近?”

“好疼!好疼啊!”真智子不停地哭喊。

“别墅的停车房?!”田所说着,打了个响指。

深泽朝旁边瞥了一眼,吃惊地发现真智子正捂着左眼。

“走!去看看!”两人赶紧联系了东京的警署,取得搜查令后进入了位于别墅主楼背面的停车房。

握着方向盘的深泽只听到旁边闷闷的“咚”的一声,紧接着就是田村真智子“啊”的惊叫。

“有可能就是藏在这里吧?”

深泽伸一马上意识到前方车子里扔出了什么东西。

“嗯。不过这可是在斋藤老婆的眼皮底下啊。”

2

两人仔细寻找可能与春美有关的线索。虽然找到了好几个烟蒂,但他们知道春美并不抽烟。

“真的?一言为定哦。”说完,斋藤把空了的咖啡罐随手扔出了车窗。

“好像没什么线索。”

春美面露难色犹豫着,却还是答应道:“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帮。”

“咦……这是什么?”金田从户外郊游用桌下方捡起一个空的咖啡罐。

“所以呀,”斋藤依然注视着前方,左手单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伸到春美面前抢过罐装咖啡一口喝完,感受着温热美味的咖啡液体滑入喉咙,“我们得想个办法。她可能已经在准备离婚手续了,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斋藤斜眼看看春美,“你会帮我的,对吧?”

“奇怪。”金田说,“别的地方姑且不论,这座别墅里面可是干净到让我心生佩服的程度,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点垃圾。但这个空罐子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被扔在这里?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很旧。”

“那也太惨了吧。”

“难道是春美躲在这里的时候喝过的?”田所有些激动地说。

“那还用说?我自己都会变得身无分文。”

金田用力点点头说:“反正也没有找到别的线索,就当作碰运气,带回去好好查一下。上面如果有春美的指纹,我们就可以高喊万岁了。”

“那到时候,我也一毛钱都分不到了?”

11

就连这辆车也是她的呢——斋藤嘟囔着轻轻拍了拍沃尔沃的方向盘。

“六月六日怎么样,是个黄道吉日。”深泽翻着日历说。

“有什么不甘心的,说到底我本来就一无所有。她才是公司老板,我只是员工。”

真智子却摇摇头说:“不行,这在国外是个不吉利的日子。还是选五月吧,五月二十九或者三十,这两天蛮好的。”

“嗯。”春美又啜了一口咖啡,“你能离婚,我是很开心的,但如果你老婆的财产一分钱都分不到的话,也真的蛮不甘心的。”

“不知道会不会有空的婚礼场地。”

“当然了,因为责任在我。搞不好她还要问我要赡养费呢!她其实很清楚,我哪有什么钱。”

“找找看吧。”真智子把开水倒入茶壶,稍等片刻,再提起茶壶想把茶水倒入两个茶杯,不料却倒在了桌上。

“是吗?但就这么离婚的话,你一分钱都捞不到吧?”

“呀!糟了!”真智子赶忙拿来抹布擦桌子,“对不起,没弄到你身上吧?”

和久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就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才提离婚的呀。”

“嗯,没事。”

“你老婆已经知道我和你的事了吧?”春美说。

真智子拿着抹布低下头:“因为只剩一只眼的视力了,远近感全乱了。我这副样子,能做你的妻子吗?”

“啧,真的很麻烦呢。”斋藤和久撇着嘴注视前方。

“时间长了,就会习惯新的远近感。我们不是说好不再提那件事了吗?”

“你打算怎么办?”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春美正喝着罐装咖啡。

深泽想要换个话题,于是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报道说警方抓住了一名杀人犯,是个富婆的丈夫,杀死了他的情人。

打完高尔夫,两人驾车从御场殿驶入东名高速。

“这世界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啊。搞不懂这种人还有什么不满的。”真智子真心觉得不可思议。

1

“和我们无关。”深泽说完,换了个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