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智子赶紧拿来一件毛衫披在映子身上。
“当时有人从后方一下子加速逼近我,还用远光灯晃我。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有人胡闹,但一想到之前的两次,就立刻吓得也加了速。之后开到弯道时,后面的车依然没有减速,越逼越近,感觉就要撞上来了。我只能拼命加速,但在转弯的时候不得已踩了刹车,结果就落得现在这副模样……”也许是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背脊发凉后怕不已,只见映子双手交叉,不停地搓着双臂。
“要是我能看清对方的车型就好了,但当时真的完全无心顾及其他……”映子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而第三次就是前几天那场车祸。
“原来如此。”筱田喃喃地说,然后看了看三上。
第二次是她在行驶过程中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发现有东西砸到了她的前挡风玻璃上。她赶紧停车查看。下车后才发现地上有块砖,估计是有人潜伏在路边,等映子的车经过的时候朝她扔了砖块。虽然她在周围张望过,但没有发现什么人影。幸亏当时挡风玻璃没被砸碎,不然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三上也露出一副太过突然、不置可否的表情。
映子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身处险境。最近十天内,她至少遭遇了三次袭击。第一次是有人趁她暂时离开车子的间隙,在她的刹车踏板下塞了个空的果汁罐。幸亏她当时车速不快,发现情况后靠离合器和手刹把车子停了下来。如果当时是下坡的话,估计就有生命危险了。
“会不会只是巧合?”筱田问,“最近有不少事故就是因为空罐子不小心滚到刹车踏板下方而引起的。我们平时也在一直提醒司机,要注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您能说得再详细些吗?”筱田说着,向前靠近了映子。三上也跟着向前倾身。
“我从没见过那个空罐。”映子的声音虽然不响,但语气很笃定,坚决地否定了筱田的说法,“而且那块砖也不可能是碰巧砸过来的。前几天的事故也是,我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杀意。”
“我也不知道,但确实有人要害我。”说完,映子害怕地缩起肩膀。
筱田频频点头。难怪映子会那么害怕,几件事接连发生,确实很难说只是巧合。他凑近三上轻声说道:“这事儿麻烦了,我们搞不定的。”
“怎么会这样?对方为何要袭击你?”三上问。
“那该怎么办?”
映子就像在朗读似的对着面前的两个警察重复道:“我差点被人杀了。我好好地开着车,对方却从后方袭击了我。”
“得找刑事科,你和警署联系一下。”
“啊?您说什么?”筱田的反应也慢了好几拍。
三上来交通科任职已有四年,但从未处理过与刑事案件相关的交通事故。筱田在这方面也没太多经验。
也许是因为工作时需要大声说话的关系,与妹妹相比,映子的声音比较粗哑。这让三上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好几秒才明白她说的意思。
刑事科派来一位名叫斋藤的刑警,看上去年纪与筱田相仿,个头却高大很多,眼神特别犀利。
“那天晚上……我差点被人杀了。”
斋藤让映子又重复了一遍她之前对筱田他们讲述的经过。当他听到映子说这已经是十天内第三次身陷险境时,表情变得越发严峻起来。
映子看了两名警察一眼,然后低下头,接着又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再次抬起头。
“您能猜测一下吗?对方大概可能会有什么理由要加害您?”斋藤问。
“能告诉我们吗?只说您记得的就行。”筱田催促道。
映子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抱着头不停地摇起来:“想不出来。我的记忆还有些模糊,真的想不出来。”
“是的,不过……”真智子欲言又止,回头看了看姐姐。
看到映子这种状态,斋藤一脸为难地叹了口气。
“是关于事故的吗?”
“姐姐,你不是说过十天前你碰到过一件怪事吗?”真智子对映子说。
真智子点点头说:“虽然没有完全想起来,但似乎有些记忆的片段。”
“怪事?”映子抬起头来。
“有没有想起些什么?”三上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
“在美术馆边上的树林里,你不是说你在那里看到过什么吗?”
映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衣外面披着袍子,气色比在医院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眼神也不像前两天那么呆滞失焦。见到三上和筱田后,映子向他们打了招呼。
经真智子这么一提醒,映子皱了皱眉,像是头疼的样子,用手指按住了眼角。
福原姐妹住在一栋米色砖墙的公寓的四楼。三上与筱田进屋后,真智子将他们请进客厅。到底是女孩子的房间,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就这样想了好一会儿,映子突然“啊”地叫了起来:“你是说那件事?!但那和事故会有什么关系?”
福原真智子联系三上,请他尽快去一趟她们家。映子昨天已经出院回家。三上与筱田一起开车前往。
“不知道,但姐姐你就是自那件事之后开始遇到危险的吧?也许真的有关呢?”
事故发生至今,已经过去了四天。
斋藤对姐妹俩的这番对话产生了兴趣,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您能具体说一下‘那件事’吗?”
5
映子看了看真智子,又看了看其他几名警察,鼓起勇气说道:“十天前,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后离开康复中心。”映子的声音虽然比较低沉,口齿却很清楚,“记得当时是晚上九点多,就在我开车经过美术馆附近时,不知怎么的,我的隐形眼镜突然从眼眶里滑了出来。”
那地方居然发生过那么可怕的事件!这世道真是太可怕了!作为与该起事件毫无关联的报纸读者,男人心中如此感慨。
“隐形眼镜?”
男人看到这里吓了一跳,因为他自己常去那附近。
“对,我的视力不好,不戴隐形眼镜就没法继续开车,于是我把车停到路边,重新戴好隐形眼镜,却突然听到一旁的树林里传来惨叫声。”
今天,三份报纸的社会版上都刊登了关于几天前失踪的四岁女孩被人发现尸体的消息。据说女孩死于一周至十天前,胸口被利刃刺中,尸体被发现于某河岸。
“惨叫声?是女人的声音吗?”三上忍不住插嘴问道。
男人把三份报纸又翻了一遍。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仔细地看报纸,但其实他看的只是每份报纸的社会版。
“我觉得是。”映子有些不确定,“虽然我当时也很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走近树林去一看究竟。进入树林后,我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人影正呈跪趴的姿势。我以为他是不舒服,就问了句:‘你还好吧?’听到我的声音,那个人影突然站起身,转过头来看我。更让我吃惊的是,那个人影身下似乎还有另一个人。我的第一反应以为是打扰到了一对情侣,看到了不该看的。”
总之,这次还算走运——男人又一次喃喃自语。
三上心想:如果是自己,第一感觉也会是那种想法。
而且确实撞到了——男人回忆起当时追尾的情形。现场很可能已经留下了什么痕迹,所以如果对方死了,警方一定会找到他。
“后来呢?”斋藤问。
虽然不是他撞人逃逸,但毕竟和事故有关。万一对方死了,他肯定会睡不安稳。
“当时我觉得很尴尬,马上转身回自己的车里,然后就开车离开了。”映子最后又加了一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得救了——男人合上报纸,舒了一口气。
斋藤双手抱臂沉思了片刻,接着发问:“当时对方有没有看到你的脸?”
男人买了三份不同的报纸,全都从头到尾看一遍——并没看到有关发现死者的交通事故报道。
映子歪了歪脑袋:“应该看到了吧?但我不是很确定。”
4
“那你有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听筱田说出如此文艺范儿的台词,三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有。”
“等候一段记忆吧。”筱田说。
“对方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吗?”
唯一的问题是那辆追尾车。筱田估计大家不会对此积极地展开调查,因为就算找到那辆车和司机本人,警方也很难对其追责。只要那个司机一口咬定是自己看到前方事故车辆时慌张地踩了刹车,结果没能刹住才撞上去的,那么警方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像没有。”映子的手掌贴着脸颊,目光投向远处,似乎还在回忆。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张大了嘴。
没法完成报告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但现在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从现场情况来看,显而易见,这是一起单车事故,而且没有出现死者。虽然映子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但说句不厚道的话,这不至于对她今后的生活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换言之,应该不需要太多复杂的手续,这起事故就能结案。
“怎么了?”斋藤盯着映子问道。
三上回到警署后向筱田作了汇报。筱田无奈地点点头说:“行吧,先这样吧。”
映子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空中的某个点上:“好像是个小孩。我记得当时那个人影身下的另一个身影似乎很小。”
“有可能。也许是因为事故瞬间的恐怖程度太厉害了吧。”医生这句话依旧听起来没什么底气,不是很靠谱。
“小孩?”斋藤的眼中顿时好似放出强光,“是男孩还是……”
“会不会是因为某种心理压力导致她不愿意回忆当时的情景?”三上说出自己的猜测。
映子一脸痛苦地摇了摇头,然后双手捂脸:“不记得了,实在想不起来了。”
“她的脑电波检查结果显示无异常,X光的结果也是好的。估计还是心理因素吧。”医生向三上介绍了福原的检查结果。
“您现在还能准确地指出那天看到人影的地点吗?”
离开病房后,三上去找福原的主治医师。
映子想了好一会儿:“现在想不起来,但如果再去实地一趟,应该可以。”
“车型和年份?”真智子两眼望向窗外,喃喃自语道。
6
“这就不好说了。如果对方主动投案就好了,不然就会比较麻烦。不过幸好,那辆车上的油漆已经被蹭下来了一些,我们可以据此查到追尾车辆的车型和上市年份。”
奇怪。
“会调查多久?”
包里已经翻了好几遍,但就是找不到。应该没放到过其他地方去,不在包里真的很奇怪。
“但这并非造成你姐姐撞上护栏的事故原因。我们判断是你姐姐先撞上了护栏,然后才被追尾。总之,接下去我们可能会去查那辆追尾的车。”
一只护腕不见了。
“追尾?”
戴在手上用来吸汗的那种,是打网球时的必需品。其中一只不见了。
“但也存在另一种可能。”三上想起了什么,又说,“你姐姐的车尾有被其他车辆追尾过的痕迹。”
准确地说是被人调包了。虽然很相似,但颜色稍有不同,而且也没有绣着他名字的首字母。
听完三上的解释,真智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三天前还在的。自己在更衣室里换衣服的时候曾确认过两只护腕上绣着的字母,后来还戴着那副护腕上了球场。
三上皱起眉头说:“除了当地人之外,很少有人会开去那条路。而且那条路的边上不是高速公路就是农田民家,而且离得都很远,所以即使撞车时发出过巨响,也很难有人注意到。”
不对。
“一个目击者都没有吗?”真智子问。
前半场练习结束后曾脱下过护腕,但之后放在哪里了呢?因为是无意识做出的动作,所以觉得应该是包里了。
“是吗?但如果不能听你姐姐亲口讲述事故的经过,我们就没法顺利地展开调查。”
实在想不起来。
真智子满脸遗憾地替姐姐回答说:“她刚才说感觉身体已经好多了,但就是回想不起来。”
男人摇了摇头。他一直很喜欢戴那副护腕,现在一只找不到了,觉得很心疼,但也没办法。估计是有人拿错了。现在只能期待拿错了的人主动还回来。
映子没有回答,只是闪烁着不安的黑眼珠。
他记得三天前,球场上有很多散客。他回想当时的情景——很多都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女性客人。
“今天感觉好些了吗?”三上问躺在病床上的映子。
不会吧?谁会要那种吸满了臭汗的护腕啊?
真智子正在病房里照看姐姐。昨晚她回了趟家,今早把姐姐的换洗衣物带了过来。真智子自己在另一家医院做护士,所以照顾姐姐的时候显得驾轻就熟。与昨天相比,映子的气色已经有所好转。见真智子利索地忙进忙出,三上觉得姐妹俩一起过日子还蛮好的,若是换作兄弟俩,一定不可能如此。
男人忍不住为自己的奇怪想象苦笑了起来。
调查结束后,三上独自再次前往医院,希望尽快从映子口中找到线索。
7
“应该是的。估计当时那辆车也在这附近打了滑,所以撞上了已经出事故的福原的车。虽然算不上是直接的加害者,但不应该就那样撒手不管、一走了之。你过会儿去找福原,如果她还是没法开口,我们就得尽快靠那些漆屑把那辆追尾的车查出来。”筱田的脸上愁云密布,他其实不希望事情变得如此复杂。
第二天一早,警方就立刻对福原映子所说的曾见过可疑人物的树林展开了搜查。树林里枝叶繁茂,感觉夜间从树林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难道是那辆追尾车的?”
一听说树林里曾经有过可疑人物,警方立刻倾巢出动,因为他们认为这很可能与之前发生的那起女童被杀案有关。
“有异常!”正在调查制动压印的筱田突然神情严肃起来,“除了福原映子的制动压印,你看,路面上明显还有另一组拖印。不仅位置与福原的截然不同,就连轮胎之间的间距也不一样。”
映子说她当时看到的人影中有一个的身型很小。警方怀疑,有可能就是那名遇害的女童。
医生还说过些时间应该能慢慢恢复记忆。但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没什么底气,估计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没过多久,警方就在现场找到一块脏兮兮的布,大小和手帕差不多,几乎一半都被染上了黑褐色的污渍。无需等待鉴证科出结果,在看到这摊污渍的时候,警方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医生说这是精神方面的问题。”
“那天福原映子看到的人影很有可能就是杀害女童的凶手。”筱田走到正在写报告的三上的身边说。
第二天一早,筱田在现场进行补充调查时说。筱田口中的“她”当然就是福原映子。昨天她始终都没能回想起事故发生时的情形。不只是事故,就连最近一周发生过的事,她都完全想不起来了。
“已经确定了?”
“她应该是局部失忆。”
“还没有,但可能性很大。”
3
听筱田说,刑事科已经掌握了足以令他们雀跃的信息——在树林里发现的那块布上的污渍果然是血迹,而且血型也和遇害的女童一样,是AB型。
真智子赶紧叫映子:“姐,你振作点儿!”这一次,映子终于有了反应。她扭头看着真智子,眼神迷离,像在做梦一样地说:“我怎么会在这里?”
“所以凶手以为福原映子看到了他行凶……”
“福原小姐?”筱田试着又叫了她一下。映子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估计是的。虽然福原当时什么都没看到,但对凶手而言,自然会心虚地以为被人目击到了犯罪过程,所以想干掉福原。”筱田喝着茶说。
“福原小姐,可以打扰您一小会儿吗?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下事故的相关情况。”筱田看着映子的脸说。但映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失焦,就像根本没看到眼前的警察似的。
“但在这次撞车事故之前,福原一直都没有把在树林里看到的事声张出去。所以从凶手的角度而言,他本该再观察一阵子的。”
映子被送进病房,因为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两三天。令人担心的是,直到坐上病床,映子始终一言不发。
“这正是犯罪者的心理。”筱田好像很懂似的,敲了敲桌子,“凶手一定以为——之前福原之所以没有把树林里的事说出去,是因为女童事件还没败露。一旦女童的事情被报道出来,她就会想起那天夜里的事或许与此有关,就会去找警察。”
“明白了。”筱田回答。
“是吗?”三上觉得这种说法有些牵强,不太赞同。
“时间不长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你们问话的时候请注意听从护士的指示,毕竟现在她回想事情还很辛苦。”
“对了,追尾时蹭到的油漆已经查清楚,车型也确定了。”筱田突然想起来似的说。
“我们想问问她当时事故的情况,会有问题吗?”
据说是某品牌去年刚发售的运动款车型。
“她说她觉得脑袋又重又疼,而且似乎思维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已经给她拍了片子,但……”
“那款车很受年轻人喜欢,但到目前为止,新车的上牌数还不算多,再加上区域限定在本地的话,估计只有几十辆而已。”
“怎么了?”
“那就算一辆一辆地查,应该也不会太费事。”三上说。
医生的表情有些复杂:“伤势倒没什么大碍,骨头也没什么异常,就是……”
“我听刑事科的人说,已经没那个必要了。”筱田压低了嗓门说。
“情况如何?”筱田问。
8
这时,医生也跟着走出治疗室。医生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看到三上和筱田后,朝他们使了个眼色。
开什么玩笑!
“姐,你没事吧?”真智子跑到映子身旁。映子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社会版的报道后,男人握着报纸,不由地双手发抖。
就在三人交谈时,映子在护士的陪同下从治疗室里走了出来,头上和脖子上都缠着纱布,神情呆滞。
报道说,因为出现了新的证人,警方已经掌握了之前那起女童被杀案的重要线索。看完有关新证人的详细叙述后,男人吓得当场瘫软。
真智子还特别强调——虽然她姐一个月前才买了车,但因为每天开车上下班,所以与那些拿了驾照好几年却不怎么开车的本本族相比,她姐姐的驾车技术要好很多。
证人说自己曾多次遭到凶手的袭击。
真智子点点头,告诉三上——福原映子就职于一家康复中心,担任康复指导员。康复中心位于市北自然公园旁,附近有网球场和美术馆等。映子是在两个月前考到驾照的,之前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时间去学车。后来因为工作量猛增,每天都要很晚回家,而且还得先乘巴士再转地铁,实在太辛苦,所以干脆下决心自己开车上下班。
到这里为止,还没什么。但问题是,证人说她几天前开车行驶在路上时再次遭到袭击,还险些撞车身亡。读到这一段的时候,男人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报道里说的就是几天前的那起事故。
“还得听她自己怎么说。”三上说。
“开什么玩笑!”这一次男人忍不住叫出了声。那只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那个什么证人说什么对方想要置她于死地,完全是胡扯。
听三上说完,真智子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摇着头叹了口气说:“我姐姐绝对不是那种人。一定另有原因。”
但从报道的内容来看,警方已经把那起交通事故与女童被杀案联系在了一起,认为就是同一个人所为。
“但以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当时她的车速非常快。正因为如此,她才没能转入弯道,车轮发生了打滑。”
惨了。
“我完全不相信是我姐姐造成了事故。特别是在下雨天,她肯定会尽量放慢车速。”
照这形势,用不了多久,警方就会找上门来。而事到如今,自己也不能主动去找警察进行解释。
听筱田这么一说,真智子的表情稍稍有些舒展。
怎么办?
“遵守交规可不叫不懂变通哦。”筱田打断道。
就在男人咬着嘴唇不知所措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男人打开房门,见门外站着两个男人,看起来都不太友善。
“真的不敢相信。”重新坐回等候室的长椅上之后,真智子开口说,“我姐确实不久前刚考到驾照,但正因为如此,她开车的时候特别小心,绝对不会乱来,对各种交通标志等一直都严格遵守,甚至到了不懂得变通的程度。”
“我们是警察,你是森本恒夫吧?”眼前那个较矮的男人首先发问。
女人名叫福原真智子,就是刚才接听三上电话的人,虽然此刻看起来情绪已经平静,但脸色依旧不是很好。
恒夫心里咯噔一下:“是的……”
三上与筱田刚走进等候室,一个披着长发、有着一张典型日本人面孔的女人站起身来向他们打招呼。
“前几天××高速公路旁的便道上发生过一起事故,你知道吗?”
一到医院,三上与筱田先在接待处问询伤者的情况。据说伤者现在正在接受治疗,家属则在等候室里。
果然是为那起事故而来的——恒夫心里有些发憷,心想估计已经瞒不住了。
撞上护栏的司机名叫福原映子,今年三十三岁。三上按照驾照上的地址打电话去映子家,和他预想的不同,映子还是单身,接电话的是与她同住的妹妹。一听说姐姐出了车祸,对方立刻紧张得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本来想报警的,”恒夫挠挠头,满脸堆笑地说,“但因为当时有点儿急事,而且看对方好像没什么大碍,所以就先走了。”
“那我们也过去吧。”筱田说着站起身。
两名刑警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联系过了,对方说会马上去医院。”
“所以你承认当时是你跟在那辆车后面?”个子较矮的刑警面无表情地发问。
“没错,联系过她家里人了吗?”
“我承认。但报纸上写的那些都是瞎说,我根本没想过要杀她……”
“总之,先听听当事人怎么说吧。”
“但我们听说你当时开车很野啊。”
“估计是的。但现在还没办法判断追尾与撞护栏是否有直接关联。也可能是其他车辆想从撞了护栏的车辆旁边开过去时不小心蹭到的。”
“没那么夸张,谁都可能偶尔那样开车的嘛。她撞上护栏主要是因为她自己的开车技术不行。我的确与她的撞车事故有关,但根本没想过要杀她。”恒夫极力辩解。
“所以,还发生过追尾?”
“哦?是吗?”另一个长着关公脸的刑警上前一步,“我们先不谈那起事故。我问你,上上周的周三和周五晚上,你在哪里?”
听筱田这么一说,三上赶紧打开手电筒,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发现,车尾的凹陷处确实沾着黑乎乎的漆屑。
对方突然换了话题,恒夫被问得当场愣住,瞪大了眼:“干吗要问这个?”
“不对,”筱田摇摇头,“肯定不是以前,而是新撞的。你仔细看,上面还沾着漆呢。”
“你别管干吗,先回答我的问题。当时你在哪儿?”
“是不是以前撞到过哪里?也可能是以前被其他车撞过吧。”
刑警的语气很有威慑力,恒夫担心如果自己拒绝回答,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你觉得这里为什么会凹?”筱田问。
“周三和周五,我都在网球学校做教练。”
“被撞凹了嘛。”三上蹲在轮胎旁说。这里的确有被碰撞过的痕迹。
“哪家网球学校?”
“你看这里。”筱田指了指车身的右车尾。
“河合町的那家。”
“三上,你过来一下。”主任筱田巡查部长叫了一声。筱田虽然个子不高,身板却很厚实,看起来是个粗线条的上司。
“哦?”长着关公脸的刑警点点头说,“蛮巧的嘛。”
“而且车上还贴着这个。”三上说着,用手点了点贴在车尾的新手标志。最近越是新手司机越喜欢开快车。
“什么意思?”
今早开始一直在下雨,路面因此相当湿滑。三上判断车子是因为当时没能完成转弯所以撞上护栏。
“那个说自己遭人追杀的女士也在河合町附近上班,而且她曾经两次在回家路上遇袭。”
听完报警者叙述之后,三上来到事故车辆的旁边。这是一款车型比较常见的白色轿车,很多人都把这款车作为家庭用车或主妇用车,排量为1200cc[7]。车身左前部至侧身都已被撞坏。
“啊……是、是蛮巧的。”
听到三上的恭维话,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的秃头:“难道真有人会见到事故不报警,自顾扬长而去?”
“不仅如此,”刑警又上前一大步,脸都快贴到恒夫的鼻尖上了,“我们还听说,她前两次遇袭就是在上上周的周三和周五。”
“正常情况下是这样的。但未必人人都像您这样,遇到事故懂得采取最妥当的处理方式。”
“等、等、等一下!”恒夫感觉自己的脸上正逐渐失去血色,“那真的是巧合!我什么都没做过。再说了,我干吗要去害一个不认识的人?”
中年男子摇摇头说:“没有。估计我是出事后第一个路过的,不然早就有别人叫你们来了。”
刑警露出让恒夫不寒而栗的笑脸,低声说道:“你看过报纸了吧?上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除此之外,您当时还注意到别的什么情况了吗?比如有没有看到从这里开走的车辆?”交通科事故处理组的三上问道。
“我可没杀过什么女童!你们不能冤枉人!”
“这地方光线暗,弯道多,不到近处根本看不清。一开始我还以为有人故意停在那里堵路,心里还来气呢。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撞车了,吓了一大跳。”
“再问你一个问题。上上周的周一,你在哪里?证人就是在那天晚上看到可疑人物的。”
报警的是一名刚巧路过的中年司机。
“周一?”恒夫几近绝望地摇了摇头,“那天我也在网球学校。每周一、三、五我都在那里教课,但不能因此就说她看到的人影一定是我吧?”
2
“没错,但我们有证据证明你去过那个树林。”刑警说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
所幸男人的车没什么大问题,于是他赶紧上了自己的车,迅速驾车逃离了现场。
一看见袋子里的东西,恒夫差点儿尖叫出声。那正是恒夫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的护腕!
“没事的,马上就会有人来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对那女人说的,倒不如说是男人在为自己的离开找借口,他怕若继续逗留此地,肯定会惹上麻烦。
“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驾驶座上的女人看着男人的脸,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很明显,她的眼神是在求助。男人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你说呢?”刑警冷笑道。
看样子还活着——男人这才放下心来。
恒夫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个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脸上似乎没受外伤。
“就在那个树林里,落在那块带血的布片旁。我们去树林附近的网球学校打听过,这个护腕是你的吧?上面还绣着代表你名字缩写的字母。而且我们调查过你的车,不仅发现了曾经追尾的痕迹,连被撞车辆上刮到的油漆也和你的车漆完全一致。”
就在这时,女人突然动了一下,抬起身子扭头朝男人看去。
“不是的,那是有原因的。”
男人惴惴不安地走到驾驶座旁,轻轻敲了敲车玻璃,女人一动不动。不会是死了吧——男人心想——要是她死了,自己该怎么办啊?警察看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判断啊?
“我们也知道肯定有原因啊。”个子较矮的刑警在恒夫身旁说,“所以请你跟我们去一趟警署,好好说一说你的‘原因’吧。”
司机是个女人,双手正紧紧地抓着方向盘,面部深埋在双臂之间。
“不是的!我什么都没做过!”
好不容易把车停稳,男人揉着脑袋慌慌张张地冲下车,跑到撞上护栏的前车旁边。
“怎么可能?你刚刚不是已经承认追尾了吗?”
因为两车之间的车距过近,男人来不及反应。尽管他已经踩了刹车,却依然没能及时停车。结果男人车子的左前方撞上了前车的车尾。就在那一瞬间,因为惯性,男人从座位上浮了起来,一头撞到了前挡风玻璃上。
“我刚才说了!是对方的车撞了护栏……”
但事情还没完。
“她说当时身后的车辆疾速向她逼近。她还说感受到了对方强烈的杀意。”
完了——就在男人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前车因为没能进入弯道,车轮在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整辆车“咚”的一声撞上了护栏。
“不可能!我当时确实加速逼近过她,但做梦也没想过会有那样的后果。”
前车遇到一处较急的弯道,不得不边踩刹车边打方向盘。但因为路面湿滑,这种做法必然地导致了车身打滑——紧接着响起一声惨叫。
“你为什么要加速逼近她?”原本就长着关公脸的那名刑警现在看起来更可怕了。
就在这时——
“因为她当时开得实在太慢……而且我看到她的车上挂了新手司机的标志,就想逗她一下。”
前车司机似乎被后面的追车搞得不堪其扰,虽是新手,也干脆豁出去,重重地踩了油门。速度再次加快。男人也又一次来了劲儿——想甩开我?没门儿!——男人重重地踩下油门。
“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刑警一把拎起恒夫的衣襟,恒夫差点儿双脚离地。
男人一边继续用车灯挑衅前车,一边再次缩短两车之间的距离。此时,双方的车速都已经相当快。男人也不再急着回家,他现在只想逗一逗前车那个不熟悉驾驶的“新叶”。
“看到她的车上贴着新手司机的车标就想逗她一下?别给我来这一套!她车上的确贴着新手司机的标志,但你自己呢?不也拿了驾照还没满一年嘛!”
在进入又一个弯道前,男人与前车稍稍拉开一些距离,然后打开远光灯,照到前车的驾驶座。前车上似乎只有司机一人。
9
男人觉得前车司机开得实在太烂。
“听说那个男人被抓了。”刚进屋,真智子就兴奋地说道。
每次一遇到弯道,前车就会亮起刹车灯,男人也不得不跟着踩刹车。
映子默默地点点头,按下了组合音响的开关。音响里传出一段莫扎特的旋律,映子一边听音乐一边悠然地说:“活该!”
就这样,两车一直保持近乎首尾相连的车距,不断加速前进。这条路上有不少弯道,所以操控方向盘的难度其实不小。男人很想瞧瞧坐在前面那辆贴着新叶标志的车上的司机现在有多狼狈。
“不过我真没想到会那么顺利,不愧是姐姐你制订的计划,太完美了!”真智子说。
前车司机似乎被吓到,立刻加快了车速,两车之间的距离这才得以稍稍拉开。男人见状,又踩下油门,仪表盘上的指针不断飙升,两车之间的距离再次缩小。
映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她闭上眼,当时那种恐惧的感觉又一次爬上心头。
男人一脚踩下油门,车子猛然加速,眼看前车的车尾近在咫尺——男人现在只能看到自己车子的引擎盖,看不到前车的车牌了。
那是她遭遇事故时感受到的恐惧。看见身后的车子不断逼近,她只能一直加速。车轮打滑撞上护栏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即使是现在,每次回想起撞击前因为车速过快而腾起的身体以及撞击时受到的巨大冲击,她依然会不寒而栗。
“难怪!”男人嘟囔道。同时,一种想要搞点恶作剧的念头涌上了他的心头。
那个男人把她吓成这样,居然毫无作为地一走了之。虽然他当时似乎对她说了什么,但映子分明从他的嘴角看到了一丝嘲讽。
“磨磨蹭蹭搞什么嘛?不想开快车,干吗选这条路?”男人抱怨着。但在看清前车车尾后,他大致明白了状况——前车贴有新叶标志,表示驾车者是一名新手司机。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男人身上那件防风外套背部印着的网球学校的名字进入了映子的眼帘,映子就是通过这个学校名字找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保持现有车速,迅速接近前车,眼看着快撞上的时候才踩了刹车。前车的行驶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慢。明知道身后有车追赶,却依旧开得不紧不慢,完全没有要加速的迹象。
在被救出后接受治疗的那段时间里,映子心里一直在想要怎么报仇。她下决心一定要让那个男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卑劣。
因为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辆车的尾灯。他本来打算一路快车开到底,没想到现在被前面的慢车挡了道。
为了争取尽量多的时间,她故意装成失忆。因为如果还没想好充分的计划就去找警察,那么之后再想要有所动作就难以取信了。
男人啧了一声:“真倒霉。”
当然,她对真智子从一开始就说了实话。
就这样开了一阵子——
那地方附近发生过女童被杀的案件,对映子而言是幸运的。相反,对那个男人来说,只能算他倒霉。只要和那起女童被杀案扯上关系,警方一定会特别重视,严查到底。
男人一边留意前方,一边加快车速。道路右侧是挨着高速公路的隔离墙,左侧则是种满了卷心菜的农田。整条道路不算太弯也不算太直。
发生事故的第二天,真智子帮忙调查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份——森本恒夫,某私立大学的大三学生,长得一脸轻薄样儿。这是真智子对森本的印象。
但这条路也有缺点——路灯太少,路幅较窄。除此以外,路面也不太平整。因为是单行道,所以不会出现对面会车的情况,但如果遇到路上有行人,就得加倍小心。今天刚下过雨,一路上到处都是水坑。
此外,真智子还利用自己做护士的便利,准备了一块沾有AB型血液的布片,并偷走森本的护腕,再偷偷扔进美术馆旁边的树林里。
本地司机都知道,横贯D市的高速公路旁的便道是一条通往主干道的捷径。不但距离较短,而且路上一个红绿灯都没有。急着赶路的时候,选这条路就对了。
准备工作就此完成。之后,映子只需把警察叫来,扮演一个被神秘凶犯吓得魂不附体的弱女子就行。
男人看看表,觉得很满意。看来今晚到家的时间会比预计的早,还能赶上自己想看的电视节目。
正如真智子所说,这个计划堪称完美。虽然森本迟早会被无罪释放,但在那之前,有他好受的。
已经开到这里,之后就快了。
映子心想:这样很好。
男人大幅地转着方向盘,行至大桥前向左拐去。周围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他刚刚开始转弯时曾稍作减速,但一出弯又马上踩了脚油门。
就算这次没有落入她精心设计的陷阱,那个男人的行为仍旧等同于杀人未遂,这个事实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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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得有人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