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田抱着来复枪，咔嗒咔嗒地玩起来。“不可能取下来。”他不悦地说，“圆环比马蹄小，取不下来。”
“那是马蹄形智力环。”伸彦说，“把圆环取下来就行了。”
“可以取下来，要动脑筋。”
阿田揉揉肚子，在离众人不远的地板上坐下来。似乎不想再重蹈覆辙，他把来复枪紧紧地夹在腋下。他看了高之等人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无聊，便开始四下张望。客厅和餐厅之间摆着一个放书和智力游戏的架子。他走过去，最终拿起一个玩具，是两个连在一起的马蹄，中间套着另一个马蹄似的圆环。
听了伸彦的话，阿田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再次坐到地上咔嗒咔嗒地玩起来。看他的手法，高之觉得等他取下来还要很长时间。
在他的威吓下，女人们走进厨房。
伸彦佯装换个坐姿，靠到高之身旁，在他耳边小声说：“有没有办法通知外面？”
“女士们，听到了没？”阿仁举着手枪，大步朝雪绘和厚子她们走去，“我的好朋友要吃和风牛排，请诸位尽心尽力烹制哦。”
高之吓了一跳，不由看向阿田。对方正沉浸在智力环的游戏中，看来中了伸彦的计。
“要一分熟，酱汁要和风的，不然我不吃。”
“有人会来这附近吗？”高之低着头轻声问。
“好，好，一大早就点牛排，真有你的风格啊。”
“平常不太会，但也说不准会有人经过。到了这种时候，怎么都得赌一把。”
“我要厚切牛排。”阿田说，“我快饿死了。”
高之点点头，但想不出该如何将这里的情况通知外面。
“当然是真的。开心点嘛，我这就让她们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火腿煎蛋？烤鸡你也喜欢吧？”
“如果让这栋房子着火，怎么样？”
“真的吗？”
伸彦的话让高之睁大了眼睛。“您是说故意纵火吗？”
“阿田，”阿仁冷哼了一声，苦笑着把手搭到同伙肩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他不会开枪，我知道才那样说。如果对方不是外行，我自然会换法子。”
“不是真的把房子全烧了。如果让房子冒出烟，让人以为着火了，弄出点动静，说不定会有人过来。”
“让他要朝我开枪就开吧。”
“烟……”高之觉得这或许是个好办法。房子冒烟，从远处就能看见。如果来的人多，阿仁他们也不敢贸然开枪。“但要怎么弄出烟呢？”高之问。
“刚才？”
伸彦又把头凑近一点。“去二楼的某个房间就行。每个房间里都放着一个不锈钢垃圾桶。在桶里放点木片之类的东西点燃，再把窗户打开……”
“你刚才是说真的吗？”阿田说。
原来如此。高之理解了他的意图。
“你怎么了？”阿仁问。
“但这样也可能会真的引起火灾。”
阿田没有回答，直直地盯着同伙的脸。
“没关系，即便如此，”伸彦压低声音说，“这种别墅，马上再建一栋就行。要是真的着火，他们也会慌了手脚，到时候就有机会逃跑了，自然也会有人聚过来。”
阿仁无声地笑了。“好了，余兴节目结束，我们开始做饭吧。阿田，你看着这些男人。”
“要是被火包围……”
“下次我会这么干的。”利明皱着脸说。
“这里又不是高楼大厦，从哪里都能逃出去。比起这一点……”
“真是可惜。”阿仁俯视着利明，“你错就错在没有立刻开枪。一拿到枪，你就该不管三七二十一朝我开枪，这样一来就收拾干净了。”
伸彦说到一半闭上了嘴，朝与高之相反的方向看去。只见阿田走了过来。
阿仁朝利明的侧腰踢了好几脚。利明动弹不得，发出呻吟。
“你们在说什么？”
听到阿仁的吩咐，阿田去浴室拿来了两条花哨的运动毛巾，用一条捆住利明的双脚，另一条将他的双手绑到背后。
“没，没说什么。”高之装糊涂。
“浴室有好几条毛巾，用毛巾把他的手脚绑起来。”
阿田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高之，但没再说什么，而是转向伸彦，把马蹄形智力环丢了过去。
好几秒，利明都没有动，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他把来复枪放到桌上。阿田迅速拿回手中，对着利明的腹部就是一脚。利明当即被踹飞撞到墙上。木户吓得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伸彦看看丢到自己眼前的东西，抬起头望着这个大个子男人。“干吗？”
阿仁摇摇头。“我都说了，你想朝他开枪就开吧，但这位女士就没命了。”
“你给我取下来。”阿田说，“根本不可能取下来。”
利明退了一步，再次瞄准阿田。
伸彦朝高之瞥了一眼，伸手去拿智力环，说了句“你好好看着”，把马蹄和圆环轻轻一扭，圆环和马蹄就分别到了他的左右手。
“把来复枪还给阿田。”
阿田瞪大了眼睛，好像见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
利明眼中透出犹疑之色，没有回答。这让阿仁更加肆无忌惮，他把枪抵住厚子的喉咙。
伸彦在他看清楚前双手一交叠，圆环又套了回去。“这需要窍门，你得多练练。”然后把智力环递给阿田。
“我是说瞄准。你在这种地方开枪，可能会打到这位女士哦。”他抓住一旁厚子的手臂，将她一把拉到自己身边，“这样你还敢开枪吗？”
大个子阿田接了过去，一面用来复枪威吓他们，一面后退几步，在地板上蹲下来，重新投入挑战。
“只要扣下扳机就好了。”
伸彦再次凑到高之身边。“继续刚才的话题。等他们的同伙到达这里，一起离开时，一定要避免我们的人被他们带走。我觉得他们不会轻易放人。而且要选人质的话，他们也会尽可能选柔弱的人。要是男人，还能稍稍放心一点，但……”
阿仁轻咳两声。“你用过来复枪吗？”
高之点点头，忧虑不安。他也有同感，会被选为人质的不是厚子就是雪绘。不，这帮家伙为了满足性欲，更可能把雪绘带走。
“我是认真的。”利明盯着对方，“我也可以直接朝你开枪。”
“考虑到这些情况，即便要冒一点风险，也得用有点希望的方法求救。”
“没事，他不会开枪的。”
“用烟吗？”
“阿仁……”阿田嘀咕道。
“你还有更好的主意吗？”
阿仁冷笑着说：“想开枪就开吧。”
高之摇摇头。
“别动！”利明用枪对准阿田，“快把枪丢掉，不然我就毙了他！”
“问题是要怎么才能做到。”
阿仁并没有丢掉枪，而是看着阿田微微动了动下巴。阿田向利明走近一步。
高之看向正在监视他们的男人。阿田一副还在使劲拉扯马蹄环的样子，但不知怎的，当中的圆环凑巧轻松地脱了出来。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嘟囔着“成功了”，而后看向高之他们，露出可怕的笑容。
“没听到吗？”利明说，“我叫你把枪丢掉！”
3
“你这是在干什么？”
厨房传来声响。雪绘和桂子把菜肴放在餐车里推了出来。接着，厚子在下条玲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阿仁仍然举着枪，跟在她们身后。
听到利明的声音，阿仁刹那间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马上就弄清了事态，微微扬起嘴角。
“厚子，你怎么了？没事吧？”伸彦站起来。
“把枪丢掉！”
阿田慌忙用来复枪对准他。“坐下！”
就是现在！正当高之要起身时，身旁的利明比他快了一步，飞身扑向桌子，一把拿起来复枪。
“夫人贫血了。”下条玲子扶厚子坐到餐厅的椅子上。
只有阿田听了阿仁的玩笑笑了起来，拿着背包离开了棋桌。来复枪依然在桌上。阿仁推了厚子后背一把，催促她快一点，正面对着厨房的方向。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坐一会儿就会好的。”厚子将手肘拄在桌子上，双手捂住脸。
“拜托口味清淡一点，不要做太咸哦。”
“请让我太太休息一下。她本来身体就不好，睡眠不足再加上紧张，扛不住了。让她去房间躺一会儿吧。一两个小时也行。”
“站起来。”阿仁向女人们发号施令。桂子和玲子跟在雪绘身后走向厨房，最后，厚子步履蹒跚地迈开步子。
高之听出了伸彦的用意。伸彦肯定是想陪厚子去房间，趁机点火，或者把主意告诉厚子。
“这样就很明白啦，女人全部到厨房集合。”
小个子阿仁并不理睬他的要求，哼了一声，说：“她自己都说坐一会儿就会好的，用不着你多嘴。吃了早饭就有精神了，快点上早餐吧。”
“姑妈，我来帮忙。”雪绘说。阿川桂子和下条玲子紧接着异口同声地说：“我也来。”
在他的命令下，雪绘和桂子开始给大家端上食物。早餐是用面包卷和小香肠做的简易热狗，还有速食杯汤。
“又不是要吃了你，不用那么害怕。如果需要人打下手，就选几个人吧。”
下条玲子将一个银色餐盘放到棋桌上，上面放着两片厚切牛排和两大瓶啤酒。
厚子抓着伸彦的手臂，身子立刻颤抖起来。
“一大早就吃大餐啊，开吃吧。”
“既然这样决定了，就来给我们露一手吧。主厨是你吗？”阿仁把枪指向厚子。
阿仁一说，阿田满脸欢喜地坐了下来。他笨拙地摆弄起刀叉，切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又一把抓过酒瓶直接喝起来。
“对哦。”阿田接受了阿仁的提议，一边舔着嘴唇，一边把三明治和饭团塞回背包。这个大个子男人似乎也镇定了下来。
高之没有什么食欲，但还是就着汤吃起了热狗。男人们被命令到客厅用餐，女人们则在餐厅。其他人也都苦着脸，揪着面包往嘴里送。利明依然被绑着，看起来也毫无食欲。
“下毒吗？她们怎么会带着那种东西。只要看着她们做就没问题了。要是这样还不放心，就找个人来试吃一下。昨晚你也看过食品贮藏室了，装满了那么多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你们是亲戚吗？”在餐桌旁用餐的阿仁忽然将叉子指向众人。
听他说完，阿田看向雪绘她们。“她们会不会在食物里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并非所有人都是。”没有人回答，于是伸彦在客厅隔着隔断朝餐厅那头答道。
“这种乏味的东西就不要吃了。”阿仁苦着说，“本来以为这里没有吃的，现在倒有的是，甚至还有厨师和女服务员呢。”
“哦，但你和这位女士是夫妻吧。那个被绑着的是你儿子。长得很像你。那剩下的人呢？”阿仁对着雪绘、桂子和下条玲子打量了一番。“这三人中有你的女儿吧。嗯……你是他们的女儿，对吧？”他问雪绘。
高之盯上了桌上的来复枪。此刻，阿田所有的心思都在食物上，阿仁也只顾看他。能不能找机会把枪夺过来？
“不是。”雪绘回答。
“我也饿了，吃饭吧。”阿田把来复枪放到桌上，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束口帆布背包，取出三明治和饭团，像是从便利店买来的。
“不是吗？那是你吗？”
“肚子饿了。”阿仁从窗帘的缝隙窥视屋外情形，揉着肚子说。一道细细的阳光照了进来。
“我也不是。”桂子冷冷地回答。
高之他们都死气沉沉。睡眠不足，再加上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尤其是高之，几乎一晚都没有合过眼。
“那么……”
阿仁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千元钞放到棋桌上。阿田用粗大的手一把抓过来，塞进裤子口袋。
他看向下条玲子，但伸彦抢先回答：“我没有女儿。”
“还是赢不了你，你瞧。”
“没有？不可能。”阿仁皱起眉头，用怀疑的眼神望向厚子，“决定藏身到这栋别墅前，我们也调查了你们家的情况。要是家族庞大，别墅使用频率也高，那可不太妙。不过就结果来说，弄成这副样子，这番调查算是白费了……这就不提了，总之，根据我们调查到的情况，你们有个女儿。”
阿仁和阿田一直打牌到天亮。阿田话很少，看起来也不是很聪明，打起牌来却很厉害。筹码几乎都移到了他的面前。
“我们确实有个女儿，但已经死了。”伸彦说，“在三个月前。”
高之觉得，这个小个子虽然话语粗野，但很有胆识。计划被打乱，想必他们心里也发慌。那个大个子始终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叫阿仁的男人已经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了。带人质一起逃走虽然危险，但也许是个妙计。如果有人被带走，在确认人质安全以前，就不会去报警。这是人正常的心理反应。看来，只要那个叫阿藤的同伙没来，就不用指望他们离开这里。高之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真是不幸。是生病了吗？”
“我们先把所有人的手脚捆住，关在房子里。”阿仁向阿田讲解起来，“但会带一个人跟我们一起走，等我们逃到安全的地方再释放。”他的视线回到伸彦身上，“如果你们在那之前报警，人质就没命了。你们要是不在乎人质的安危，尽可以去报警。但我们真的会杀，不是吓唬你们而已。”说完，阿仁像检视猎物般环视众人，仿佛在物色人质人选。
“不是。是从这里回东京的路上，车子坠崖了。”说到这儿，伸彦怔怔地盯着吃了一半的热狗。
“怎么做呢？”阿田也问道。
“哦，是交通事故啊。但如果是自己酿成的车祸也没办法啦。现在很多年轻人明明开车技术不怎么样，却总飙车，自以为是。”
“为什么？”
“那不是单纯的车祸！”伸彦重重地断言道。他的气势令两个入侵者顿时陷入沉默。
“你们应该会吧。但得等我们逃到足够远，你们才会这么做。”
大个子阿田嘴里含着啤酒瓶，看着伸彦。
“那你不觉得，等你们走了之后，我们会报警吗？”
高之有点惊讶，望着伸彦的侧脸。伸彦此前从未如此明确地讲过自己对朋美之死的看法。
“是啊。”
其他人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好像都暂时忘了此刻正被绑架的情况，直直地看着伸彦。
“那你们走的时候也不会伤害我们？”
“不……我是说，朋美不是那么轻率的姑娘。我相信，她一定不是因为不注意，而是因为什么不可抗力才出事的。”伸彦用辩解的语气说完，咬了一大口热狗。
阿仁的眼睛只顾盯着阿田换牌，回答说：“当然，相信我。”
“这件事真有意思。不是单纯的车祸，听起来事情不简单啊。而且……”阿仁不怀好意地笑了，“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哦。”
看着他换了两张牌，伸彦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说过，不会加害我们。这一点我可以相信你吧？”
听到他这么说，其他人都慌忙垂下头。正当他想再次开口时，玄关的门铃响了。
阿仁没有理她，看着自己的牌，说：“哦，好牌，这副牌我准赢。”
时间仿佛瞬间凝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犹如定格画面般静止不动。正张大嘴巴想要大口吃肉的阿田也停了下来。
“不会的，我保证。”厚子哀求道。
阿仁率先行动起来。他吩咐阿田监视众人，自己敏捷地跑到前面的窗边，从窗帘缝隙窥探玄关的情况。
“要怎么联系他？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我们一离开，这些家伙肯定会报警。”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眼睛有点充血。“糟了，是警察。”
“打电话给阿藤，换个地方吧，别墅有的是。”
听到阿仁的话，阿田目露凶光，抓起来复枪。“警察为什么会来这里？”
阿仁给自己和阿田发牌，从发牌的数量来看，高之猜他大概想打扑克。
“我怎么知道。但我觉得我们没有暴露。”阿仁呼吸急促地看着人质。“好，就你。”他把手枪指向高之，“你出去应对，把他们赶走。”
“是阿藤选了这栋别墅，又不是我。”
“为什么是我？”
“计划时说的是这里没有人。”阿田郁闷地说，“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嘛。怎么搞的，这不满屋子人嘛，这算怎么回事？”
“森崎社长亲自出去开门有点奇怪，其他人当中就你看起来比较镇定。”
“我们不可能离开，我们一开始就计划在这里会合。”
“我这外表和内里可差得远呢。”高之站起来，看了看伸彦和雪绘。大家的眼神似乎都在说：请你想想办法。有没有方法可以将眼下的情况告知警察呢？高之必须在短时间内想出主意。
伸彦没有回应，阿仁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把话说在前头，要是被抓，还不如一死，我们一开始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拉你们所有人一起陪葬。”阿仁仿佛看穿了高之的心思，用手枪抵住他的后背。
阿仁冷冷一笑，一边洗牌一边说：“这种谎话，你以为我会上钩吗？我早就调查过了，这附近的别墅都是法人所有，是某家企业的度假地。就算有人来住，也是那家公司的员工。我不知道你人脉有多广，但总不至于和那家公司的所有员工都认识吧。”
玄关前有一扇装了玻璃窗的门。阿仁蹲在门后的阴影里，不让门外的人看见。
伸彦肯定是想设法把这两个人赶出去。可惜他的话一听就知道是在演戏。
“你不许走出玄关，也不能把他们放进来，明白了吗？”
“他说得没错。”伸彦说，“我在这附近的别墅有不少熟人，知道我们来了这儿，也许会突然到访。”
高之点点头，走下玄关，穿上拖鞋，打开厚重的木门。站在门外的是昨天来过的警察，神情比昨天更加严峻。
“要是时间短也就算了，得一天多一直这样守着，我可不愿意。”阿田低声说，“这些人待在这里，就可能有人上门，而且要一直看着也很困难。”
“不好意思，一大清早就来打扰，你们还在休息吗？”消瘦的中年警察刻意挤出亲切的笑容问道。
“应该是吧……哎，你不会下国际象棋，对吧？”阿仁在桌子下找来找去，拿出一副扑克牌，说：“啊，有扑克，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不，我们正在吃早餐。”
“阿藤，来之前，都得这样守着吗？”大个子男人说得结结巴巴，听不太清楚。阿藤可能是他们朋友的名字。
“哦，大家已经起来了吗？”
“什么待到什么时候？”阿仁问。
“是的。”高之回答。
可能是一直站着举着来复枪累了，大个子阿田也在椅子上坐下来。他的屁股很大，看上去简直像是坐在餐厅的儿童座椅上。
警察似乎还想对此说点什么，但又转了话题：“对了，昨天我也问过，那之后有什么古怪的事情发生吗？比如看到可疑的人啊，或者半夜听到动静？”
“阿仁，要这样待到什么时候？”
高之真想说：可疑的人就在我后面！
阿仁用手枪对着高之他们，坐到棋桌旁。高之心想，要是换作自己，就把床单掀下来当绳子用。他自然没有说出口。也许他们也考虑到了，只是不想做得这么绝。
“没，没什么怪事发生。”
“找不到合适的绳子。算了，就这样看着他们吧。”
“这样啊。”警察并没有显得太失望。可能他到各栋别墅询问，得到的都是这套回答。
将想上厕所的人一个个带去厕所后，阿仁说要去找绳子，再次离开了客厅。他大概是想把人质绑起来。但没过多久，他就一脸不悦地回来了。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警察连着两天上门，不太寻常啊。”高之问。
2
警察似乎以为高之在挖苦他，把手放到警帽后面。“对不起，打扰你们难得的度假，我也觉得过意不去。实话跟你说，昨天中午有家银行遭到了抢劫。”
“等我上完。”阿仁丢下一句，“现在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是劫匪干的吗？”高之问。
木户发出颤抖的声音：“我也一直忍着。”他大概没有胆子自己提出来。
“没错。是两个人，拿着手枪和来复枪强行闯进去的。”
阿仁面露不快。
高之怀着复杂的心情点了点头。凶器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劫匪就在这附近吗？”
这时，厚子用恳求的语气说：“我也想去。”
“昨天只是推测有可能在这儿。有证言说劫匪的车子往这里开过来了。”
“厕所。”阿仁向走廊走去。
“现在情况又有变化了？”
大个子男人紧张地问：“你要去哪里？”
“是的，劫匪藏身在这个湖畔的可能性大大提高，因为在前面的树丛里发现了可能是劫匪丢弃的汽车。他们拿着三大袋现金，靠步行走不了多远。”
“喂，别一脸嫌弃的表情，这也算是某种缘分嘛。”阿仁说着环视女人们一圈，随后拿手枪在下条玲子脸上蹭了蹭。玲子面不改色，瞪了他一眼，反倒是阿仁面露胆怯。“阿田，你看着他们。”他说着离开了。
你的推理完全正确。高之在心里嘟囔道。“要是在这附近，那就危险啦。”高之抱着胳膊说，一边偷偷指向身后，努力不被阿仁发现，随后朝警察使眼色，提醒他注意手势。
听到阿仁的话，女人们发出了绝望的叹息。这种状况至少得持续到明天晚上。看到她们这般模样，阿仁不怀好意地笑了。
但警察完全没有察觉。“这事真是麻烦，毕竟劫匪手里有枪。安全起见，还是不要外出为好。可能的话，请尽早离开这里。”
“快的话，明天晚上。”
“知道了，我会转告屋主的。”
“你们的朋友什么时候到？”伸彦问。
高之再三用眼神提示警察，对方却完全没有看他的手。这时，另一个年轻警察从停车场走过来，向年纪大一点的警察耳语。“请问开白色本田披露的人在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高之明白了。就算再怎么注意关好门窗，也无济于事。
“啊？哦……在。”
“我们将在这里会合，这是早就订下的计划。两周前，我们来这栋别墅踩过点，决定选这里后还配了一把后门的钥匙。”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拿在耳边晃了晃。
那是下条玲子的车。
“你们有朋友要来？”高之问。
“驾驶座的车门没有关紧，没法关上，请转告车主。”
小个子男人却轻蔑地笑了笑。“你以为我们会相信这种鬼话？我们不想要钱，我们要做的就是一直待在这栋别墅里，直到朋友过来。”
什么呀，就这种事啊！高之有点失望。
“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们来过，这样你们能离开这里吗？我夫人刚才也说过，如果你们想要钱，我们会尽力满足的。”伸彦热切地说。
“我们这就告辞了，打扰了。”警察最后再次低头致意，正要回去，又好像想起什么，回过身来说，“哦，对了，你刚才说，大家都已经起来了，是吗？”
听了这个叫阿仁的男人的解释，大个子男人紧绷的脸颊放松下来。
“是的。”
“不用怕。警察来过一次，大概不会来第二次了，这样反而安全。”
“既然这样，”警察说，“还是把窗帘拉开为好。我们会在附近巡逻，能从外面看见屋里的情况比较安全，你们也好安心。”
“阿仁……”大个子男人不安地看向同伙。
“是啊，我会告诉大家的。”
高之点点头。他后悔当初没有向警察打听得更仔细一点。要是听说有持枪劫匪逃窜到这一带，肯定会更加小心谨慎，注意关好门窗。
“那么，告辞了。”两名警察微微致意后离开了。
小个子男人脸色立刻变了，问：“警察来过？”
高之关上门，一回头便看见阿仁就站在面前。
“如果你们要逃跑，这里并不安全。白天警察来过，问我们有没有看到可疑的男人，是不是在说你们？”
“开白色本田披露的是谁？”
“这就没必要告诉你们了。”
高之告诉他是下条。阿仁朝屋里喊下条出来，高之向她说明了情况。
“你们干了什么？”高之身旁的利明说，“你们肯定是干了什么坏事，才逃到这里来。”
“真是的，我又没把门关好。那辆车的车门有点沉，容易关不紧。”
“因为适合藏身啊。”
“需要回房间去拿车钥匙吗？”
“你们为什么要这栋别墅？”
“我把备用钥匙贴在后保险杠底下了。”
然而，小个子男人冷笑一声，说：“我跟你们无冤无仇，我们要的是这栋别墅。两周前，我们就定下今晚要来这里，自然对你这个主人调查了一番。我们只是按照原计划过来，只是不巧碰见了你们，不知该说是你们倒霉还是我们倒霉。”
正当她要打开门走出去时，阿仁用枪顶住她。
伸彦不愧是大公司的社长，在紧急关头还能从容不迫，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窘迫和恐惧。也许他早有心理准备，只要身居高位，定会招人怨恨。
“警察也许还在周围转悠，你不要起什么歪心思，我可在这儿看着你。”
“如果你们跟我有仇，不要牵连其他人。”
下条玲子用犀利的眼神瞥了一眼小个子男人，走出门外。阿仁半开着门，监视着她的背影。幸运的是，从门口往外看停车场可谓一览无余，但这幸运只是对阿仁一个人而言。
小个子男人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自言自语般嘀咕着：“窗帘是拉着的，三更半夜，这也是很自然的事。这别墅在小路尽头，不用担心被人看到。”他四处查看后走了回来，用枪指着伸彦的头，说：“你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吧，森崎伸彦，制药公司的社长。”
玲子走到车旁，从后保险杠底下取下车钥匙，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利落地将车门重新关好，就往回走。没有丝毫不自然的举动。
“你们是什么人？”伸彦再次问道，“为什么干这种事？难道跟我们有仇吗？”
“把玄关的门再开大一点，看看警察还在不在。”阿仁往后退了一步，命令道。高之照他说的做了，只见那两名警察还在附近走来走去。“这两个条子真是让人恼火。”阿仁低声嘀咕。
没过多久，利明和木户信夫在小个子男人的威胁下也下了楼。利明似乎还不明所以，但木户吓得不轻。两人也被命令坐到高之他们旁边。最后厚子从小个子男人的手中挣脱出来，逃到伸彦身旁。
这时，高之用余光瞥见下条玲子用鞋尖迅速地在地面上写着什么。阿仁躲在高之身后，应该看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伸彦凑近高之耳语道。高之把被雪绘叫出来后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玲子一进屋，阿仁就说：“好了，把门关上。”
高之和伸彦来到坐在沙发上的三人旁，就地坐下。
关门前，高之看清了玲子写的东西。在厕所的窗下，写着大大的“SOS”。他看了一眼玲子，玲子朝他微微收了收下巴。
“坐到一起！”大个子男人喊道，声音如野兽咆哮一般。
回到屋里，阿仁走到客厅的伸彦等人身旁。
高之和伸彦一同下了楼。伸彦担心地回头看着妻子。大个子男人正在客厅举着来复枪对着其他人，等待高之他们。
“所有人都坐到餐桌那儿。阿田，给那个家伙松绑。”
厚子哆哆嗦嗦地走到男人身旁。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吓得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阿田边问边解下绑着利明手脚的毛巾。
厚子惊恐地抓着伸彦的睡袍。男人显得很不耐烦，喊道：“快一点！”
“窗帘全都拉起来不太自然。”阿仁走到窗边，从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咂了咂舌，“这些家伙还在转来转去。阿田，准备好了吗？”
伸彦搂着厚子颤抖的肩膀走了出来。当他们走向楼梯时，男人开口说：“等一下。换个人，女人留下来。”他推了高之的后背一把，说，“你去楼下。”
“已经让他们在这儿坐好了，我们要怎么办？”大个子男人坐立不安，这副样子与他的外形完全不相称。
“你管我是谁，快出来！”
“贴着墙蹲在窗下，绝对不能让人从外面看到我们。”阿仁靠着窗边的墙壁坐下，用枪对着雪绘。“好，你把窗帘拉开，动作快一点，别给我玩什么把戏。”
伸彦看着男人，缓缓放下电话，问：“你是谁？”
雪绘站起身，照他说的拉开了窗帘。从高之的位置可以看到警察还在院墙外面。他们正伸长了脖子望着这边。
“把电话放下！”男人说，“不知道你老公也在，好险！”
谁让你们朝这儿看了！高之在心中呐喊着。是厕所窗下，那里有求救信号！但是警察们似乎判断这里没有异常情况，转身离开了。高之沮丧地叹了口气。
房间里，伸彦正拿起电话，指尖要去按号码，男人冲过去制止了他。
“看来他们走了。”阿仁躲在窗帘背后窥视窗外后嘀咕道。
厚子像关了开关一般闭上了嘴巴，但仍旧半掩着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的行为令高之有些不解。男人也感到疑惑，他脸色一变，一脚踹开房门。
“拉上窗帘吧。”阿田说，“这样太难受了。”
“闭上嘴！”男人将手枪顶到她的鼻尖，“你不吵，我就饶了你。我也不想乱来，老实从屋里出来！”
“不行，那些家伙也许还会再来。几次三番拉窗帘反而惹人怀疑。”
“你是强盗吗？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你别乱来！”
“这样坐着太难受，我受不了。”
“别叫，给我安静点！”
“知道了，我有个好办法。”阿仁上了楼。走廊中央比较宽敞，放着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他在椅子上坐下来，隔着栏杆俯视下方。“这里可以看见客厅和餐厅的情况，监视起来再适合不过了。”
从下一扇门里探出脸来的是厚子。她一看到小个子男人，便尖声叫起来：“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他们怎么办？”
男人命令桂子和玲子下楼。那个叫阿田的大个子男人举着来复枪等她们下来，命令她们坐到雪绘身边。
“在我们的视野范围内，让他们稍稍自由活动一下也无妨。被屋外的人看到也不会引起怀疑。对了，阿田，上楼的时候带个女人一起上来。拉个人质，免得他们耍花招。”
男人又以同样的方式叫醒了下条玲子。玲子马上洞悉了大体情况，问高之：“有没有人受伤？”他回答目前没有。
阿田瞪大了眼睛，向四个女人上下打量。最后，他走向下条玲子。
男人把枪口对着她，她只好作罢，走出房门。
“别挑那个女人。”阿仁从楼上发出指示，“和她待在一起也无趣，换那个。”他指着雪绘。
“这样就行了，没有打扮的必要。”
雪绘往后退了一步，但纤细的手臂被阿田巨大的手掌一把抓住，她不由得尖叫了一声。
“让我换身衣服。”桂子说。她穿着运动裤和卫衣。
“你们不要乱来。”木户站起来哀求道，但被阿田瞪了一眼后，又马上低头坐下了。
桂子看看高之，像是在问是怎么回事。高之默默地摇摇头。“快出来！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
阿田拽着雪绘的手臂上了二楼。
“出来！”男人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伸彦扬起头望着他们问。
房内传来开门锁的声音，桂子从门缝间露出脸来。当看到有陌生男人时，她一下子呆住了，随后瞪大了眼睛。也许是发现了手枪。
阿仁冷冷一笑，将手枪对准高之。“你问他，他应该很清楚。”
“我是㭴间，有话跟你说……”
众人都看向高之，于是他把从警察那里听到的告诉了大家。听到银行劫匪，并没有人感到吃惊。大概从两人的言行当中，大家已经想象得到他们犯了这种程度的事。
“是谁？”
“为什么要逃到这儿？”伸彦问。
从右数第二间是阿川桂子的房间。敲了三下房门后，有了应答。
“因为这是我们制订的计划，由我和阿田抢劫银行，然后带着钱暂且藏身到这个别墅区。要是主要道路被封锁，恐怕很难顺利逃脱。只是我们太大意了，居然被人看到逃往这边。”
“那就从第二间开始。”小个子男人说。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之前说要等另一个朋友过来。”
“最右边的是她的房间。”高之指了指楼下的雪绘。
“他会来的，我们全靠他了。他会带我们从这里脱身。他很清楚这一带的情况，而且知道警察的动向。”
“好，让所有人都出来。从右边开始。”
“你们的朋友是叫……阿藤？”利明开口道。他摩挲着手腕，之前被绑的地方似乎还很疼。
“所有房间。”
“记性不错啊。没错，是叫阿藤。”
“有哪些房间住了人？”男人问。
“他为什么不立刻过来？”
高之被小个子男人用枪抵着背，走上楼梯。一个个房间里没有传来任何声响。今晚大家在这别墅里睡得都很安详，高之想。
“这个嘛，有很多原因啊。”阿仁支支吾吾起来，“要掌握警察的动向也得花点时间。”
“阿田，你看着这个女人。”小个子男人吩咐大个子男人，然后动了动手指，示意高之站起来。
高之觉得有蹊跷。
在两个男人的命令下，高之和雪绘来到客厅的沙发前，并肩坐下。小个子男人打开台灯，和大个子男人一起站在他们面前。两个人手里都端着枪。大个子男人拿着的像是来复枪。高之不太懂枪，但手枪和来复枪看上去都不像是假的。
“不知道你们的计划有多完美，”利明继续说，“反正第一阶段已经失败了。警察这样四处巡逻，早晚会发现这栋别墅的异样。一群人明明是来度假的，却谁都不出门一步。”
“走。”
“等警察发现的时候，我们早已经不在了。他们到这里只会看到嘴里塞着布条、被绑起来的你们。”
小个子男人想了想，嘀咕道：“好。”
“你们真的不打算杀我们？”
“四人。”
“目前是。”
“成年男子有几人？”
“我看这是聪明的做法。”伸彦微微挺起胸，“但凡有一个人遇害，我立刻冲出去通知警察，哪怕还会有人遇害。要是到了那个地步，除了抢劫罪，你们还会多一条杀人罪。”
“别乱来！”高之说，“算上我们，一共住了八个人。”
“我也可以在你冲出去之前把你毙了。”阿仁目露凶光。
高之没有说话，而一旁的雪绘呼喊了起来。原来，另一个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臂。这回是个彪形大汉。
“到时候，”下条玲子说，“我会冲出去找警察的。”
对方并不回答，反问道：“这栋别墅里住着几个人？”
“我也会。”阿川桂子说。
“你是谁？来干什么？”高之问。
“我也会。”高之接着说。
一道强光倏地打到脸上。光线太过刺眼，高之的脸不由皱了起来。他眯起眼睛看向对方，与一个瘦小的男人四目相接。对方看起来不像是纯正的日本人，长着一张西方人的深邃面孔。男人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拿着把手枪。
阿仁沉默了片刻，然后摇摇头。“真是团结，叫人羡慕呢。好了，我知道了，我们就避免出现两败俱伤的局面吧。”他的语气里含着一丝让步。
1
从侵入者进来已经过了几小时，遭到挟持的一方首次反击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