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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还想再问一次。就这一次了。以后不会再问。”

“那件事的话,不是都说过好几遍了吗?”少年别过脸去。

慎介故意用了一种让少年误以为自己是警务人员的口吻。虽说万一有什么情况,还有自称是刑警这一手。不过考虑到过后可能会暴露,还是想尽量把身份搞得暧昧一点去问话。

听了慎介的话,少年明显表情一变。一下子脸色发青,面容僵硬。

“反正,在关键的地方你们又不信我,干嘛还问?”少年道。

“还是上次的那件事,想再具体跟你询问一下。就是隔壁岸中先生的尸体被发现之前,你目击到的那个女人的事情。”

“哎?这话怎讲?”

少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他一下之后,微微点了点头:“是。”

可少年却并不回答。一直把脸冲着一边。十几岁孩子所特有的反抗心都挂在那张侧脸上。

“是堀田纯一吧。”把刚刚听到的名字跟门牌上的姓做了一下组合,慎介问。

“根据你的陈述,”慎介说:“你在深夜回家的时候,看到一位女性从岸中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对吧?她确实是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没错吗?你看到她打开房门走出来了?”

数秒后,门开了。门缝里露出一张少年的脸,长得一副倔强好胜的样子,也就是高中二年生的年纪。慎介确信:找对了。

少年啃着大拇指,好像不太情愿回答的样子。

慎介试探地按下了门铃,心里已经想好对方出来应门时该怎么对答。

“你忘掉了啊?那也就是说你的记忆并不是很分明对吧?慎介用稍稍有些激将的方式说。

等夫妇两人的身影看不见了之后,慎介挪步到二〇一室的门前,这间的房门上挂了户主名牌,叫做“堀田”。

少年盯着自己的拇指尖,带搭不理地说:“门是被打开的。然后……走出来的。”

穿丧服的夫妇跟慎介微微点头示意后,从他旁边通过,向着楼梯走去。

“是那女人走出来了?”

房间里有说话声传出来,内容听不分明,但很肯定是一个过了变声期的少年的嗓音。

少年不耐烦地点了下头,看也不看慎介。

“喂,纯一,你帮忙锁一下门啊。”男人说。

“那么说,对方那个女人应该也看到了你喽?”

从屋里出来了一位大概是她老公的胖胖的男人,果然也穿着丧服,领带也是黑色的,脖子后面长着一圈肥肉。

“没看见!”

“老公,你再不赶紧可要迟到了啊。”她冲着屋里叫道。

“为什么?”

二〇一室走出一位身穿丧服的女人。年龄大约四十五六岁。

“隔壁门开的时候,我在那儿呢!”少年说着,指了指慎介站的位置。

正打算要按铃的时候,背后有一些动静,二〇一的门打开了。慎介把正在按铃的手缩了回来。

“我正要掏钥匙的时候,门突然轻轻打开了,然后那女人就走了出来,不过没往我这边看。她看都不看地,静悄悄朝楼梯那边走了。”

他先站在了二〇三的门口。上面没挂姓名牌。

慎介看了看二〇二号室,确实,如果出了门,就那么径直往楼梯去的话,那女人没看到少年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慎介来到二〇二门前,然后看了看两边的邻居。根据小塚的话,旁边住的高中生曾目击过有女人从岸中的房间里走出来。他说的旁边是哪一边呢?是从楼梯看过去,二〇二里边的二〇一呢?还是跟前的二〇三呢?

“她当时什么样子?匆匆忙忙的呢?还是看上去战战兢兢之类的?”

走楼梯上到二层,二〇二号室是岸中的家。他先从稍远处打量了一下那间屋子,不像有人住着的样子。不知道屋里的东西都怎么处理了,不过确实是还没找到人来租吧。

对慎介的问题,少年摇了摇头。

和上次来时一样,今天管理人室里也没有人。他心想:这一点也跟皇家花园不同。并且,还没有电梯。

“这种事情,我不清楚啊。总之,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他在灰暗的土黄色建筑前停下自行车。这楼的位置、外观、样式——各方面都跟木内那栋公寓大不相同。加害者过着优雅的生活,被害者却夫妻双双离开了人世,做为另一名加害者的慎介,感到心情有些矛盾。

“一眨眼?”

他一口气骑到木场,前方出现了那家曾经见过的加油站。油站背后,就是岸中住过的公寓。

“所以啦,我不是说好几遍了吗?我,当时吓了一跳,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大会儿都动弹不了……”

骑在清洲桥道上的时候,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在脑中反刍着从小塚刑警那里听到的话,有几处叫他很费寻思的地方。

直到这时,慎介才刚刚注意到,少年在发抖。脸色铁青,眼神空洞。

他要想办法再多收集些和木内有关的情报。

“那是怎么回事儿?”慎介问:“为什么会吓了一跳,脑子里一片空白?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慎介骑上自行车,离开了木内的公寓。没见着人,让他有点泄气。但同时又觉得,也许没有贸贸然就见面反而更好。木内这人身上,有太多难以理解的地方,不知道和那起事故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一场出了人命的事故,没有给他现在的生活造成丝毫影响,这是无论如何也无从想象的。

这一问,少年终于看了看慎介,眼睛里充斥着血丝:“我的事情,你不是从谁那儿听说了吧?”

“不是吗?我也不太清楚。”管理人歪着头,回他的管理人室去了。

“不……算是听说了一点儿,不过没听过具体细节,所以才这样来跟你确认的啊。”

“新婚?他本来打算结婚的吗?”

“是么?”

“好像是吧。刚开始听说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结果最后他自己搬进来了,到现在还是一个人。”

“讲一讲吧。为什么你看到那个女人之后,会那么吃惊?”

“他一个人生活吗?”

然而,少年却摇了摇头。

一年多前住进来的——也就是说,事故发生后还没过多久。

“行了,够了,反正你们肯定都是不相信我。所以我以前才一直啥也不说的,因为下场就是被当成白痴嘛。”

“那倒没有,也就刚一年多点儿吧。”

少年鞋也不穿地走下玄关,就要关门。慎介连忙伸手进去挡着。

“木内先生在这间公寓住很久了吗?”

“手。起开。”少年说。

这是个话挺多的管理人。可能太无聊了。

“讲讲吧。我相信你呀。”“所有人都是这么说:我相信你,你讲讲吧。可是真正相信我的人,一个都没有。净是些我刚讲到一半就开始笑话我的家伙。”

“这里时常会有他的邮件啥的送到,可就算是周六、周日,也多半要帮他先保管着。平时他倒是老在那儿晃出来晃进去的,也不知道是干的啥工作。”

少年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意。看起来,他不止是跟刑警,跟其他人可能也说过。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呢?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他?

“是吗。”

“我要是笑话你,你揍我都行。”慎介说:“讲吧。”

“可能不会在啊。这个人,不在的时候多。”

少年眼神里有一些意外,同时抓着门把的手也松弛了下来。慎介捉住机会再次把门开大了些,将身子向门缝里挤了进去。

“哎。”慎介答。

“说说吧,你为什么看到女人之后会那么吃惊?”

“您找木内先生有事?”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管理人站在那里。

少年垂下视线,停了几秒后再次抬眼看着慎介,带着那种对谎言绝不原宥的,纯真的目光。

可操作板上的小扬声器没有任何反应。他试着又呼叫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那个人是我认识的。”他说。

他设想了对方出来应答时的场面,在心里反复默诵着问候的话。肯定会被当成可疑的骚扰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必须得让对方不要对自己抱着敌意。

“那个女人吗?”慎介吃惊地问。

慎介站在电控玻璃门前,看了看墙上装置的操作板,按键布局像是早年间的电子计算器。他稍稍停了停,然后按了505,液晶屏上随即显示出几个数字,接着他又伸手点下了呼叫键。

少年点点头。

到了浜町公园,把自行车放在昨天的地方,慎介走进了公寓大楼。玄关处,管理人正在用绳子捆扎一摞用过的旧纸箱,估计是要拿去废品回收吧。

“是谁啊?”

总而言之,关于车祸的事,他认为必须得谈一谈。虽说江岛曾交待过他别去骚扰木内,但就这么扔着不管,他从心理上无法接受。

少年舔舔嘴唇,犹豫了一下后,开了口。

昨夜从冈部那儿听到的那些事,还都留在脑子里。在造成岸中美菜绘的死这一点上,木内应当是与慎介同罪的。但他却并不为此事所苦,过着远比慎介轻松优雅的生活。为什么会这样呢?慎介想弄个清楚。对于岸中玲二根本不对木内出手报复这件事,他也有点难以接受。他能理解岸中想要为妻子复仇的那种心情,但所有的仇恨都指向了自己,叫慎介觉得实在想不通。

“他太太。”

他下了个决心。不单单要查木内,今天还要跟他本人见见面。

“呃?”

第二天周日,慎介蹬上自行车,又往木内春彦住的公寓去了。

“是岸中先生他的……太太。我,对她非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