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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生于70年代

我的父亲叫周学斌,他年轻时的梦想是当一名飞行员。但是,因为我爸爸的一个姐姐,也就是我的一个姑姑,1949年跟丈夫去台湾定居,造成了我父亲的背景里存在一段"海外关系"。就是因为这样一个"污点",他在17岁时没有通过招飞政审,飞行员之梦就此草草终结了。从此之后,我的父亲就变成了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他在日后变成了一个保守严厉的父亲。

革命氛围之下的启蒙教育
我是1970年10月4日在河南出生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国家机关干部。

高考过后,他成了武汉测绘学院的一名大学生,专业是航空摄影和测量。填志愿时,他以为那个专业是学习怎么在飞机上拍摄图片,然后画出测绘图的,这样一来,学校还是得先教开飞机。谁知道,武汉测绘学院的校园里既没有机场,也没有飞机。整个大学期间,他只亲眼见过两次真飞机,喷洒农药的那种。据说飞机上噪声特别大,味道很刺鼻,在飞机上待一会儿,他的头已经晕得要炸掉了。

童年时,我的行动没有受到约束,想象力也没有任何限制,也许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段充满好奇的旅程就悄然无息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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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做这些小玩具开始,我动手能力的基础在无形当中被奠定了。在制作玩具中,我找到了无穷的乐趣。到了后来,这种动手能力逐渐升级,再长大一点,我可以自己改造无线电,还可以改造双卡录音机。上了中学之后,我爱上了组装和拆卸,经常邮购各种零件自己去组装和拆卸,家里散落着各种零件。当然,长大之后我就开始玩计算机了,有一段时间还帮着别人攒电脑。我对动手这类事情从来没有发过憷,这和我童年时就开始利用各种天然废料做手工不无关系。

儿时和爸爸在一起

我可以用缝纫机将剩下的木头线轴、橡皮筋和一团蜡做成小车。做法是:我在木头线轴上抹上蜡,然后再用橡皮筋缠到线轴上,然后轻轻一松,小车就自动地向前慢慢滚动了。因为蜡可以给小车提供摩擦力,所以小车不会滑动得很快。另外,我还会用铁丝自己做弹弓枪,然后用废纸揉成纸团做成子弹打来打去。

大四最后一年,武汉测绘学院的校园里开始闹"文革",到处上演着武斗、侮辱教授的场景,我的父亲并没有参与到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当中。和那时激进的青年们相比,他选择了在长江里学习游泳,一个月后竟然可以自己横渡长江了。这样的选择让他可以顺利从大学毕业。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河南驻马店测绘队。一年之后,他与武汉测绘学院中专部毕业、同样被分配到驻马店测绘队的我的母亲胡少先相遇。

也许正是因为物质生活的匮乏,造就了当时小孩们一种普遍具备的动手能力,各种自制发明层出不穷。对于我来说,也许好奇心就是在那个时候培养出来的,喜欢自己创造的感觉每天都在生长。我喜欢各种各样的收集:纺织厂里的小铁片、院子里捡来的剩木头、大家丢剩下的冰棍棍儿、各种各样的玻璃糖纸。而慢慢翻看夹在书页里的糖纸,成了当时的一种享受。随着我收集东西的增多,我逐渐成了一个喜欢因陋就简,自己动手做简易玩具的孩子。

对于频繁经历政治风波的我父亲,他对我的成长要求格外简单。他只要我们好好学习,做一个成绩好、不惹麻烦的孩子就行。他深知成绩是改变命运的出路,因此对我的教育问题十分重视,我很早就开始读书识字了。

露天影院是如何被小孩复制出来的呢?其实就是我们这些小孩用毛笔和墨水把玻璃片上涂抹上各种图案,然后再用手电筒进行照射,把光投射到大屏幕上。现在看,这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幻灯片。小伙伴用这些幻灯片编成故事,有人拿着手电筒,有人负责换玻璃,有人负责在旁边照看着,有人在旁边讲故事。就这样,大家玩得不亦乐乎,后来我们还讨论过要不要卖票,不过因为设备简陋、故事粗糙,问津者寥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那个年代不仅物质稀缺,精神产品也不丰富,但是我从小就开始认字了。作为70年代生人,我认字的方式都和现在不太一样。和利用手边的废物制作手工一样,我认字也是就地取材。各种革命大字报是我的识字卡,"文革"标语和刷在高墙上的各类口号成了我的教科书,我最先认识的字都很"革命"。

那个时候,大院里晚上总会放露天电影。每当到了夏天傍晚,大家早早地拿着小板凳来占一个位置,我们一边听着知了的声声嘶叫,一边等着电影开演。当时经常反复播放表现抗日战争、抗美援朝的电影,因此《地道战》看了很多遍。也在那个时候,我看了人生中的第一部动画片,名字叫《渔童》。这些露天电影是当时的重要娱乐项目,也是我受到的最初的电影启蒙。在精神产品并不丰富的70年代,我在这些影片里接受了革命启蒙教育。很多当年的主旋律台词,我已经烂熟于心。

"四个伟大""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很多标语用宋体写成,标准规范。当时我爸的一项日常功课就是用自行车带着我去买菜,然后路过标语时对着这些字教我逐一朗读。凡是墙上有不会的字,我就要追问怎么读,我爸告诉我一遍,我就跟着大声念一遍。等买菜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熟练掌握这些字了,不但可以把这些标语正着读一遍,还可以倒着念了。于是,"粮积广,洞挖深"经常是我发神经时对着天空喊出的六个字,听着莫名其妙的音节,我自己也被自己逗乐了。

现在回想一下,孩子们的好奇心层出不穷,除了制作泡泡糖,小院里自行发起的发明创造其实连绵不断,孩子们甚至自己复制出了一个露天电影院。

1976年"文革"刚刚结束,打倒了"四人帮",印象中当时人们都在上街游行,大家踩着高跷,扭着秧歌,非常欢乐。《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发行的时候,人人都拿着一本书的模型去街上游行。从那个时候开始,街上、墙上的标语也逐渐多了起来,我的识字卡也开始无处不在了。我的启蒙教育就是这样在革命的氛围中不经意完成的。

那白色的糖片如同变魔术一样,放到嘴里嚼一嚼,就变得软软的,一会儿就能吹出一个大的泡泡。那泡泡通常会在空中膨胀一下,形成一个白色的圆球,然后啪的一声迅速炸开。对于我来说,这个过程简直太神奇了,大家也都感觉极其增长见识。为了把这种神奇的糖复制出来,大院儿里小朋友们的动手能力被激发了出来,纷纷开始研发泡泡糖的制作秘方,一时间,院子里好不热闹。最终,一个孩子把终极秘方研制了出来:先拿一个破搪瓷盆把一坨面放在水里,然后用手不停地揉洗,直到面被洗成了有弹性的面筋时,再在面筋里加一点白玉牙膏,泡泡糖就做好了。得到了真传,我回家将秘方如法炮制,试了试,面筋果然放在嘴里也是泡泡糖的味儿,而且还能吹出小小的泡泡。这个小发明,一时间在小院里竞相传颂。孩子们奔走相告,纷纷在院子里开展"洗面"活动,也没有人去争夺一下产品的专利权。

虽然父母对我的期待之一----努力学习这一条我完成得不错,但是在养育一个省心的孩子方面,我似乎从来没有让大人得到过满足。从小我就是一个麻烦制造者,很少消停。

那时候,我们迷恋上了来自上海的产品。在我印象当中,如果一件东西来自上海,就意味着新鲜和时尚,意味着一种让人心里痒痒的新奇感。我第一次知道泡泡糖这个东西,就是因为一个小朋友的家长从上海出差回来,带回来了这种神奇的糖。

我经常会捅出让家长不高兴的娄子,偶尔会因此遭遇一顿打。那个时候年纪太小,没有政治敏锐性,有时我犯的错误让家长大惊失色。记得毛主席去世的那一年,我妈在家里扎花圈,我搞不懂为什么突然每个人都要阴沉着脸,还哭。我才不管那一套,四处摸摸,到处看看,觉得花圈里的小白花特别好看,就偷偷地摘下来几朵自己拿着玩,后来我妈发现了如临大敌,赶紧把我揉搓的那几朵小白花烧掉了。

小院的节日随着"爆米花人"的到来而到来。做爆米花的人总能引发我们的兴奋点。他一到,会把随身携带的风箱呼呼拉得巨响,然后,空中某个时刻忽然发出砰的一声爆炸声。这个时候,白花花的一团东西从黑色的风箱里稀里哗啦地倒进旁边的麻袋。白色泛黄的米花热气腾腾,一股腻腻的甜味就飘了出来。这个过程总是让我很开心。与其说是爆米花好吃,不如说是这一套流程颇具观赏性。因此,只要爆米花人一来到我们大院里,小孩儿们就纷纷管父母索要一个5分钱钢镚儿,人人端着一碗米等待着去爆破,这个场景蔚为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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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70年代

小时候的理想当解放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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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闯祸模式后来延续到了我的学校生活。如前面所说,我经常在学校课间和小朋友追跑打闹,有的时候抓烂了同学的衣服,老师就让我把弄坏的衣服拿回家,让我妈妈缝补好。这个时候,我妈妈不但要给全家做衣服,还得加班给我的"客户"补衣服,工作量瞬间加大很多,这经常触动我爸的"龙颜"。

现在回想起小时候,一切如同一部怀旧电影:阳光洒落在郑州市测绘局家属院里,那正是我长大的地方,一群孩子正在嬉笑打闹,我们玩的是一些当时很大众的游戏----滚铁环、弹玻璃球、摔泥巴、叠纸飞机。因为我太瘦,所以没有成为孩子王的可能,而是成了跟在别人身后的"跟屁虫"。

有一次,我作文比赛得了个奖----一个灰色的小书包。等我斜挎小包,器宇轩昂地跨进家门时,爸妈的脸上没有丝毫高兴,而是一种风云突变的感觉----原来,他们以为我又抓烂了谁的书包拿回家修补。这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小时候我留着平头,身体干瘦,经常穿着我妈用脚踏缝纫机做出来的布衬衫。现在看当时的照片,我的眼睛瞪得浑圆,懵懂又不服一切。印象中,我经常因为追跑打闹把同学的裤兜拉开了线而遭到老师的训斥,最后的结果通常是,我不得不拿着同学的衣服回家,让我妈用缝纫机重新缝好。

我就是这样慢慢长大的。我之所特别欣赏那部完全用儿童视角制作的电影----《看上去很美》,是因为它把儿童世界里的新奇、无奈、搞笑和懵懂全部拍出来了。导演对方枪枪这种从来得不到小红花的孩子充满了同情和关怀,也让我这种非主流儿童心有戚戚焉。

从小我就算是一个非主流的儿童,有点像电影《看上去很美》里的主人公方枪枪,小小年纪就在自我意识与正统世界之间进行着一场轰轰烈烈的斗争。方枪枪使了吃奶的劲也得不到秩序社会里的几朵小红花,最终对他向往的世俗世界不屑一顾。现在看来,我也不是传统价值观的社会会青睐的孩子。"听话"这个评价,从来没有被用在我的身上。

90年代,我回到家乡重新看自己儿时居住的地方,发现原来印象中大院的房子竟然是那么低矮、陈旧。但是,这里竟然发生过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它承载了70年代生人独特的记忆。

生于70年代

我生于20世纪70年代,和那代人一样,我们基本都是被放养长大的。虽然物质生活还不怎么丰富,但是放养却给了我们那代人近乎奢侈的人身自由,没有互联网网瘾的绑架、没有电子游戏,我们的天性却在一种自然状态中得到了最大的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