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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

杨绛先生一生最本初、最纯粹、最持久的信仰便是读书。读万卷书,自能获万千颜如玉。

每月的“月头礼拜”,对于小小年纪的杨绛来说,是最难熬的。

成长的起点,就此有了一定的高度。

这一天,本市的学生会打扮一番,被家长接回家,只有和杨绛一样的外地孩子留在学校,因为路途遥远,回家成了奢望,也因为不能像本市学生那样回家与家人团聚而心生失望,难过。

正是这本厚书给了杨绛以后岁月里的信仰以支撑,时常如越过山岭的风一般吹拂她的心灵,使她获得自足。曾经,她在《走到人生边上——自问自答》里如此写道:“一个人在急难中,或困顿苦恼的时候,上帝会去敲他的门,敲他的心扉。他如果开门接纳,上帝就在他心上了,也就是这个人有了信仰。一般人的信心,时有时无,若有若无,或是时过境迁,就淡忘了,或是有求不应,就怀疑了。这是一般人的常态。没经锻炼,信心是不会坚定的。”

幸运的是,食堂的姆姆人很好,心地善良,会心思细密地觉察到她们这群回不了家的“小鬼”的失落和难过。于是,会把多余的糖送给她们。只是蜜糖安慰不了思乡的情绪,吃再多也还是想家。

那时,大姐的书桌就在杨绛的旁边。大姐除了上午管她读十遍书外,就不约束她什么。大姐的书桌里满满都是整整齐齐的书,有一本很厚的很新的书放在了杨绛的书桌里。杨绛一个人“自修”时,就拿起来翻看。因为难懂,她只是囫囵吞枣地阅读了大半本,却也觉得很有趣,只是觉得里面的名字很“怪”。“多年后,我的美籍女教师哄我上圣经课,读《旧约全书》,里面的故事,我好像都读过,才知道那本厚书是《旧约全书》的中译本。”

还好,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父亲就来到了上海。那时,父亲应邀到上海申报馆当主笔。

于不知不觉之中,她也接受了古老的《圣经》赐予的信仰。

起初她和三姐还不知道,直到有一天,大姐忽然说要带她们去一个地方,还帮她们整理衣服,原来,大姐是带她们去申报馆看望爸爸。

杨绛在启明继续读书,每日都带着强烈的求知欲学习英文和法文,想着“每天要为圣母做一件好事”,领取教会学校里老师给予的“圣餐”,用自己的眼睛看别人见过的东西,于司空见惯中发现美感,以及接触到更多神奇、深邃的书理。

于是,杨绛跟着两个姐姐第一次走出启明学校的走廊,走出校门,乘坐电车到了父亲工作的申报馆。看到大病初愈、十分清瘦的父亲,杨绛的心就受不了了,她紧紧地靠着父亲,拉着父亲的手不放。

这是启明学校给予杨绛的启明之情怀,有着非凡之效果。

父女几人好久不见,相谈甚欢。

启明学校作为教会下的教育机构,环境极为干净、纯粹。杨绛在这里被熏陶着,有了满满的仁慈之情怀。她说:“我在启明还是小孩,虽未受洗入教,受到天主教姆姆的爱心感染,小小年纪便懂得‘爱自己,也要爱别人’,就像一首颂歌中唱的‘我要爱人,莫负人家信任深;我要爱人,因为有人关心’。”

后来,父亲还兴致大发,说要请她们去吃大菜。以往,杨绛只知道“吃大菜”在上海话里是“被狠狠训了一顿”的意思,不是真的吃菜。真的去吃大菜她是头一次,心里不免有了慌张之感。她怕自己用不好西餐中的刀叉。知女莫若父的杨荫杭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小心事,于是安慰她说,别怕,坐在爸爸的对面,看爸爸如何吃,你就如何吃。

也正是这个开明而有纪律的地方,给予了杨绛自主的信仰。

很快,他们到了附近的青年会,来到了西餐室,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是杨绛第一次用刀叉吃饭,紧张的她只能学着爸爸吃,结果引起了误会。她不知道原来汤要一口气喝光,所以,她像在吃中餐一样喝几口就放下,然后再喝几口,伺候在旁的服务员几次三番想撤走她面前的汤,但看到她又端起来喝只好作罢。

这里也自有规矩,每日吃完早饭、午饭、点心、晚饭之后,学生都不准留在课堂里,要到教室楼前或楼后各处游玩散步。吃饭也不准说话,只有逢节日时吃饭才准许说话。

回去的路上,这成了父亲和两个姐姐的“笑料”。

不同于大王庙学校的启明学校给了杨绛很多快乐,她在这里学到了许多礼数和知识。那时,学校每月放假一天,这个假日叫“月头礼拜”,其余的每个星期日,大家就穿上校服,戴上校徽,排成一队一队,由姆姆带领着到郊野或私家花园去游玩;也可以学习绘画——油画、炭画、水彩画,都由受过专业教育的姆姆教导;也可以练习弹钢琴。

那一年的金秋时节,他们全家都搬到了上海生活。杨荫杭在任申报馆主笔的同时又重操律师旧业。曾经,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只有两种职业是可以做的,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律师。做不了医生,那就只好当律师了。

原来,姆姆们戴着的帽子有三层,裙子也是三条,而不是之前她们猜测的那么多。

但是,在偌大的鱼龙混杂的上海,做律师的风险很高,若是要依法伸张正义,真是难于上青天。

在每年天主教徒上山瞻礼的时候,杨绛这么小的学生本来是不被允许同行的。后来因为她够聪明乖巧,获得了校长的特许。由此,她有幸跟姆姆睡在了一起,并因此知晓了同学们好奇的秘密。

于是,他决定把家定居在苏州。

乖巧聪慧的杨绛,很讨姆姆们的喜欢。

他本来反对置办家业,但租赁的房子没办法成立一个事务所。无奈之下,他只好用一大笔人寿保险费买下了一处没有人要的破宅院。拆掉了许多破败不堪的小房子,扩大了后园,添种了一些花草,又修葺了一部分主房,倒也成了一处不错的庭院。

像杨绛一样新入学的学生们,对姆姆又害怕又觉得亲切,更多了几分好奇。大家都纷纷猜测姆姆们的穿着,好奇姆姆们高高的帽子到底是几个,好奇那么厚的裙子到底是几条。

不过,他依然明确地教育他的子女们,说自己的子女没有遗产,自己只教育他们能够自立。他始终秉持一套这样的原则:经营家产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容易把自己变成家产的奴隶;对于子女而言,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他常说,某家少爷之所以成了废物,全是因他有笔“家产”害的,让他不思上进,无一技之长。若是没有“家产”的话,或许他还可以有所作为。

那时刚开学,许多老生回校了,于是一片“望望姆姆”(“姆姆,您好!”的意思)声传入杨绛的耳朵。原来,在这里管教学生的是修女,修女被称为“姆姆”。

除此之外,他也一直教育自己的子女要有“志气”。同时,他还主张自食其力,不能不劳而获。

这个新奇的世界里,连语言都是新奇的。

这样一位父亲,必然会成为子女最佳的人生榜样。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学堂很大也很宽广,跟大王庙的学校比起来更加壮观。当时,杨绛为在这所学校学习深感自豪,一遍遍地在心里向大王庙小学里的同学们嘀咕着炫耀:“我们的一间英文课堂(学习外语的学生自修室)比整个大王庙小学还大!我们教室前的长走廊好长啊,从东头到西头要经过十几间教室呢!长廊是花瓷砖铺成的。长廊下面是个大花园。教室后面有好大一片空地,有大树,有草地,环抱着这片空地,还有一条很宽的长走廊,直通到‘雨中操场’。空地上还有秋千架,还有跷跷板……我们白天在楼下上课,晚上在楼上睡觉,二层楼上还有三层……”

杨荫杭一辈子行事低调,对孩子们的管教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虽然从来不打骂孩子,但也不会娇宠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在这个家庭里是一律平等的。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还凡事力求能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看待问题、解决问题。

最初,启明女校叫“女塾”,是当时非常有名的洋学堂。1920年2月,杨绛来到了这里,开始了一段全新的生活。

杨绛觉得父亲“凝重有威”,也让后来第一次见到他的钱锺书心生几分敬畏。不过,后来接触久了,钱锺书即摸出了其(杨绛的父亲杨荫杭)“望之俨然,接之也温”的性子。

那里,也会有她的崭新未来。

这样的父亲的确让人心生尊敬。有父如此,有母也如此。

虽然答得坚定,但毕竟是离乡,无锡到上海的距离对于幼小的她无异于山海难越。当时的无锡还没有电灯,黑乎乎的屋子里,杨绛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毕竟,这一去要待到暑假才能回家看望父母。然而,她心里也很清晰明了,去启明读书是父亲的期望。

那时,家里的孩子多,唐须嫈整天忙里忙外,不曾有过空暇,而两个姑母则不同,她们自私也自大,家务事是从来不过问也不做的,对此,唐须嫈也从不计较。她将一切身外之物都看得很是淡漠,比如,在遇到好的东西时,她也本着别人优先、自己有没有都无所谓的态度。

杨绛坚决地回答道:“打定了。”

这样的母亲,在潜移默化之中无形地感染了成长中的杨绛,使得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假如我们对某一件东西非常艳羡,父亲常常也只说一句话:‘世界上的好东西多着呢……’意思是:得你自己去争取。也许这又是一项‘劳动教育’,可是我觉得更像鼓吹‘个人奋斗’。我私下的反应是:‘天下的好东西多着呢,你能样样都有吗?’”

她为杨绛准备了一个小行李箱,傍晚时分悄悄叫她到房间里领箱子,并再次问她道:“你打定主意了?”

一个孩子若拥有这样一个家庭,成长之中若有如此父母施以教育,真是莫大的幸运。在少年时期,她在父母的熏陶下,在适当的时候适当地学到了最重要的判断力和自控力,也学会了如何与人接触,融入生活。

于是,她决定让杨绛自己做出选择。

在岁月的渐渐渲染里,她之心志生出了高山、田野、天地之间的那份坦然自若,始终与世间凡俗保持着超脱的距离。这一点,与大多数人不同。

唐须嫈对杨绛更是放心不下,杨绛一直在她身边不曾离开过,对她来说是生命。然而,她深知每个孩子都会慢慢长大,用自己的方式;也终会长出翅膀,脱离父母的庇护,学会独自飞翔。

不得不说,她被万千人所称道的这种淡泊名利之性情,都源于这样的家庭的美好熏陶。

也是,彼时的杨绛才十岁,若按实足的年龄算的话也就八岁半。对于大杨绛五岁的三女儿,杨荫杭并不担心。

世间女子,万千绚丽多姿。唯有她一人静好如诗,如花盛放。

可是,他有些犹豫。经历了生死离别,他或许更重视在一起,加上杨绛那时年龄还小,又是自己的心头爱,他对杨绛更是不舍。

关于她,世间太多赞誉,她的才情、容貌、人生际遇都被后世人称道。她的才情斐然,气韵也极美,在时光之中,似深谷幽兰,极娴静,极优美。

他一直认为启明女校的教学质量是最好的,并且管束严厉,能为学生打好中文、外文基础。他还曾经将杨绛的二姑妈、堂姐、大姐、二姐全部送往启明读书。

她是美人,也是才女。她淡泊宁静、安之若素地静好于光影岁月里,活得极丰盛,极漂亮。她绝对是活得比生得漂亮的标杆。

在杨荫杭心中,所有孩子都应该接受良好的教育,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当大女儿以优异成绩毕业留校当了上海启明女校的老师,说可以带三妹和四妹一起去启明读书时,他便开始慎重地考虑孩子们的就学问题。

她在这世间永远知足。在时间的流转里,她走出的每一步都极为丰盈。

读她的过往,会不由得心生“世间女子,独她最好”的意念。而我如此写她,只为将她的美好铺陈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