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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他轻轻地用拳头敲了一下床,一个无力的手势。

“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告诉过他,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他时告诉他,她对我远比他为我铺下的伟大计划重要得多。他说那是我政治生涯的终点,但我愿意接受,只要我下面的生活是与她一起开始的,我愿意接受。我相信那几分钟是我一生中最平静的几分钟,我在恋爱,我做出了我的选择。”

“我告诉米特尔我不在乎他怎么想我政治生涯下场如何,我告诉他我们会搬离此地。我不知道搬到哪里去,拉霍亚,圣迭戈,我说了几个地方。我不知道我们会到哪里去,可是我很坚定。他不能认同我的决定让我很生气,我的愤怒可能激怒了他,我现在知道了,我加速了你母亲的死。”

“你说不是你干的,也不是福克斯干的。你说米特尔杀了她,除去你政治生涯的威胁。可是他没告诉你,那是他自己的意思,他自己决定下手的。”

博斯看了他一阵。他的痛苦似乎非常真实,康克林的眼睛像沉船的舱口那样,后面是一片黑暗。

“我交给戈登处理,他调查了福克斯的行踪。我现在不记得是怎么查的了,可是调查结果证明福克斯没有嫌疑。他好像是在赌牌,还是在什么公共场合,有不少人能证明他的行踪。因为我肯定福克斯没有嫌疑,我打电话给调查这个案子的警探,安排他们审讯福克斯。为了保护福克斯并且保护我自己,我和戈登编了一个理由告诉警探,说福克斯是一个正在审讯的大案子的主要证人。我们的计划很成功,警探的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去了。我跟其中一个谈过,他告诉我玛乔丽可能是那种性凶杀案的受害人。那时候这种案子不多,警探说破案的结果不太乐观。我想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戈登,会对一个无辜的人做出这样残忍的事。就在我自己眼前,可是我一直没有看见。我是个蠢蛋,一个傀儡。”

“米特尔在你面前承认过吗?”

“所以你保护了他。”

“没有,可是我知道。我猜是一种潜意识的感觉,几年后他说的一些话使这种感觉浮出水面。我心里确定了这件事,我们的关系就结束了。”

“就是他,他打电话来说听说警察在找他,他跟此事毫无关系。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保护他,他会告诉警方前晚是我跟玛乔丽在一起,我的前途就完了。”

“他说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约翰尼·福克斯。”

“好几年之后,我在准备竞选州司法部长的时候。你能相信这样的一出剧目吗?我,一个骗子、懦夫、阴谋者,被推上本州执法机构的最高位置?米特尔有一天跑来对我说大选之前我得找个太太,他的口气很直接。他说有不少关于我的谣言可能造成票源损失。我不肯,我说这简直好笑,要我找个太太,只为了平息帕姆代尔还是沙漠什么地区那些老粗的谣言。他离开我办公室的时候丢下一句话,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他们说她是那天早上被发现的。她——我惊讶得不得了,我不能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要米特尔去问,可是我们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然后,介绍我认识玛乔丽的那个人打了个电话来。”

他停下来去拿那杯水,博斯帮他拿过来,他慢慢地喝了。博斯闻到他身上的药味,那令难以忍受的味道使他想起死人和殡仪馆。他喝完后,博斯接过杯子放回桌上。

康克林用手擦了擦额头,继续说道:

“他说了什么?”

“接下来呢?”

“离开我办公室时,他说,我记得每一个字,他说:‘有时候我真希望我没有帮你解决那个妓女的丑闻。如果我没做,我们今天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别人会知道你不是同性恋。’这是他的话。”

“到了第二天,我怕出事,终于打电话到办公室,询问前晚有没有发生案子。他们告诉我好莱坞有一桩凶杀案,给了我受害人的名字,是她,那是我一生中最恐怖的一天。”

博斯看了他一阵。

“好,”博斯说,“你说她那晚离开后,就没再回来,你是怎么知道发生的事的呢?”

“他很可能只是那样说。他的意思可能是他替你解决了认识她和被曝光的丑闻,这不能证明他杀了她,或是找人杀了她。你自己是检察官,你知道这是不够的,根本不是任何直接证据,你难道没有直接问过他吗?”

博斯拿着杯子走到走廊时,他看见一个人影在走廊尽头转身消失了。他觉得那人穿的是西装,应该不是警卫。他看见水管,接了水。康克林接过杯子,微弱地笑着,轻声谢了他,然后才喝水。博斯把他喝完的杯子接过来放在床头桌上。

“没有,我很怕他,戈登的势力越来越大,比我大得多。所以我什么也没说,我只停止了我的竞选计划,收了摊子。我离开了公职,从此没再跟戈登·米特尔打过交道,有二十五年了。”

“我做的事使我离地狱比天堂更近,因为我的沉默。我必须对什么人说出来,我想你是比神父更好的告解对象。”

“你回到了私人律师业务。”

博斯看了紧急铃一眼,康克林又猜到他的想法。

“是的,我做了很多义务的案子来赎罪。我但愿我能说那样做弥补了我灵魂所受的创伤,可是事实上没有。我是一个无助的人,希罗尼穆斯。所以,告诉我,你是来杀我的吗?别让我的话使你相信我没罪。”

“去吧,我没问题,我也跑不了。”

他的问题使博斯吓了一跳,他陷入沉默,最后他摇摇头。

博斯看了一眼桌上的杯子,又看了一眼康克林。他突然很害怕如果他离开这个房间,康克林会死去,他再也听不到他要讲的话。

“约翰尼·福克斯呢?那晚之后他也把你给勾住了。”

“我得要你给我拿一点水来,我的喉咙……桌子那边有个杯子,走廊上有水管。不要放太久,水会太冷,我的牙受不了。”

“不错,他威胁人很有一手。”

“告诉我那晚发生的事,所有的。”

“他的结果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知道你会在乎的,也许没有人在乎,可是我知道你会。你一定会,你是她儿子。”

“我被迫雇用他做竞选团队的一员,每周付他五百美元,他什么也不用做。你看到我的生活是怎样一幕闹剧了吗?他在拿到第一张支票前就被撞死了。”

“你怎么知道?”

“米特尔?”

“你知道吗?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

“我猜跟他有点关系,可是我必须承认,许多我做的错事,福克斯成了最方便的替罪羔羊。”

博斯没有听进他的话。可是康克林也不像是在对博斯说话,他是在对自己说话。他突然抬起头来对着博斯。

“你难道不认为他的死有一点太巧合了?”

“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想到这个可能的,当时我不可能怀疑是他做的。当然,我得承认,我当时想到的是我自己。我是个懦夫,只想到自己怎样才能逃脱。”

“事后看起来总是比较清楚。”他悲哀地摇摇头,“可当时我记得我还庆幸自己的好运,我这边的刺已经拔掉了。你要记得,那时我还不知道玛乔丽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着福克斯的恶势力越来越大,他被车撞死我很庆幸。我们和记者交换条件,把福克斯的背景盖过不提,事情就解决了……可是,当然,事情没那么简单,从来都没那么简单,戈登的聪明才智没有算到我无法完全摆脱玛乔丽的事,我至今也无法摆脱。”

他低头看着他瘦弱的双手,把手在毯子上握成两只细小的拳头,两只无力的拳头。博斯只是看着他。

“麦凯奇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谁?”

“所以你是说,米特尔杀了她,还是你不知道?”

“麦凯奇公司,你们给警察的贿赂,克劳德·伊诺。”

康克林悲伤地点点头。

康克林安静了一下,在想如何回答。

“戈登·米特尔。”

“我当然知道克劳德·伊诺,我不喜欢他,从来没付过他一毛钱。”

“她走了之后,我打了个电话。可是那就够了。我打给我最好的朋友,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请他做我的伴郎,我要他跟我们一起去。你知道他说什么?他拒绝做我的伴郎。他说如果我跟那个……那个女人结婚,我就完了,他说他不会让我那么做,他说他有为我制订的远大计划。”

“麦凯奇是在内华达注册的公司,是伊诺的公司,你和米特尔都是公司的大主管。那是一个用于贿赂的假公司,伊诺每个月收到一千美元,你和米特尔的。”

“这就是你的故事?你要我……”

“没有!”康克林尽可能大声地吼出来,可是声音只像一声咳嗽,“我不知道什么麦凯奇,可能是戈登设立的,可能是他替我签的名,或是叫我签的。他以州律师的身份替我办事,他叫我签名我就签名。”

“你看,我们那晚做了决定,玛乔丽和我。我已经爱上她了,无法自拔,不理我自己的理智和别人的劝告,我们决定结婚,我们决定了,我们要把你带出养育院。我们有很多计划,那晚我们做了决定,我们两个都高兴得哭了。第二天是周六,我们要到拉斯维加斯去,连夜开车过去,趁我们还没改变主意,或是别人替我们改变了主意,她同意了,所以她准备回去拿一些东西……但她之后再也没回来。”

他看着博斯说。哈里相信他的话,康克林承认了自己更大的恶行,他没有理由为贿赂伊诺撒谎。

康克林转动他那和牛奶杯差不多细的脖子,对着博斯。他郑重地点点头。

“你告诉米特尔你要收摊子不干的时候,他怎么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看着我。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时候他的势力已经相当大了,在政治上。他的律师事务所代表的都是市里最高层的人物,他的政治网也分布了出去,正在扩张,可是我还是中心。他的计划是从地方检察官办公室进入州长大厦,谁知道他之后的计划是什么。所以戈登……他非常不高兴。我虽然拒绝见他,可我们还是有电话联络。最后实在无法说服我回心转意时,他就威胁我。”

博斯走近他,几乎就在他身子上方。他想抓住他,用力摇他一阵,让他说出真话。可是阿尔诺·康克林太虚弱了,恐怕禁不起他的摇撼。

“怎么威胁?”

“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他说,他的声音像路边被风吹起的枯叶,“我有责任,所以,你也可以说是我杀了她,我知道的唯一真相是我爱她。你可以叫我骗子,但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你可以使一个老人再次变得完整,如果你相信这一点。”

“他告诉我如果我想破坏他的名誉,他会让我因玛乔丽的死被捕,而那个时刻我一点也不怀疑是他干的。”

“不是!”博斯刚坐下就立刻站起来,大声吼出来,“你利用了她,然后杀了她,之后你买通别人把整件事跟她一起埋了。这是我今天来的原因,我要知道真相,我要听你告诉我真相。我不要听你那套狗屁什么爱她之类的,你是个骗子。”

“从亲密战友到最大敌人,你到底是怎么上了他的钩的?”

康克林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着床,要博斯坐下。看他听从地坐下后,他点点头。

“我想他是乘虚而入,我从来没看到过他的真面目,等我明白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我这辈子还没遇到过比戈登更狡猾、更专注于自己目的的人。他是个危险的人,现在也还是,我一直很后悔把你母亲也卷了进来。”

“坐下,请你坐下来。”

博斯点点头。他没有其他问题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康克林似乎跌入自己的沉思中,几分钟后,他又开了口。

博斯觉得胸部像是受到了沙袋的重击,体内的空气都被抽空了,他用一只手按着床沿支撑自己。

“我想,小子,你一生可能只会碰见一个完全合适的人。当你遇到那个你认为最合适的人时,要记得紧紧抓住!她的过去一点都不重要,别的都不重要,只有紧紧抓住才是最重要的。”

“你母亲说的,她跟我说过你的事和你特别的名字,我曾经爱过你的母亲。”

博斯又点点头,他想到的他能做的只有这样。

“怎么知道的?”

“你在哪里遇见她的?”

“因为我知道你。”

“哦……我是在一个舞会上认识她的。人家把她介绍给我,当然,她比我年轻得多,我不认为她会对我有兴趣。可是我错了……我们跳了舞,后来开始约会,我渐渐爱上了她。”

“你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她的过去?”

博斯缓缓点头,他现在恍悟他的惊讶并不亚于这位老人。

“当时不知道,可是她后来告诉我了,那时我已经不在乎那些了。”

“希罗尼穆斯·博斯,”他低声说,“和那位画家一样。”

“福克斯呢?”

他停住了,康克林脸上的表情变了。博斯不知道他是惧怕还是认出了他的名字,可是确实有些不同。康克林的眼光对着博斯,博斯发现他竟然在微笑。

“他是介绍我们认识的人,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是谁,他说他是个生意人。你看,对他而言,那的确也是一桩生意。介绍一个女人给检察官,然后坐下来静观其变。我从来都没付过她钱,她也没要过钱。我们彼此相爱,福克斯可能一直在盘算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不错,我叫哈里·博斯,我要问你关于……”

博斯想他是否应该把蒙特·金的照片拿出来给康克林看,可是他决定不要用真实的照片来破坏老人的记忆。康克林一面说,博斯一面想。

“你是侦探?”

“我已经很累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在干侦探小说上干的事。”

“什么问题?”

“那你是谁呢?”

“你是来杀我的吗?”

康克林的头稍稍转了一下,博斯看到他的眼光落在床头桌上的紧急铃上。他一定也知道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力气去按铃,他转过头来对着博斯。

博斯看着他的脸和他那双无助的手,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同情。“我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只知道我必须来。”

“我是代替蒙特·金来的。”

“你想知道她的事吗?”

博斯走近一点,灯光照到他的脸。他看见康克林混浊的眼睛打量着他,看出他不是蒙特。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可是康克林仍然看得出来。

“我母亲?”

“侦探小说,”康克林说,他絮絮叨叨地接下去,“我看侦探小说打发时间。我学会欣赏这类作品了,以前我对这些从来没什么兴趣的,没有花过时间。过来呀,蒙特,用不着怕我,我现在只是一个没用的老人。”

“是的。”

康克林把书放在桌上靠近台灯处。他似乎非常费力,博斯看到书名是《霓虹雨》。

博斯想了一下他的问题,他自己对母亲的记忆不太清楚,也越来越模糊、遥远。他对她的一些回忆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义肢,”床上传来粗糙的声音,“两条腿都截了……糖尿病。我几乎什么都不剩了,只剩下一点老人的虚荣。这双义肢是为出席公共场合做的。”博斯走进光线之中。对方的脸像撕下的壁纸的背面,白中泛黄。他的脸如骷髅一般,眼睛在阴影中,耳边有薄薄几根头发。瘦骨嶙峋的手上长满斑点,爬着蚯蚓般的蓝色血管。他等于是个死人,博斯知道。他身上死亡的气息远远超过生气。

“她是怎样的人?”

博斯打开门,他看到的景象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房间里只亮着床头桌上的一盏台灯,其他都在黑影中。床上坐着一个老人,背后垫了三个枕头,他孱弱的手上拿着一本书,鼻梁上架着一副可变焦眼镜。博斯觉得眼前最诡异的是被子在他腰部堆成一团,可下半身的地方却是平的。床上是平的,没有腿。更诡异的是床右边是他的轮椅,椅子上扔了一张格子图案的毯子,毯子下面竟有一双穿了黑色长裤的腿,穿着皮鞋的脚还在轮椅的脚踏板上。看起来像是他半个人在床上,半个人在轮椅上。博斯的表情显然表露了他的不解和诧异。

“我很难形容她,她对我非常有吸引力……她揶揄的笑容……我知道她有自己的秘密,我想我们都有,可是她的埋藏得很深。虽然如此,她却充满了生命力。你知道吗?我们刚刚遇见的时候,我想我不是一个有生命力的人,那是她带给我的。”

这里的电梯速度和在这儿的住客速度一样慢,最后他总算到了九楼。他走过一个护理站,可是里面没人,值夜的护士显然被叫到住客的房里去了。博斯在长廊里走错了方向,他又折回朝另一头走去。走廊上的油漆是新刷的,即使在这样昂贵的地方,紧闭的门后面传来的尿味、消毒水味和一种封闭的气息都无法遮掩。他找到了907号,敲了一下门,他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叫他进去,比耳语还要轻的声音。

他又喝了一口水,把杯子喝干了。博斯要再给他拿一点来,他摇手表示不用。

博斯没有向他道歉,走向电梯。他马上丢开这个警卫的事,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人。

“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过,她们喜欢把我当作她们的战利品,展示给别人看,”他说,“你母亲完全不同,她宁可待在家里,或者提着篮子到格里菲斯公园去野餐,也不愿到日落大道的俱乐部去。”

“谢谢。”

“你怎么知道她……做什么的?”

“是的,我会打电话告诉他你就要上去了。”

“她告诉我的,在她把你的事告诉我的同一天晚上。她说她必须告诉我实情,因为她需要我的帮助。我得承认……我很吃惊……我先想到我自己。你知道吗?保护我自己。可是我佩服她有勇气告诉我真相,而且我已经爱上她了。我逃不了。”

“907,你说?”

“米特尔怎么知道的?”

“好了好了!你等我说完,老兄。我只说了现在有点晚了,你就打断我的话。我会让你上去,没问题。康克林先生已经通知我了,这里又不是监狱。我只是说别的访客都走了,知道吧,大家都睡了。请你尽量保持安静,就是这些,你用不着乱开机关枪。”

“我告诉他的,我直到今天还在后悔。”

“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我走?好!”他把公文包举起来,“那么康克林先生只好明天自己推着轮椅到我办公室来拿这些东西。我是特别跑这一趟的,老兄,专程为他跑一趟的。你让不让我上去,我不在乎,但他可在乎。”

“如果她……如果她像你形容的,她为什么会做那种行业?我从来……不了解这一点。”

“现在有点晚了,”警卫说,“访客通常是九点离开。”

“我也不了解。我告诉你了,她有她的秘密,她并没全部告诉我。”

博斯签了名,把笔丢在板上。

博斯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窗外。景色在北面。他可以看到好莱坞群山那头的灯光在雾中闪烁。

“知道,他通知我了。”警卫看了夹板上的名字,把夹板倒过来,递给博斯一支笔,“他很久没有访客了,请在这儿签个名,他住907。”

“她曾经对我说过你是个个性强硬的小铁蛋,”康克林在他身后说道,“她有一次说如果她有什么事也不要紧,因为你很坚强,一定会撑过去。”

“我是蒙特·金,”博斯说,“跟一位这里的住客阿尔诺·康克林约好的。”

博斯没有说话。他只看着窗外。

门内一个穿制服的警卫坐在桌后,填一张从《时报》周日版上撕下来的填字游戏。他抬头看博斯,仿佛已经在等他出现。

“她说得对吗?”老人在后面问他。

他觉得喉头有一点抽搐。在他内心深处,从他看完凶杀档案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对象是康克林,最后他一定会找上门的。他要面对的是他认为可能杀了他母亲,而且利用他的地位和关系摆脱罪名的凶手。对博斯而言,康克林是他这一生失去所有东西的象征:力量、家庭和满足感。不管多少他调查过的人一再说康克林是好人,博斯都知道他这个好人后面深藏的秘密。他每走一步,心中的怨愤就多出一点。

博斯的目光沿着群山的轮廓一直往北,在那里的某处,米特尔的宇宙飞船上射下的光闪闪发亮,他会在那里的某个地方等着博斯。他转身看着康克林,他还在等他的答案。

博斯把车停在拉普拉亚公园养老中心的访客车位后,走出车门。整栋楼都在黑暗中,只有楼上几间屋子透出灯光。他看了一下表,才九点半,他走向通往前厅的大门。

“我想现在还没有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