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钓鱼吧?”
“不用了,谢谢你,我很好。”
“哦,好像还没有算上我,我……”
博斯看了麦基特里克一眼,然后对她说:
“杰克,请他一起去呀,你不是一直想找人跟你一起去吗?你们还可以好好回忆一下以前在好莱坞最喜欢的那套枪啊血啊的玩意。”
“喂,博斯警探,你这么穿太热了,”麦基特里克太太说,“你要不要跟我回去拿一套杰克的短裤和白上衣?”
麦基特里克看着她,博斯可以看出他在极力控制自己。
博斯看着他,很惊讶地想他说不定记起了游泳池那一幕,可是他马上发现麦基特里克停下来是因为他太太走过来了。她拿了一个塑料的保冷箱。麦基特里克安静地等她把保冷箱放在近船的码头边,他把箱子移到船上。
“玛丽,多谢你的午餐,”他镇定地说,“现在你能不能回去让我们自己谈?”
“别叫我杰克,我根本不认识你,从来没见过你。我……等一下。”
她对他皱了一下眉,摇摇头,好像他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她一句话没再说就走回去了。在船上的两个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博斯试图打破僵局。
“你赢了,你的纪录好得很,可是我来跟你个人没关系,杰克,我来是查这个案子。”
“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几个跟这个案子有关的问题,没有别的。我也不是说这个案子调查的过程有什么问题,我只是想再重新检查这个案子,就是这样。”
“我知道,”麦基特里克说,他的声音提高了,“我在命案组七年一共办了六十三件案子。我在好莱坞、威尔希尔都干过,一共破了五十六个案子,我敢拿这个纪录跟任何人比。现在要是能破到一半就算运气了,我就拿这个纪录跟你比。”
“你没把实话全说出来。”
“那个案子一直没破。”
“什么?”
“怎么样?”
“你说的那套全是鬼扯。”
“对,就是那个案子,在维斯塔和高尔之间。”
博斯可以感到自己的愤怒,他生气眼前的人怀疑他此行的动机,虽然他应该怀疑。他觉得自己几乎想把对方的皮撕下来,可是他心中知道麦基特里克激动的反应一定有原因,那个案子就像他鞋子里的小石头。他一直努力把石头挤到一边去,以便走起路来不疼,可石头仍然在他鞋里,博斯必须让他自愿把石头拿出来。他咽下自己的怒气,尽量保持冷静。
“维斯塔的巷子里。好莱坞大道后面,维斯塔和高尔之间。我记得每一件案子,不管案子破了没有,每一件案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你不记得我,博斯想,但他没开口。
“为什么我的那套全是鬼扯?”麦基特里克背对着博斯,他正弯腰在驾驶盘下面取东西。博斯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他猜他是在找藏在那里的船钥匙。
“玛乔丽·洛,”他停了一下,想看麦基特里克脸上的表情,他什么也没看到,“你记得吗?她是在垃圾箱里被发现的,在……”
“为什么你的那套全是鬼扯?”麦基特里克转身回答道,“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跑到这里来晃你的警徽,我们两个一样清楚你根本没有警徽。”
“哪个案子?”
麦基特里克手中一把伯莱塔点二二口径的手枪对着博斯。枪很小,可是近距离已经够用了,博斯相信对方知道怎么用。
“总而言之,我来找你是因为你还在,他已经死了。”
“上帝,你这个人有什么毛病啊?”
“没什么大不了。我和伊诺……我们只是队友,只有这点关系。”
“你出现之前我什么毛病都没有。”
“不错,他死了,他老婆在领退休金。抱歉,你不知道这事。”
博斯把手举在胸前,摆出对对方没有威胁的姿势。
“伊诺死了?浑蛋,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以为至少会有人告诉我,虽然知不知道对我都无所谓。”
“你不用紧张嘛。”
“反正,今年我们的记录比平均记录低得多,所以我们有时间回头看一些老案子,每个人都分到一点。我手中的一件有你的名字,我想你知道你从前的队友已经过世了,所以……”
“你自己别紧张,把手放下来,我要再看一下你的警徽。你拿出来丢过来,慢慢来。”
“也许是因为剩下没有太多可杀的了。”
博斯照他的话做了,同时把头稍转了几英寸,查看码头四周。他没看到人,他现在孤立无援,身上也没有武器。他将装着警徽的皮夹扔到麦基特里克脚边。
“说起来是个奇怪的现象。不过地震后凶杀案的数量反而降低了,我想人变得比较文明了一点,我们……”
“现在我要你走过跳板来到船桨的地方,站在船桨的扶手那里,我可以看到你的地方。我知道有一天说不定会有人找上门来要挟我,哼,你找错了人,也挑错了日子。”
“二十一年之前,我累积够了二十年的资历,就走了。你留着你的洛杉矶吧,博斯。一九七一年我在那里,碰上西尔玛地震,震毁了一家医院和几条高速公路。那时候我们住在图洪加,离震中只有几英里。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次地震,就像上帝和魔鬼对决,而你跟他们一起玩命。真不是人干的……地震跟你此行有什么关系?”
博斯照他说的移动到船桨那里,他抓住扶手站稳,转身面对麦基特里克。他的眼睛盯着博斯,同时弯腰拾起皮夹。然后他走到驾驶座,把枪放下。博斯知道如果他抢枪,麦基特里克的动作会比他快。麦基特里克弯腰发动了引擎。
“你什么时候离开洛杉矶的?”
“你做什么,麦基特里克?”
博斯听了一阵才搞清楚他说的安德鲁就是几年前在佛罗里达南部造成重大灾害的飓风。世界上的灾害太多,实在难以一一记清,光是洛杉矶一个地方就够多的了。他往外看到水里有一条鱼跳了起来,结果引起好些条鱼的连锁反应。他正要告诉麦基特里克,可是马上意识到这样的景象他可能天天都看得到。
“哦,现在是麦基特里克了,刚刚那声亲热的杰克到哪儿去了?我们嘛,我们钓鱼去。你不是要钓鱼吗?我们就去钓鱼。你要是想跳水逃跑,我会朝水里开枪,我无所谓。”
“当然,谁没听说呢?我告诉你,我经历过地震和飓风,地震你们就自己留着吧。至少你事先知道飓风要来,就像安德鲁吧,的确留下一堆灾害,可是你想,要是我们事先不知道它会来,灾害会有多大。你们的地震就是这么回事。”
“我哪里也跑不了,你不必这么紧张。”
“我想你听说地震的事了吧?”
“现在,你把缆索解开,把它扔回码头。”
他说话时两眼直盯着博斯,博斯看到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像啤酒瓶的玻璃瓶身。
博斯完成任务后,麦基特里克拿起枪往后退了几步,到了船尾。他解开另一条缆索,将船推离系缆桩。最后他回到驾驶座,把船换成倒挡,船身滑出停泊位。他再换成前进,船向运河口驶去。博斯可以感觉到咸暖的海风把他身上的汗吹干了,他决定一旦他们到了海湾,或是碰到其他有人的船,他就立刻跳水。
“什么上钩就钓什么。你呢?”
“我有点惊讶你居然没带家伙,哪个自称警察的人会不随身带家伙的?”
“你打算钓什么?”
“我是警察,麦基特里克,让我解释给你听。”
博斯沿着码头绕到麦基特里克的船侧,然后上了船,船身摇晃了几下随即稳了下来。麦基特里克拿起引擎的盖子慢慢盖上去。博斯觉得自己的一身穿着跟周遭的一切太不相宜。他穿的是便鞋、黑牛仔裤,草绿色运动衫外面是一件黑色休闲外套。他还是觉得热,他把外套脱下,折好放在船后的座椅上。
“你用不着解释,小子,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你所有的事。”麦基特里克打开皮夹,博斯看着他检查他的身份证和警督的警徽。他把皮夹扔在架子上。
“随你,我正准备出去钓鱼,等老婆把午餐送来就走。”
“你知道我什么呢,麦基特里克?”
“不错,我正打算好好说清楚这件事。我能上船吗?”
“别担心,我还有几颗牙,博斯,我在局里也还有几个朋友。我太太打了电话之后,我马上打电话给局里的一个朋友。他知道你的事,你现在在离队期间,博斯。强制控压休假。所以我不知道你给我鬼扯什么地震的事,我猜你是趁离队这段时间从哪里搞了个零工。”
“我想你会解释得更清楚些吧。”
“你完全弄错了。”
“也不是,我的队友在查另外一件老案子。飞过来太远了,他们不想多花钱飞两个人。”
“哦?好,我们走着瞧,等我们到了海湾,你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不然我就拿你去喂鱼,对我来说都一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博斯警探?我在那儿工作的时候,我们都是两人一起行动的,那样比较安全。你们人手不够吗,你是单独行动?”
“没人派我,我自己来的。”
“哦。”
麦基特里克的手掌在节流阀杆上的红球上按了一下,船开始快速向前开。船头升高,博斯得抓住扶手站稳。
“我老婆打过电话。”
“骗鬼!”麦基特里克的声音比引擎声还大,“你是个骗子,你之前撒谎,现在又撒谎。”
麦基特里克指着驾驶座上的手机,揭开谜底。
“听我说,”博斯高声叫道,“你说你记得每一个案子。”
惊讶的人是博斯,他想不出洛杉矶有任何人能告诉麦基特里克他的行踪,没人知道。他只告诉了伊诺霍斯一个人,他无法想象她会泄露这个消息。
“一点没错,天杀的我都记得,我根本忘不掉。”
“我听说了。”
“关小声点。”
博斯点点头,表示接受他的说法,然后拿出警徽。他的手法和先前给麦基特里克太太出示警徽时一样。
麦基特里克拉了一下节流阀杆,船身平稳了,声音也小多了。
“不,你搞错了,这才是家。我在那里的时候,才是离家很远。”
“玛乔丽·洛的案子是你去干脏事的。你记得吗?记得我们说的干脏事?你得去把消息告诉死者的亲人,你得告诉她的孩子,在麦克拉伦养育院。”
麦基特里克抬起头,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他没有任何表情。
“报告上都写了。博斯,所以……”
“我从没想到会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见到好莱坞命案组的人。”博斯微笑着说。
他停下来,看了博斯一阵。然后他打开皮夹,看身份证上的名字,之后又看着博斯。
博斯有意在船桨处停下,他展示警徽时可以保持一段适当的距离。
“我记得这个名字,那个游泳池,你就是那个孩子。”
引擎上的盖子被拿下来了,那人手中拿着螺丝刀正在修理什么。他穿着一条卡其短裤和一件高尔夫衫。那件衣服打高尔夫球是嫌太旧了,上面还有旧污渍,可是钓鱼穿倒很合适。博斯猜那条船有二十英尺长,船尾还有一个小舱,船的两侧竖起钓竿,一侧两根。
“就是我。”
博斯花了十五分钟才找到码头,找到码头后再找麦基特里克就很容易了。那个码头停了四十艘船,只有一艘船上有人。一个满头白发、深褐色肤色的人在船头弯腰检查引擎。博斯走近他的同时打量着他,但是完全无法认出眼前的人,他跟博斯记忆中那个把他从游泳池叫出来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