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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数了数上次月经的日子:“不是,不是经期综合征。女孩伤心不一定就是经期综合征。”

凯蒂歪歪头,说:“是经期综合征吗?”

“那为什么?”她追问。

“因为有时候只是觉得伤心,无法解释。”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想谁了。”

凯蒂抓起一把爆米花,几颗爆米花心掉在地上,杰米大口吞了下去,她问:“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你是想皮特?还是乔什?”

我本打算说我不伤心,可最后却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

我犹豫了:“皮特。”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是想他。

“你怎么还是这么伤心?你跟玛格特都和好了,还伤心什么?”我在盛爆米花的时候,凯蒂问我。我们在厨房里,她坐在早餐吧的高凳上,腿在空中晃着,小狗像条蜈蚣一样盘在她的凳子下,抬头用满怀希望的眼神看着凯蒂。

“那就给他打电话啊。”

我们让爸爸去参加了医院一个同事举行的派对。凯蒂把他最爱的衬衫熨好,我帮他选了一条领带,我们一起把他推出了家门。我觉得外婆说得对,总一个人是不好的。

“我不能。”

玛格特高中的一些朋友在山中小屋开派对,她说她不去,她想跟我们在一起,但是凯蒂跟我劝她去了。我希望乔什也去,那样他们就能谈谈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毕竟这是新年前夜啊,这是新的开始的夜晚。

“为什么不能?”

今天是新年前夜,我们家的传统一直是宅在家里。我们会做爆米花,一起喝气泡果酒,到了午夜,就去后院里点花炮。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太丢脸了,我想做能给她树立榜样的那个人。但是她在等,她的小眉毛拧在一起。我知道必须告诉她真相:“凯蒂,这都是假的,整件事。我们根本没有真的在一起,他也从没真正喜欢过我。”

***

凯蒂皱皱眉:“什么叫都是假的?”

我们对视着,同时开口答道:“我们没事,爸爸。”

我叹着气说:“都是因为那些信。记不记得我那个失踪的帽盒?”

爸爸敲敲门:“孩子们,里面一切还好吗?”

凯蒂点点头。

她朝我走了一步,我也朝她走了一步,然后我们哭着拥抱彼此,我感到的释然是无法度量的。我们是姐妹,不论她还是我说了什么话,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我在里面放着信,写给我爱过的男孩的信。那些信都是私密的,根本不该寄出去,但是有人把它们寄出去了,一切都变得一团糟。乔什收到了一封,皮特也收到了一封,我觉得特别丢人……皮特跟我决定假装情侣,这样我就能在乔什面前挽回颜面,他也能让他前女友嫉妒,整件事后来就失控了。”

“我需要你啊,拉拉·琴。”

凯蒂在紧张地咬唇:“拉拉·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但你得保证不生气。”

“对不起,”我哭着说,“真的很对不起。”

“什么事?直接说吧。”

“那都是因为你教会了我一切啊!”我喊道。玛格特的表情崩塌了。

“你先保证。”

“但是我离开后,你们好像不像我以为的那样需要我,”她说着说着破了音,“你们没有我过得也挺好。”

“好吧,我保证不生气。”我后背一阵凉。

我的脸颊上滚下热泪:“我知道。你不需要告诉我这些,格格。我知道你为我们做了很多。”

凯蒂急忙说:“那些信是我寄出去的。”

玛格特的脸拧成一团,像个拳头,她在强忍着眼泪。“你知道妈妈以前总对我说什么吗?”她扬起脸,“她说,‘照顾好你的妹妹们。’所以我一直这样做。我一直试着把你和凯蒂放在我前面。你知道我离你们那么远,对我来说有多难吗?你知道我有多寂寞吗?我只想回家来,可我不能,因为我必须坚强。我必须——”她艰难地喘了口气,“做个好榜样。我不能展现出弱的一面。我必须勇敢起来,给你们看。因为……因为妈妈不在,她没法这样做。”

“什么?”我尖叫道。

“因为我说的是实话。”我颤抖着告诉她,“你一点都不懂你对我有多大的影响,你的看法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有多敬佩你。”

“你保证过不生气的!”

她说:“你让我现在怎么相信你说的话?”

“什么?”我再次尖叫,但这次声音比上次小了,“凯蒂,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乔什只吻过我一次,就一次,而且那是个巨大的错误,我甚至一开始就没想吻他!他爱的是你,不是我。”

她耷拉着脑袋:“因为我当时生你的气。你在拿我喜欢乔什的事开玩笑,你说我会给我的狗取他的名字。我气死了,所以你睡着的时候……就溜进你房间,偷走了你的帽盒,读了你所有的信,然后把它们寄了出去。我立刻就后悔了,但是已经迟了。”

她摇摇头:“别说了,我不想听。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信的?”我大喊。

“不是。我只是在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后来就不喜欢他了,我发誓是真的。我再也没有那样想过他,直到你离开后,我意识到我内心深处对他还有感觉。然后,我的信被寄了出去,乔什发现了,所以我开始假装跟皮特约会——”

她眯着眼看我:“因为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有时会翻你的东西。”

玛格特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你现在真的在让我可怜你?”

我正要再冲她吼,却想起来我也读了乔什给玛格特写的信,于是闭嘴了。我尽力冷静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我啜泣起来:“是我先喜欢他的。我九年级前的那个夏天一直喜欢他。我以为……我以为他也喜欢我,但是有一天,你突然就说你们在一起了,于是我就……就把这件事埋在心底。我给他写了一封道别信。”

“对不起。”她小声说。她的眼角溢出大大的泪珠,其中一颗像雨滴一样落了下来。

“那是怎样的?”她逼问道。

我想拥抱她,安慰她,但我还是很生气。“没事了。”我说话的语气可是刚好相反。她如果没把那些信寄出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我们根本没有背着你搞在一起!不是那样的。”

凯蒂跳起来,跑上楼,我觉得她是想回房间独自哭。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应该去安慰她,真正原谅她。这次该我树立好榜样了——做一个好姐姐。

她朝我走过来,我向后退。她眼中闪着一种危险的光,她现在成了正义的一方。我感觉到自己开始退缩了。她严厉地问:“你怎么知道乔什跟我发生了关系,拉拉·琴?是你们俩背着我搞在一起的时候他告诉你的吗?”

我刚打算上楼去,她却跑了下来,抱着我的帽盒,回到厨房。

我靠在卧室门上,但是玛格特比我力气大。她用力推门进来,然后把门关上了。

***

“就不!”我要把门关上,不让她进来,但她把脚卡在门缝里。我大喊:“出去!”

家里只有玛格特和我的时候,妈妈买东西都买两件:玛格特的是蓝色的,我的是粉色的。一样的被子,一样的毛绒玩具,还有一样的复活节彩蛋篮子,都是两种颜色。一切都要公平,我们吃东西也吃一样多的胡萝卜、薯条,买一样多的弹珠或者纸杯蛋糕形状的橡皮。只是我总是吃薯条吃得太快,或者把橡皮弄丢,然后就央求着再要玛格特的。有时候妈妈会让她分给我,即使在那时,我也明白那不公平,显然,玛格特不应该因为吃零食比较慢,或者能找到自己的橡皮而遭受惩罚。凯蒂出生后,妈妈尝试过买蓝、粉、黄三种颜色,但是找到有这三种颜色的东西难了很多。而且凯蒂比我们小太多,我们不想要跟她一样的玩具。

“你给我回来!”她喊道。

水绿色帽盒可能是妈妈只给我买的唯一一件礼物。我不需要跟人分享,它是我的,只是我的。

我转过身,回到我房间,玛格特紧跟着我。

我打开帽盒时,以为会看到一顶帽子,也许是一顶软帽檐的草帽,或者一顶报童帽,但盒子里并没有帽子。“这是给你装特别东西的。”她说,“你可以把你最宝贵、最爱、最秘密的东西都放在里面。”

我也伤到了她,这下我高兴了。我大喊道:“爸爸都已经对我失望了,不能再对你失望,对不对?”

“比如说什么?”我说。

玛格特倒吸了一口气:“你小声点。”

“能放下的都可以,只要是你想留给自己的就行。”

“没错,你确实不认识现在的我了,你如果哪怕有一点点相信我在学校组织的郊游中跟人发生关系,你就不认识我!还是在热水池里,在任何人都有可能走过,可能看到的地方?你肯定是一点也不认识我!”然后,我打出了王牌,我一直藏着的,对付她的王牌,“就因为你跟乔什发生过,不代表我跟皮特也要那样。”

***

她开口时,声音紧绷得像钢琴琴弦:“我不是为了报复。我那么做是因为你显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是不小心些,就会成为惨痛的少女悲剧数据之一。”然后她又用跟陌生人说话一般的冰冷语气补充道,“你变了,拉拉·琴。我真的不认识现在的你了。”

凯蒂尖尖的小下巴在颤动,她说:“我真的非常抱歉,拉拉·琴。”

我擦着眼睛,说:“你要生我的气随你便,但是你没有权力背着我跑到爸爸那儿告我的状。”

我看到她的下巴在颤动,就没法再生气了。我就是做不到,一点也生气不起来了。于是我走到她身边,紧紧地拥抱她。“没关系的。”

爸爸走后,我听到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睡觉。我直接冲进玛格特房间,没有敲门,她在桌旁坐着看笔记本电脑,惊讶地抬起头看我。

她松了口气,在我怀里放松下来。

有一种吵架,只有姐妹间才可能发生——你说了无法收回的话。你说这话是因为你实在忍不住,你太生气了,怒气从嗓子眼冒出来,从你的眼睛里冒出来;你气到眼睛都花了,气到只能看到鲜血。

“盒子你可以留着,把你的秘密都放在里面。”

***

凯蒂摇摇头:“不,这是你的。我不能要。”她把盒子递给我,“我在里面给你放了些东西。”我再次打开盒子,里面是那些字条,一张、一张又一张的字条。皮特的字条,被我扔掉的皮特的字条。

他把我的碎头发别到耳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清理你房间垃圾桶的时候发现的。”她说,她急忙又补充道,“我只读了几张,然后把它们都救回来了,因为我能看出这些很重要。”

“没有。”我啜泣道,“也许吧。我不知道。”

我摸了摸皮特叠成纸飞机的那张:“凯蒂……你知道皮特跟我不会和好了吧?”

爸爸挑起我的下巴,把我脸上的泪水擦干:“你肯定很喜欢皮特,是吧?”

凯蒂抓起爆米花碗,说:“你就读读看。”然后她去了客厅,打开了电视。

“我信任你。我当然信任你了。你跟玛格特也会和好的,你们总会和好的。是她担心你,所以才来找我。”不,不是这样。她这么做是为了报复我。爸爸会那样想我,即使只有一秒钟,也是她的错。

我合上帽盒,把它拿到了楼上,回到我的房间。我坐在地上,把字条在周围摆开。

我瘫在爸爸怀里,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爸爸的怀抱了:“一切都一团糟。你不信任我了,皮特跟我分手了,玛格特恨我。”

很多字条写的只是这样的话:“放学后在你储物柜旁边见。”“我能不能借你昨天的化学课笔记看看?”我找到了万圣节那张画着蜘蛛网的,这让我不禁微笑。还有一张写着:“今天你坐公交回家好吗?我想给凯蒂一个惊喜,去学校接她,让她可以炫耀一下我,还有我的车。”“谢谢这个周末跟我一起去住宅大甩卖。你让这一天变得有趣。我欠你一个人情。”“别忘记明天给我带一盒韩国酸奶!”“你要是敢做乔什那个蠢白巧克力蔓越莓曲奇,不做我的水果蛋糕曲奇,我们就玩完了。”我被逗得大声笑了出来。然后,我一遍又一遍地读这张:“你今天很漂亮。我喜欢你穿蓝色衣服。”

“对不起。”爸爸拥抱着我,“对不起。我相信你。你告诉我你没有,那你就没有。我只是不想你这么快长大。我看着你,觉得你还是跟凯蒂一样大。你是我的小女孩,拉拉·琴。”

我从没收到过情书,但是读着这一张又一张的字条,我感觉像是收到了情书。这感觉就像……就像一直以来,只有皮特。在他之前的所有人,都是为了帮我准备迎接这些。我觉得我现在懂得这其中的区别了,从远处爱一个人,和在近处爱一个人。你接近了这个人,看到了真正的他,他也能看到真正的你。皮特看到了。他看到了我,而我也能看到他。

“我也希望她还在,因为她会相信我的。”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陌生人把我想得那么糟糕也就罢了,我从没想过姐姐和爸爸居然也会相信。

爱是吓人的,它会变,会消逝,这是风险的一部分。我不想再害怕了。我想要勇敢起来,像玛格特一样。毕竟,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开始了。

爸爸脸上的表情很痛苦:“拉拉·琴,我知道跟爸爸而不是妈妈谈这种事不容易。我希望你妈妈在,好帮我们应付这种事。”

快到午夜时,我叫上凯蒂,带上小狗,去后院放花炮。我们都穿着厚厚的外套,我让凯蒂戴了帽子。“我们应不应该给杰米也戴顶帽子?”她问我。

我开始哭:“我不需要约医生,我什么也没做!我没有跟人发生关系!不管是在热水池里,还是其他任何地方。那是别人瞎编出来的。你得相信我。”

“它不需要帽子。”我说,“它已经有皮毛外套了。”

他点点头,但是我觉得他不相信我。“我是你爸,我当然希望你等到五十岁,可是……”他再次清清嗓子,“我希望你有做安全措施。我要跟胡德克兹医生约周一的时间。”

***

我感到血一下子冲到了脸上:“爸爸,我们没有发生关系。”

天上繁星点点,看起来像遥远的宝石。我们住在山边,真是幸运,能感觉离星星近一些,离天堂近一些。

“这很尴尬。我都没必要跟玛格特谈这个,所以……”他又清清嗓子,“我是医务工作者,本来该更擅长这种谈话的。我只能说,我觉得你还太小,你还没准备好,拉拉·琴。”他听起来像是快哭出来了,“有……皮特有没有给你施加压力?”

我给自己和凯蒂分别点了一根花炮,凯蒂开始在雪中跳着舞挥动着花炮,画出光环。她在试着让杰米从光环里跳过去,但是它怎么也不配合。它只想在院子里到处小便。还好我们家有围栏,不然它恐怕要一路小便到街道尽头。

爸爸清清嗓子:“是的。”我甚至没法直视他。

乔什卧室的灯亮着。我看到他在窗前,这时他刚好打开窗子,喊道:“宋家女孩!”

我的心咯噔一下。我坐了起来,双臂抱住膝盖:“玛格特告诉你了?”

凯蒂喊着回应他:“想来玩花炮吗?”

爸爸走了进来,在我的桌前坐下。“所以,”他说着,挠挠下巴,他感到不自在的时候就会这样,“我们得谈谈。”

“也许明年吧。”乔什喊着答道。

我抬起搭在枕头上的头:“进来。”

我抬头看着他,挥动手里的花炮,他微笑了,我们之间就是有种对的感觉。不论怎样,乔什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我很确定,我突然间非常确定,一切都是应有的样子,我不需要害怕道别,因为道别不是永久的。

有人在敲我房间的门。

我回到卧室,换上法兰绒睡裙的时候,拿出我那支特别的流畅的笔,还有我那本厚厚的信纸,开始写。这不是一封道别信,只是一封普通的情书。

窗外,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着,看起来像棉花一样,院子里看上去像一片棉花田。我希望整天整夜都不停地下雪,希望下成暴风雪。

亲爱的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