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怎么做？你想让我午休时去万圣节商店里买顶红色假发扮玛丽·珍吗？”
“我真的很怀疑这是不是巧合。”皮特嘟囔着说。
皮特平静地说：“可以吗？那太好啦。”
“好吧，抱歉。我很抱歉发生了这种巧合。”
“不，不可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是亚裔，那样别人只会以为我扮的是漫画人物。”我把魔杖递给他，“帮我拿一下。”我弯腰掀起长袍，调整我的长筒袜。
“有人注意，”皮特呼了口气，“我就注意到了。”
他皱着眉说：“你要是提前告诉我，我也可以扮你那本书里的人啊。”
“首先，这不是我们计划的。其次，没人在乎我的装扮是什么！谁会注意这种事啊？”
“哦，对啊，你今天当哭泣的桃金娘会超级合适的。”
皮特把头套脱下来，说：“我是认真的！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看我？”
皮特又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真是难以置信，我说：“等一下……你是没读过《哈利·波特》吗？”
我翻了个白眼：“对不起，你这个样子我没法跟你说话。你从头到脚都包在橡胶里，怎么能好好谈话？”今天早上的事我还生着气呢。
“我读了前两部。”
“喂……你不觉得我的‘假装女友’跟另一个男生穿着情侣装扮很奇怪吗？”皮特问我。
“那你应该知道哭泣的桃金娘啊！”
乔什捂住胸口，好像我用枪打了他，说：“这也太狠了！”他喊着，消失在走廊里。
“那是很久以前了。”皮特说，“她是在画里的人之一吗？”
我不假思索地用我的魔杖指着他，说：“阿瓦达索命！”
“不是！你怎么能看完《哈利·波特与密室》就不看了呢？第三部是整个系列里最好的一部。这也太疯狂了。”我瞥了一眼他的脸，“你没有灵魂吗？”
就在这时，乔什跟泽西·迈克一起走了过去，泽西·迈克扮成了霍比特人，脚上还贴着毛。乔什边倒着走，边用魔杖指着我，说：“除你武器！”
“抱歉，我没有读过所有哈利·波特的书！抱歉我有生活，我没有参加什么最终幻想俱乐部，或者那个极客俱乐部叫什么别的名字——”
“啊？那我还应该说什么？”
我从他手里夺回我的魔杖，在他面前挥了一下：“无声无息！”
“就这样？你就只想说这个？”
皮特双臂抱胸，他坏笑着说：“不管你刚刚施的什么咒，反正是不管用，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回霍格沃茨重修了。”他很自豪自己还记得霍格沃茨，这还挺可爱的。
“嘿。”我说。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儿。我关上了储物柜门，把密码打乱：“恭喜你得了最佳群体装扮奖。”
我用猫一般轻快的动作把他的头套给他戴上，然后用一只手堵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挥了挥魔杖：“无声无息！”皮特想说什么，可我更用力地堵住他的嘴，“什么？你说什么？听不到哦，彼得·帕克。”
集合结束后，我在储物柜拿我的化学书，皮特突然过来，靠在我旁边的储物柜上。他戴着面罩说：“嘿。”
皮特伸手挠我痒痒，我笑得太厉害，差点把魔杖掉了。我从他身旁跑开，可他追着我跑了起来，假装往我脚上射蜘蛛丝。我笑着沿走廊跑，躲过一群又一群人。他一路追着我跑到化学课教室。一位老师大喊着让我们慢点，我们慢了下来，但是一拐弯，我就又跑了起来，他也跟着跑起来。
吉纳维芙赢了，当然了。我偷偷瞟了一眼皮特，他跟朋友们一起吹着口哨，跺着脚。
我在座位上坐下时气喘吁吁。他转过身假装朝我射蛛丝，我又咯咯笑起来，迈尔斯先生瞪了我一眼。“安静点。”他说，我乖乖点头。他一转过身去，我就用长袍遮着脸又笑了起来。我想接着生皮特的气，可我就是做不到。
吉纳维芙扮的是猫女。她穿着皮革紧身裤和紧身胸衣，还戴着黑色猫耳朵。我在想她是不是在配合超级英雄的主题，是皮特告诉她的，还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她上台参加高三最佳装扮奖评选的时候，观众席上的男生都疯了。“真是个贱人。”克丽丝说。她的语气听来几乎有些向往的意思。
课上到一半时，他给我丢了张字条。他在字条周围画了蜘蛛网，上面写着：“我明天会按时到的。”我读的时候微笑起来。然后我把字条塞进书包，夹在我的法语书里，免得它起皱。我想留着它，这样等一切结束后，就有纪念物了，可以看着它们，就想起做皮特·凯文斯基的女朋友是什么感觉。即使不过是假装。
皮特的一群朋友扮的是超级英雄，有蝙蝠侠、超人、钢铁侠、无敌浩克，每个人装扮的用心程度参差不齐。皮特的装扮很用心，他扮的当然是彼得·帕克。凯文斯基还会扮谁呢？他的蜘蛛侠装扮特别逼真，黄色薄膜遮住眼部，还有手套和软靴。他在台上站着时，完全是表演过度：其他人只是在台上走来走去，披风摆动着，假装在打架，而皮特试着爬一根柱子。但是耶尔兹尼克先生在他没爬高之前就把他拉了回去。他们一群人获得最佳群体装扮奖的时候，我为他们喝彩。
***
“学校里的人恐怕都不知道我扮的是谁。”克丽丝冷笑道。但是我能看出，她还是有点想去。
我们在我家车道里停车的时候，凯蒂从家里跑了出来，跑到车边。“蜘蛛侠！”她尖叫道。她还穿着忍者装扮，不过把面具卸了：“你要进来吗？”
装扮比赛评选时，克丽丝和我坐在剧场的露台位置。克丽丝扮的是科特妮·洛芙，她穿着粉色吊带裙，带洞的及膝袜，化着浓重的烟熏眼妆。“你也应该下去参选，”我说，“我猜你一定能赢个什么奖。”
我看了皮特一眼：“不行。他要去做体能护理。”皮特每天都为练曲棍球健身一小时，这方面他非常投入。
***
“护理？”凯蒂重复道，我知道她肯定在想象皮特洗头发时的画面。
“好吧。”
“我可以待一会儿。”皮特说着，熄了火。
我不用看他，就知道他在瞪我。他说：“好吧。这样我还能多睡五分钟，所以，我没意见。”
***
“你今天迟到了，昨天迟到了，还有上周四也迟到了。”我盯着窗外，秋叶已经开始落下了，“你要是不能准时，我以后就不搭你的车了。”
“给他看看我们的舞！”
“我没有总是迟到！”
“凯蒂，不。”凯蒂说的是玛格特和我几年前夏天在沙滩上无聊时编的一套舞蹈。这么说吧，我们俩的舞蹈编排技术都不怎么样。
“今天你是在弄装扮，可你之前也总是迟到。”
皮特的眼睛亮了起来——任何一个能笑的机会他都不会错过，尤其是笑我：“我想看你们的舞！”
皮特皱皱眉：“天哪！抱歉。我只是在完成我的装扮。”
“不可能。”我跟他说。我们在客厅里，分别坐在沙发和扶手椅上。我倒了几杯冰茶，还摆出一碗薯片，薯片已经吃完了。“来嘛。”他噘着嘴说，“给我看看你们的舞。拜托，拜托给我看看。”
我突然说：“我希望你别总迟到。”
“这在我身上不管用，皮特。”
“我跟哥们儿商量好了在大集合之前再换衣服。我们同时亮相效果会更好。”我知道他想让我问他要扮什么，但我现在不想跟他说话，于是我就坐着，什么也不说，望向窗外。我一直等着他问我出什么事了，可他没有问我。他也太没心没肺了，我觉得他都没注意到我生气了。
“什么不管用？”
我看了他一眼，他穿着平时的衣服——衬衫、牛仔裤：“你的装扮呢？”
我冲着他那“英俊男孩脸”摆摆手：“这个。我对你的魅力免疫，不记得了吗？”
“哦，对。酷。”
皮特扬扬眉，好像我在挑战他：“这是挑战吗？我警告你哦，你不会想跟我对抗的，你会输得很惨的，科威。”他盯着我看，持续了好多秒，我能感觉到我的微笑消失了，脸颊开始发烫。
“不是。”我说，更像是咬牙切齿地吼，“我扮的是秋·张。”皮特还是一脸茫然，于是我又补充道：“《哈利·波特》里的。”
“来嘛，拉拉·琴！”
他瞪大了眼睛。“你看起来挺火辣的。”他说，语气惊讶，“你扮的是谁？动漫人物吗？”
我眨眨眼。是凯蒂，我都忘记她还在房间里了。我站了起来：“去放音乐。皮特要跟我们斗舞了。”
我坐在那儿等皮特的时间越长，就越急躁。我脱掉袍子，又穿上，这样来回好几次。袍子是涤纶的，不透气，贴在身上也不舒服。他终于开车过来了，我跑向他的车，没打招呼就坐了进去。我把袍子像小毯子一样铺在大腿上，因为我的格子裙很短。
凯蒂尖叫着跑去开扬声器。我把咖啡桌挪开。我们站在壁炉前，背对皮特，头朝下，双手在背后交叉。
他开车走了，我双臂抱膝。乔什和我大概是一起读的《哈利·波特》，那时候我六年级，他七年级。玛格特当时已经读过了。我们两个读书都不如她快。她要等着我们读完第三部，再跟我们讨论，都急疯了。
低音部分响起来时，我们跳起来，转身，扭胯，旋转，然后跪地向前滑。然后是奔跑动作，再然后是玛格特发明的叫作“跑步机”的动作。音乐停了，凯蒂跟我正在做狂克舞动作，我们也停了下来；然后音乐又开始了，我们做蝴蝶动作，然后再回到跪地滑动动作。我忘了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于是偷偷瞥了一眼凯蒂，她在摆手、拍手。哦，对。
我大喊道：“除你武器！”乔什转过身来，喊道：“咒立停！”然后我们像呆子一样冲彼此傻笑。
我们的华丽落幕是劈叉，双臂交叉来强调效果。
乔什点点头：“哦，对……对。”他开始进自己的车里。
皮特笑得前仰后合，他不停地鼓掌、跺脚。结束之后，我气喘吁吁，艰难地说：“好了，该你上了，凯文斯基。”
我看了看手机，皮特跟往常一样，迟到了五分钟。我也不能抱怨，因为毕竟他是免费载我去学校，没有他，我就得坐公交了。但是我如果跟乔什走，就不用着急地跑去上课了，我可以到储物柜收拾一下，可以去上厕所，还可以在自动贩售机买些果汁。但是他可能已经快到了。“谢谢，不过我在等皮特。”
“我不行。”皮特喘着气说，“你们这么牛的表演，我拿什么来比啊？凯蒂，你能教我做那个机械舞动作吗？”
“嘿，别笑得那么厉害了。”他反驳道，“没有那么好笑吧。”他晃了晃他的钥匙，说，“所以，你需要我载你一程吗，秋？”
凯蒂突然间害羞起来。她用手垫着坐在地上，低头透过睫毛看他，摇摇头。
我笑起来，想着乔什画眼线、编长辫、裸露上身的样子。这画面太搞笑了。我不会说乔什长得瘦弱，但是……
“拜托，求你了？”他又问道。
我们两人都大笑起来。真是太巧了！乔什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漫画俱乐部成员商量好了都要扮奇幻书里的人物。我本来想扮《权力的游戏》里的卓戈，因为，你知道的嘛，我上身健美得很，但是……(1) ”
凯蒂终于妥协了——我觉得她只是想让他求。我看着他们跳了一下午的舞，我的忍者妹妹和蜘蛛侠假男友。开始我大笑着，可后来我无缘无故地开始担心——我不能让凯蒂太依赖皮特。这是暂时的。凯蒂看他的眼神，那么崇拜，好像他是她的英雄……
然后我抬起头：乔什站在他的车前面，穿着一整身哈利·波特装扮，黑色袍子、眼镜、额头上的闪电疤痕、魔杖。
皮特要走的时候，我送他到他的车边。他上车前，我说：“我觉得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这对凯蒂来说会很复杂的。”
我想也没想就回喊道：“乔什！”这是我和乔什版本的马可·波罗游戏。
他皱着眉头说：“什么对凯蒂来说复杂？”
“拉拉·琴！”
“因为……因为我们的……我们的约定结束之后，她会想你的。”
我在等皮特来接我上学，边等边摆弄我的及膝长筒袜，它们总往下跑。
“我还会见她的啊。”皮特戳了我肚子一下，“我要争取共同抚养权。”
***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对她有多耐心，多体贴。我冲动地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吻，他惊讶地退开了。
今年我要扮《哈利·波特》里的秋·张。我有拉文克劳学院的围巾，还有在网上买的一件黑色旧工作袍，再加上我爸爸的领带和一根魔杖。我不会赢得什么比赛，但是至少大家会知道我扮的是谁。我希望永远都不需要再回答“你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
“这是为了什么啊？”
凯蒂今年要扮忍者，我猜这也算符合我的“亚裔人物规则”吧。
我的脸颊滚烫滚烫的。我说：“谢谢你对凯蒂这么好。”然后我挥手跟他道别，跑回家里。
玛格特从来都不扮人物，她总是扮物品，或者什么概念。比如去年，她就扮成了“正式道歉”，她穿了一条我们在慈善二手商店买的落地长裙，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用书法字体写着“我很抱歉”。她的装扮还在学校的比赛里拿了二等奖。得一等奖的是拉斯塔法里外星人。
(1)《权力的游戏》中的人物卓戈是一个肌肉发达的壮汉。
亚裔女孩在万圣节的装扮选择很有限。有一年，我扮的是《史努比》里的薇玛，但是别人都问我是不是日本漫画里的人物——我甚至还戴了假发。所以我现在只扮亚裔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