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臂抱胸：“希望我的面粉还够吧。”
他笑得太厉害，都说不出话来了。
“你看起来像个老奶奶。”他边笑边说。
我从他身边扭开。“不，不，我来。”我说，他摇了摇头，从我手里拿量杯，但我不放手，里面的面粉“噗”地飘了起来。我们俩身上都沾上了面粉。皮特开始大笑，我愤怒地尖叫道：“皮特！”
“好吧，你还像老爷爷呢。”我也毫不示弱。我把碗里的面粉重新倒回了面粉盒里。
“来，我来数。”皮特说着从我身后走过来。
“说真的，你跟我奶奶特像。”皮特说，“你讨厌脏话，喜欢烘焙。你周五晚上宅在家里。哇哦，我在跟我奶奶谈恋爱。好恶心。”
“天哪，我不知道！别审问我了，皮特。”我把刘海从眼前吹开。家里太热了，我还是关掉炉子吧，皮特一来，整个过程都会被拖慢。这样下去，我得熬一整夜了：“你又害我忘记数到几了。我还得再从头开始！”
我又开始量面粉，一、二——“我不是每个周五晚上都宅在家啊。”——三。
“去哪儿？”
“我从来没见你出去过，你都不去参加派对。我们以前总一起玩的，你怎么就不跟我们玩了？”
我还因为皮特的突然出现慌慌张张的，没法思考：“嗯，我出门啊。”
四。“我……我不知道。初中跟现在不一样。”他到底想让我说什么？说吉纳维芙认为我不够酷了，所以我就被丢下了？他怎么就这么无知呢？
“比如说？”
“我老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跟我们玩了。”
“我也做其他事啊。”我说着把头发扎成马尾辫。
我数到五还是六来着？“皮特！你又害我数不清了！”
皮特翻翻白眼，但还是照做了：“所以你周五晚上就干这个？在家里穿着睡衣烤蛋糕？”
“女人在我周围是会这样。”
“你做完了我再给你下一个任务。”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他咧嘴对我笑，但是他还没开口再说话，我就先喊道：“凯蒂！下来！”
“然后呢？”
“我在——”
“那好吧。把那些黄油块丢进混合碗里。”
“皮特来了！”我知道这招对她管用。
“我知道怎么烤蛋糕！”
五秒钟内，凯蒂就跑进了厨房。她在地板上滑着停下来，突然间害羞起来。“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你能不能行啊？我的材料只够做六打纸杯蛋糕，我不想重新开始——”
“来接拉拉·琴。你怎么不帮忙？”
“赶快给我个任务。”
“我在做实验。你想帮我吗？”
我解下围裙，递给他，转身继续量面粉：“你比凯蒂还幼稚。”
我替他回答：“当然了，他能帮你。”然后我对皮特说，“你在这儿只能让我分神，去帮凯蒂吧。”
皮特缓缓摇头，伸出一只手来：“把你的给我。你不读我的字条，你欠我的。”
“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要我的帮助，凯瑟琳。你看，我很容易让女人分心，总害她们数错数呢。”皮特冲她眨眨眼，我假装干呕，“你留在下面帮我们烤蛋糕怎么样？”
“但这是我的啊！”我的围裙是红白方格图案的，印着棕色小熊，这是我外婆在韩国给我买的，“我烤蛋糕都戴这个，你就用那个吧。”
“无——聊！”凯蒂转过身去，跑回楼上。
他做了个鬼脸，指指我的：“我就想要你的那个。”
“那等烤好了你不许撒糖霜，也不许撒糖粒！”我喊道，“你没挣得这个权利！”
我从他身边走开，开始再找一个围裙。我找到一个纸杯蛋糕图案的，递给他。
我在打黄油，皮特在往一个破了口的沙拉碗里打鸡蛋时，我爸爸回家了。“门口的车是谁的？”爸爸走进厨房时问道。他猛地停下脚步。“嘿。”他惊讶地说。他手里拿着陈氏中餐小馆的外卖袋子。
皮特伸出双臂：“那我帮你嘛，给我个围裙。”
“嘿，爸爸。”我说，好像皮特·凯文斯基在我们家厨房做饭是很正常的事，“你看起来有点累。”
“是啊。”我同意道，“但是皮特，我真的得把义卖的这些纸杯蛋糕做好——”
皮特挺直了腰：“嘿，科威医生。”
皮特呻吟着说：“科威，我需要你。吉娜还没跟我提我们的事，我们的目标不就是这个吗？还有……她可能会带着她那个浑蛋新男友去。”皮特噘着下唇说，“拜托嘛。我不是帮你搞定乔什了？”
我爸爸把袋子放在了厨房桌上。“哦，嘿！”他说着，清清嗓子，“见到你真不错。你是皮特·K.，对吧？”
“我不知道，可能很晚。”也可能再过一小时就回来，但是那时候皮特肯定早就走了，“你自己去就好了，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是的。”
“好吧，那他什么时候回家？”
“拉拉·琴以前那群朋友里的。”爸爸愉快地说，而我尴尬地龇了龇牙，“你们几个小家伙今晚要干吗？”
“不在，他在医院。再说了，我不能留凯蒂一个人在家啊。”我又拿起量杯。
“我要给凯蒂学校的义卖做纸杯蛋糕，皮特在帮忙。”我说。
“你爸爸在家吗？我去问他。”
爸爸点点头。“你饿了吗，皮特？我买得挺多。”他举起袋子，“鲜虾炒面，宫保鸡丁。”
“我今天很忙。”我唯唯诺诺地说。我感觉很不好：他履行了他的承诺，坚持每天给我写一张字条，可我连看都不看。我继续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去派对。我都不知道我那么晚能不能出家门。”
“实际上，拉拉·琴跟我要去一个朋友的派对。”皮特说，“没关系吧？我会早点送她回来。”
“那我们就去比赛后的派对。”皮特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我，“我今天给你写的字条就是说这个的！天哪，我干吗还要坚持？”
我赶在爸爸回答之前对皮特说：“我告诉你了，我得把这些蛋糕做完。”
“我们赶不上比赛的。”我跟他说。
“凯蒂跟我能做。”爸爸插话说，“你们俩去参加派对吧。”
皮特抬头看我，好像在说我怎么那么傻：“我要帮忙，就得戴围裙啊。我才不想把我衣服都弄脏。”
我的胃翻滚起来：“真的没关系，爸爸。这个得我做，我有特别的装饰计划。”
我盯着他：“你……你干吗呢？”
“凯蒂跟我能弄明白的。你去换衣服吧，我们接着做蛋糕。”
“好吧，既然是为了凯蒂，那她就应该来帮忙。”皮特从高凳上跳下来，到我身边来，双臂环住我的腰，去解我的围裙，“她人呢？”
我张开嘴，又闭上了，像条鲑鱼。“那好吧。”可我没有挪动，只是站在那儿，因为我不敢让他们俩单独相处。
我开始量已经在碗里的面粉，把它们分成两堆：“你觉得其他妈妈会去超市买纸杯蛋糕吗？那样凯蒂会被别人怎么看啊？”
皮特冲我露出大大的微笑：“你听到了，我们搞定了。”
皮特呻吟着说：“我们去商店买点不行吗？”
我心想：别表现得太自信，不然我爸会觉得你太自大。
“好几小时，大概吧。”我又拿起量杯。我不记得刚刚放了几量杯了。
***
看到乔什之外的男孩出现在我家厨房里怪怪的，我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要做多久？”他双手插兜，问我。
有些衣服你觉得每次穿上感觉都很棒，于是你总穿，可因为太喜欢、连着穿了太多次之后，你就觉得它们烂透了。
“哦，对。”我说。
我现在看着我的衣柜，觉得所有衣服都烂透了。我知道吉纳维芙会穿着最完美的衣服，因为她总是穿着最完美的衣服，这让我的焦虑只增不减。我也必须穿着最完美的衣服。如果这事对他不重要，皮特就不会这么费尽周折地跑过来，强调这个派对一定要去。
“七年级的时候。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在你家邻居的树屋里玩？我有一次想上厕所，你让我借用了你家洗手间。”
我穿上牛仔裤，开始试不同的上衣：桃色皱边的那件在我眼里突然显得太古板，上面印着一只企鹅的毛绒长毛衣突然显得太幼稚。我换了一条黑色背带的灰色短裤，这时有人敲我的卧室门。我僵住了，抓起一件毛衣遮住上身。
我感觉我的脸颊烫了起来。我走过去，把照片背过去：“你什么时候来过我家？”
“拉拉·琴？”是皮特。
“你家跟我记忆里一模一样。”他说着四处看看。他指了指一张相框里的照片：还是婴儿的我跟玛格特在洗澡。“可爱。”
“啊？”
但是他没有，他走进厨房，坐在一个高凳上。哎？
“你快准备好了吗？”
“抱歉让你白来一趟。也许我们可以下周五再去。”我说，我以为他会直接再把鞋穿上。
“快了！就——你就先去楼下吧，我很快就下去。”
“香米花糖。”又是一个比七十二个纸杯蛋糕聪明得多的选择。
他大声叹了口气：“好吧。我去看看那孩子在干吗。”
“对。”我挺惊讶他知道，“你妈妈做了什么吗？”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远了，抓起一件奶油色波点上衣，配这条背带短裤。挺可爱的，但是不是太可爱、太刻意了？我应该穿黑色紧身裤还是黑色长筒袜呢？玛格特说我穿这身有巴黎的感觉。“巴黎的感觉”是好事，精致、浪漫。我试了一顶贝雷帽，看看效果，但是马上就丢掉了——绝对太刻意了。
“这是给家长教师协会义卖做的吗？”皮特从我身边走过去，开始脱下他的球鞋，“你们家里是不穿鞋的，对吧？”
我希望皮特没有这样让我猝不及防，我需要时间计划、准备。不过说实话，他如果提前问我，我肯定会编个理由不去。放学后去果汁吧是一回事，跟皮特所有的朋友一起参加派对就是另一回事了，更别说吉纳维芙还会在那儿。
“嗯……是啊。”
我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找我的及膝长筒袜，然后又找那个草莓形状的草莓唇膏。天哪！我真的得收拾房间了，这么乱，根本什么都找不到。
“周五晚上你就干这个？”
我跑到玛格特的房间，找她的大号老爷爷开衫。路过凯蒂房间时，门开着，我看到皮特跟凯蒂趴在地上，一起摆弄她的实验器材。我在玛格特的毛衣抽屉里翻找，现在这里面主要放的是T恤和短裤，因为她把大部分毛衣都带走了。大号老爷爷开衫不在，但是抽屉最下面有一个信封。一封信，是乔什写的。
“哦，糟糕。我有个考试，就给忘了。”皮特皱皱眉。我接着说：“反正我也不能去，我得在明天前做好七十二个纸杯蛋糕。”
我好想打开信。我知道我不该。
“我们要去看比赛。你昨天没读我的字条吗？”
我非常非常小心地取出信，展开。
“你满脸都是面粉。”他说着，用双手手背擦我的脸颊。我从他身旁扭开，用围裙擦擦脸：“你来干吗？”
亲爱的玛格特：
是皮特。他大声笑起来。
你说我们必须分手，是因为你不想上大学时还要牵挂男朋友，你想要自由，你不想被拖累。但你知道，我也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你跟我分手是因为我们做爱了，你害怕太接近我。
凯蒂从楼上喊着回答：“我在做一项重要实验！”我跑到门口，猛地打开门，没看来者是谁。
我停了下来。
我正在舀出第八份面粉时，门铃响了。“凯蒂！”我喊道，“去开门！”门铃又响了，“凯蒂！”
我无法相信。克丽丝说对了，我说错了：玛格特跟乔什确实发生了关系。我感觉之前的所有认知都错了。我还以为我完全了解自己的姐姐，但实际上我一无所知。
可现在我意识到，还是玛格特的办法好，因为做布朗尼，只需要把面糊浇到烤盘里放进烤箱里烤，然后切开就好了。纸杯蛋糕就难做多了，得完美地盛出七十二份面粉，还得等着它们凉下来，然后还要上糖霜和糖粒。
我听到皮特在喊我的名字：“拉拉·琴！你好了没？”
我自告奋勇为凯蒂学校的家长教师协会组织的烘焙义卖做六打纸杯蛋糕。我报名是因为玛格特过去两年都有参加。玛格特参加只是因为她不想别人觉得凯蒂的家庭不参与协会活动。她两次都做了布朗尼，但我报名做纸杯蛋糕，因为我觉得纸杯蛋糕应该会卖得更好。我买了几种不同的蓝色糖粒，还做了牙签小旗子，上面写着“蓝山学院”。我觉得凯蒂能帮我装饰蛋糕，还会觉得有趣呢。
我慌忙把信重新叠起来，塞回信封里。我把信封放回抽屉里，使劲关上抽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