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顾南亭那么优秀的男人,说他没有过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但是,程潇从来都是有自信的,尤其对手还是一个天真到毫无攻击力的小姑娘,根本不必当回事。问题是,顾南亭的隐瞒,以及他和萧语珩的关系,都让程潇心里不舒服。而直到记忆恢复,发现自己也经历了时间错位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程潇终于懂了自己的心结在哪里。
既然这样,何不在一起?既然在一起,就要争取一辈子!所以,在和顾南亭的这一场爱情里,程潇从答应那天起就以回应编织一张爱的网,把顾南亭的心牢牢锁在里面,让他死心踏地,甘之如饴。可是,当她自己也全心陷进去后却发现,那些关于萧语珩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他喜欢过别人的事实让程潇一度产生他对于自己的追求是一种屈就和将就的错觉。
难怪发现顾南亭喜欢过萧语珩时,会顿时没了自信和安全感。回忆起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她发现顾南亭对萧语珩的心思后,自己对他的敬而远之,程潇就什么都明白了。
如果没有关于萧语珩的传闻,程潇不会犹豫和观察他那么久。因为她发现,顾南亭对于自己,也有致命的吸引力。他英俊潇洒、睿智精明、杀伐果断、老谋深算,每一个特质都令她心动。尤其他在赫饶经历双十案时所做的努力,以及无力改变时的自责,都是程潇欣赏和心疼的。
曾经,她对顾南亭的姿态就是:不会为了爱他,卑微自己。所以,即便爱上了他,当发现他心有所属,程潇还是不动声色藏起了所有心事。
结果,对于她的任性,甚至是无理取闹,顾南亭照单全收。尤其在对待商语的问题上,他的维护,更让程潇不解。他喜欢她?尽管凭程潇的美丽,确实具备被一见钟情的资本,但程潇直觉认为,顾南亭那种从眼神里都透出沉稳和城府的男人,实在不该是凭外貌就会喜欢上一个人那么肤浅。可除此之外,又没有合理解释。甚至于,在程潇以为他也可能是心血来潮空虚寂寞时,他的所有表现和举动,都认真到无可挑剔。
后来,肖妃病发,即便程潇拼尽全力,依然没来得及在母亲离开前成为机长。程潇失言了,没能在肖妃有生之年带她飞一次临江河。那份遗憾,无论后来做什么,都无从弥补。
程潇的目光落在还处于震惊中的顾南亭脸上,“从机场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对你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我,你是安全的,对我没有恶意。但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我们在哪里见过。从我撞了你了车开始,我不断地试探你,想验证我的第六感。”
肖妃葬礼那天,程潇站在漫天大雨里,除了自责于自己的逞强替飞,其实对顾南亭是有些迁怒的。假如他按原定计划执飞,那天她本该是休息的。可他是总经理,有权指派任何人替飞。程潇自知没有责怪他的立场。随后没多久,萧语珩进入了中南航空,成为空乘。
然后,从M国回来那天,在A市转机时,程潇遇见了顾南亭。
程潇看着顾南亭的眼睛,坦白地说:“当年我没有提出辞职,是因为你眼里没有我。为了对你的期待,我不敢断了自己的后路。”她眼底有泪,却没有落下来,“我坚持留在中南,在那些关于你如何爱萧语珩的传言里,等着你转身。所以顾南亭,我能在错位的时间里重新爱上你,不是你有多优秀,也不是你对我的竭力争取,而是你本就是我心里的那个人。即便我失去了记忆,依然能凭感觉找到你。”
假期结束后,她回到航校领取了相应的执照,准备回国。夏至在那时打来电话,告诉她斐耀似乎是有了新女友。程潇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而所有的记忆信息都显示,斐耀是她的男朋友。她只能说:“等我回去再说。”
顾南亭握住她的手,因震惊说不出一句话。
程潇由于颠簸昏迷了几分钟。当她醒过来,除了感觉到后脑微有些疼,她没发现自己有任何异样。而她下机后,她在M国的朋友正在机场等她。随后一段时间,她都和朋友在M国。那是正常的时间轨迹里,程潇回国前昔的一次度假经历。除了手包里出现的奇怪的手机,那次旅行,对程潇来说,一切正常。
“其实我想过,如果我倒追你,不是完全没希望。而且我那时就有预感,你和萧语珩走不到一起。我有信心把你滴水穿石。可是,”程潇偏头看向窗外,“我妈去世后,我还是疏远了你差不多三年。我不断地告诫自己,一个心系她人的男人,不值得我去争取。直到那次我执飞的航班上,萧语珩和那名通缉犯都在,你在事后打电话给我,说……”
阴差阳错与命中注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以“时间的秘密”这样的形式发生在他们身上。
那是萧语珩和冯晋骁分开三年后再次复合时发生的事。当时,因为萧语珩和一名在逃通缉犯都在她执飞的航班上,身为警察的冯晋骁通过塔台联系她。
程潇回国后使用的号码,则是夏至提前给她准备好的,在她安全着陆在G市时才开通。所以,他们在机场“初相遇”那晚,顾南亭再拨打程潇的手机,通了。而那部奇怪的手机则被程潇当古董一样收了起来,再没动过。如果不是顾南亭再次提起来,她在发现他手机的奇特后,依然没能想起它的存在。
副驾驶传达完塔台的意思后,程潇接通无线电,嗓音清亮地说:“我是机长程潇,请讲。”
至于顾南亭会被提示空号,她说:“我不记得上机前手机是什么状态了,反正下机后它莫名开不了机,我当时还在奇怪,什么时候自己买了这样一部奇怪的手机,连售后都找不到。”
冯晋骁指示她:“机长同志,你需要做的就是让飞机安全降落。包括机上广播,揭力保证一切如常。其它事情,交给警方。”
所以,在发生时间错位后,她失去了那七年的记忆。
程潇静默了两秒,回答:“明白。”
程潇注视他的眼睛,语速缓慢地说:“那天,我也在那架飞机上。我临时决定去F国BL休假,打电话让咖啡给我留机位时,他还骂我心血来潮。颠簸发生时我刚好从洗手间出来,因为没能及时回到座位系上安全带,摔倒磕到了后脑。”
通讯结束,程潇把乘务长叫进了驾驶舱。后来,航班准时降落,在逃通缉犯落网,冯晋骁为保护萧语珩受伤。当然,通缉犯和冯晋骁有怎样的交集,程潇完全不关心。当她操纵飞机顺利接地,把飞机驶向指定停机位,她正常履行机长职责。
顾南亭的目光在触及那部手机时,眼神陡然一紧。许久,他缓缓抬头,视线锁定程潇憔悴却不失美丽的脸,一瞬不眨。
身在国外的顾南亭得知国内的情况后,在当晚给程潇打了一通电话,说:“乔其诺和我说了今天你航班着陆的情况,在那么大的压力下,你的表现非常不错,程潇,辛苦了。
顾南亭找到那个精致的盒子,只以为是女孩子的首饰盒。程潇却从里面拿出一部,除了颜色不同,无论是品牌,还是款式,都和他的那部一模一样的手机。
如今回忆起来,程潇唯有苦笑的份儿,她说:“我竟然因为你一句‘辛苦’就心软了。”
现在,听完顾南亭的亲身经历,程潇从昏睡中到醒来后波澜四起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她盯着那部手机看了很久,然后恍然大悟。她示意顾南亭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放在最里面的一个盒子。
自那之后,程潇不再刻意回避顾南亭。而事实证明,她的优秀与魅力,不仅吸引了中南无数男性员工的目光,也引起了顾南亭的注意。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红酒吧偶遇过独饮的程潇过后,再去红酒吧时,他的心里隐隐有了期待,期待能够遇见她。甚至到了后来,在遇不到程潇时,他索性直接打电话约她,“出来喝一杯?”
在昏迷中,在梦境里,程潇发现自己拥有双重记忆。她持续醒不过来,是她在努力地回想,是什么造成了自己之前的“失忆”。直到她确认,这重叠的四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和顾南亭一样,感到匪夷所思。
程潇爱他多年,对于这样的邀请,怎会拒绝?
这是顾南亭的版本,至于程潇——
可她没有急于表达什么。她试探顾南亭,甚至诱惑他,诱他爱上自己。她要确认顾南亭是真的放下了对萧语珩的爱意,而不是将就。她不想听他说,她要看到他的行动。
这也是为什么肖妃病发的那一晚,他手机没电后没有及时充电的原因。因为他的手机是正常时间轨迹里的最新款,他才拿到手里不到一个星期。在错位的时间里,除了他飞行箱中充电器,根本没有适合的充电设备。而四年来他始终坚持使用这部手机,哪怕电池已经非常不经用都一直没换,是因为那是随自己来到重置的时间里的唯一证据。
他却在萧语珩结婚前夜说了那样一句话。
“曾有人问我,怎么我的手机没在市面上见过。我当时说,是国外一位朋友送的,是他们研制的尚未推出的新机。其实,”顾南亭从西裤兜里拿出他用了四年的手机,“如果不是有这部手机为证,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来自七年后。确切地说,是距离现在的三年后。”
相比肖妃去世时程潇对他的迁怒,那时的程机长成熟了很多,她没再像上次那样任性得像个孩子一样还对他有所期待。她开始慎重思考,是否该放弃飞行,接管程安。
在一切尝试都失败后,顾南亭接受了自己确实回到了七年前的事实。
离开航空业,离开他身边。
后来实在没办法,他只能靠药物入睡。可惜,醒过来时,他依然处于错位的时间里。因为自己并没有那种在时间隧道里来回穿棱的状况,更没有记忆跳跃性的健忘现象出现,他否定了得时间错位症的可能。他还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给程潇、乔其诺打过电话,然后不无意外地,都被提示是空号。
所以,所谓的半年冷落,根本就是程潇在挣扎。
“我以为自己得了时间错位症,精神才会无意识地游历于生命的各个时间段之中。可我到医院检查,医生只说我是压力过大,注意休息就会好。”顾南亭深呼吸,似乎现在还心有余悸,“我从医院回来后持续地躺了二十几个小时,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哪怕我不断说服自己放松,也无济于事。”
他却放低姿态去飞行部示好,邀请她作为女伴一同出席皇庭酒店的开业酒会。
那段时间,顾南亭先是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到最后找不到合理解释,他认为自己疯了,经历了一个漫长而艰难的适应过程。
他期待的眼神,终是让程潇压下了拒绝的话。
他又在公司查看了那次航班的乘客名单。结果,他发现那是和自己记忆中处于正常时间轨迹从G市起飞前看过的完全不同的一份名单。最后,他又登上那架仪表曾失灵过的飞机,从驾驶舱到客舱,恨不得把飞机上能进入的地方统统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异样。连机务部经理在做完航后检查后都确定,飞机一切正常。顾南亭甚至不怕死地又飞了一次那架飞机,同样的航线,同样的起降时间,从起飞到巡航,到着陆,无一有异。
或许是因此被鼓励了,也可能是半年的冷落让顾南亭有所认识分外紧张。程潇完成那个航班组合返回G市时,他亲自到机场接她,说:“忽然想起来应该问你一下,是否需要我陪你去选一件礼服?”
顾南亭没有马上回国。他更改了行程,有意寻找发生这一现象的原因,试图回到正常的时间轨迹。他首先去找和自己搭组的副驾驶,发现对方竟然在飞完那个航班的当天提出了辞职。而公司尚未批示那份辞职申请,副驾驶的人已经不知所踪。
程潇摘下墨镜看他,缓慢地说:“不需要。”
他的期待,没有实现。次日清晨,他被顾长铭的越洋电话吵醒。顾南亭听见父亲说:“今天就要回国了,怎么昨天还在上航线?”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揉疼到不行的太阳穴。
顾南亭几乎以为她生气了,她却问:“我穿红色有问题吗?”
回忆到这里,顾南亭抹了抹脸,平复了下情绪才说:“那晚我喝了很多酒,醉到不省人世。我多希望,第二天酒醒了,一切又都正常了。”
当然没问题。只要她不反悔,只要她还同意陪他去酒会,别说是红色礼服,穿制服都行。顾南亭接过她的飞行箱,“我正好要回公司,顺便送你。”
为了证明这是一个他人蓄谋的时间玩笑,顾南亭凭着记忆回到市区,来到当年XR航空为他举办饯行宴的酒店。当他推开豪华包房的门,看到那些既熟悉,又因几年未见显得有些陌生的面孔,以及多次表白都被他拒绝的总经理的女儿泪眼朦胧地注视他时,他基本确定这不是一个玩笑。
“回公司?”程潇按住飞行箱不松手,“你和你不同路。”
这个玩笑实在太大了。
顾南亭抬头,目光在她精致无瑕的面孔上落定,终于,他坦言:“我其实是特意来接你。”
顾南亭猛地想起来,在他即将回国到中南任职之前,XR航空确实为他举办了饯行宴。可那明明是七年前的事情。顾南亭拿起手机查看日历,发现上面显示的年份距离他本该生活的正常时间向前推移了七年之久。
程潇沉默了两秒,松手,“有劳顾总。”
XR航空的总经理以为他忘了,提醒道:“今天是你在公司执飞的最后一个航班,明天你就要回中国了,我们当然要给你饯行。”
所以,时间错位后,顾南亭之所以把对程潇的企图和所有的心机都表现得那么明显,是因为对程潇的性格有所了解。她那个人,除了活得恣意酣畅外,远比别的女子率性直接。
顾南亭彻底懵了,“饯行?”
从那天开始,两人的绑交算是恢复了。程潇发现顾南亭除了待萧语珩不同,对自己也像变了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同时,又试探着靠近,连注视她的眼神都似乎充满了感情。
直到他的手机响了,XR航空的总经理在那端说:“怎么还没过来?大家都在等着为你饯行。”
深埋于心的爱情再次被点燃。当两人在酒会前夜再一次在红酒吧偶遇,当顾南亭带着几分醉意地说实话:“程潇,我在努力化解我们之间的尴尬,你看出来了吗?”
顾南亭对程潇说:“我在机场站到天黑,遇见多位XR航空的员工,他们用流利的英语向我问好,和我打招呼,我都以为是玩笑。”
是的,面前这个自己爱了多年的男人曾经犯下的言语的过错,与今时今日蕴含歉意的努力,程潇都看出来了。
像每次执飞一样,顾南亭身为机长,最后一个下机,然后他发现,本该在F国BL市降落的自己,身在M国的机场,那是他回归中南之前,任职的XR航空公司的总部所在地。
心结在那一晚解开了。程潇对自己说:我原谅他了。
飞机安全着陆后,顾南亭坐在驾驶舱时还在想,为什么对于飞机之前莫名发出TCAS警告,在通讯恢复后管制提都没提?甚至是,在遇到飞机失联这样严重的问题后,都没人问一句?
可是,当程潇几乎要对过去释怀,他却以一种“我还不够喜欢你?我做得还不够?”的高高在上的姿态示人,他曾经那一句“将就”勾起了程潇最痛苦的回忆。
时间错位就发生在那一刻。
肖妃去世后,程潇早已不喝酒。在那个他表白强吻,也是他们决裂的雨夜,她却喝了半瓶伏特加。她本没什么酒量,在喝了那么烈的酒之后,竟然没醉。
当飞机被拉起,与山尖擦边而过,顾南亭惊喜地发现,仪表莫名地恢复了功能。连静默的无线电也有了反应。管制那边似乎全然不知顾南亭的飞机在前一秒遭遇了什么,他们那么平静地指挥他:“上高度9500米。”
第二天,程潇把辞职报告递给了林子继。
颠簸刚停,飞机就差不多以垂直的姿态上升高度,顾南亭没有时间思考客舱内的乘客作何感想,生死攸关的一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拼尽全力确保机上人员的安全。
林子继意外之余当然不会同意,他问:“为什么?程潇,给我一个足以说服我的理由。”
这个时候,别说和管制的通讯断了,即便不断,也已经来不及等管制的指令了。在仪表失效的情况下,他只能凭经验判断。所以,顾南亭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大起飞推力拉高飞机。
程潇不愿解释,她说:“我在报告中写了。除此之外,没有其它。”
当飞机穿过云层,颠簸渐小,顾南亭猛地发现飞机的高度似乎变了,而前面视线所及是一座山。如果他不及时做出反应,按照当前的速度和高度持续飞下去,会有撞山的危险。
她在报告中写:任务太重,休假太少,薪资太低——越往下看,越觉得是负气。
顾南亭停顿了片刻,才继续:“我极力地想要稳住飞机,保持飞行姿态,可那期间,机翼似乎失去了效用,飞机如同一块重铁,完全不受控制。副驾驶不停地呼叫管制,无线电却像哑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确实有负气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气人。希望顾南亭在盛怒之下,批准她辞职。
连身为资深机长的他都有那样的错觉,更何况是乘客。所以,即便顾南亭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到客舱了解情况,也完全能够想像发生那一幕时,乘客有多恐惧和惊慌。
林子继却把报告收了起来,“你最近飞行压力太大了,休个疗养假调节一下再说。”不给程潇反驳的机会,他说:“如果你休假回来依然坚持,我再给把报告送到总经办。”
顾南亭飞了七年,从未经历那么严重的颠簸。如今回忆起来,依然心有余悸,“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飞机会坠毁。”
程潇都准备再打印一份直接送去给乔其诺了,顾南亭却打来电话道歉,还说喜欢她,要追她。从肖妃去世,程潇已经很久没有哭过,那个瞬间,电话那端的她竟有泪盈于睫的感动。
飞机在当前高度下直接飞进云层。顾南亭不断调整方向舵,试图寻找缝隙飞过去。通讯却乍然中断,紧接着,飞机像是遭遇风切变一样,剧烈颠簸起来。
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你等我想想。”
在仪表盘失灵的情况下,怎么下高绕飞?根本没有办法,只能强行穿越。
等我想想,你是出于真心,还是有因对萧语珩爱而不得而屈就的成分。
管制员在这时提醒他们:“前方有积雨云团,下高绕飞。”
如果没有经历时间错位,顾南亭永远不会知道,程潇曾经动了多少次离开他的念头。
顾南亭神色不动,他向管制员把当前的情况汇报了,并申请确保航线干净,然后进行机长广播,要求乘客原位坐好,并系好安全带。
次日,程潇临时决定出国度个假,确切地说,不是度假,而是去一个远离顾南亭的地方,冷静一下。去机场的路上,她给乔其诺打电话,“帮我查一下,我半个小时后到机场,能赶上哪趟航班,越远越好。”
副驾驶的额头都沁出了细汗,如果顾南亭仅仅是机长,不是总经理,他一定会忍不住问:“怎么办?”
日理万机的乔其诺以为她疯了,他边骂:“你以为中南是我开的啊,你说走就走?”边以特助权限查询航班,“F国BL市,四十五分钟后起飞,顾总执飞。”
这是提示飞机下高的避碰建议。可是,顾南亭无法根据这个机动指令做动作。
竟然是他执飞?!程潇一咬牙,“行。”但她要求,“别让机组知道我在飞机上。”
飞机的语音报警从,“TRAFFIC,TRAFFIC!”演变到RA警告,并发出躲避机动的语言提示,“Descend,Descent。”
乔其诺看看时间,确认身为机长的顾南亭应该和副驾驶进入了驾驶舱,提醒:“你当乘务长是瞎的啊?她会不认识你吗?”
顾南亭再次与管制员通话,申请下降或上升高度,以检查飞机的警告反应是否会消失。管制员同意了,指挥他下降高度。然而,顾南亭发现,他调节不了高度窗,紧接着他又发现,仪表盘失灵。
程潇坚持,“你照办就行,剩下的我来解决。”
飞机的语音警告却在持续。
乔其诺虽然嘴上说“出国偷情啊,神神秘秘”却真的没特意通知顾南亭。
副驾驶也说:“找不到飞机。”
就这样,执飞的顾南亭直到下机,仍然不知道程潇也在这趟航班上。至于认识程潇的客舱服务部的乘务长和空乘,在顾南亭和程潇遭遇时间错位时,留在了正常的时间轨迹里。
然而,空中管制却肯定地回复,“你们对向没有飞机。”
当顾南亭接受了自己发生时间错位的事实,他才反应过来,和他搭组的那位副驾驶恰巧曾是XR航空的员工,后来回国才应聘到中南,是终身副驾驶。正因如此,结合他在时间错位前后都是副驾驶的事实,顾南亭无法确认他是否也经历了时间错位。
当时,顾南亭身为机长,首先是接到了TCAS警告,他和程潇考试时的反应一样,让副驾驶寻找飞机的同时,快速地和空中管制联系,及时汇报了当时的情况。
无论副驾驶是否有同样的时间经历,当确认程潇在错位的时间里之所以不认识自己,是因为那几分钟的昏迷令她失去了部份记忆,顾南亭都确定,命运的所有安排,都是别有用意。
而顾南亭也是在经历了时间错位后,第一次和别人说起,“我在一次执飞的过程中,穿过积雨云层时,遭遇了飞机仪表失灵的事故。”
当一切联系起来,顾南亭向程潇确认:“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妈她……是在你替飞时走的?你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是吗?”
他这样说,程潇基本有了心理准备。
程潇无意让他承受什么。但事实面前,她无法说谎。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顾南亭无意再隐瞒什么,他梳理了下思路,说:“或许你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亲身经历。”
眼里有强忍的泪意,程潇哽咽:“是。”
在经历了双十案,在承受着失去母亲的痛苦之下,她终于还是问了。
重来一次,遗憾依然没能避免。到底是因为替他飞,她没能见到肖妃最后一面。
程潇却是另一层意思,她打断他的解释,“你是怎么预知到这些的?”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承诺:不做最好,只做程潇刚好需要。
顾南亭点头,“比预知的更严重。好在她不会和冯晋骁分开了。你睡着的这些天,他们……”
终究还是失言了。
程潇的情绪过了很久才平复,她摸摸顾南亭湿了胸口的衬衣,抬眸注视他,“珩珩这次经历的事情,是你之前预知的那样吗?”
顾南亭握住程潇的手抵在胸口,痛苦地说:“对不起。”
那份依赖,让顾南亭在瞬间坚定了非要挽回她不可的决心。
正常的时间轨迹里,他为了救心爱的女孩子无法正常执飞,安排其它机组替飞是人之常情。而他总经理的身份,与她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也让程潇不能有任何的责怪。
程潇伸出手,用尽力气回抱他,只叫了一声,“顾南亭!”
错位的时间里,他拥有的比别人多出的七年记忆,其实是一种负担。面对程潇的抗拒,他不惜动用心机搬出倪湛,把她争取到中南,还不顾后果地向全世界宣告对程潇的爱意,为自己扫清障碍,只想和她在一起;那么费尽心机地为赫饶和萧熠,为萧语珩和冯晋骁防范筹谋,却独独不能改变程潇的命运——
年幼时便经历过丧母之痛的顾南亭再也忍不住了,任由泪落在程潇发顶,他抱紧她说:“你还有我,有爸爸,我们会连同妈的那份一同爱你。”
如果不是同样经历了时间错位,能体会他无能为力的挫败和后悔。此时,顾南亭作为程潇的未婚夫,仅凭他在程潇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在萧语珩身边这一点,就可能被迁怒。毕竟,程潇的遗憾是一辈子的,有心结根本在所难免。但是——
程潇哭了很久,直到哭湿了顾南亭胸前的衬衣,哭声才渐渐小了,然后,她以沙哑的嗓音说:“妈妈没了,才知道这辈子做女儿的福份用完了。顾南亭,我没有妈妈了。”
程潇摊开手指,掌心贴在他胸口,在他有力的心跳下说:“曾经我于你而言,只是下属。你作为总经理,安排任何人替飞都在职权范围之内,我没有权利责怪你。但我还是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解开心结,做到不怪你。现在,你是我的未婚夫,顾南亭,我多希望不是那么凑巧,语珩不是在那天出事……”程潇一度哽咽到进行不下去,她平复了心情,才得以继续,“我千般万般不愿再承受一次失去妈妈的痛苦,偏偏命运安排我们一起回到这个时间轨迹,不仅把一个近乎全新的你送到面前,弥补我暗恋你多年的心酸,还恩赐了我四年时间,让我能够陪在妈妈身边,在她临终前成为机长,实现带她再飞一次临江河的承诺,让老程有机会再求一次婚,得以以夫妻之名送他的妃妃走……所以顾南亭,我不怪你。”
程厚臣站在书房里,隐约听见女儿的哭声,眼底渐渐也涌起了泪意。楼下客厅里的众人,也因为程潇的哭声陷入了沉默。为她的丧母,为程厚臣的丧妻之痛,而难过。
像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一样,我不怪你。
顾南亭想要抱她更紧,又担心她才刚醒,承受不了他丝毫的力气。他只能轻轻地拥抱她,给她一个温暖的,坚定的肩膀,任由她哭尽所有的伤心和思念。
见顾南亭自责难过到抬不起头,程潇含着眼泪说:“我程潇爱你,如同你顾南亭爱我,包容得了所有无心的过错。”
你深爱的疼惜的女人在你怀里哭得不能自已,你不仅什么都不能为她做,甚至于她哭得如此伤心的根源都是你,那种自责和心疼,不是亲身体会,永远无法感同深受。
顾南亭抱紧她,泪水滚滚而下。
她从来没有哭得那么大声,那么伤心。自从肖妃病发,她始终在压抑,甚至是通过二检成为机长那天,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泣不成声,相比以往她的冷静,此时此刻,竟像是一种放肆的宣泄。
他感谢命运安排,让他能够陪伴程潇一路成长为机长,让他亲眼所见他所造成的程潇的终身遗憾,让他明白那些她曾经的拒绝不是高傲矫情和无理取闹。他更感谢程潇,谢她爱自己多年,谢她在全新的时间轨迹里,再次爱上他,并在承受失去母亲的巨大悲痛时,没有放弃他。
程潇在这个时候哭出来。
从此,这世上,唯她,不可辜负。
他抬手轻抚她瘦得尖尖的下巴。程潇没有躲,任由他温柔地一寸一寸抚摸到脸颊,眼泪却开始在酝酿。最后,顾南亭的手落在她肩膀上,手上微一用力,把她搂进怀里。
顾南亭在她耳廓低语,“程程,别离开我。”
特别想向她道个歉,却无法说一句对不起。
程潇的眼泪落在他颈间,“差不多爱了你十一年,怎么离得开呢!”
当房间只剩程潇一人,顾南亭不得不进去。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与她透出疑惑与难过的目光相遇,心里五味俱翻。
然而,程潇能谅解顾南亭,不代表程厚臣也能。他虽然没阻止顾南亭参加肖妃的葬礼,却拒绝他以程家女婿的身份和程潇一起答谢亲朋。程潇不能要求程厚臣什么,而她也和顾南亭商量过了,关于时间的秘密,不对任何人提起。所以,她只能对顾南亭说:“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解结。”
乔其诺领着夏至和赫饶从房间出来,鼓励他说:“程潇在等你。”
顾南亭无条件地答应。他试图做些什么,让程厚臣心里痛快一些。程厚臣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甚至为了表达对顾南亭的不满,程安向明航无偿赠送了价值七千万的一百辆豪华大巴,作为机场快线,支持明航恢复声誉和中南打擂。
肖妃刚刚离开,当然不可能现在就举行婚礼,但是,取消和延期的区别,太不一样。
这个时候,萧语珩流产的事情萧素已经知道了。她心疼女儿之余,有意去向程厚臣解释。顾长铭阻止了她,“什么原因导致了南亭没能在肖妃病发时赶过去不是重点,程潇因替他飞,没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才是程总介意的根源。”
怕她的责怪和不原谅,怕她说:既然这样,婚礼取消。
萧语珩自责不已,她哭着说:“都怪我不好,我不该在那个时候找哥哥的。”
顾南亭是跑上来的。然而,当距离程潇的房间只剩一步之遥,他却步了。他站在门口,背靠着墙壁,闭眼仰头,像是在平复心情。
可是当时,萧语珩根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当她被叶语诺出于恶意地推下楼梯,那股从腹部传来的巨痛几乎让她晕过去。她好不容易站起来,冯晋庭回来了。她刚想向姐夫求救,走下楼梯的叶语诺捂着肚子说:“晋庭,我可能要生了。”
乔其诺当然明白老爹的心结。不过,为了程潇,为了顾南亭,他只能把程厚臣的不甘理解为默许,他拿起手机说:“上来吧。”
那种情况下,冯晋庭哪里还能注意到其它?在打不通冯晋骁手机的情况下,萧语珩只能向顾南亭求助。顾长铭视萧语珩为亲生女儿,不舍得在她经历了流产的痛苦后去责怪她,只说:“有些磨难,是上天注定要让我们承担的。而你程伯伯的责难,除了你哥自己,谁也不能为他分担。珩珩,和晋骁好好的吧,也不枉你哥承受了这一切。”
程厚臣无法当着女儿的面拒绝这个本就合理的要求,但他的脸色却从先前的欣喜瞬间变冷,然后,他一句话都没说,和医生一起离开了程潇的房间。
萧语珩难过得不能自已。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变得坚强独立起来。至于叶语诺,无论她是无心还是故意,冯晋骁都容不下她的。冯家大家长冯爷爷,以及冯家夫妇在得知萧语珩流产后,对大儿媳叶语诺的人品有了质疑,他们虽然没有逼冯晋庭离婚,却出于对小儿子冯晋骁和萧语珩的心疼,不能再让叶语诺进门。
因为躺得久了,术后刀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医生建议程潇只能适量运动,不要在短时间内做大幅度的动作,她半躺着,后背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程厚臣。那目光,是明显期待的意思。
相比顾南亭的愧疚,冯晋庭也不轻松。一面是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一面是手兄情深的弟弟及家人,他左右为难。叶父得知叶语诺的所做所为,气急攻心之下给了女儿一个巴掌,并告诉她,萧素根本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始终不被她认可的继母才是她的妈妈。所以,她随父姓,萧语珩随母姓。叶语诺这才明白,萧素当年离开叶家时,为什么一无反顾地选择了萧语珩的抚养权。
他毕竟是程潇的未婚夫。即便被责怪,也不该剥夺他与程潇见面的权力。
叶语诺自知罪孽深重,在自杀未果后,她向所有人说:“对不起。”
从程厚臣到夏至,到乔其诺,再到赫饶,他们都在,偏偏没有身为未婚夫的顾南亭。对于苏醒的程潇来说,是不正常的。当医生检查完,确认程潇身体无异,乔其诺发现她下意识寻找的眼神,试探似的询问程厚臣:“老爹,顾总还在楼下,要不,让他上来?”
可惜,无论她做多少事,都无法挽回冯晋骁和萧语珩的孩子,更弥补不了因她而起的,程潇与肖妃的遗憾。只是,想到才出生不久的图图,所有人又都不能对她做什么。似乎,除了希望她改过自新,别无它法。
在遭遇了严重的事祸导致沉睡了十六天后,在他们原定结婚这一天,她醒了。
这或许也是人生的无奈之一,明知道对方错到不可原谅,明明有能力至她于死地,却要压下所有不甘和委屈,让时间淡化留在心底的伤口。
因为那个声音,是程潇的。
在顾南亭持续得不到程厚臣的谅解下,顾中易亲自拜访了程厚臣。他是顾南亭的爷爷,是长辈,程厚臣可以不给顾长铭面子,却不能对他避而不见。
顾南亭再也忍不住了,手机还紧贴在耳际,他的人已经蹲了下去。
顾中易那么诚恳地说:“你是程程的父亲,有权拒绝一切不视程程为唯一的感情和人。你对南亭的责怪,我无可厚非。他身为男人,身为程程的未婚夫,非但没有成全程程和她母亲今生最后的母女之缘,还拖了程程的后腿。厚臣,这不仅是你们一家的遗憾,也是我们顾家的遗憾。但我相信,你明白,种种这些并非南亭本意。所以,即便你出于对妻子,对女儿的心疼,对他有所怨怪,也没有让程程断绝和他的来往。我来,也并不是以老卖老地要求你原谅南亭。我只是想问,既然他和程程彼此相爱无法分开,是不是能给他个机会做些什么,让你消消气。”
最后,听见一个微哑的声音,细若蚊声地问:“今天,几号?”
程厚臣当然不是轻易能被说服的,他之所以坚持是因为,“那一晚,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我听说了一些。如果他不是程程的未婚夫,我不应该怪他什么,更不能阻止他去保护家人。但我会想,这一次,他为了别人可以置程程于不顾,难保不会有下一次。所以,我要让他记住这个教训。”他毫不退让地注视着如同父亲般的顾中易,“让我心无芥蒂地接受他,放心地把程程交给他,他必须要向我证明,他的爱不会因为时间,因为距离,因为外界任何的人与事被影响。”
听见夏至问:“要不要喝水?”
顾中易从程厚臣的言语和眼神中读懂了他对顾南亭的质疑。他也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为什么能在人才辈出的商海中屹立不倒。他没有再劝说什么,直言不讳地问,“你想怎么考验他?”
听见赫饶问:“程潇,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次日,程潇的辞职报告放到了顾南亭办公桌上。
听见程厚臣追问:“其它指标呢,也都正常吗?”
终于,她还是要离开他。
于是,顾南亭陆续从手机里听见医生说:“心跳恢复正常。”
程厚臣在电话里说:“即便我不反对,你们也不可能在短期内结婚。既然如此,你们就当给对方一个机会,都看看外面和身边的风景。如果那时候你们依然认定彼此,顾南亭,我就原谅你。不过,还有个大前提,就是你要有本事,让她再次成为中南的员工。否则,”他在那端清晰而决绝地说:“我在世一天,不可能同意她嫁给你。”
顾南亭应该答应的,而他也确实没有反对,但他说:“别挂电话。”
情感方面,顾南亭有足够的信心。但是,让程潇再次成为中南的员工……顾南亭正在思考之时,程潇告诉他,M国YG航空向她发来了邀请函,以高薪聘请她去YG任机长。
乔其诺稳住情绪劝他,“您先别急,等医生给她做完检查,确认她身体无异,我和老爹说,您再上来。”
一旦程潇接受邀请,顾南亭要凭本事把她赢回来,似乎只有一个办法——收购YG。
那个瞬间,顾南亭几乎泪如雨下,可他却疯了似的笑着说:“我就知道!”
然而,YG航空在国际航空界都赫赫有名,远比中南有实力,要收购人家,对于现在的中南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以卵击石。
那端停顿了一秒,然后回答:“是。”
连程潇都说:“难度比预期的大。”
他慌得手机都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再捡起来时,他急问:“是程程醒了对吗?”
程厚臣是什么人?一个能把区区几百万年销售额的企业做到年利润上百亿的集团创始人,他出的题,必然是不好解的。
乔其诺在这时给顾南亭打来电话。
为了程潇,顾南亭说:“这份战书,我接了。”
然而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程潇始终稳定的身体情况出现了异样。所有人都希望是顾南亭说的那样。他们又不得不想,万一不是,万一呢,让顾南亭如何接受?所以,他们不敢让他马上进去。
确实很有难度。可如果太容易达成的话,又怎么对得起程厚臣的身份?况且,程潇相信顾南亭是个有本事的。所以对于这份属于男人间的约定,她没有过多地表达什么,只关心,“我在中南虽然也是飞来飞去不见人影,但毕竟人在国内,总好过在YG就职不便回国。我不能常回来,你寂寞怎么办?”
顾南亭怎么能不急!他挣扎着,“是程程醒了,一定是,一定是!她记得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她没忘。”他说着,眼眶就湿了。
程厚臣确实舍不得女儿远走,可他有自己的考量,“随着年纪的增长,程程,需要你承担的会越来越多,要随心所欲地生活,说起来容易,实现却很困难,趁现在年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爸爸还不算太老,儿女绕膝的生活等得起。”
顾南亭意识到是程潇出了事,他几乎是本能要跟着医生进去,却被萧熠和冯晋骁同时按住,“你别急,你这样可能会影响医生工作。”
可现在他最爱的女人不在了,他是孤身一人,也不如当年她读书时年轻,程潇是真的放心不下,她依偎在她爹身边,“你怎么为难他都行,就是不要为难自己。老公可以换,老爸只有一个。”
五分钟后,一辆急驰而来的医疗救护车停在程家楼下,下一秒,有几位医生匆匆下来。与此同时,李嫂打开家门,把他们迎进去。她的神色,悲喜交加。
程厚臣轻笑,“老公也是一辈子一个好,能不换就不换。”似乎是不希望程潇有所顾虑,他说:“你妈这一走,把我心里的一些东西也带走了。除了送你出嫁,爸爸这辈子没什么想法了。我就留在家里,陪你妈,等你。”
内心对奇迹的出现充满了期待。然而,程潇的毫无反应也令他们的希望一点点破灭。直到,夏至随着赫饶起身,准备离开房间,仪器上显示的程潇的心跳忽然不正常起来——
程厚臣和肖妃离婚时,程潇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愿意他们各自再组建家庭。如果可能,她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复合,和彼此在一起。现在肖妃走了,想到日后程厚臣要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家里,她作为女儿,于心不忍。然而,让她接受倪一心,程潇也做不到。她很直接地说:“只要不是那个人,你续个弦,我妈不会怪你的。”
乔其诺也说:“程潇,从你昏迷到现在,他几乎没怎么休息。再这样下去,等你醒了,他就倒下了。老爹也是,如果说干妈的离开,我们所有人都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你的突然沉睡,对他来说,是措手不及的打击。他五十几岁了,你忍心让他承受更多吗?”
程厚臣笑了,“我知道她不会怪我,是我不想了。”他揽住女儿的肩膀,“经历过失而复得后,爸爸再接受不了别的谁了。”
被赫饶触动,夏至也凑过来说:“我真是恨透了顾南亭,觉得一切的错都是因他而起。可想到你那么爱他,你都没有责备他一句,潇,我不敢对他说狠话。你醒过来,给我撑腰好吗?有你在,他才不敢把我怎么样。”
程潇承诺,“我会早点回来陪你。”
程潇似乎没有听见,她不变的沉睡的神色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程厚臣点头,“爸爸等你。”
与此同时,赫饶来到程潇的房间,俯在她耳边轻声说:“程潇,南亭哥在楼下等你,他说:他特别爱你。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同样的话。既然这样,给他一份惊喜好不好?”
程潇走的那天,依然是乘坐中南航空的航班,在头等舱满坐的情况下,她进入了驾驶舱。
临近九点,包括顾长铭和萧素在内的,属于婆家人的萧熠、冯晋骁、商亿不约而同的全来了程家,他们和顾南亭一起站在外面,一边期待奇迹,一边支持顾南亭扛过这艰难的一天。
登机的顾南亭见到她,把手中精致的餐盒递过来,“萧姨给你做的甜点。”
顾南亭说:“谢谢你。”
赴任的程潇对酸奶蛋糕毫无抵抗力,她甚至都没分享给副驾驶陈锐一块,通通吃掉。
赫饶点头,“我转达给她,你放心。”
见她像小猫一样舔手指,顾南亭失笑,“还有一份,下机再给你。”
她爱我,我感受到了。可她能否原谅我——顾南亭偏头看向一边,直到压下眼中的泪意才转过来,他说:“赫饶,你能不能帮我和她说,我真的,特别爱她。”
程潇叹气似地说:“除了舍不得老程,最怀念的应该只剩萧姨做的甜点了。”
随后赫饶也来了,她说:“程潇爱你,为了你,她肯定会醒的。南亭哥,别放弃。”
顾南亭也不介意她对自己的冷落,表态,“想吃了我随时给你送。”
夏至转身,背对他说:“能让你介意的唯有程潇,也只有你,能伤到她。”
想吃蛋糕,千万里……没问题,开飞机给你送!陈锐终于体会到了作为航空公司老总的任性和牛逼。
顾南亭注视她的泪眼,说:“你可以恨我,没关系。”
一切就绪,飞机接到起飞指令。顾南亭稳稳地操纵飞机滑跑。程潇透过舷窗看向外面空旷熟悉的G市机场,有那么一瞬,她好舍不得走。可是,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永远在顾南亭,或是程厚臣的羽翼下生活,是时候单飞了。
夏至压抑住泪意,“她今天所承受的,皆因你而起。我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顾南亭,我明知道你很爱她,却还是控制不住有些恨你。”
当飞机顺利起飞,完成爬升,在9500米的高度巡航,顾南亭递给程潇一个本子:“这里面记录了我在执飞过程中遭遇的所有特情,没事的时候翻翻。”
她不醒,我就一直等。
这对飞行员而言,是非常珍贵的资料。程潇如获至宝,“捂得真严,现在才给我。”
顾南亭一瞬不离地注视夏至,回答:“我回去。”
顾南亭以玩笑的口吻说:“这是传内不传外的东西,不到关键时刻当然不能轻易拿出来。”
夏至重复,“我说,如果她在今天醒了,你怎么办?”
如果程潇继续在中南工作,他有很多时间和机会给她指导。现在,她要单飞了,顾南亭只能给她一些书面的材料,希望对她日后的飞行有所帮助。
“醒了”两个字令顾南亭有一瞬的恍惚,而他眼底瞬间亮起的希望的光茫在看清夏至的脸时又散了。
程潇明白他的用意,她没再抬杠,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学习。”
见他像石像一样始终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夏至说:“如果她在今天醒了,你怎么办?”
顾南亭没再多说一句嘱咐的话,只回应了一个字:“嗯。”
乔其诺和夏至来时,顾南亭还在。他站在楼下,看向程潇卧室的窗户。
陈锐终于忍不住了,他说:“顾总,坊间传您今天执飞是为了亲自送女朋友到YG航空公司就职,您怎么没一点伤感的情绪?”
程厚臣没有马上回答,直到他给程潇掖好被角,起身时才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句:“等她醒了再说。”
顾南亭神色不动地纠正他,“是未婚妻。”然后又说:“我伤感就能留下她吗?”
李嫂的眼泪又下来了,她哭着说:“先生,程程还能和小顾先生在一起吗?”
陈锐看向程潇,“程机长你呢?”
程厚臣把毛巾递给李嫂,“从前她们两个都不在家时,也没觉得那么安静。现在却觉得寂寞了。”他边说边叹着气摸摸女儿的脸,“爸爸老了,再承受不了更多。女儿啊,要是你心里还有爸爸,就早点醒过来。哪怕你醒后还是要嫁给姓顾的,爸爸也不反对。哎,你看,爸爸又说胡话了,你妈……这个时候,要你怎么嫁!”
“别忘了我们是民航飞行员,想见面不过就是飞一趟的事儿,有什么可伤感?”程潇眼底有淡淡的笑意,“不会是你在担心顾总会在我离开后移情别恋,要帮我看着他吧?”
这也是肖妃去世后,他每天都会做的事。而原定程潇出嫁的这一天,他依然要去。
陈锐身为男人心里是这么想的,却不敢说,“顾总当然不会。只是,距离有了美没了的道理也是传颂了很多年。”
程厚臣坐到床边,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温柔细致地帮女儿擦脸,隔了半天才答:“去。”
程潇前倾身体,朝顾南亭靠过去,手搭在他肩上,“你会吗?”
细雨在清晨时终于停了,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打在程潇脸上,金色的暖意让她的面色恢复了些许生气。程厚臣过来时,李嫂正在帮程潇擦脸,她看出来他换了件新衬衣,眼里忽然就有了泪意。李嫂抹着眼泪问:“您今天还去看太太吗?”
顾南亭回头,视线落在她清澈明亮的眼睛上,“你说呢?”
这天顾南亭也是一样来了程家,只是比每天都早。因为,如果肖妃没走,这是原定顾南亭和程潇结婚的日子。
这么直接的虐狗方式,陈锐不想和他们说话了。
这是自程潇出院后,他每天清晨与晚上都会做的事情。即便程厚臣从不让他进去,他依然要来。有时赶上乔其诺在,他能和程潇通个电话。即便她处于昏迷状态,或许什么也听不见,他还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程程,我爱你,我在等你醒。我答应你,只要你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竟然很快过去,当中南的航班在M国降落,顾南亭亲自把程潇送到YG航空公司。他伸手和YG老总裁握手,像交代一位老朋友似地说:“有劳费心。”
五月二十日的凌晨,近半个月没怎么休息的顾南亭穿戴整齐地出门了。他把车停在程家别墅外,仰头望向程潇的窗户。
YG老总裁打量面前的年轻人,从对方漆黑的眼底发现许多情绪,他用不太标准的中文笑言:“她才来报道,怎么我就有种你要把她抢回去的错觉。”
五月中旬就在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情况下过去。像是感觉到众人低落悲伤的情绪,从肖妃去世那天起,G市始终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小雨持续地缠绵了十几天。顾南亭心里也下过一场雨,然后他发现,胸口所有的潮湿,是因为曾经伤害了程潇。
顾南亭淡淡一笑,“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那不是错觉。”
所以,他甘愿置人情于不顾,也不能让程潇被人误解。
“看来程提醒我小心提防是别有用意。”YG老总裁挑眉,“我等着你的挑战。”
而对于乔其诺请他去医院探望受伤乘客的提议,他否决了,“在人情上公司应该去探望,可我一旦去了,会有人误以为确实是我们的机长在面对突发情况时处置不当,我去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谅解。事实上,是他们违背了航空安全要求,在飞机没有停稳的状况下,解开了安全带。”
离别时,顾南亭摸摸程潇的脸,那么坚定地说:“等我来接你。”
随后,等待程潇苏醒的时间里,顾南亭安排乔其诺根据7936次航班遭遇低空风切变,以及遇上落错跑道的飞机迎面冲过来时的处置方案,拍成一部纪录片似的微电影,在机场以及商氏的媒体力量能覆盖到的区域,铺天盖地播放,为国民普及航空知识。
“好。”语落之时,程潇上前一步,惦脚吻上他的唇。
最后,在无人辩驳的情况下,顾南亭撂下话,“你们想不到办法扭转目前对中南而言失利的局面没关系,我来。只是,我以中南总经理和程潇未婚夫的双重身份提醒在座各位,别再让我听见任何关于让程潇承担此次跑道事件责任的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顾南亭搂紧她,加深了这个吻。
“如果7936次航班的机长不是我的未婚妻程潇,你们在座各位会如此针对她吗?”顾南亭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及众人,“正因为她是我未婚妻,我只视她的所有正确及时的决定和操作为正常反应和份内该做。换作旁人,我是要开嘉奖会对于机长个人、机组,以及全体飞行部进行嘉奖的。”
当顾南亭操纵着带有中南标志的飞机离场,程潇挂上YG航空的工作牌,正式以YG飞行员的身份进入工作状态。
市场系统负责人问:“顾总,如果7936次航班的机长不是您的未婚妻程潇,您会如此维护她吗?”
两个月后,程潇顺利通过了YG的一系列考核,开始独立带机组,满世界飞。
“这确实是我们无辜又无奈的地方。但就因为公司承受了这方面的损失,就要让确保了乘客生命安全,且为公司节省了上亿维修费的机长承担下这一切?怎么承担,解聘吗?”顾南亭语气冰冷,“为了挽回声誉,为了给受伤的乘客一个交代,解聘我们历时四年培养的优秀机长,这是什么道理?”
与在中南不同,程潇从那时起,身边没有了无限包容和提携她的顾南亭,更没有像智囊团一样存在的乔其诺兄长般帮衬照顾她了,连可以斗嘴解闷的夏至也因忙碌无法常联系。程潇的生活似乎只剩严谨的飞行、层出不穷的追求者,以及无尽的思念与惦记。
市场系统负责人依然冥顽不灵,“那是因为明航的乘客无一伤亡,他们不需要应对外界的指责和质疑。我们中南却不同,面对飞机冲出跑道致使乘客受伤的传言,公司维护多年的安全形象就此破灭,这是多少钱都挽不回来的。”
远在G市的顾南亭却在程潇最初离开的一段时间里没有明显的举措。程厚臣的助理都纳闷,“您虽然没有给他期限,可航空业不比其它,要在三五年前有所破突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怎么还不抓紧时间?”
顾南亭目光犀利地扫过众人,“跑道事件本就是明航该负全责,人家都没有内讧,要求机长负责。我们中南是受害方,却急着把自己的机长推出去负责。在座各位的承担,我顾南亭领教了。”
程厚臣和顾南亭一样沉得住气,他心中有数地说:“他的中南在国内航空界确实能排得上名次,且有良好的安全纪录。但和世界排名前三的YG相比,差距不小。他不好好筹谋一下,别说三五年,三五十年也未必能有所超越。”
乔其诺适时接口道:“我们调出了机场所有的监控及语音对话,经总局审核确认,从遭遇低空风切变、复飞、着陆、到最后的应急处理,程潇作为机长,所做的决定、发布的指令、以及她当时操纵飞机的动作,无一有误。明航也已经确认,3526次航班是因错听了塔台指令才落错了跑道。至于机长为什么没能及时进行偏航操作,是因为飞机的方向舵突发故障失灵。明航愿意承担7936次航班机翼维修费用和两位乘客的医疗费及赔偿。”
助理听得心惊胆颤,他皱紧了眉头,“程总,您给的这道题会不会太难了点儿?”
当高管们把报告打开,他语带不善地说:“看不懂没问题,乔其诺,给他们解释。”
程厚臣喝了口茶,不急不缓地说:“他都没和我讨价还价,你操什么心?”
“你们没开过飞机还没开过车吗?当对向有车径直驶过来,你是打方向盘避险,还是什么都不做等待对方反应,或者踩油门冲过去,看谁撞得赢?”顾南亭接过报告看都没看,直接甩到会议桌上,冷声:“相比撞机的代价,仅仅是擦伤机翼和两位乘客因没系安全带在飞机急刹时受伤,你们该感到庆幸!”见没人拿报告,他屈指敲了敲桌面,“现在看!”
于是,助理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顾南亭了。
乔其诺在这时递上事故报告。
顾南亭身为“考生”,当然是有压力的。但为了程潇,为了向程厚臣证明,他除了爱,还有能力给程潇这世上最好的一切。他一个“不”字都没有说,只要求自己竭尽全力。
“7936次航班冲出跑道的事不用你告诉我。但它为什么冲出跑道你清楚吗?”顾南亭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质问道:“在此之前,程潇在遭遇低空风切变时成功复飞,确保了机上一百三十七位乘客生命安全的前情,你怎么不提?飞机接地后,面对落错跑道的明航的3526次航班,如果她处置不及时,没有向右转向,会导致两架飞机迎面相撞的前情,你怎么也不提?”
乔其诺和程厚臣的助理一样,皇帝不急太监急。见顾南亭送走程潇后,没有马上大杀四方,竟然也有些坐立难安。他和夏至说:“会不会压力太大,顾总不知道从何下手了?”
市场系统负责人在这时站出来,“受跑道事件影响,公司最近一周的上座率下降了六成。顾总,这和身为机长的程潇操纵飞机冲出跑道,险些酿成飞行事故有直接关系。”
夏至似有不满地瞥他一眼,“在你心里,他不是无所不能吗?”
见没人开口,顾南亭冷冷地问:“我听乔其诺说有人要让程潇对跑道事件负责。这是你们所有人的意思,还是谁的个人意见?”
乔其诺不会和她一介女流计较,他说:“你应该看得出来,程潇和他是认定了彼此的,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既然这样,他越晚通过老爹的考核,他们两个就被耽误得越久。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是关乎他和程潇的幸福。”
高层们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直接,都怔住了。
夏至添油加醋:“那他更应该拼尽全力。否则耽误了程潇,老爹更饶不了他。”然后她想起来了,“老爹说了,他的心理预期是三年。所以,三年之后见分晓。”
路上,顾南亭给秘书打电话,通知半小时后召开高管会议。他到了公司,甚至都没回办公室换一套干爽的衣服,就那样穿着湿的西装直奔会议室。端坐在首位,顾南亭目光犀利地扫一眼众人,“说吧,关于跑道事件,你们的看法。”
顾南亭给自己的时间也是三年。然而,要在三年内令中南快速发展起来,跻身世界航空业前三,几乎是一个不可能达成的任务。于是,他按兵不动的时间里,确实是在筹谋。筹谋如何让中南保持现在这种没有包袱的状态,又能快速成长,变强。
程厚臣站在书房里,看着全身湿透的顾南亭在上车前仰头望向程潇卧室的方向,许久。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当他把一份自己亲自完成的详尽的计划书交给乔其诺,准备开始动作时,乔其诺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在他看来,即便最终未能按计划达成,中南也将有前所未有的突破。
“负什么责?”原本失去焦距的眼睛骤然一眯,顾南亭的视线里在瞬间透出危险的气息,他没等乔其诺回答,转身离开。
顾南亭却说:“我输不起。”言外之意,要万无一失。
乔其诺说完整句,“让她负责。”
而为了确保没有丝毫闪失,在计划实施的前期,顾南亭几乎事必躬亲。他也必须亲力亲为,因为当他把计划提出来,就遇到了来自于中南高层的阻力。基本全公司的高层都认为他太激进,持反对态度。在他们看来,中南现在发展平稳,是很好的状态,根本没必要“顶风冒雨”前行。
顾南亭偏头看向乔其诺,冷声:“让她怎样?”
顾南亭承认按计划操作,无疑是让现在稳步前行的中南跑起来,确切地说,是奔跑。但是,程厚臣的考验摆在那里,他又在制定计划时看到了此前没有看到的前景。出于对程潇的爱,出于对事业存有的野心,他异常坚持。
乔其诺与程潇相识十几年,也喊了程厚臣“老爹”十几年,面对如父亲一样的长者,他无法再说什么。改而劝站在雨里的顾南亭:“您这样帮不到程潇什么,公司却有很多事情等您决策。”见顾南亭无动于衷,他才说:“受跑道事件影响,最近一周航班的上座率持续下降。另外,公司有高层提出,要让程潇……”
那场会议持续了很久。会议期间,面对高层们层出不穷的质疑和疑问,顾南亭一一解答,直到最后无人发问。面对他考虑周全,没有任何纰漏的计划,他们终于哑口无言。
程厚臣打断了他,“你也说也许。既然这样,等程程醒了我问过她再说。”
计划实施起来却并不容易。依中南现阶段的运力,要申请新航线,必须要定制新飞机。而新飞机的定制除了需要资金外,还需要时间。顾南亭最缺的就是时间,所以他一面与萧氏、商氏等几大集团公司达成合作,合资开发新航线外,在排位等飞机时,采取了租赁的形式。这样的灵活转换虽然在短期内降低了利润空间,却让他顺利地占领了几大国际航线。
乔其诺忍不住为他求情,“老爹,也许程潇想见顾总。您能否——”
除此之外,中南又相继推出了“特色定制”等旅游特色服务,为中南开拓了一片此前没有公司涉猎的高端市场。然而这些,都在程厚臣的预料之中。在他看来,中南要和YG抗衡,不可能在现阶段直接对YG出手,而是先要让中南迅速壮大,成为国内航空业的龙头老大。否则,顾南亭敢不自量力地直指目标,不被YG反收购绝对是奇迹。
中南航空的员工纷纷来探望。与程潇同批进入公司一起进行改装训练的几位同事,还有时明、楼意林、林子继、甚至是为人冷漠的林一成和乘客王老先生都来了。程厚臣感谢他们对程潇的关心,并请他们上楼。唯独顾南亭,即便他站在雨里不走,终究不被允许进去。
老谋深算的程厚臣在摸清了顾南亭的套路后,不仅没有给予鼓励或支持,反而再次给他制造了难题。当乔其诺发现,明航开始全面复制中南的方案,明目张胆地和中南抢占市场份额时,明航和程安已经成为了战略合作伙伴。
夏至体谅老爹的心情,她说:“我们一起等,一起送干妈最后一程。”
程安集团资金雄厚,是萧氏和商氏都望尘莫及的,得到了程安的支持,明航简直如鱼得水。中南要和它一较高下,难度无形中上升了几个段位不止。顾南亭佩服准岳父的机关算尽,同时他也感觉到了,程厚臣这一次是非要令他抽筋剥骨不可。
肖妃生前没有见到女儿最后一面,程厚臣不希望,连她最后走,程潇也缺席。他要等程潇醒过来,和她一起送妻子走。这或许是此时的程厚臣,唯一能为妻女做的事情。
那么,顾南亭就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心。他没有示弱,更没有求饶,边与明航争行业第一,边继续推进自己的计划。直到中南排位的飞机陆续投入使用,明航发现,即便有程安的支持,他们还是被中南甩开了些许距离。
肖妃的葬礼一直没有举行。程厚臣说:“只要程程还有一口气,我就等,等着和她一起送妃妃最后一程。”
顾南亭是怎么做到的?原来,他不仅和萧氏和商氏这些有实力的大集团合作,还与业内几家排名靠后,但安全纪录良好的小航空公司建立了合作。面对那几家公司长期客不满导致赢利过低的现象,中南选择性地把自己公司的客源分了过去。既让乘客享受到了优惠的机票折扣,又让中南赚取了部份机票差价,还给那些公司留下了足够的利润空间,实现了三方共赢。
明知道需要放手却放不下,明知道不可能发生却还在等待。总之,无论多无奈和难受,都要站在自己的世界里,远远地看着你,无论是流泪还是微笑,睡着还是醒来。
于是,在程潇作为YG机长一次次上航线执飞时,顾南亭在无数个夜里加班研究乔其诺的调研报告,然后亲自约见那些公司的负责人,不辞辛苦地促成合作。当中南收购了那几家公司,成立集团,成功上市时,时间过去了两年半。
倪湛也同样看见了这一幕,他自知没有立场,无法像程厚臣一样责怪顾南亭,如同猜到程潇醒过来想要见的一定不是自己一样,除了悄无声息守候和离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在此期间,因彼此都忙,他们并不常见面。但对于程潇爱吃的酸奶蛋糕,顾南亭虽然无法亲自给她送过去,倒是常常空运过去。每每程潇收到空运的甜点,总有无数羡慕的眼光。而她无名指上的钻戒,也让觊觎她的男士们望而却步。
如果程潇醒着,看见顾南亭在,她会明白,遭遇雷击事件后出现在在她脑海里的病房一幕的幻象,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那一幕她以为的幻象根本就是她记忆复苏的征兆。可因为她失去了部分记忆,才对所谓的预见不明原由,近而不懂避险。
另外,程潇偶尔飞G市,但凡是能取消的行程,顾南亭都会取消,只为了在机场与她见一面,哪怕很匆忙,也尽量排除万难。也有那么几次,顾南亭被工作绊住无法过去,程潇扛住思念在电话里说:“没关系,下次我再等你。”
程厚臣站在病房外,看着他那么无助地在女儿病床前落泪,也是心酸难抑。
还有一次,忙到分身乏术的顾南亭连夜飞了趟M国。因为程潇生病了,而他打去的电话还是倪湛接的。那位告诉他:“程潇在医院输液。”
“程程,我在错位的时间里唯一想要的,只是你。可我却拿所谓的预知一直在为别人绸缪,没能为你做任何事。”顾南亭把程潇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难过到继续不下去。
次日清晨程潇醒过来,在他脸上看到风尘仆仆的疲惫之意,她轻声说:“是我太想你出现幻觉了吗?”
此时此刻,从来都运筹帷幄的顾南亭迷茫了,随着婚期的持续临近,他不敢去想和程潇的未来。他甚至不确定,如果他坚持挽回程潇,是否会令她陷入两难,近而加剧痛苦。可让他放弃,想想都觉得接受不了——
顾南亭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感受下真实的我。”
当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在程潇手上,顾南亭哽咽难言:“程程,我不希望这惩罚你陪我一同承受。只要你醒过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哪怕一辈子都不原谅我,我都认。”
程潇笑起来,“不是很忙吗,还跑过干嘛?不过是感冒发烧而已,又不会出人命。”
原来,我以为的时间馈赠,并非是爱情的考验,而是让我亲眼所见我所造成的遗憾。如果时间错位是为了让我感同身受你所承受的痛苦,我认这惩罚。只是——
顾南亭伸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担心你在脆弱的时候,被人乘虚而入。”
即便没有明确指向,顾南亭也基本能够确定,自己是造成程潇遗憾的根源。因为从他发生时间错位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遵照“历史”的轨迹在发生,无法改变,不能阻止。所以,没有道理偏偏程潇的经历不同。
程潇注视他的眼睛,“顾总不是没有自信的人。”
所以,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她确实有可能因为那次替飞错失了与肖妃告别的机会!
顾南亭玩笑道:“顾总是对你没信心,未婚妻小姐。”
所以,那天替飞的机组成员里,有程潇。
程潇抽手打他一下,“在爱情方面,我一向比你有原则。”
原本——
顾南亭抚摸她的脸颊,“只要和你有关,我就没有原则而言。”
却是徒劳。顾南亭没有明确的记忆,可以肯定程潇对他有所冷落,因为那个时候,除了工作上的接触,身为总经理的他,与身为飞行部员工的她,基本没有交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萧语珩流产那天,他原本确实是要上航线的。
眼角余光撇到外面的倪湛,程潇说:“他受YG邀请来参加机务交流研讨会,本想约我吃个饭,结果成了跑腿的送我来了医院。”
顾南亭不分昼夜地守在医院时,他不断回想,想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萧语珩经历过流产之痛后,程潇是如何待他的。试图从那些蛛丝马迹里寻找到异样,因为实在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由他造成了程潇的遗憾。
顾南亭点头表示明白了,“我该谢谢他。”
自发生时间错位以来,从最初的顾南亭比别人多出七年记忆,到如今随着时间流逝只剩三年,所谓的预知已变得没有了意义。因为剩余的三年里,没有什么需要防范了。确切地说,即便有,他也未必防范得了。尤其在经历了肖妃去世的遗憾后,他再也不想防范任何。
除此之外,每年肖妃忌日时,程潇都会回来,与他搭组飞行,带程厚臣飞临江河。见面时,程厚臣几乎不和他说话,顾南亭却依然像从前那样恭敬有礼。
他用手一寸一寸地抚摸她的脸,随后又把程潇的手从薄被中拿出来握在掌心,低头轻柔地亲吻她的手。
第一年时,程潇忍了。
这是车祸之后,顾南亭第一次见程潇。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她明显瘦了很多,本就不大的脸此时更小了,脸色也不复往日红润,令她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虚弱。而她在昏睡的状态下依然轻皱眉头的模样,让顾南亭心疼到无以复加。
到了第二年,程潇有点看不过去了,负气似地说:“你别理他,冷着他。”
程潇出院前一晚,趁程厚臣出去的空档,乔其诺悄悄安排顾南亭进入了病房。
顾南亭就笑,“我是男人,哪能像你一样孩子气。”
程厚臣决定带女儿回家。他说:“医院这种地方,她肯定不愿多待一分钟。”
程潇惦脚亲亲他下巴,“见不得我爷们儿受委屈。”
就这样僵持着等待了一个星期,程潇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顾南亭把她搂过来:“有你爱我,我不觉委屈。”
顾南亭不敢期待他的妥协,但他也没有放弃之意。
程潇的手臂像藤一样缠上他颈间,温柔低语,“我想你了。”
而程潇晕睡不醒的结果则直接导致了程厚臣对顾南亭的迁怒。他近乎固执地对顾南亭说:“不要以为这一次你坚持坚持我就会妥协。”
顾南亭的呼吸瞬间就急了,他展手把她搂进怀里,满怀期待地问:“可以吗?”
谁都没错,谁都也错了。
程潇笑得明媚动人,“为什么不可以?”话音未落,人已被拦腰抱起。
比如顾南亭,在错位的时间里,在意识到是自己两次造成了程潇的终身遗憾后,他多希望那天接到萧语珩的求助电话时不要顾虑太多,而是直接让乔其诺协助程潇去处理,或是索性通知顾长铭和萧素,也不会让程潇抱憾终身。
不过,她用手指在顾南亭胸口点了点,提醒:“我晚上得回去,要不老程会炸。”
比如程潇,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在肖妃去世后的几年中,她始终都在自责不该对飞行过于执着。她不禁想,如果那天接到飞行任务时她请假,根本不会影响全局。她却偏偏逞强,侥幸地以为只是一个晚上,肖妃不会离开她。
顾南亭嗯一声,“现在还早。”
但当不幸发生,总有人要承担些什么。
程潇解他衬衫纽扣。
这或许就是事事无常,难以预料的无奈。
他的程程,从来都是这么主动和热情,顾南亭几乎招架不住。当程潇被放平在床上,他扯下衬衫覆上来,深深地吻住她。
顾南亭不能再雪上加霜地忤逆他什么,默默地承受下一切怨怪。
久违的亲密,热烈、急切。
当一切记忆复苏,昏迷中的程潇的眼角不断有泪溢出来,而她的人,在术后持续醒不过来。程厚臣以为要连同女儿一并失去,所以在之后的几天里,即便顾南亭始终守在病房外,却坚持不肯让他进来。
缠绵过后,程潇绻在他怀里睡了,样子倒像是比他还累。顾南亭侧身躺着,手撑在额头,温柔地注视她,然后,自己忍不住笑了,再后来,他用最亲密的方式把她叫醒,唇贴在她耳畔说:“程程,辛苦一下好不好?”
所以,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程潇已经经历了一次这样的遗憾和痛苦。而那天顾南亭之所以未能按原定计划执飞,就是为了赶去救流产的萧语珩。错位的时间里,肖妃撑了更长的时间,这一现象是不是导致萧语珩流产时间延后的原因,无人得知。
程潇像只慵懒的小猫,指尖轻刮在他背上,撒着小娇,“有奖励吗?”
程厚臣握着女儿的手,笑出了眼泪,他如同感慨似地说:“谁先走谁享福。万一剩下你妈一个人,她更寂寞。”
顾南亭翻身压住她,嗓音微哑地说:“有,现在就给你。”
程潇对程厚臣说:“你还有我。等我出嫁时,带你一起。”
程潇走的那天,顾南亭有个非常重要的会议要主持,她在机场等到不得不登机,他终是没赶过来。顾南亭急得不行,可事关她能否尽快回到自己身边再不离开,他实在走不开。
再次飞越临江河,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只剩父女两人。
程潇体谅他的难处,发信息调戏他:“没关系,我过段时间还会飞G市,再回来慰问你。”
半年过后,程潇通过二检,佩戴上机长肩章后独立带机组的首航,程厚臣抱着肖妃的骨灰上了飞机。
顾南亭心里难受,却只能说:“好,我等你。”
那一天的程潇跪在病房里,痛哭失声。
结果这一等,等来的竟然是她被挟持的消息。
就在程厚臣都以为程潇来得及赶回来时,飞机却出现机械故障,航班被迫延误了两个小时之久。当程潇在G市机场落地,分秒必争地赶到医院,肖妃已然没有了呼吸。程潇没有见到肖妃最后一面,更没来得及实现带她飞一次临江河的承诺。
顾南亭才恍然惊醒,机场人质事件重演了。本以为,她人不在国内,能避过去。竟然这么巧,偏偏是她飞G市这天。原本,她是能够转危为安的,可接到冯晋骁的电话后,顾南亭还是一路狂飙到机场。
程潇临走时,肖妃的情况看似很好,完全没有要走的征兆。可是,她才在D城落地,肖妃就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所幸抢救及时,肖妃熬过了那个晚上。
和那年一样,整个十六号候机厅被一对男女挟持了。而这对男女,就是双十案的元凶。他们向警方要四个人,来换取他们手上的16名人质。程潇之所以被点名,是因为双十案发生时顾南亭救了赫饶,他们要报复顾南亭的多管闲事。而此时,警方的狙击手都已就位,只待时机。
那天,程潇作为林一成机组的副驾驶,替飞去D城。那是一次重要的航班,有贵宾在飞机上。原定是总经理顾南亭亲自飞,但因他临时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无法执飞,任务才落到林一成的机组身上。
另外,有所不同的是——
改装训练,成为副驾驶,每年两次的复训,在她尚未飞满足够的航时申请机长训练时,肖妃病发。她走得那么快,让程潇措手不及。
身穿警服冯晋骁走过来,“抱歉,程潇不得不先登机。”
昏迷中的程潇那么清楚地看见自己当年到中南面试的情景,身穿正装打领带的男人在她面前施施然坐下,以沉静端凝的嗓音说:“我是飞行面试官,顾南亭。”
她竟然已经登机了!都没等他来!顾南亭再也控制不住,挥出一拳砸到冯晋骁脸上。
答案却只在程潇心里。
特别突击队除副队陆成远和突击组长赫饶没有动以外,其它警员几乎在他动手的瞬间倏地动作,调转枪口对准了他。
多少年了,亲密如夏至都以为,她之所以选择中南航空是因为乔其诺的关系。
冯晋骁没有躲,他硬挨了一拳,然后笃定地告诉顾南亭,“我一定确保她安然无恙。”同时抬手示意属下放下枪。
其中也包括中南。
她因他遇险,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顾南亭被挫败和无力感笼罩,他神色冷寒注视冯晋骁,“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
画面继续变幻,接下来是程潇出国进修的一幕。她在几乎是清一色的男性学员中格外显眼,不仅因为她人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她比别人强的接受能力和领悟力。当她以精湛的飞行术顺利毕业,她接到了国内几大航空公司抛出的橄榄枝。
机场广播在这时响起,打断了他接下来的狠话。
竟然有这样的隐情!程潇静了一会儿,再开口时没有外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淡淡地说:“你们费心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在广播里喊他:“顾南亭!”
为了争取她,斐耀道出实情,“我确实是倪湛的朋友,但我和你的相识不是无意,而是倪湛亲手促成。他说,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你。”
是程潇!
程潇笑了,不是默认,而是认为没必要对他解释。
或许是料到了依他的爆脾气,得知她已登机后一定会爆发,也可能是身在驾驶舱的她从哪个角度看见他来了。程潇当着整个机场来来往往的人的面,旁若无人地说:“等我下机,我就履行上次见面时许下的承诺。你听见了吗?”
斐耀却不死心,问她:“是因为倪湛?”
顾南亭听见了,他跑到距离廊桥最近窗前,遥遥地注视视线所及的那架飞机的驾驶舱,明知道她听不见,依然砸着玻璃喊,“程程!”
程潇对此的回应是:“连做朋友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更何况是爱情?斐耀,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对你无感。”至于他的花和礼物,她都没有过过手。
程潇应该是看见他了,她回应,“在呢,别喊了。上一边等着。”
画面在这时切换,程潇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斐耀。送花、送价值不菲的各类礼物、制造所谓的惊喜,以及专程去A市探望读航校的自己,都是斐耀曾经追求自己的手段。相比对倪湛的欣赏,程潇对他没有丝毫好感。
警匪对峙的现场,气氛忽然不那么紧张了。
倪湛却是因为误以为自己是程厚臣和倪一心的儿子,在喜欢程潇,又无法和她在一起的矛盾中挣扎了很久。
随后,广播再次响起,程潇以机长身份提醒众人,“A市预计三小时后有台风,如果不在十分之内起飞,航班会受天气影响延误。”像是担心两位双十案的元凶听不懂似的,她毫无惧色地说:“从G市飞M国LSJ市途经A市不用我重复吧?那两位,抓紧。”
所以她说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他的母亲觊觎她的父亲,为了肖妃,即便确实对倪湛有过好感和崇拜,程潇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警方有怎样的部署,赫饶又是如何代替了萧语珩去进行人质交换,顾南亭都不关心。只是当双方交火,场面陷入混乱,他试图穿越廊桥登机。
直到有一天,因为倪一心,肖妃对程厚臣大发脾气。程潇才意识到,相比从前那些试图对程厚臣投怀送抱的女人,倪一心是不同的。
他的程程在飞机上,他要登机。
程厚臣事业有成,称得上G市最具实力的企业家,所以,尽管他已近知天命的年纪,觊觎他的女人也没断过。程潇相信他对母亲,对爱情,对家庭的忠诚,所以并未在意。
却不需要了。
程潇猛地想起来,这是十七岁那年她去航校报道前昔,倪湛去找她的画面。那年初,程潇有个偶然的机会去全国最好的航校参观,因而结识了那个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倪湛。然后她无意间发现,程厚臣竟然和他的母亲倪一心是旧识。而倪一心看程厚臣的目光让程潇意识到,这个女人对她的爸爸似乎有强烈的好感。
冯晋骁这次说到做到了。只是几分钟而已,他的人就控制住了局面,而他则亲自上机把程潇带了下来。当他把平安无事的程潇送到顾南亭面前,顾南亭没有说谢,只是紧紧地把程潇抱进怀里。
程潇怔住,这个女孩子……在这时转过脸来,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程潇回抱他,没心没肺地说:“傻不傻?上次都平安无事,这次还能死吗?有什么可担心的。换成我是你,来都不来,在家坐等我送上门。”
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女孩子的手,像是在挽留她不要走。画面拉近,程潇听见女孩子说:“你明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何必一再接近?或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妈叫倪一心?”
顾南亭保持拥抱她的姿势,“你给我闭嘴!”
手术中的程潇却如同在梦里,画面频繁跳跃,场景不断转换,她努力地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想辨别出眼前的人是谁,却发现越是用力越是模糊。她索性放空自己,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然后,奇迹发生了,眼前竟然渐渐清晰起来,直到完全明朗。
程潇捶他一下,“几天不见你还长脾气了呢?”
倪湛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默然地看着这一切,一言未发。
顾南亭松开怀抱,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程潇刚想再训他两句,他已经吻了下来。
任由冷意袭向身体,他哽咽,“爸,我要见程程!让我见她!”
案发现场,他温柔而深入地吻住她,旁若无人!
顾南亭眼睛都红了,无数情绪在胸臆间翻涌,涨得他像要爆炸了一样。他发狠似地甩开了保安的钳制,颓然跪在地上,双手撑在理石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挫败无助的姿势是那么的痛苦和无力。
那一晚,顾南亭说:“再给我六个月。”
最后还是顾长铭出面拦住了他。见儿子不管不顾的样子,他险些控制不住又想打他,可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让他怎么下得了手?顾长铭挡在手术门外,用手抵在顾南亭胸口:“替你岳父想想!南亭,这个时候,最痛苦的人是他!”
程潇就明白他要对YG动手了。她说:“我不急。”
顾南亭面沉如水,他听不见任何的言语,不顾一切地硬闯,非见程潇不可。
顾南亭明白她是担心自己操之过急。他胸有成竹地说:“我向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除了追你。”
乔其诺伸手欲拦,“老爹不会让你见她的。”被他回身一拳逼退。
程潇故意捣乱,“你不重视我啊,顾南亭?”
肝胆受伤!吐血!这些字眼一个接着一个跃进顾南亭脑海,在瞬间席卷了所有的理智和隐忍,他多一句都没问,转身,疾步向手术室跑去。
顾南亭也不和她抬扛,只是心满意足地抱住她,脸埋在她发间,“你是不按理出牌的人,我筹谋再多也是徒劳,不如见招拆招。”
竟然不是。
程潇不吝夸奖:“要不说你睿智呢。”
在此之前,程潇没有露面,顾南亭以为是对他的责怪。
顾南亭却失言了。他的收购计划持续了九个月。在这九个月里,顾南亭主事的中南主动向YG出击。当所有业内人士都以为,以特色高端服务领军国内航空的中南会发挥所长,攻向YG弱点时,中南携旗下十家子公司硬和YG抢占起了国际航线客流。
他的样子让乔其诺不忍心再说什么,可有些话又不能不说:“程潇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她硬撑着赶到医院,吐血后昏倒在病房里,经过检查肝胆都因重创受了伤,人现在在手术室里。”
中南的快速成长,让YG航空对它不敢小觑。可惜的是,YG航空的老总裁和绝大多数人一样,确实没有想到顾南亭敢和他们硬碰硬。久经商场的他几乎是信心十足地说:“中国中南是靠特殊渠道客流量确保利润,我们则是业内传统渠道客流量最为领先和稳定的,他们发展再快,和我们相比,也只是取长补短。”
左胸口如同被利器所刺,疼得他几近窒息。顾南亭转过身去,手撑在墙壁上,眼泪明明落在了地上,浸湿的,却是胸臆。
他说得没错,中南确实是以豪华包机、旅游包机等特色高端的服务项目领军国内航空界。YG则是凭借多年来良好的安全纪录,无可挑剔的机上服务保持着传统渠道客流量稳定的局面。原本,他们是各有所长。然而,令YG航空意外的是,在这一场对垒中,顾南亭摒弃了自身的优点,用十家子公司分别拥有的航线,分散YG的传统客流。意思是,你YG从A城飞G市,没问题,中南也有从A城飞G市的航班。你八点飞,没问题,中南七点五十有一个航班,可能八点半还有一班机。除此之外,在服务质量有增无减的情况下,中南的机票还恰到好处地比你YG低那么一点点。
这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提醒?顾南亭有种时间错位不是老天的恩赐,而是让他亲眼看见那些程潇所经历的痛苦的错觉。那么,是不是在正常的时间轨迹里,也是因为他,造成了程潇与肖妃的遗憾?如果是那样,如果是——顾南亭根本不敢想下去。
起初三个月,YG的传统渠道客流量确实被分散了一些。但中南也因客不满,机票价格又相对较低,亏损严重。在这种两败俱伤的情况下,YG为了稳固现有传统客流量,不得不采取下调机票价格等措施试图令中南知难而退。与此同时,他们开始计划发展特殊渠道的客流,以填补传统渠道客流量下降带来的利润损失。
原来,此前他所有的不安不是因为萧语珩遭遇的劫难,而是缘自于从前忽视的程潇此时承受的痛苦。这份因爱而产生的心灵感应,非但没有帮到任何人,反而令事态愈发严重。
却来不及了。经过两年多的筹谋准备,中南几乎在特殊渠道形成了垄断。只要提起包机等特色服务,差不多全世界都知道,中国中南是首选。
难怪顾长铭说:千般好不抵一次错。在此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获得了认可的,然而,在肖妃和程潇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顾南亭太清楚,如果程潇没有替他飞,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或者,即便程潇飞去了D城,只要昨晚他在,一旦肖妃的情况不乐观,他调专机去接程潇都来得及。可他偏偏不在,连手机都不通。
再六个月,YG航空的特色服务尚无起色之时,他的传统渠道客流已经骤减了六成。程厚臣直到这个时候才看明白,顾南亭使用的策略是:先建立与对手不同的强项,再不顾一切向对方的强项进攻,一旦对方坚持不住,他的强项就会被无限放大。也就是说,当中南旗下的子公司不惜亏损运营和YG抢客流时,中南的根本丝毫没被动摇,持续赢利的高端特色服务撑起了整个集团的资金流动。
肖妃临终前除了等着见女儿程潇,也在等他,这个被认定的程家女婿!然而,他们一个都没有来。如今的局面,遗憾的何止是程潇,还有肖妃啊。程厚臣这才对顾南亭动了气。
九个月的不间断冲击,终于让YG的股票跌到涨不起来。可是,即便如此,YG依然不肯妥协接受收购,而是不放弃地四处融资试图保住YG。
乔其诺并不清楚顾南亭昨晚经历了什么,但他相信,他一定是被什么绊住了脱不开身,而对于肖妃离开前和程潇现在的情况,他认为顾南亭有权知道:“干妈撑到十二点,临走前她一直看着门的方向,嘴里喃喃地叫着程潇,还有你的名字。”话至此,向来坚强的男人都哽咽了,“她……没有闭上眼。”
顾南亭当然不可能让YG找到资金。由于收购计划已经比预期晚了,他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手段盯着YG,YG找谁他就找谁,明目张胆地破坏对手的融资计划。
这个时候,唯一能为顾南亭说话的,唯有程潇,可她昏迷不醒。
眼见顾南亭迟迟达不成心愿,萧熠迅速筹措了十个亿准备注资中南,商亿也开始抽调资金,以备不时之需,甚至是海航的冯晋庭都主动表示愿不惜代价助他一臂之力,顾南亭却异常坚定地不肯给YG加价:“一个月。我不信他能撑过一个月。”
程厚臣坚决不同意他见肖妃最后一面。
结果当然是顾南亭打赢了这一仗。因为中南的迅速成长,因为他在强大后敢与YG抗衡,因为YG现状不乐观,没有一家公司愿在这个时候助YG一臂之力。
当程厚臣转身就走,当顾南亭看见他抬手抹脸,他哑着嗓子说:“爸,求您让我进去!”
终于,在程潇离开中南三年零四个月时,由于YG客流量的减少,她已经不那么忙了。听闻YG同意接受中国中南收购的消息,程潇给乔其诺致电,语带笑意地询问,“不会要来YG谈合作的中南代表是你吧?”
程厚臣的手眼看着又抬了起来,下一秒就要再度扇上顾南亭的脸。可他不躲不闪的姿态,终究是让程厚臣下不了手,他的手在距离顾南亭的脸寸许的位置停住。片刻,他沉声说:“我不是你爸!”
乔其诺笑起来,“这种事,顾总不出面的话,当然是我来。”
顾南亭硬挨了两下,他注视着程厚臣,恳求:“爸——让我进去看看。”
程潇就笑了,“他够拽的,把人家杀了个片甲不留,最后也不顾及下人家的面子。”
“啪”——他的话再次被打断,与此同时,第二个耳光毫不客气的扇到他脸上。
乔其诺则说:“谁让YG骨头太硬,坚持了这么久,耽误了你和顾总团圆。”
顾南亭原地站着不动,他继续说:“程程……”
中南却并未对YG实施全面收购。YG是一家老航空公司,规模确实是业内老大,然而,它的资产负债也十分可观。经过评估,收购它反而会令中南背上包袱,延缓发展。于是最终,中南在注资YG享受一定控股权的同时,选择了YG拥有的发动机单晶叶片核心技术,与YG合资成立了一家新的航空公司,取名“南程”,乔其诺受顾南亭指派任“南程”执行总裁。
震惊之余,乔其诺再次拉住程厚臣,“老爹!”
鉴于合同规定,乔其诺在到任之初进行人员调整时,把程潇调到了南程航空。再然后,顾南亭顺理成章地把程潇要回了中南。电话里,他对乔其诺说:“她该回家了。”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落在他脸上。
乔其诺的回应是,“她说了,要在回国前,把疗养假先休了。”
顾南亭在这时行至近前,当他在面色阴沉,双眼红肿的程厚臣面前站定,说了句:“妈她……”
休疗养假?此前两人通电话时,她并没有提起。顾南亭坐在G市中南总部的办公室里翻看日历,他震惊地发现,此时正是正常的时间轨迹里,他们发生时间错位前,程潇因自己的表白和冒犯,突然休疗养假的时候。
却被程厚臣甩开。
面对她的拒绝和避而不见,顾南亭在电话里向她道歉,并恳求她给自己一个追她的机会。
跟出来的乔其诺发现程厚臣的目光冷得不像话,几乎是本能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老爹!”
程潇沉默了很久,在他忍不住要再表达些什么时,她说:“你等我想想。”
他站在门口,以眼神示意保安让顾南亭过来。
那是正常的时间轨迹里,程潇留给他的希望。今时今日,错位的时间里,他们再次走到了这个时间点。顾南亭坐在办公室里,内心波澜四起。
逼得顾南亭几乎忍不住要动手时,被惊动的程厚臣从病房里走出来。
又一个七年过去,在顾南亭通过了程厚臣的考验,即将迎回程潇时,竟然又要经历一次这个时间点。他忽然很害怕,节外生枝。
顾南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疯了一样冲进医院。可是,连顾长铭都不被允许进入探视,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进得去?当顾南亭被程安的保全人员拦住,除了横冲直撞他没有任何办法。保安却因程总有令,任何人不准进入,无论如何都不放行。
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再经历一次时间的错位,回到正常的时间轨迹里,程潇还能接受他,爱他吗?顾南亭没了把握。
儿子已到而立之年,早过了被父亲责打的年纪,顾长铭也是第一次动手打他。然而,相比程厚臣此时承受的丧妻之痛,他觉得自己的难过根本不值一提,他痛心疾首地说:“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能安排程潇替飞?!她妈妈……你却到现在才出现!南亭啊南亭,你知不知道,千般好不抵一次错,更何况,这次错,可能是你再做多少努力都弥补不了的。”
程潇的手机在这时关机了。第二天,在马代悠闲度假中的她刚回到酒店房间,一股熟悉的气息自身后而来。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人已经落在对方怀里。
顾南亭被打得偏过脸去,他怔了几秒,才抬头,“爸?!”
热烫的吻落在她脸颊,有力的手臂搂在她腰际,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在她耳廓不容拒绝地宣布:“无论你想想的结果是什么,程程,你今生只能唯我所有。”
结婚十几年,萧素从来没见过丈夫发过脾气。对于他突然的反应,她都没有来得及阻止。
确定他也记得那通电话,程潇回身搂住他,回应,“从前,我舍不得做太狠,总想着留一条路走回你身边。现在又折腾了一个七年,我怎么舍得不要你?”
顾南亭到时,顾长铭站在医院门口。车还没停稳,他的人已经跳了下来,他才跑上前叫了一声“爸”,向来和蔼温厚的顾长铭甚至没说一句话,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顾南亭把她抵在门上,毫不迟疑地狠狠吻上她,似乎是要把遗落了多年的亲密和滋生到满溢的思念,用行动告诉她。
先走?这不是程潇的行事风格。除非有迫不得已的原因。顾南亭再没有耽误,驱车直奔中心医院。一路上,他都在祈祷,肖妃安然无恙。
当时间重合,程潇终于可以确定,两个七年的深情,自己终于成为他不可失去的人。至于顾南亭,对于时间“恩赐”的这场考验,他说:“时间都替你说话,那些我遗失的关于你的记忆,我要自己捡起来。”
“林经理刚刚打电话来说,目前确认有两位乘客受伤。”秘书犹豫了一下,“程机长先下机走了,副驾驶陈锐在代她履行机长职责。”
时间不会无故和谁过不去,只是让他们自己去发现,去寻找它背后的秘密。既然程潇不要他的对不起,可以,顾南亭就给她,他余生全部的爱,像云朵眷恋天空一样,把她铭心刻骨。
“冲出跑道?!”顾南亭边往医院外跑边问:“她有没有受伤?机组和乘客有伤亡吗?”
当程潇回国,顾南亭终于被允许进入程家。坐在客厅看报的程厚臣看见他,语气平常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秘书说:“程机长的飞机在着陆时遭遇了低空风切变,复飞成功后再次落地时,冲出了跑道……”
不是“来了”而是“回来了”。顾南亭的眼睛在那个瞬间湿了。他端过程潇递过来的茶杯,双手端给程厚臣,语气恭敬地说:“爸,喝茶。”
面对她的欲言又止,顾南亭追问,“怎么了?”
程厚臣嘴上虽说:“叫早了。”手上却接过了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口。
秘书解释说:“程机长执飞的航班因发动机故障在D城延误了两个半小时,最后是海航的倪总工检查出了原因并给修复好了。后来……”
顾南亭感动地说:“谢谢您原谅我。”
顾南亭不解:“协调飞机?”
程厚臣放下茶杯,视线再次回到报纸上,也不知道话是对顾南亭的,还是对程潇,“YG的老总裁追过你妈,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顾南亭要用手机时才想起来手机还没有充上电。他用冯晋骁的手机先打给程潇,始终关机。又打给乔其诺,竟然无人接听。打回公司,秘书说:“乔特助之前在机场协调飞机的事。”
所以,他给顾南亭设的难题,有为自己出气的意思?程潇眼看就要跳脚了,顾南亭却按住她的手,语气平静地说:“以后再遇到您不方便出面的事,爸,我来。”
然而等待他的,爱情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因为这句承诺,当程厚臣准备退休,顾南亭理所当然地成为他的接班人,接管了程安。尽管依然被称为“顾总”,却是涉猎了一个全新的行业。而那时稳居航空界第一的中南航空则由程潇任执行总裁,同时兼总飞行师。连乔其诺见到她,都要恭敬称一句“程总”。夏至也在那时有所成就。她不仅把“传承时代”做强做大,更为了怀念肖妃,创立了“妃”比寻常品牌,引领了图书行业的发展。
在流产终不能避免的情况下,不让萧语珩再经历和冯晋骁分开三年的痛苦,是时间错位唯一的改变和成全吧。对于这样的结果,顾南亭不清楚是该欣慰,还是难过。他只能对冯晋骁说:“这应该是你们的爱情最大的劫难,过了,就好了。”
当一切尘埃落定,有一天程潇突然想来,“当年经历时间错位时,我们是身体和记忆同时过来的,还是仅仅是有记忆?如果身体也过来了,我到底几岁了啊?”
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或许唯一有所改变的是,等萧语珩醒过来,守着她的不再是顾南亭,而是她最爱的晋骁哥哥。即便有所误会,在冯晋骁已经知道她遭受了流产的痛苦后,不会任由她说分手就分手,更不会同意她放弃学业。
这个问题确实也困扰过顾南亭。但当他发现现在拥有四十年记忆的自己,身体一如三十岁时那么棒,他已经不关心这些了。至于他的程程,当年明媚妖娆,现在精致妩媚,没有任何被岁月磨砺的痕迹。于是,他把程潇手中的杂志抽走,拦腰抱起她上楼:“你的问题倒是提醒了我,依你我的年纪,该是造人的时候了。”
最终挨打的当然是冯晋庭。然而,无论冯晋骁做什么,都换不回他和萧语珩的孩子了。他的悔恨只能变成对萧语珩的愧疚和心疼。
“造男造女啊?”程潇调侃完顾总才想起来要挣扎,“老程还在书房啊,你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欺负他女儿?”
因为没有航班,冯晋骁连续开了十个小时的车,才从A市赶回来。到了医院,先看了萧语珩一眼,确认她脱离了生命危险,他直奔叶语诺所在的病房,如果不是冯晋庭拦着,他失去了理智似的要对产后的叶语诺动手。
顾南亭用力亲了她一下,替程厚臣表态,“他急着抱外孙,不会介意我欺负你。”
顾南亭却对程潇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一夜没睡,病房里,医生护士进进出出直到凌晨。好不容易萧语珩的情况稳定下来,天都亮了。
然后,是房门落锁的声音——
任世界再大,时光漫长,分离在即,也要不顾一切地重逢,走过一场虚惊,发掘时间之秘,牵你的手老去。用时间告诉你,这世间传奇无数,唯独一个你,是我此生不弃。
这是最好的时光,为了相爱,彼此都拼尽全力。
这是最好的爱情,今生与君初相识,似曾相识如故人。
这是最好的爱情,今生与君初相识,似曾相识如故人。
这是最好的时光,为了相爱,彼此都拼尽全力。
任世界再大,时光漫长,分离在即,也要不顾一切地重逢,走过一场虚惊,发掘时间之秘,牵你的手老去。用时间告诉你,这世间传奇无数,唯独一个你,是我此生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