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就看不惯他这个扭捏的德行,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爸,有个事……”马刚欲言又止。
“爸……”马刚似乎在做着心理斗争。“您是不是……认识城北分局的王局长啊……”马刚吞吞吐吐地说。
打来的饭是鸡蛋西红柿和肉末茄条,老马平时就喜欢吃这两个菜。但今天老马拿着筷子却没有胃口,他经不住别人的顶撞,特别是一向逆来顺受的儿子。
“王局长?”老马一愣,不知儿子这是师出何名。他几个小时前,刚刚和王志宇通过电话,还是为了那个案子。“是啊,我认识他,怎么了?”老马说。
马刚转身离开了病房,不一会儿,又打来了一份饭。马刚今天的心情很低落,就像那份面条一样,从滚烫劲道一直到冰冷软烂,让人食之无味。老马自然不知道,他儿子今年的生日竟是在职场的沉重打击中度过的,二十多岁了,他还是个生活的失败者,一事无成、一无所有。这点除了老马,别人都能看懂。
“爸,那我就直说了。”马刚咽了口吐沫。“你也知道我那工作,干了三年了,一直转不了正。这正式员工的收入是我们这些非正式的好几倍,福利待遇也差得很远。这段时间本来有几个转正指标,怎么说也该轮到我了,但要是不托人,转正还是没有希望。现在这个社会就这样,不是看你干得好不好,而是看你关系硬不硬……”马刚叹了口气。“所以想让您帮我找找王局长,跟公司的领导打声招呼,我想多少也能有些帮助。”马刚说完就看着老马。
老马刚要发作,又努力忍了忍,想儿子也是好意,就没再阻拦。
“这事……管不了。”老马避开马刚的眼神自顾自地摇头。
“爸……您别这么固执,我说过了,再打一份。”马刚今天不知怎么了,与平时大不相同。
“爸,您不是认识王局长吗?还是警校同学。不就打个招呼嘛,就算是不行,我也努过力了,也死心了。”马刚有些焦急,仿佛是在求助陌生人。
老马一下火了。“嘿!你怎么回事啊?我说话是不管用了吧?”老马气不打一处来。
“不行不行,人家一个公安局长,怎么能打这样的招呼。你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你找了人家了,让人家怎么开口。这违反原则的事,不行。”老马还是摇头。
马刚没理会,打开饭盒就给倒了。
“爸,求求您了,我这都工作了好几年了,也没个正经的岗位。人家随便呼来唤去,谁也不拿我当回事儿。挣那点儿破钱,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您老说我独,找不到媳妇,我倒是不想独呢,但哪个女孩愿意嫁给我这样的人啊?”马刚有点激动了。“这次的机会再错过了我就真的没有机会了,这次转正的指标几年不遇,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马刚提高了声音。
“哎,你给我站住,站住!”老马这人,说话就没超过三句的耐心。
“什么意思!怎么就是最后一个机会了?”老马敏感异常,突然被触动了悲观的神经。“你是怕老子死了,再托不着人了?还是什么意思?啊!”老马有点儿不讲理。
但马刚虽然看似懦弱,却也遗传了老马的固执。“您别吃这个了,我再去打一份。”马刚说着就要把饭倒掉。
马刚一听也急了。“爸,你怎么这么说啊?怎么说着这个事就要转到别的话题呢?我说的只是个工作的机会,我怎么能说您要……”马刚没有说出那个字。“爸,我是您的儿子吧,我的事你是不是该管管了?”马刚还是很激动。
“哎,别拿走,放下,就吃这个。”老马是善意的,不想再麻烦儿子。
“甭说了,我这辈子,就没低三下四地求过人!”老马手一摆,想止住话题。
“别凑合,重新打一份吧。”马刚说着就拿过了饭盒。
马刚有点失去理智了。“您没求过人?真的没求过人吗?那前段时间您自己花钱请局长、处长吃饭是为了什么?那算不算求人?您能为了办个案子花上自己的几千块钱求人办事,就不能为了儿子说一句话吗?”马刚大声说。“爸,从小到大,您管过我吗?你为我办过什么事吗?开家长会您不去,我被留级您无所谓,吃晚饭我在邻居家,上不了大学我打工还是自己找的,爸!我是不是您亲儿子啊!”马刚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不用了,凑合吃吧。”老马随口说。
“浑蛋!有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的吗?”张文昊听不下去了,断然喝道。
“爸,要不我再给你打份饭吧。”马刚说。
马刚擦了一把眼泪,也顾不得丢脸,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老马打开饭盒,是炸酱面和配菜。他本就不能吃太硬的食物,面煮得很软,加上马刚躲雨,时间拖得太长,面已经坨了。
老马举起饭盒,刚要往地上摔,抬手又觉得懊悔,慢慢地放回了桌上。他觉得浑身都在震颤,说不上是因为生气还是自责,说不上是因为激动还是惭愧。马刚从小到大,他确实没有尽到过父亲的职责,而反思自己这漫长的一生,又做过几件像样的事呢?
傍晚时分,雨停了,老马的儿子马刚过来送饭。张文昊已经早早吃完,他吃的不再是医院外的饭店送餐,而是简单的医院饮食。
“哎……”老马长叹了一口气,坐在病床上发呆。张文昊问了几个“怎么回事”,他都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