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在静静的旅途
就用这一切为明天祝福
把快乐伤悲一一悉数
就算是遗憾多过快乐无人相助
就算你离开我的座位义无反顾
盼望着窗外下一处风景
我知道这旅程不会因你结束
我们都在静静的旅途
就闻闻一路上的野花香味,绽放的幸福
姜鸿唱歌的时候,整个病区都安静下来,护士也少有阻拦。所有人都在病床上默默地接受着美好旋律的洗礼,仿佛在往干涸的沙漠中灌注绿色的希望。姜鸿有些害羞,但很高兴,他演奏完几曲后,又自弹自唱了一首歌。他唱道:
春天相聚秋天别离也不要哭
老姚则会默默地躺在床上,似睡非睡地听着人们的谈论和年轻人的歌唱。小吕会握着姥爷的手,轻轻地抚摩他沧桑的额头。
就让我走一段旅途,将快乐刻骨
“别别别,先给我弹一个《军港之夜》吧。”老马也会这么抢着插队。
开头结尾可疏忽,过程满足
“小姜,给我唱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吧。”张文昊有时会这么说。
就让我走一段旅途,将伤痛记录
与此同时,旁边那个病房又加了一张床,一个八岁的小男孩住了进来。小男孩的家在外地,母亲为了陪他治病,请了长假天天在这里陪护。小男孩非常喜欢听姜鸿弹吉他,在手术之前的许多时间,都待在他们的病房里。老马和张文昊都觉得很好,病房里新来的年轻人和孩子带来了清新空气,仿佛一抹绿色进了病房。两个人看着都那么健康,一点儿不像病人。那偶尔流淌的音乐声和孩子的欢笑,也暂时让人忘了这里铺天盖地的苍白和窒息。人是需要憧憬和希望的,无论在什么时候,只要有希望,就会有未来。他们的到来,让窗外那漫天飘飞的落叶和瑟瑟的秋风,都显得不真实起来。
一路走过的风景将是一生财富
姜鸿每天一早就会起床,然后接收护士的试表,开始一天的检查。而与此同时,他便会拿起笔记本开始一天的写作。写作对姜鸿而言似乎如同吃饭、喝水、呼吸一样重要,一直持续在他的治疗期间。他不常和别人交流,但每次谈话都很真诚,小吕和他聊了几次就熟悉了。姜鸿给小吕推荐了不少经典书籍。几个学生模样的孩子过来看他,一个漂亮的女孩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反而是姜鸿笑着去安慰他们,说自己现在是在修行呢。听孩子们对他的称呼,是姜鸿老师。
歌声不大,却传满了整个楼道,匆忙的医生、护士,茫然无助的病人、焦虑的家属,以及一切的痛苦和焦虑,都仿佛在一瞬间放缓。人们或侧耳倾听,或痴痴凝望。我们的旅途中,到底什么才是我们的财富?而过程的满足,是否能够抵挡结尾的疏忽?一个平时刻板的护士,竟然流下了眼泪。
姜鸿随身的行李不少,但只有一个小包是随身的衣物,其余都是书和各种资料,还有一把吉他。他来这里更像是旅游,而不是住院治疗。他进门笑着打了几句招呼,简单地整理了床位,便从行李中取出笔记本电脑,然后噼里啪啦地在上面敲打。小吕从报纸上看过他的名字和简介,他是一个诗人、一个歌手、一个作家。什么样的人都会得病,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窗外下起雨来,从滴滴答答一直到大雨倾盆。一时间落叶飞舞,暴雨的声音似乎想压住这轻声的吟唱,而歌声却更加清晰透明。如果仰视,可以看到漫天雨水的坠落,如繁华吹散,如流星划过。天空很暗,正如命运不知去处一般。地上水花飞溅,让匆忙躲雨的人们找不到方向。这是个散场的盛宴,正如篮球比赛散场后空寂的篮筐和饮水瓶,正如会议结束时座椅和地板的摩擦声,正如别离时的呜咽、火车站冷漠的站台、飞机过安检时挥手那一瞬间的眼泪。一转身就是永远,永远……
杨晋财的床位空了一个下午,第二天就又来了一个年轻人。他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瘦高,留着偏长的头发,眼镜后面有一双忧郁的眼睛。他叫姜鸿,看人的时候却总是在善意地笑。
而姜鸿却仍在自弹自唱着那首歌,那首安静的娓娓道来的歌。在窗外轰鸣的雷声中,那更像是一种隐喻。他在与世界作对,用那么温柔的、轻缓的和弦,去对抗残酷无情的自然法则和暴力。
那张名片被护工扫走。上面是一长串不同公司的名称,而杨晋财的名字,印得很小。
他在歌唱着自己的生命,他在记录着自己。他唱的歌和写的小说一样,都是在荒芜沙漠中茂盛生长的绿萝。
临走的时候杨晋财哭了,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就那么抹了一把鼻涕到床前和大家一一握手,因为张文昊不在,他就将自己的名片放在了他的床头。走出病房的时候,老马说了一句不吉利的话:“希望咱们能够再见。”杨晋财笑笑,显得很孤独。他走的时候十分消瘦,走路没有声音,手机也再未响起。后来听小吕说,他之后又来过这里住院,但再也没碰上老马、张总等熟人。
暴雨继续,整个城市被透彻地清洗,那排白杨树在雨中耸立着,巍然不动,仿佛是整个故事的见证者。老马缓缓地打开了窗,一股混杂着雨水、泥土味道的空气鱼贯而入,顿时将病房内凝聚的消毒水味吹散。张文昊看着窗外这个傍晚的灰黑阴霾,心想也许在不久的雨后,晚霞会很美丽。
杨晋财做完了手术,停留了几天就出了院。即将出发的时候,他的几个朋友过来接他,但他自己一个人就拎走了全部的行李。在他临出门的时候,张艳红终于赶了过来,但他们没多说话,之间似乎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