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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此刻,两三辆巡逻车向他们靠拢。

杨慕次:“我没事……她的血……”

※徐玉真卧室。

李沁红:“阿次!阿次!”

徐玉真匆匆忙忙推开卧室的门,卧室的电话铃声响起。

李沁红大为震惊,她赶紧绕到车后,砸开车门,杨慕次一身带血地栽倒在李沁红怀里,护士乙口吐猩红,睁着眼睛,死去。

徐玉真拿起电话,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喂……”

开车的护士甲对着李沁红露出诡异地微笑,她举起双手抱着头,突然,喉咙里向外滚出腥浓的黑色的血。

电话里传来一句日语:“救済して成功を計画して、安心して頼みます。(补救计划成功,请放心。)”

李沁红一马当先,她的吉普车终于追逐到救护车,她猛甩方向盘,把吉普车横在了马路中间,她跳下车来,拔出手枪,子弹上趟,大声喊着:“下车!双手抱头,下车!不然,我就开枪了。”

徐玉真如释重负,放下了电话。

枪声吸引了沿途盘查巡逻车的注意,所有的车向枪响的方向行进。

※杨慕次和李沁红匆匆回到侦缉处。

杨慕次一跃而起,扼住护士的喉咙,徒手夺枪,护士与阿次在救护车中近身搏斗,搏斗中,手枪走火,枪声划破夜空。

刘云普奔过来。刘云普:“唉哟,吓死我了。阿次,你没事吧?”

躺在车里的杨慕次被剧烈的摇晃所震醒,他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看见一个持枪护士的背影……

杨慕次:“没事,没事。”

※救护车宛如脱缰野马,横冲直撞。

刘云普:“哟,瞧这一身的血。”他随手掏出手帕来,替阿次擦。李沁红看不惯,冷冰冰地说:“他要有事,你不是不用还钱了吗?”

杜旅宁:“盗尸者今天又故伎重演,——这回我倒要看看,上海滩的水到底有多深?”他把眼光调开,望着夜色。

刘云普很不舒服了:“李组长,你没事吧?”

夏跃春:“是,不过,还没有一个精准的技术分析,尸体就被盗了。”

李沁红冷冷一笑。

杜旅宁带着心事,与夏跃春握手:“夏院长是最初接触尸体的人,对吧?”

杨慕次赶紧打个圆场:“没事了,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嫂子在家等着呢。”

韩正齐:“我们接到市府通知,就立即赶来了。这位是春和医院的院长夏跃春。”

刘云普:“嗨,这人真是——”他被杨慕次哄走了。

韩正齐和夏跃春与杜旅宁交谈。

俞晓江迎面走来:“阿次,处座马上要见你。”

※远东贸易行门口。

杨慕次:“是。”他准备去。

司机和医生窜入黑洞洞的弄堂,消逝在茫茫的夜色中。

俞晓江看见阿次军装上猩红的血,心里一“咯噔”。俞晓江:“等一下。阿次,你没受伤吧?”

护士乙拔出手枪,她的口角渐有鲜血涌出。

杨慕次:“没有。”他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解释了一下:“不是我的血。”

护士甲关上车门,猛踩油门,救护车一路狂奔。

俞晓江:“去换件衣服,别让处座为你担心。”她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一名护士跳下车,走向驾驶室,司机与医生再次向她道别。

李沁红看看杨慕次,说:“她很关心你。”

两名护士当着医生的面各自吞下一颗药丸,说:“天皇のために戦います!(为天皇而战)”。

杨慕次:“她是我教官。”

医生下车的瞬间,站在车门边上,给两个女护士立正,敬礼:“天皇のために戦います!(为天皇而战)”。

李沁红语调升高:“哦,她是你长官。”

化妆成医生的黑衣人脱掉白大褂,拎着一口袋“人体躯干”在中途下车。

杨慕次一拍李沁红,说:“对,她跟你一样。”

李沁红开着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前行。

杨慕次向走廊深处走去,李沁红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过道上,回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她心中憋了一点“醋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李沁红自言自语地说:“我冲锋陷阵地去救你,她坐在办公室等电话,我跟她一样?岂有此理。呸!”

杜旅宁的脸色却愈来愈阴沉,他在担心阿次的安危。

※杜旅宁办公室。

随着一声令下,警笛声大作,“唰”地一片亮光,来电了。街道上灯火通明,霓虹灯恢复了光彩。

杨慕次一身干净的军装,站在门口喊:“报告。”随即进门,立正,敬礼。

俞晓江:“是。处座。”她转身跑向前方。

杜旅宁站起来,走到杨慕次跟前,说:“你知道我今天有多担心吗?我担心你小河沟里翻船,再也回不来了。”

杜旅宁迅疾明白,马上下令:“马上封锁所有的路口,一定要找到阿次。”

杨慕次:“对不起,老师,让您担心了。”

李沁红脑海里一片空白,她醒悟过来:“阿次,阿次在那辆车上。”她开始向自己的吉普车奔跑。

杜旅宁审视阿次:“怎么回事?”

杜旅宁:“你是说,刚才已经有医院的车来过了?检查了他们的证件了吗?”

杨慕次:“我们在搜捕老余的时候,发现有人在远东贸易行用王水溶解尸体,双方发生枪战……”

李沁红心底一寒。

杜旅宁:“我不听你写报告,用一句话说明。”

杜旅宁眼光严峻:“你说什么?”

杨慕次:“有人想瞒天过海。”

李沁红:“奇怪,怎么又来了一辆医院的车?”

※荣家客厅。

此刻,警车铃声呼啸而至,警察局的汽车和医院救护车几乎同时到达。夏跃春和韩正齐分别从救护车和警车中下来。

荣华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突然,客厅的灯亮了。

杜旅宁:“阿次呢?”

阿初从沙发上坐起来。阿初:“大小姐。”

李沁红:“我们击毙了十六名悍匪,三名弟兄阵亡,五名弟兄被强酸严重烧伤。找到疑似人体躯干三块,医院已经来人带回去做鉴定和研究了。”

荣华很镇定地说:“阿初,你在等我?”

杜旅宁:“里面情形怎么样?”

阿初:“病人7天之内,必须拆线,您清楚吗?”

李沁红:“处座。”

荣华:“你,不会是为了告诉我这个,而等我到现在吧?”

杜旅宁的车到了。他大步流星地朝贸易行门口走去,俞晓江紧跟着他的步伐。李沁红正在处理黑衣人尸体的善后事宜。

阿初:“四太太最近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有人不停地在胁迫她,恐吓她。她被逼得快要崩溃了……”

救护车的门“砰”地关上,一路呼啸而去。

荣华:“我能帮你做什么?”

杨慕次登上车,蹲在黑色口袋边,自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拉开口袋的拉链,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口袋里躺着一个穿护士装的年轻女人,她狞笑着一下坐起来,杨慕次感觉脑后生风,他被身后的医生打倒在地,失去意识前,他清楚地看到年轻的女人脚上只穿了一只高跟鞋。

阿初:“你能告诉我,什么是‘雷霆计划’吗?”

医生向杨慕次打开车门。

荣华哑然地看着阿初,突然,客厅里的落地座钟敲响半夜2点。

杨慕次:“我去看看。”他跟着护士走向远处的救护车。

阿初这一问只能交由半夜钟声作答。

杨慕次:“四块?我当时看见只有三块。”他回头看李沁红,李沁红有点犯恶心。

※杜旅宁办公室里。

女护士:“医生请您去一下,我们想跟您确认一下人体躯干的肉块是四块,对吗?”

杜旅宁和阿次面对面坐着,杜旅宁从文件里拿出一张阿初的照片,问阿次:“认识这个人吗?”

杨慕次点头:“是。”

杨慕次:“认识。我抓过他。”

一个戴着口罩的女护士走过来:“侦缉处杨少校是吧?”

杜旅宁:“后来呢?”

杨慕次难以置信的表情。

杨慕次:“放了他。”

杨慕次从李沁红的眼睛里读出了“密码”。杨慕次:“你是说……”他的手下意识指向自己,暗示李沁红答案。李沁红点头。

杜旅宁:“再后来?”

李沁红:“阿次,你知道这家远东贸易行隶属哪家公司吗?”

阿次看着杜旅宁,不说话。

一阵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传过来,他们回头望去,一辆闪烁着蓝色警灯的医院救护车来到现场。医生、护士由侦缉队队员带领进入警戒区。

杜旅宁:“我问你,再后来?”

李沁红很肯定地神态:“我摸过她的脚踝,我确定她超过四十五岁。”

杨慕次:“家事。”

杨慕次:“你别告诉我是女人的直觉。”他把鞋子扔回塑料袋。

杜旅宁嘴角挂起一抹得意的微笑:“那就是查过了?”

李沁红:“当然。”

杨慕次:“我,问过父亲。”

杨慕次心一动:“你确定她的年龄段在四十或者五十?”

杜旅宁“嗯”了一声,说:“有答案吗?”

李沁红:“放回去,放回去,简直要了人的命,还水晶鞋?还灰姑娘?纯粹就是一个老巫婆。”

杨慕次:“答案,不尽如人意。”

杨慕次:“灰姑娘的水晶鞋。有了它,我们就能把它的主人找出来。”

杜旅宁:“那为什么不调查?”

杨慕次做了个手势,让李沁红等一下,李沁红狐疑地看着他,杨慕次戴上手套,从一个塑料口袋里拿出半只高跟鞋,一股刺鼻的气味只灌李沁红的脑门,李沁红用手掩住口鼻,说:“干吗?”

杨慕次:“我不想自己的父母卷进来。”

李沁红:“市府马上派医生过来。处座也会来。”

杜旅宁:“也许正相反。不是你要把他们卷进来,而是他们把你给卷进去了。”

杨慕次:“刚才你给市府打电话,他们怎么说?”

杨慕次:“我想您夸大其词了。”

李沁红笑起来。

杜旅宁:“你知道远东贸易行是谁家旗下的公司。”

杨慕次打了李沁红一拳:“那是一定的。”

杨慕次低下头:“我父亲的公司。这能证明什么?我父亲旗下有二十多家小公司,并不是每一家公司都由他亲自管理……您的想法有些、令我不能接受,我父亲非常疼爱我……”

李沁红幽幽地说:“那可不一定。”

杜旅宁:“我们暂时撇开你的父亲,只说今夜发生的奇怪故事。正如你所说,有人故意抓住你,可是不杀你,不害你,只是带着昏沉沉的你开车兜风?他们想干什么?做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当我们截获了绑架你的两个护士,希望获取一点有用的线索的时候,她们却被证实,已经事先服毒,她们不是来绑架你的,是来赴死的。”

杨慕次:“别这样说,我们是背靠背的换命兄弟,换了我是你,你一样会出手相救。”

杨慕次:“对。”

李沁红:“这次我们损失了不少兄弟,我真得谢谢你阿次,你救了我的命。”

杜旅宁:“你觉得这真实可信吗?”

李沁红打着手电筒从贸易行门口走出来。杨慕次站在风口,斜靠着侦缉队的吉普车。

杨慕次:“这是事实。”

侦缉队的队员们在距远东贸易行门口五十米的路面上拉起了警戒线。因为停电的缘故,侦缉队员们纷纷用应急手电筒照明,一束一束的光亮交叉辉映,在夜色里形成独特的一景。

杜旅宁:“是啊,你当它是事实。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所有你亲身经历的事实都令人难以置信,骇目动心,但是,没人信。我要是那护士,一枪就毙了你!”

侦缉处的卡车堵在银行门口。

杨慕次:“所以我说,绑架我不是目的,目的是要瞒天过海。”

※远东贸易行门口。

杜旅宁目光深邃:“问题来了,是谁要瞒谁?过的是哪一片天的海?”

老余:“还有,你要注意自身的安全,你的备用电台从现在起正式成为联络专用电台。我们的队伍里出了叛徒,局势很凶险,每一步都在刀锋上走,要格外小心。”

※阿初的房间,深夜。

荣华目光幽幽地看着老余。

一个穿着旗袍、戴着诡异面具的人走进去,伸出双手,打开阿初的医用药箱,从里面取走一小瓶红药水。

老余:“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接近他,这对你来说并不困难。我们一定要从他这里打出一个缺口,拿到第一手的数据和资料,彻底破坏‘雷霆计划’的实施。”

※荣华和阿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荣华:“你让我想想……”

荣华转了转话锋:“阿初,你有没有问过你的导师,你们所从事的研究工作到底属于什么性质?”

老余:“八年中会发生什么事?你都了如指掌吗?不可能,人是要变的。”

阿初:“我给赫尔曼写过信了,希望过段时间,他会有一个详细的答复。至于我们的工作性质,造福人类,绝无其他。”

荣华:“八年。”

荣华:“造福人类?有的时候,毁灭和造福只有一线之差。”

老余:“你对他了解多少?你们有多少年没见过面?”

阿初:“你认为,‘雷霆计划’涉及人类的毁灭?我真是起了好奇心,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而且,在这个家里不止你一个人在动脑筋——”

荣华:“我跟他谈过,他好像对此事一无所知。我对他很了解,他生性善良……”

荣华:“话里有话,你认为还有谁在关注你?”

停电了,荣华在酒窖里点起了蜡烛。她借着烛火点燃一支烟。

阿初:“不是关注,是陷害。你不觉得小厨房里很诡异,一种人为制造的诡异吗?”

※酒窖里。

荣华:“你怀疑阿福,还是阿春?小厨房人来人往,你不也经常去吗?”

四太太惊恐地大叫起来,阿初护住她。阿初在黑暗中沉思。

阿初:“阿春真的是杏儿的大表哥?”

此刻,突然灯光熄灭,停电了。

荣华:“说起这件事呢,也是凑巧,我妈去旗袍店做旗袍,里面有个伙计叫阿春,杏儿跟他闲聊,聊来聊去,原来是同宗同村的表亲。杏儿八岁就被卖出来当了丫鬟,好难得在上海遇见亲戚。阿春告诉她,在旗袍店天天挨打受气,想换个主人家帮佣,杏儿就去求了我妈,偏这阿春人也生得伶俐,手脚也勤快,就留在公馆里了。”

枕巾上用红色的口红写着:“‘雷霆’不交,在劫难逃。”

阿初:“杏儿八岁就离开家了,她能确定这人就是她大表哥?”

阿初两眼圆睁,怒不可遏。

荣华:“我妈也这样问过她,可她说,只听过有人冒充皇亲国戚的,谁见过跟佣人硬攀亲戚的?”

四太太:“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想见见他。你明天就去找他,你跟他说,我嫁到荣家也是不得已的,我心里也是苦得很。他要肯要我,我们就一起逃,走得远远地……”突然,她想起什么,惊恐起来:“初,阿初,我们走不了,走不了。”她把枕巾举起来,展开。

阿初:“是啊,除非此人另有所图。”

阿初陷入深思:“韩副局长?”

※杜旅宁办公室。

四太太:“是啊,我听大太太叫他韩副局长。”

杨慕次:“我是这样认为的,这些人的真正的目的就是拿走那三块人体躯干,至于绑架我,也许,我说也许是为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绑架我的车上,而他们则拎着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坐着黄包车,逍遥法外了。”

阿初:“他是警察?”

杜旅宁:“盗尸是为了毁尸灭迹,为什么要采取用王水?”

四太太拼命点头。

杨慕次:“那里靠近市中心,十里洋场,春和医院到远东贸易行只有一千多米,这么怪异的尸体怎么运的出去?想在市中心焚烧尸体,几乎不可能。”

阿初:“您说您亲眼看见了他?韩正齐?”

杜旅宁:“就地掩埋?”

四太太:“在客厅。他穿着警察的制服,我不骗你,我真的看见他了,心里好开心。”

杨慕次:“他们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式,肯定有他们的理由。”

阿初:“在哪?”

杜旅宁沉吟。

四太太:“韩正齐。”

杨慕次借着灯光将阿初的照片移动到办公桌的中心位置:“我很了解老师,您绝对不会纠结于‘化尸水’,或者绑架案上,你很少刺探我的私人隐秘,既然今天您开了口,我想知道您真实的目标和计划。”

阿初:“谁?”

杜旅宁:“好吧,那我们就回到这个事件的核心主题上。其实,我对你的家事,和这个阿初身上潜藏的身世一点都不感兴趣。我唯一感兴趣的是,荣初对‘雷霆计划’,知道多少?”

四太太很神秘地说:“你知道今天我看见谁了吗?”

杨慕次:“也许他一无所知,我也仅限于知道一点皮毛。”

阿初:“加迪芙的环境很优美,绿水环绕,宁静祥和,我们……”他压低了声音:“做回姐弟,重新生活。”

杜旅宁:“所谓‘雷霆计划’,只是一颗烟雾弹而已。因为,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只有一点是肯定的,赫尔曼教授跟日本人合作过。”他拿出一份字迹模糊的英文文件。

四太太的眼睛里有了光泽。

杨慕次:“哪弄来的?”

阿初:“四太太,我跟大少爷商量过了,等你的身体恢复了,我带你去英国。将来,我们在那里工作、隐居,远离罪恶,远离所有的是是非非……”

杜旅宁:“特情处在英国的一个办公机构搞来的。”

阿初给四太太喂汤药,四太太目光呆滞地看着阿初。

杨慕次阅读:“这只是一份医学研究的科技简报。”

※荣四太太的房间。

杜旅宁:“上面有赫尔曼和荣初联名发表的科技论文。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与你相貌一样的人,应该知道或者说曾经接触过‘雷霆计划’的研究工作。日本人想在远东开辟苏联战场,而共产党与共产国际是合作伙伴。他们一个要实施‘雷霆’,一个要破‘雷霆’,而我们就可以从中得利了。”

老余:“不是你,是我们。”

杨慕次:“老师的意思是,盯死了这个荣初,就能顺利挖出共产党地下谍报站,铲除日本驻上海间谍机关。”

荣华:“你认为他不信任我?”

杜旅宁:“如果你能够侥幸拿到‘雷霆计划’的资料,就是一举三得。所以,这个关键人物,你一定要从头至尾盯死他,查他一个水落石出。”

老余:“你要取得他的绝对信任。”

杨慕次起立、立正:“是。”

荣华:“可是他并不承认……”

杜旅宁:“李沁红做事,急功近利,全无轻重缓急。放走荣初,意图钓鱼,却忘了放下鱼饵。余庆货仓抓捕,应当采取密捕,她却出动警车,唯恐人不知她在行动。铲除共党地下机关,意在一挖到底,她却亲手掐断了线索。”

老余:“英国医学院的赫尔曼教授受日本人高薪聘请,替他们研究细菌病理变异过程。可是当教授发现了日本人的真实目的,就严词拒绝跟他们继续合作。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教授已经研制出了生产疫苗的详细数据,有了这些珍贵的数据,就可以成功得到疫苗,日本人的‘雷霆计划’就毫无意义和实施的可能了。而赫尔曼教授的得力助手,就是荣初。”

杨慕次:“您为什么不亲自跟她说?”

荣华:“这件事怎么会跟荣初联系上呢?”

杜旅宁:“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受教,有些人受气。同样的话,我告诉你,你受教,告诉她,她会认为她在受气。这又何必呢?”

老余:“刚接到雪狼从一组转来的情报,据国际红色谍报人员调查,日本军部正在秘密实施一项‘雷霆计划’,用‘细菌弹’袭击中国,并应用于苏联战场。”

杨慕次浅笑。

荣华在灯光下替老余清洗伤口,换药,包扎。

杜旅宁打开抽屉,从里面扔出一份卷宗。

※地下酒窖。

杜旅宁:“我从警察局韩副局长那里要来的荣家丫鬟被杀的命案资料,你拿回去,认真研究一下,看看荣家潜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和玄机,清楚我的意思了吗?”

俞晓江:“市府已经派了最好的医生到现场。”

杨慕次:“明白,您是觉得有人在利用荣初身边的人逼他就范。”

杜旅宁停下脚步:“通知市府了吗?”

杜旅宁:“不错,还有,你父亲旗下的远东贸易行,由你负责调查‘化尸’内幕,你可以回家跟父亲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切勿锋芒毕露,你要懂得拿捏分寸。毕竟是你父亲……”

俞晓江:“有,除了王水溶解的未知物质外,还发现了三块肢解的人体躯干,躯干已经发霉了。”

杨慕次:“是,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杜旅宁:“有什么发现?”

杜旅宁:“找机会正式去拜会拜会这位与你长相颇有渊源的人。还有,这件事情你必须保密,只对我一人汇报即可。”

俞晓江:“在现场。”

杨慕次肃然:“明白。”

杜旅宁:“人在哪?”

杜旅宁:“谋杀已经开始了,有了第一个,还会有第二个……”

俞晓江:“他没事……”

※清晨,一声凄厉的嚎叫声惊醒了荣家所有的人。

杜旅宁:“阿次怎么样?”

荣家各色人等从不同的房间、不同的角落、不同的方向跑出来,不分主仆地混站在一堆,阿初也是懵懂中跑出,但是,他听得出来,那声嚎叫是荣四太太的声音。

杜旅宁披上外套,向外走,俞晓江紧随其后。

荣四太太披头散发地站在楼道上,捂着脸,丫鬟们齐声尖叫着,荣四太太的眼角下全是红色的液体,仿佛血,阿初闻到了红药水的味道。

灯火通明,特务们纷纷忙碌,所有的电话都在响。

大太太强自镇定地喊:“闹什么?一大清早的,鬼附身了吗?”

※侦缉处。

三太太看见二太太的样子,吓了个半死:“我的天啊,你,你眼睛里流血啊?”

半只高跟鞋残骸异常醒目。

荣升和荣华都非常惊诧。

挂在吊灯上的杨慕次,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半只高跟鞋。

阿初快速跑过去,脱下外套,包住四太太的脸,对大家说:“没事,没事,是四太太打翻了红药水,溅到脸上了,是红药水,洗洗就干净了。”他用力裹着四太太的外套朝自己怀里一带,低声安抚四太太:“没事,没事。有我在。”

一只被抛落在地的高跟鞋在王水的侵蚀下,只剩下半只残骸。

此刻,客厅里电话铃声骤响。

吊灯吃力,往下一滑,李沁红尖叫一声,吊灯的卡子卡住在半空中,吊灯停止了下滑。与此同时,王水四溅,倾斜之处,侦缉队员非死即残,一片狼藉,尸横遍地,犹如灾难当前。

丫鬟杏儿接了电话,结结巴巴地说:“有人找四太太。”

李沁红返身后退,大木箱瞬间散架,里面的大玻璃缸支离破碎,王水喷薄而下,杨慕次情急之下,飞身上墙,左手抓住了屋顶的吊灯,右手将李沁红拉住,一甩一用力,阿次将李沁红抱住,两个人挂在吊灯上。

荣四太太像被蛇咬了一口一样,面部痉挛:“不,我不接!有鬼!我不接!”

杨慕次大叫一声:“王水!”

阿初:“我来听。”他把四太太交给荣华,大跨步走到电话机旁,拿起听筒,问:“您哪位?”

李沁红准备砸开木箱。

电话听筒里传来阴森森地怪笑:“我就找你,把‘雷霆’交出来吧,否则,下次就是真的了。”

杨慕次站起来,看见大木箱的缝隙处浓烟弥漫,一股股呛人的气味四面溢出,他感觉到了“危险”。

阿初震怒:“你是谁?”

侦缉队队员闻枪声赶上,黑衣人等终被击毙。

电话挂断了。

情急枪密,互无建树。

阿初愤怒地看着一群看热闹的人。此刻,阿春的眼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杨慕次一把拽住李沁红,李沁红手上拿到了一只高跟鞋,两人滚到“密室”中间,他拉她到胸前,替她遮挡流弹,他们紧贴着一张书桌,向黑衣人等还击。

※徐玉真卧室。

徐玉真训练有素,反应灵敏地将李沁红往前一送,犹如自己的挡箭牌发出,李沁红在被袭击者推出的瞬间,俯身一抓,正好抓到徐玉真的脚踝,徐玉真顾不上了,从窗台上倒栽葱似地一跃而下。

徐玉真穿着件宽松的睡袍,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放下电话,阴阴地怪笑着。

黑衣人子弹飞来,杨慕次躲避。

陈浩山走了进来:“太太早。”

千钧一发之际,杨慕次赶来,徐玉真背对着他,杨慕次举着枪喊:“住手!”

徐玉真一下子站起来:“搞清楚了事发原因吗?”

李沁红发现一间“密室”,正准备入内,突然背后遭遇袭击,有人把她一拳撂倒在地,李沁红的脸贴到地板上,她看不见袭击者,徐玉真拿刀抵住了李沁红的喉咙。

陈浩山贴上去耳语。

杨慕次从上跃下,一路枪火不绝,打倒三个黑衣人,转瞬将另一个黑衣人扑倒在地,侦缉队员从大门冲进。

地下实验室里,化学物质突发爆炸。“轰”的一声,炸飞了许多黑衣人和穿白大褂的人。

杨慕次在二楼的楼道口与李沁红相遇,二人对视,李沁红往上走,杨慕次向下跑。

火球滚滚,炸开一条口子。

杨慕次回身踏墙,徒手攀援而上,他动作迅捷犹如狸猫,转瞬间进入贸易行二楼的窗户。

很多奇形怪状的人张牙舞爪、惨叫嚎哭地冲出地下道。

杨慕次点头,二人分道扬镳。

有的人跑出泥坑,转瞬消失。有的人一见阳光立即暴死。横七竖八的活死人在阳光下嚎叫。

李沁红比了一个“明白”的手势——只不过是我上、你下。

徐玉真问:“其他的人呢?怎么处理的?”

杨慕次做了一个,你左我右、楼下楼上的包抄姿势。

陈浩山:“昨天晚上我亲自出马……”

李沁红和杨慕次等人在贸易行门口与黑衣人等一阵猛射。杨慕次给李沁红一个暗示,二人闪身墙根。

隔离室重兵把守,一步一岗,所有的看守俱是从头到尾戴着防毒面具,全副武装。

枪声大作,流弹横飞。

病人们被分开隔离。

黑衣人拔出手枪,大喊:“殺します!(杀)”

有的病人用手拍着桌子,他手掌上的肉尽悉脱落,当他举起手时,只剩一副手骨架。他惊愕、痛哭。

徐玉真:“天皇のために戦います!(为天皇而战)”一双高跟鞋在大理石面上飞快前行。

有的病人发肤俱裂,痛不欲生。

黑衣人:“我将用生命捍卫‘雷霆计划’。”

突然,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人犹如忍者般从空而降,黑衣人等与看守激战,黑衣人将看守全部杀死,然后,一把火焚毁了隔离室。

徐玉真:“他要看见我,我就没有退路了。”

火光熊熊,病人们惨叫着死去。

她快速走到窗前,掀起了窗帘,她看见了杨慕次、李沁红从楼下飞奔而来。

徐玉真听完汇报,满脸笑容。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缕阳光照射了进来。

徐玉真在怒吼:“真该死!为什么要开枪?”

徐玉真:“这是上海的天,不久的将来,她将属于我们大日本天皇陛下。这一招,瞒天过海,斩尽杀绝,走得真是太漂亮了。”

大木箱的缝隙里冒着黄色的烟雾。所有的黑衣人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陈浩山:“听说昨天少爷差点撞上了您?”

※远东贸易行内。

徐玉真:“他们拿走了我一只鞋,我只好把剩下的一只鞋也送给他们。让他们有一个圆满的答案。”

枪火不断,黑衣人等在和另外两名侦缉队员交火。

陈浩山:“我们下一步怎么走?”

一名侦缉队员被打死在“远东贸易行”台阶上。

徐玉真:“不可预测。”

后面一群特务跟上。

陈浩山:“不可预测?难道这个荣初……”

二人对视一眼,举枪飞奔。脚下生风,只跑得衣袂飞扬。

徐玉真:“希望他能够看清形势,跟我们合作,如若不然……杀无赦!”

李沁红:“远东贸易行。”

门外“砰”的一声,徐玉真色变。

杨慕次:“什么地方响枪?”

陈浩山几乎一个箭步冲出去,他看见杨羽桦正在走廊上摆弄花盆。

突然,枪声骤响,杨慕次感觉不好,第一个冲出门去。杨慕次冲出来,看见李沁红已经提枪在手,子弹上膛。

杨羽桦抬头看了看他,不冷不热地说:“你来了。”

侦缉队员们拿着画像一个一个辨认,连理发师也没放过。

陈浩山低下头:“是,老爷。”

杨慕次:“侦缉队办公,太太、小姐们,先生们,不好意思,暂时打扰一下。”

杨羽桦怡然自得地依旧侍弄花草。

理发店里的正在做美发的顾客一片惊叫。

杨羽桦:“我今天要出去一趟,你去准备车吧。”

※杨慕次率侦缉队队员进入理发店。

陈浩山:“是老爷,您去公司吗?”

杨慕次:“虚张声势而已。”他说归说,做归做,挽起袖子,冲锋在前。他领着一帮特务们,冲进了一家小型理发店。

杨羽桦:“我去侦缉处,找儿子喝杯咖啡,远东贸易行的事情,我必须主动去澄清一下。”

李沁红问阿次:“你认为这种地毯式的搜索有用吗?”

徐玉真走出门:“这就对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各司其职,才能合作愉快。祝你跟儿子有一个愉快的会面。”

特务们:“是,组座。”

※春和医院院长办公室。

李沁红:“挨家挨户给我搜!”

夏跃春一身时髦的西装打扮,给人一种精明聪颖的医生印象,此刻,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一份新的《上海新闻周报》上,上面刊登着一个很大的标题:《上海巨商荣家小公子荣初学成归国》。

特务们拿着老余的画像,挨家挨户的进行盘查,李沁红、杨慕次下车。

夏跃春拿起了书桌上的手摇电话机:“请替我接荣公馆。”

※侦缉处的大卡车、吉普车、汽车纷纷停在街面上。

※荣公馆。电话铃声骤起。

荣华:“这口红是我的!”

荣升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阿春端红酒上来,阿初接听电话。

阿初:“等一下,大小姐,给你看一样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那管口红。他问:“见过吗?”

阿初的口气很不善:“喂,找谁?”

荣华接过他的药,说:“病人说,谢谢你。”她准备走。

夏跃春很客气地说:“荣公馆吗?我找荣初先生。”

阿初把药装好,幽默地说:“真是好事不出门。”

阿初:“你哪位?”

荣华:“听说你今天得罪我大哥了?什么事啊?能说来听听吗?”

夏跃春似乎听出来阿初的声音了,夏跃春:“阿初是吧?我是夏跃春啊。”

阿初:“正常的,这么严重的枪伤,能挺过来就不错了。”

阿初一怔:“跃春?”

荣华一边翻阅书籍,一边答话:“是,间断性的。”

夏跃春:“你也真够朋友啊,回国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要不看报纸啊,还真不知道你小子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我医院来帮帮忙?”

阿初:“病人还在发烧吗?”

阿初:“我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家里正闹鬼呢。”

荣华:“随便看看。”

夏跃春紧张起来:“闹鬼?你没事吧?”

阿初问:“找什么?”

阿初:“我没事。”

阿初在给荣华拿药,荣华借机再次巡视阿初的房间。她在阿初的书架上流连。

夏跃春:“不瞒你说,我的医院里,前几天也在闹鬼,都闹上了上海滩的头版头条。”

※阿初的房间。

阿初:“你信吗?”

荣华进来了:“不好意思,大哥,打断一下,我找阿初拿点药。”

夏跃春:“鬼在人心里。”

阿初的眼睛瞄了瞄门外,然后继续读他的报告。

阿初在听电话:“什么?哪一篇?哦,想起来了,心理焦虑?我有波尔克维奇的论文,你要吗?你要,我给你送过来,好,好的,再会。”

阿春从荣升门口经过。

阿初放下电话,用眼角的余光去刺探阿春,阿春谄笑着要替荣升加苏打水。

阿初在读一份刚写好的“投资企划案”。

阿初走过去,说:“大少爷不喝苏打水。”

※画室里,荣升在用西餐。

阿春一怔,随即点头哈腰:“是,是。我知道了。”

徐玉真:“不行,我必须亲眼看见尸体化作齑粉和泡影。”

荣升看着报纸,问阿初:“你要出去吗?”

黑衣人:“尸体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您可以先走一步。”

阿初:“是,去趟春和医院。”

徐玉真披着黑纱,监视着浓密的黄色烟雾:“要快,我不想再出任何意外。”

阿春抬了抬眼。

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型木箱出现了,木箱的缝隙里往外冒着黄色的烟雾。

荣华站在画室门口,她没有进去。

几十双日本木屐在大理石地面上频繁移动。

此刻阳光灿烂,紫外线的强光从窗外投射到客厅挂的画像上,紫外荧光粉染料重新焕发出一种魔力,画布上不再是一幅肖像,而是整齐排列的一系列公式、符号、数据,验算格式。但是,屋里屋外的人都没有抬头去看。

※远东贸易行。

荣升依旧翻阅着报纸,说:“书桌上有一张书单,你顺便替我去趟沪江图书馆,把书借回来。”

杏儿惊惧的眼神。

阿初:“是,少爷。”

阿初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四太太手柄梳妆镜上用红色口红写的“交出‘雷霆’,免你一死”八个字,阿初:“也许是……鬼偷的?”

阿春借着擦拭书桌,赶紧用眼睛去看书单,阿初走过去,“啪”的一声拿走书单,瞪他一眼。

杏儿:“这管口红藏在小厨房悬柜上的格子里。今天要不是帮大太太找一套老式茶具,我也不会翻到悬柜上去。你说,是丫鬟偷太太们的,还是男佣人偷偷买来送丫鬟的?也许……”

阿春心怀鬼胎地退下了。

阿初:“口红?”

※侦缉处侦听室。

杏儿:“我今天下午在小厨房,发现了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管口红。

杨慕次在看窃听记录。

阿初:“你说。”

特务跟阿次做汇报:“荣家今天早上接到了一个恐吓电话。”

杏儿:“阿初少爷,我跟你说一件事。”

杨慕次:“能追踪到来电的具体地址吗?”

阿初见她情急可爱的样子,面带笑容地安慰她:“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没事啊,杏儿,别往心里去。我就随口这么一说。没事啊。”

特务:“技术上还有些困难,可以试一试。”

杏儿很抱歉地说:“阿初少爷,不好意思,我今天害你被大少爷罚,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怪我。”

杨慕次的眼光落在“春和医院”上。

阿初:“我的小姐姐,我拜托你,人吓人,吓死人的。差点摔了少爷的晚餐,你还嫌我今天跪的时间不够长啊。”他俯下身,捏了捏膝盖。

刘云普推门进来:“阿次。”他走近阿次,耳语:“你爸来了,要见你。”

阿初端着一盘“英式咖喱牛肉”走在过道上,一个影子一直歪歪扭扭地跟在他身后,阿初迅捷地闪到柱子后面,悄悄侧身一看——正对着杏儿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阿初手里的餐盘差点摔了,二人都不自觉地被对方吓了一跳,互相叫了声:“啊!”

杨慕次吩咐小特务:“继续监听。”他回身跟刘副官走了。

阿初故作释然。

※杨慕次和杨羽桦坐在咖啡馆里谈话。

阿春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引起了阿初的注意,憨厚地笑起来,说:“不瞒阿初少爷,我以前在苏州学过做西餐。”

杨羽桦隔着咖啡馆的玻璃就能看到司机陈浩山冷漠的监视目光。

阿初手忙脚乱地把一锅牛肉连汤带汁地倒在银盘上。阿春手脚麻利地倒上鲜奶拌均匀。阿初看着他,说:“你很在行。”

杨慕次:“爸爸,您今天特意来找我,是不是为了远东贸易行的事?”

阿春左右看看,更神秘地说:“我没看见,阿福哥亲眼见的。”他突然看着锅说:“好了,好了,煮好了。”

杨羽桦:“远东贸易行的事情,有律师解决,我不关心,也不解释。我今天来的唯一目的跟五年前一样,我要……赶你走。”

阿初故作惊异状:“你亲眼看见的吗?”

杨慕次惊讶。

阿春很神秘地说:“闹鬼,闹女鬼。”

杨羽桦:“儿子,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告诉我,你真心诚意地告诉爸爸。”他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杨慕次的手。

阿初:“为什么?”

杨慕次:“爸?”

阿春:“不过,这两天厨房冷清多了。”

杨羽桦:“儿子,你要想当官,我送你去南京政府,凭我的这张老脸、门生故旧的老关系,替你觅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他在观察慕次的表情,接着说:“你不想当官,OK,你要愿意做生意,我送你去瑞士开银行,保你平平安安享受荣华富贵……你想结婚也行,我送你和雅淑去欧洲旅行,短期离开上海也行……”

阿初等酒精蒸发后,加入高汤、胡椒,继续说:“那你这里岂不是很热闹?”

杨慕次惊疑地问:“爸,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春递上红酒:“是啊,三太太喜欢吃宵夜,四太太晚上要喝红酒、要熬中药,就连丫鬟们也喜欢晚上悄悄过来,包点剩菜剩饭回家。”

杨羽桦:“什么事都与你无关,我只要你离开上海。”

阿初炒好调料,将牛肉放入锅,他不经意地问阿春:“厨房的事务很繁杂吧?”

杨慕次:“您到底怎么了?无缘无故地,您又要把我推开?爸,我希望您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您把心中的苦楚都告诉我,我会替您分担——”

阿初一边做菜一边和阿春聊天。

杨羽桦:“你参加军统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你到侦缉处去任职我先就不赞成。我知道,你想为国家做事,为什么不去南京呢?”

阿初在小厨房做西餐——“英式咖喱牛肉”,阿春在旁边帮忙。小厨房里除了油锅里烹饪的声音外,格外安静。

杨慕次:“我不想在政府办公厅里做一个闲职的跑堂。”

※荣公馆小厨房。

杨羽桦:“你宁肯在军队里当一个小小的听差。”

刺耳的警笛声在大街小巷骤响……

杨慕次:“我的职位跟您的生意有关系吗?有冲突吗?您这是怎么了?爸,您不觉得您每次对我提出的要求都很奇怪吗?读书的时候,就是这样,您总是把我赶得远远的,我回上海任职,回家的当天,您就对我大发雷霆——今天您又故技重施,逼我离职,我是军人,作为一个职业军人,您认为我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爸,您不觉得您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上海繁华的街市,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在靡靡之音下变幻着不同的颜色在闪烁,夜总会里的萨克斯管吹奏着欢乐地乐曲。

杨羽桦:“每次谈话都是没有结果,你不觉得你很任性吗?孩子。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我要你记住一句话,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父子还要亲的了。”他站了起来。

刘云普:“您记着,往心里记着,我不介意——小心点。”

杨慕次:“爸——”

侦缉处的停车场上,踩油门的声音不绝于耳,像是在催促阿次。杨慕次:“不说了,我得出外勤了,我给你记着——”他边说边走。

杨羽桦:“我不想再继续跟你谈下去,明知道结果渺茫,我也不想搞得两父子两败俱伤。阿次,我真心的,希望你好好地坐在这里想一想,想清楚你这一辈子到底要什么,然后,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刘云普懂他意思,压低了声音:“他疑心忒重,谁他都防着——”

杨慕次诧异地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有点苍凉和凄惶。

杨慕次:“嗯!”他想着今天被老师打这一拳,多半就是拜刘云普所赐,他还口不择言。

※沪江图书馆。

刘云普:“这不就结了嘛。我跟你说,处座就这德行——”

图书馆里很安静,读者散落在各个书架旁,有阅读的,有查阅标签的,有低声询问管理员找资料的。

杨慕次:“我前辈子欠了你的,今世跟你做朋友。”

一双秀气而灵巧的手指浏览着目录,和雅淑从书架上取走一本《周易正义》,她刚刚走过,阿初拿着一张标签卡,核对着卡号,找到书架,书已经被人取走了。

杨慕次对着他,有点哭笑不得。

阿初自己嘟囔了一句:“谁这么老八股,还看这种书,真是的。”他赶紧看书单,下一部是英文版《爱凡荷》。

刘云普想想:“你说吧,先还哪一笔?”

和雅淑在对面书架上,取走了英文小说《爱凡荷》。

杨慕次:“拿来!”

阿初绕到书架前,寻找英文版小说,按着词条,又扑了个空。他有些懊恼,一个女生以为他不懂,好心来教他:“你用字母拼一拼。”

刘云普急了:“你还真要打啊。还,我还还不行吗?”

阿初:“拼过了,就是Ivanhoe。”

杨慕次瞪他,握着拳头要打。

女生:“《爱凡荷》啊?刚才有个小姐刚借走。”

刘云普嬉皮笑脸地数着手指头:“还钱,是两个字。”

阿初:“啊?”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周围,都是些书虫。

杨慕次:“一个字,还钱。”

阿初看看手上的书单:“不会吧?一本都没捞着?《美学释义》?”他赫然发现这本厚厚的书就在自己头顶,终于有了曙光,大喜过望。推了一个三脚架,自己蹬上去取书。

刘云普:“得得,要不然你打我一拳。不,两拳,十拳——总行了吧。”

此刻,和雅淑从另一边哼着情歌走过来,她一不留神,高跟鞋一带三脚架,自己身子不稳,三脚架一晃,阿初刚好伸手拿书,重心不稳,二人同时惊叫,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向倒下,偏偏二人倒在一处,阿初刚好压在了雅淑的身上,二人第一次亲密接触。一些书虫们发出善意的笑声。

杨慕次指着自己,又指指刘云普。

雅淑:“阿——?”

刘云普:“阿次,阿次,我也是没办法,得交差对吧,阿次,你就算帮帮我,别跟我计较。”

阿初反弹似地先坐在地上,看着雅淑。

杨慕次掖着一肚子火气从杜旅宁办公室出来,刘云普哈着腰关好门。跑到阿次跟前一个劲的解释。

雅淑瞪着眼。

杨慕次脸上挂了些孩子气的倔强。

阿初额上有汗,没奈何地笑笑。

杜旅宁:“你看他做什么?不打自招。”

雅淑一下明白过来:“又是你,你这个倒霉鬼。你,你还敢笑?你不是阿次,你就敢压在我身上!你,胆大妄为!”她跳起来,阿初吓得赶紧站起来。

杨慕次生气地转头看着刘云普,刘云普紧张地一头汗。

阿初:“误会啊,小姐,是你挂了我的脚架,我才压着你的。”

杜旅宁:“你不想在背后议论自己的长官?你却在背后辱骂你的长官。”

雅淑:“你还敢说,你,居然还,还理直气壮。”

杨慕次:“我不想在背后议论自己的长官。”

阿初:“小姐,你没摔着吧?”

杜旅宁:“是,是口头之约,别人都能做到,你为什么不能做到?”

雅淑:“谁要你假好心,哎呀,我的腰……”

杨慕次:“您当时只是口头之约,并没有正式下达命令。”

阿初赶紧去扶了她一把,雅淑气得推开他,雅淑:“这地方该你扶吗?”

杜旅宁:“你们离开学校的时候,我曾经给你们布置过一项任务,每个月,上交一份你们侦缉处的工作计划和你们长官的动态。阿次,我的学生里,只有你对这项监视任务交了白卷。”

阿初息事宁人地说:“小姐,您看,您现在手脚灵便,应该没压伤你,我就先……”他的眼光落在雅淑的散落在地的书上,他赶紧帮她捡。阿初:“小姐,这里有两本书……这不是——原来你——您要不介意的话,先借给我看。”

杜旅宁的办公桌前站着杨慕次和刘云普。

雅淑的粉拳差点就砸上来了,阿初赶紧把书给她放到手心上,好让她的手不能动弹。

几十双皮鞋在楼道上飞奔。

阿初:“您要不愿意,当我没说,对不起,小姐,再会,再会。”

一双双手发送老余的画像。

雅淑突然叫住他:“嗳!”

老式油印机器快速翻印着老余的肖像,犹如风卷残云般快速,老余的画像一页一页堆砌起来。

阿初站住。

三名下属立正:“是。”

雅淑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雅淑:“姓荣的,你什么意思?”

杜旅宁把老余的肖像放到书桌正中间,下达命令:“按图索骥,全城大搜捕。”

阿初机械地说:“什么,什么意思?”

阿次:“处座,画好了。”

雅淑:“从火车站到画廊,从大使馆到图书馆,姓荣的,你为什么老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阿次画完了老余的肖像,画像中的老余面部特征异常鲜明,可谓栩栩如生。

阿初叫屈了:“活天冤枉啊,大小姐。”他口如悬河地说:“火车站上,是您先开口叫的我,是您先认错人,画廊上是您要问我故事答案,大使馆是您缠着我——”

李沁红倨傲地背着手,向前一步走:“侦缉处行动组组长李沁红。”

雅淑:“大使馆是我认错了。”

俞晓江很温和地说:“我是处座的机要秘书俞晓江。”她向李沁红主动伸出手来,显得大度得体。偏偏李沁红不买她的账。

阿初:“对啊。”

杜旅宁看看李沁红和俞晓江,说:“互相认识一下。”

雅淑:“今天我可没认错。”

这一幕落入杜旅宁和李沁红的眼底,杜旅宁视而不见,李沁红的心中突然有些失落,这分明是应该自己做的,偏偏自己没有想到。

阿初:“是,是我压错了。”

俞晓江:“是。”她看见阿次嘴角挂着血丝,掏出丝绒手绢,悄悄递给阿次,阿次用余光悄悄回顾了她一眼,伸手接过,暗暗地揣起来。

雅淑:“啊?”

杜旅宁:“加强调查力度,不能让他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了,余庆货仓抓捕失败,证明他们接头失败,他们还会继续进行联络,只要这条线还在,就不难发现他们行动的蛛丝马迹。”

阿初:“不是,是我说快了,说漏了嘴,我倒错了地方,对不住您。”

俞晓江:“我已经抽查了这两天之内在小旅馆、饭店登记住宿的客人,量很大,流动性很强,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雅淑有些气急败坏:“我告诉你,姓荣的,你记住了,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我没见过你,你也没压过我、你,你也没有见过我,OK?”

杜旅宁:“查得怎么样?”

阿初赶紧点头:“OK。”

此刻,俞晓江推门而进,打断了李沁红的讲话。俞晓江:“处座。”

雅淑用手指指向图书馆大门。

李沁红反应过来:“写了,但是,从未见他……”

阿初做了个“再会”的手势,匆匆走了。

杜旅宁对李沁红说:“你不知道他会画肖像吗?他行动履历里没写吗?”

※春和医院。

李沁红表现得有些惊异。

阿初开车来到春和医院门口。他拿了份医学资料从汽车里出来,关紧车门,走进医院大门。

杨慕次用铅笔快捷、明了地描画老余的素描。

春和医院门口报摊上,便装打扮的阿次把一份报纸折叠起来,跟了进去。

杜旅宁:“把老余的画像给我画出来,越逼真越好。”

阿初步履轻盈地走在医院的草坪上,一个中年护士迎面走来。护士端着医疗器皿,与阿初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脚被草坪上的石子给绊了一下,她“哎呀”一声,阿初回手就扶住她,护士低声致谢。

杜旅宁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啪”的一声搁在杨慕次面前。

阿初:“请问夏院长的办公室在几楼?”

杨慕次:“就像现在您和我。”

护士:“您找夏院长?哦,我想起来了,您是荣初博士吧?”

杜旅宁:“目标离自己有多远?”

阿初:“对,我是,我跟夏院长有约。”

杨慕次点头:“见过。”

护士:“真是不巧,我们院长刚刚接到市府医疗办公厅的通知,因为医院的‘闹鬼’事件,去接受质询。他吩咐过我,说今天有一位荣初博士要过来,请我代他接待您。您请到办公室里坐坐吧。”

杜旅宁:“你见过老余,是吧?”

阿初:“他不在,我就不坐了,下次再聚。我这里有一份医学资料,劳烦您当面转交他吧。谢谢。”

杨慕次:“是。”

护士接过医学资料,说:“您放心,他一回来,我就交给他,您慢走。”

杜旅宁:“阿次,你过来。”

阿初告辞而去。

李沁红肃然:“是。处座。”

与此同时,医院草坪附近三四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盯着这一幕。

杜旅宁:“很好。有你这样敢冲敢打的得力干将,我很欣慰。我看了你连续三次的行动报告,虽有失误,但是对于破坏地下党的隐蔽堡垒,起了关键的作用。希望以后大家精诚团结,一鼓作气,将上海地下党一网打尽。”

阿初走出医院,上了汽车,发动车子。

李沁红:“谢谢处座褒奖。卑职职责所在,一定竭尽全力剿灭共党。”

中年护士快速走向医院住院处二楼,比较幽暗的过道,两个黑衣壮汉跟上,“雪狼”突然从过道的另一拐角处出现,阿次飞身跟上。

杜旅宁对李沁红说:“李组长在侦缉队干了三年,34年破获上海地下党三组机关,成功缉捕所有三组共党,可谓党国的青年才俊,声名鹊起。说实话,我对李组长寄予厚望。”

中年护士跟两名黑衣壮汉用日语交谈。

杜旅宁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李沁红此刻对杜旅宁显得有几分忌惮。

护士:“情報は、活発な歩くことを受け、。(资料拿到了,快走。)”

杨慕次接枪立正:“是。老师。”

黑衣人:“と何人かの人が来る。(有人跟来了。)”

杜旅宁:“我警告你,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如果下一次的行动中,发生类似事件,我就把你军法从事!”他把手枪扔还慕次。

雪狼从过道上杀出,二话不说,伸手就抢护士手上的文件。黑衣人大声吼着,抽刀与雪狼拼杀。

杜旅宁快速、麻利地退下他手枪的弹夹,弹夹是满的。

黑衣人掩护护士撤退,护士刚跑到过道口,阿次挡住了她的去路。阿次与护士近身搏斗,抢夺资料。

阿次的额头上冒着汗,把随身佩戴的手枪交了出来。

三方一场混战。两黑衣人被雪狼打败,阿次紧追着中年护士冲上医院楼顶。

杜旅宁:“上下级关系不错。你带了阿次两年吧,我只带过他三个月。你带了两年的兵,居然不知道他行动的习惯,致命的习惯。”他眼光凌厉地向阿次伸出手来:“你的枪。”

阿次与中年护士徒手搏斗,打上楼顶,阿次身手不凡,一步步将护士逼上绝境,护士眼见无路可退,她攥着一份医学资料,对着阿次喊了句:“天皇のために戦います!(为天皇而战)”转身阴森森地笑着从楼上飞身自戕。

李沁红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阿次嘴角上挂了血丝。

阿次一把没有抓住,眼见她往下跌落。

杜旅宁回头看她:“你想干吗?”

雪狼在二楼窗户口,看见护士跌下……

李沁红惊愕,条件反射下意识地要拔枪。

阿初的车刚开到医院的住院部墙边,一个女人从空而降,重重地跌落在阿初的汽车盖上,阿初一个急刹车,车窗上,阿初清晰地看见,血从护士的额头、嘴角开始蔓延,她手上的医学资料犹如天女散花,散落了一大片。

杜旅宁一拳下去,阿次一个闪腰,瞬间就站直了。

阿初抬头看见楼顶上拿着手枪的阿次。阿次表情严峻且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