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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辆军用运输车开来,警卫登上卡车进行检查。警卫刚发现有可疑的动静,头上就挨了一记闷棍。

门前警卫森严,所有进出车辆加强了盘查力度。

勤务兵小吴从卡车上跳下来。

※警备司令部门口。

挨了闷棍的警卫朝天开了一枪。

荣华迅速离去。

所有的人闻声而至,小吴被包围了,警卫们大声喊着:“不准动,动就打死你!”刘云普满头大汗地跑来,喊着:“别开枪,要活的……”杨慕次等人随即赶到,杨慕次看见小吴束手就擒。而自己,无能为力。

护士:“小心。”

他们远远地互相凝视了一眼,仿佛永诀。

荣华:“走了。”

小吴被押走了。

护士脸色严峻起来。

※戈登路口。

荣华:“他要回来,你告诉他,家长开不了了。”

阿春尾随雪狼走入戈登路口。

护士:“他不在,他去办要紧事了。有什么事吗?”

一名老保姆与雪狼碰头,雪狼从老保姆手里接过买菜的篮子,二人低语,分头而行,阿春丢下雪狼,跟着老保姆走进恒吉里。

护士引荣华进入一间空病房。

老保姆十分警觉,走走停停,在一条弄堂里,她甩掉了阿春。

荣华在医院里寻找夏跃春,终于看见一名认识的护士。荣华赶紧拉了护士一下:“夏院长在吗?”

阿春来来回回走了两遍,再不见老保姆的人影。

※春和医院住院部。

一个公用电话亭,阿春拿起电话,拨通了。

荣华开着车,飞驰到“大光明旅社”,通知丛锋转移。但是,丛锋早已人去楼空。

阿春:“请转告李组长,戈登路恒吉里。”他挂了电话,竖起衣领,走出电话亭。

戈登路的恒吉里的会址开始撤离。

挂钟指向:五点三刻。

荣华打电话:“喂,班主任吗?对,方同学的家长心脏病复发,抢救无效,已经死亡。今天晚上的‘家长会’去不了了。”

小吴被五花大绑地押回侦缉处。

云南路的中共中央特委、设在广东路清河坊的中共中央军委迅速转移……

侦缉处的过道上吹着阴冷的风,仿佛刚下过一场雷暴雨,杀气覆盖着整栋大楼。

荣华继续拨打电话号码。

※杜旅宁办公室。

中共地下党设在威海路的老家开始尽速转移……

俞晓江、杨慕次、刘云普等人都站在杜旅宁的办公室里,大气不敢出。小吴被修理得很惨,身上、脸上都是血,衣服被揉成烂菜叶。他年龄只有18岁,他很年轻,很稚嫩。

荣华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杜旅宁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他急躁且凶狠。杜旅宁:“我有108套刑具可以让你开口说话,就算梁山泊的硬汉全到了,也撑不住。”他看见汗珠从小吴的额头上滴下来,他感到威胁起了作用。

两个人怀着不同的目的,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搜索……

杜旅宁强压怒火:“我需要你的帮助!”他从小吴惶恐的眼神中看到了希望。他说:“如果你拒绝帮助我,那么我会帮助你。你知道我会怎样地去帮助一个人,在痛苦中帮助他改变一些愚蠢的想法,我需要你的答案。”

杨慕次、刘云普对视一眼,二话不说,也向楼下奔去。对刘云普来说,抓到共党嫌犯,就可以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对慕次来讲,找到小吴,或许能帮他死里求生。

小吴:“我想喝杯水。”他机械地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有特务在楼下喊:“去停车场。”

杜旅宁喘了口气,半坐在办公桌上,喊:“杨副官,给我们的小朋友倒杯水。”

刘云普:“有没有发现?”杨慕次很自然地推开门出去,向刘副官耸了耸肩。

杨慕次的步伐有些机械,当他把盛满水的杯子递到小吴手上时,他近距离感觉到小吴杂乱无序的呼吸。他担心了,担心他撑不住。

杨慕次清晰地听到了刘云普等人的声音。

杜旅宁:“我最后问你一句,要不要跟我合作?”

杨慕次的身体下移,脚尖踩在砖缝上,身体触到另一层楼的窗棂,他的手准确无误地抓到窗棂,身子一跃,飞了进去。

小吴开口了:“要。”这一个字,回答得异常干脆,异常轻巧,却很直接地刺穿了杨慕次的耳膜及心脏。慕次的视线愈来愈模糊,头脑一片空白。

俞晓江:“是,处座。”

他想干什么?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杜旅宁:“传我的命令,立即封锁沪中长官公署的大门,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能通行。”

不可逆转的形势,一触即发的威胁,都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了阿次四周。但是有一点,阿次很清楚,这个有可能叛变的人,没有资格知道中共特科的所在地,他唯一能出卖的人,只有自己。

杨慕次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迅即把电话放好,推开窗子,手借砖缝之力,身子飘逸地挂了出去。一分不差,杜旅宁、俞晓江走进房间。

※锅炉房。

杨慕次:“表婶心脏病复发,虽然她答应和‘医生’配合,但还是回天乏术。家长会去不成了。”他挂断了电话。

锅炉工看了看手表,他拎了一个工具箱,准备出门。

荣华:“是表叔吗?我一直在家等你的电话,表婶的病好了吗?”

苏长庆:“师傅,您去哪儿?”

荣华(OS):“喂。”阿次清晰地听到了荣华的声音。

锅炉工:“我出去一趟。”他匆匆而去。

杨慕次迅速走入里间,他蹲在办公桌下,把电话拖到地上,他冒险拨通了荣华的电话。

苏长庆扔下铁铲,从锅炉房走出去。

※杜旅宁办公室。

※杜旅宁办公室。

杨慕次看了看表:五点三刻。杨慕次孤注一掷,偷偷打开了杜旅宁办公室的门。

杜旅宁、俞晓江、杨慕次、刘云普等人围着小吴,形成一个包围圈,仿佛想要起到震慑作用。

刘云普、杨慕次他们在逐层搜查每一个房间。特务们一窝蜂地乱穿,时机到了,杨慕次趁乱消失在楼梯口。

小吴昂着头,问杜旅宁:“你想知道方致同是怎么死的吗?”

杜旅宁满脸凶光盯着方致同的尸体,说了句:“该死的李沁红!”

杜旅宁冷冷一笑:“不,我对死人一向不感兴趣。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一个勤务兵是怎么知道方致同被捕的消息的?”

所有的人一股脑地往外跑。

小吴笑笑:“很简单啊,李组长并没有把他带进刑讯室,而是带进了储藏室,储藏室原本就是勤务兵的职责权限、范围之内啊。您忘了?他们一进来,就说,终于钓到了共党的一条大鱼。我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知道得比您早一步。”

刘云普拔出自己的手枪:“跟我来。”

杜旅宁脸上一下蒙上阴灰。

杜旅宁:“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快!”

杜旅宁:“他们说钓到一条大鱼,不等于告诉你这条鱼已经上岸。你也并不知道这条鱼是鲨鱼还是鲤鱼?也许是条不起眼的鲫鱼。你居然迫不及待地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

看守:“不……不见了。”

他几近扭曲的脸几乎贴上小吴的额头,居高临下地质问,逼得小吴脱口而出:“我在执行命令。”

杜旅宁:“人呢?”

杜旅宁:“好极了。谁的命令?”他转过身去,扫视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表情。他突然大吼起来:“谁的命令?!”

看守:“勤务兵,您的……勤务兵小吴。”

没有声音。确切地说没有回答。

杜旅宁:“谁送来的?”

此时此刻,房间里每一个人都仿佛被架在火上烘烤,因为,他们的命都系在这个平常不起眼的小勤务兵嘴上。

一个看守战战兢兢地说:“他,他自己要喝牛奶,他自己要的。”

杜旅宁:“谁的命令?”他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

刘云普咬牙切齿地吼叫:“处座问你们话呢!”

小吴:“上级的命令。”

看守们浑身都在抖。

杜旅宁:“他的名字?”

杜旅宁:“谁?谁送的牛奶?”

小吴沉着冷静地说:“方致同。”

杜旅宁的脸色变得恶毒起来,一点也不逊色那剩下的半杯奶。杨慕次从心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幸运地和死神擦肩而过了。不,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许许多多战斗在敌人心脏里的同志们得以死里逃生。

杜旅宁突然大笑起来,小吴也跟着他笑,只有阿次和刘云普他们不敢笑。

俞晓江:“处座,有人采取了闪电般的清除行动,谋杀的过程非常简单,内鬼在恰当的时机给他的上级送了一杯奶,轻而易举地杀进重围,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把方致同送上了黄泉路。”

杜旅宁:“你的意思是方致同自己要了自己的命?”他满脸都是笑。

杜旅宁审视着看守们,看守们个个心惊胆战。

小吴:“这没什么可笑的,方致同是我的上级,他一旦被捕,就会对我产生致命的威胁。”

俞晓江戴上白色的手套,检查那半杯牛奶。

杜旅宁:“如果他没有背叛你们的组织呢?你也要杀他?”

方致同真的死了。死得很难看。他的面部痉挛,手脚呈抽搐状,七窍流血,模样古怪地瘫倒在椅子上,已经断了气。很显然他是中毒死亡。桌子上散放着零星的纸片,也许是毒性发作时留下的杰作,剩下的半杯牛奶白森森透着冷刃般的蔑笑和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小吴:“你也会说是如果,如果他要出卖我呢?我当时真的很害怕。”

杜旅宁、俞晓江等人进入储藏室。

杜旅宁:“怕什么?”

※储藏室。

小吴:“怕他第一个把我供出来。”

杜旅宁黑着脸,疾步如飞地走着。俞晓江、刘云普、杨慕次等人紧跟着他的步伐。杨慕次的脚步异常轻快,他甚至能感觉到内心的解放。

杜旅宁:“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杜旅宁寒着脸:“去储藏室。”

小吴:“三年。”

俞晓江:“处座……”

杜旅宁:“撒谎!”他的脸因呼吸急促而变得狰狞起来。他说:“方致同两年前才从宁波转到上海,出任特科一组头目,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在这里才干了不到一年。你怎么可能认识他三年。看来我们要换个地方好好谈谈。”杜旅宁大声喊:“来人呀,把他给我拖出去。我不想再浪费时间。”

“砰”的一声枪响,特务甲栽倒在地,杜旅宁盛怒之下,将其击毙。屋子里的人噤若寒蝉,心有余悸,鸦雀无声。

其实,不用叫,一屋子的人都想把小吴处理掉,怕他乱咬,受他无谓的牵连。刘云普和杨慕次两个拖一个,把小吴往外拽,小吴挣扎着喊起来:“方致同千真万确是我的上级,他知道我在侦缉处工作,但是,他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勤务兵,他以为……”

迟了一步。

杜旅宁:“以为什么?”

俞晓江欲劝:“处座……”

小吴:“以为我是你身边的人。”

特务甲魂飞魄散:“处座,处座,不关我事啊,处座,俞秘书……”他吓得腿一软,双膝跪下。

杜旅宁:“不是吗?”

杜旅宁挂断电话,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喃喃自语:“方致同真的死了。”他转瞬间将枪口对准了特务甲:“你很不走运。”

小吴:“你说呢?杜处长,我算不算是你身边的人?”

杜旅宁拿起电话。杜旅宁:“我是杜旅宁,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电话的话筒里传来小特务的哭音(OS):“处座,方致同在储藏室里被杀了。”

杜旅宁:“你是不是我身边的人都不重要——”

方致同死了!杨慕次一时也不敢相信。

小吴:“重要的是,我知道特使会议的开会地点。”

俞晓江立正,递过电话:“处座,方致同死了。”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了,所有被控制起来的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杜旅宁:“等一下。”随着杜旅宁的命令,小吴被重重地摔在侦缉处处长办公室的门槛上,而杨慕次的心也被重重地摔了下来。

杜旅宁问:“怎么了?”

杜旅宁径直走过去,俯下身子,低声地说:“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唯一活命的机会,你告诉我特使会议开会的所在地,我给你自由。”杜旅宁一把将小吴拎了起来。

俞晓江接了电话。俞晓江:“对,李组长办公室,什么?”她瞬间脸色发白,有点目光茫然。

杨慕次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立即拔枪干掉他,他的手在靠近枪套时,他看见小吴的眼睛正注视着他,那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突然,办公室电话铃声骤响。

没有道理。他为什么不立即把自己供出来?他的供词在保护自己。再等等。一念之差,杨慕次清晰地听见小吴说:“戈登路。”

杜旅宁反而大笑起来,他对众人说:“想知道答案吗?他胆敢咬我,我马上枪毙李沁红。”

※戈登路恒吉里。

谁都没料到杨慕次说出这一句话,众人的眼光霎时聚焦到杜旅宁脸上,俞晓江厉声呵斥:“阿次,放肆!”

锅炉工拎着工具箱进入恒吉里,苏长庆坐在一辆带篷子的黄包车里,追踪而来。

杨慕次平静她反问道:“如果他咬的是处座呢?”

锅炉工走到弄堂里,抬头一看,恒吉里一一四一号的小阁楼上的晾衣架上晾出了红色床单。预示着“禁止通行”。

杜旅宁:“如果方致同咬的就是你呢?”

锅炉工掉转头马上离开。

杨慕次淡然一笑:“李组长已经认定我是共党嫌疑了,我没什么好怕的,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

苏长庆的身子贴着墙,避开锅炉工的视线,等锅炉工走了,他才走出来,四处张望。终于,他发现了可疑的“红色床单”,这是地下工作中常用的“危险”信号。

杜旅宁看着阿次,问:“你为什么不怕?”

苏长庆走到这一户的石库门前,看了看门牌号码:一一四一号。他迟疑了一下,敲响了房门。

参谋甲情绪激动地说:“处座,您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

老保姆打开门:“你找谁?”

杜旅宁脸色铁青:“他咬到谁就算谁倒霉。”

苏长庆:“我是方致同的外甥,从老家来。”

刘云普实在忍不住:“处座,如果方致同是疯狗乱咬呢?”

老保姆:“你找错了,这里没有这个人。”

房间里气氛霎时凝固,三名参谋、刘、杨二位副官个个脸色苍白,特务阿成手脚都在哆嗦。

苏长庆几乎是全身用力挤进门去的:“您听我说……”突然,乌黑的枪口对准了他,老保姆拿枪指着他,苏长庆紧张地一下举起双手:“别误会。”

杜旅宁环顾阿次等人,怒火凶焰尽被他敛在眼底。杜旅宁:“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中间有人是共产党,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死祭。”

老保姆命令他:“带上门,跟我走。”

杜旅宁松开手,特务甲大气不敢出。

苏长庆机械地关上门,在老保姆的枪口下,向前走去。

小特务们飞跑而去。

※杜旅宁办公室。

特务甲捂着脸,还要分辩。杜旅宁掏出手枪,子弹上膛,杜旅宁:“迟了一步,我立即打死你!”

杜旅宁对小吴的审讯仍在进行中。

杜旅宁回手给了特务甲一记耳光,命令:“去,马上把方致同带到这里来。”

小吴:“如果你们想要知道确切位置,我亲自带你们去。说到做到。”

特务甲:“去……去作战部。”

杨慕次懂了。小吴一直都在保护自己,保护地下党的安全,他还不知道,情报已经送出去了。小吴想带着侦缉处的特务们去“逛花园”,以期达到“预警”的作用,通过特殊的方式,把方致同叛变的消息送出去。

杜旅宁明知故问:“李组长哪儿去了?”

枪声响了!

特务甲战战兢兢地说:“处座,组座说……说……据共党头目方致同交代,处座身边……有……有共党卧底,所以,李组长怕消息泄露,采取了必要的防范措施。请处座见谅。”

子弹是从小吴背后射入的,他的头被打穿了。他的血汩汩地冒出来,慕次眼前一片漆黑。小吴牺牲了。

杜旅宁问门口的特务们:“李沁红为什么拘押我身边的人?说话。”

李沁红全副武装地出现在门口,手上的枪冒着淡淡的烟。她那一头蓬蓬松松的短发,轻曼地撒开,仿佛在藐视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或是挑衅。

门被撞开了,杜旅宁、俞晓江进入李沁红办公室,阿次等人立即起立。门口一群小特务神色慌张、不知所措地站着。

杜旅宁的脸色铁青。

钟表,一秒一秒地推进,杨慕次心潮起伏。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门边的废纸篓。那颗扣子居然还在那里,没有人动过。刘副官等人骂骂咧咧地,大家都惶惶不安。

俞晓江:“李组长,你想干什么?请你解释一下你的所作所为。”

※李沁红办公室。

李沁红插枪入套,走到杜旅宁面前,立正:“处座。”

杜旅宁把自己的配枪“啪”的一声落在桌上,厉声地说:“她想造反了。”

杜旅宁冷峻地说:“你为什么开枪打死他?”

俞晓江:“处座,您还不知道,您身边的人,除了我以外,全部被李沁红缴了枪,扣押在她的办公室。”

李沁红:“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处座。”她毫不示弱地走到杜旅宁面前,猛地把小吴的尸体拎起来,甩出去。李沁红冷冷地一笑:“处座,您要是听了这个小共匪的话,带着一帮人马去逛花园,别说抓捕行动会一无所获,还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您连共产党机关的毛发都碰不到。由于侦缉队‘内鬼’频出,我们已经失去了方致同,我不想最后连一口残羹都吃不到。”

杜旅宁勃然大怒,问:“阿次在哪里?”

俞晓江:“李组长,你把失去方致同的责任归咎到处座的头上吗?”

俞晓江:“不知道。我只知道,李组长现在就在警备司令部作战处请求人员支援,她即将采取大规模的搜捕行动,而我们一无所知。”

李沁红根本不甩俞晓江,她对杜旅宁说:“处座,您听我说。Gordon Road,南北走向,南起静安寺路,北至苏州河。全长2594米。”李沁红喧宾夺主地拉开了上海市的地形图,昂然地站在了处长的位置上。“这个小共党,就是想带着我们去逛苏州河。”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戈登路六十六号是美琪大戏院,戈登路五一一号是英国巡捕房,戏院是最容易让鱼儿隐藏的地方,而英国人的巡捕房也是我们需要避开其视线的地方……处座,我的内线提供给我可靠情报,今天晚上八点半,共党将在戈登路恒吉里召开有关‘雷霆计划’的‘特使’会议。我们将在恒吉里展开拉网似突袭,力求捕获今天晚上在恒吉里出现的所有共党。”

杜旅宁猛然抬头:“人在哪儿?”

杜旅宁看着李沁红,不动声色。

俞晓江:“处座,李组长昨天夜里在河船上成功密捕了中共一组头目方致同。但是,他秘而不宣。”

李沁红再次立正:“处座,请下命令吧。”

俞晓江急匆匆走进杜旅宁办公室,杜旅宁在翻看丛锋的那本医学书籍《血液探秘》。

杜旅宁:“你去作战部,联系得怎么样?”

※杜旅宁办公室。

李沁红:“他们派警备司令部的宪兵团支援。”

小特务主动将烟灰缸接过去,他替杨慕次把烟灰倒进门口的废纸篓,杨慕次略一探身,特务拦住他,他却已经看见了勤务兵小吴在打扫楼道了。

杜旅宁:“很好。”他开始下达命令:“侦缉处全体集合。请求宪兵团配合行动。目标:戈登路恒吉里。要快。快。”

杨慕次拿着烟灰缸走到门口,站在门口的小特务看了他一眼,杨慕次示意倒烟灰。

楼道上到处是奔跑的脚步声,楼下是汽车发动声。

杨慕次(心声):“这是我的死扣,下线见到此扣,便知我必死无疑,但愿他能将情报及时送出……”他把自己的扣子悄悄扔进烟灰缸。

杨慕次完全被动地加入在步履匆匆的人群中。

杨慕次的手伸向自己的衣领,悄悄扯下一颗扣子。

侦缉处办公室的挂钟指向:晚上7点20分。

此刻,时钟已经走向下午1点50分。

李沁红正要走。

杨慕次(心声):“只要以上步骤得以实现,就能干净、迅捷、有效地化解掉这场‘灭顶之灾’。但是,方致同现在何处呢?”

杜旅宁:“李组长,你等一下。”

(杨慕次脑海虚拟的画面)自己从刘云普的书桌夹层取到备用手枪,把刑讯室的门推开,见到坐在刑椅上的方致同,将其开枪击毙。杜旅宁出现、所有的特务出现,自己饮弹自决。

李沁红站住。

杨慕次(心声):“方致同千方百计地保住自己的性命,同时又想保住自己的名节。既已变节,又想通过跟国民党高官谈条件来捞取更多的政治资本。这是清除叛徒的唯一时间差。只要能在方致同开口之前见到他,至多不过半秒钟,就可以解决他。”

杜旅宁严峻地说:“我警告你!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我的忍耐极限,你别想越俎代庖,我不是你的前任熊处长,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杨慕次的脑海里千流万溪地在湍动,他在想,还有机会,还有一线生机。

李沁红:“我在为党国建功,不是为你一个人工作。”

刘云普和三名参谋坐在一起唉声叹气。

杜旅宁:“说得好,你记住,我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可以否定我的工作能力,但是你必须尊重我。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告诉你,我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只要我想……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能做到。”

※李沁红办公室。

李沁红感受到了杜旅宁眉宇间的杀气。

此刻,阿春拿着一份报纸,穿过大街,尾随雪狼而去。

杜旅宁:“不要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我一定会追究。”他大跨步地走出去。

二人擦肩而过。

警备司令部侦缉处所有的特务全部出动了。到处都是奔跑的人……

锅炉工:“我们六点在戈登路集合。”

俞晓江把吉普车开过来,杨慕次替杜旅宁开车门,杜旅宁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的包。”

雪狼低声地说:“武器在广东路清河坊。”

杨慕次俯身问:“是黑色的那个吗?”

锅炉工跟雪狼在街面上面对面走来。

杜旅宁:“对,里面有参谋总部送来的密件。”

※大街上。

杨慕次:“我去拿,处座。”他说完,迅速地向侦缉处大楼里跑去。

杨慕次心如雷击,焦急万分。

杨慕次拿到公文包后,正准备走,办公室电话响了。他愣了一下,习惯性左右看看,接了电话。

众人面面相觑。

杨慕次不说话,电话那端先说了。

参谋甲:“你们说,这个共党卧底,会不会是俞?”

苏长庆(OS):“我找李沁红组长。”

参谋丙:“不公平,要关一起关,要放一起放……”

杨慕次:“她不在。”

刘云普:“他妈的,明显欺软怕硬。”

苏长庆(OS):“杜处长呢?”

参谋乙:“不对啊,要说是处座身边的人,俞秘书为什么不在啊?”

杨慕次:“出去了。”

刘云普掏烟盒出来,给他:“你抽,啊,抽。抽不死你。”

苏长庆(OS):“请您务必转告他们一句话。戈登路恒吉里一一四一号。”电话挂断了。

杨慕次:“有烟吗?……我忘带了。”

杨慕次的脊梁骨透着寒冰,地下党里也有“内鬼”。他听见底下车子的喇叭声骤响,他知道,杜旅宁在催自己。他不再迟疑,飞奔而去。

刘云普气不过,打阿次:“你他妈还笑得出来?你欠揍啊。”

苏长庆搁下电话。他神情麻木地看着窗外,他亲手挂出去的蓝色窗帘,这是“安全”信号,代表一切照常。

杨慕次笑笑。

阁楼上,老保姆平静地躺在地板上,她的胸前被人刺了两刀。红色的床单被扔在地上,像血。

参谋甲:“枪都被人缴了,死鸭子还嘴硬。”

(闪回)老保姆拿枪指着苏长庆。苏长庆向前走着,突然一个反扑,冲向老保姆,老保姆未及开枪,被打翻在地,苏长庆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老保姆的胸口,鲜血喷溅在地上。

刘云普理直气壮:“怕什么,人正不怕影子歪。”

苏长庆将老保姆的尸体拖上阁楼。(闪回完)

参谋甲:“少说两句,隔墙有耳。”

苏长庆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参谋丙:“一组头目算什么?顾顺章呢?特科红枪队的头目,又怎么样了?他叛变的时候,南京以为共党在上海的机构全部玩完,结果怎么样?一封密电,共党一夜之间消逝了,出了这么大一个叛徒,中共在上海的秘密组织毫发未伤。方致同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他,可以消灭红色情报网?鬼都不信。”

杨慕次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杜旅宁的车前。

参谋乙:“方致同,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双枪手?共党一组的头目?他会叛变?”

杨慕次:“处座,您的包。”

参谋甲:“你们这位李组长,见过什么大世面?一个方致同,就把她给乐呵成这样了?连我们都敢扣押,我们的级别还比她高一级呢。”

俞晓江:“阿次,你坐前面的军车吧。”她用眼神暗示,吉普车里已经预留了李沁红的位置。

刘云普气得抓狂:“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他说要合作,自己人一个没供,先叫我们自己人‘自杀’起来?”

杨慕次:“好的。”他转身朝前面跑去,所有准备出发的军车全部蒙上了黑色的幕布,伪装成民用长途运输卡车。

杨慕次脑海里浮现出中共中央办事处(上海威海路)、中共中央特委的住所(上海云南路)、中共中央秘书处(上海戈登路)……全副武装的特务们抓捕同志们的场面,包括他自己。

杨慕次跑到第一辆军车前,坐了上去,把原来的司机赶进了卡车。发车之前,李沁红照例巡视。她发现了杨慕次坐在第一辆军车的驾驶室里,她停住了步。

三个参谋与刘云普脸色大变,当然,杨慕次是内心最紧张的一个,方致同被捕叛变,对杨慕次而言,无疑是一个晴空霹雳。

李沁红高声喊着:“刘副官!”

阿成“呜呜”地哭起来:“刘副官,你是不知道啊,我在行动组的一名好兄弟告诉我,组座昨天夜里抓住了共党要犯方致同。这乌龟王八蛋,表面上说要跟组座合作,可是一个字也没供出来,先叫组座肃清处座身边的人。他还说,他能帮着组座破获整个中共特科。我听说,处座身边的人,这次一个也活不了……可是,我他妈只是一个小喽啰啊,我算什么处座身边的人啊……”

刘云普跑过来,很严肃地说:“到!”

刘云普上去就给他一耳刮子:“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什么叫陪绑、陪杀?老子会死吗?打你个乌鸦嘴!”

李沁红:“你来开第一辆车。”

阿成哭丧着脸:“杨副官,我算是倒霉了,一有风吹草动,我就得陪绑、陪杀。”

杨慕次很不满,说:“怎么?李组长信不过我开车的技术?”

杨慕次:“阿成?”

李沁红反问:“你说呢?”

刘云普看见阿次,就开始跟阿次诉苦:“他妈的李沁红真不是玩意,不知道从河船上逮了个什么烟鬼嫖客,硬说是抓到了共党头目,还,还他妈的把我们全都关起来……”话音未落,特务阿成也被人推了进来。

杨慕次:“我飞机都能开。”

阿次看见了刘云普和杜旅宁的三位亲信参谋,他们都被李沁红缴了枪,集中在李沁红的办公室扣押。

李沁红点头:“我信。”她的笑容很快凝成冰。“执行命令。”杨慕次坐到副驾上,刘云普握住了方向盘。

杨慕次被推进李沁红的办公室。门口有两名特务守着。

李沁红:“小心驾驶。”

※李沁红办公室。

刘云普:“您放一百个心。”

杨慕次面无表情地交出配枪。

“砰”的一声,李沁红亲手替他们关紧了车门。她左手轻挥:“出发!”车队浩浩荡荡地向戈登路进发。

李沁红:“处座现在不想见你。”她伸出手来,示意阿次缴枪,杨慕次表情抗拒,李沁红彻底冷下脸来,说:“执行命令。”

荣华的车从戈登路六十六号美琪大戏院开出来,她不停地在寻找丛锋的踪影。雪狼在戈登路附近的大街小巷寻找丛锋。

杨慕次:“我要见处座。”

※生物实验室。

杨慕次站起来,松开小特务。

生物实验室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蝴蝶标本,昆虫学博士余教授正饶有兴致地给丛锋讲解各式各样的蝴蝶品种。

李沁红:“昨天晚上我钓了一条共党的大鱼,据他交代,我们侦缉处长官的身边隐藏着共党,所以,处座身边每一个人都要过筛子。你,嫌疑最重。不再需要我解释了吧,杨副官?”

余教授:“你看,这只蝴蝶,黄金色的翅膀,黑白点花纹,它的学名叫做Argynnis,古希腊的爱神……非常美丽。”

杨慕次:“什么命令?”

丛锋近距离地观察着蝴蝶,说:“很娇媚。”

此刻,李沁红走进来,说:“阿次,放开他,他在执行长官的命令。”

余教授低声地说:“今夜拿到‘疫苗’后,我会派人帮助你把‘疫苗’伪装成‘蝴蝶’标本的保护液,放到玻璃罐子里,你可以平安通过出关检查。”

杨慕次推门走进办公室,门后有人从背后袭击,阿次瞬间把袭击自己的人摔倒在地,压在他身上,拔枪顶住他的头。被他制服住的特务脸色苍白,直喊:“杨副官,手下留情。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丛锋:“会后,特科的人会一直监护我的安全。”

杨慕次点点头,可是,他知道,特务没说真话。他们在隐瞒什么呢?阿次陷入深思。

余教授:“想办法甩掉他们,共产国际并不希望与特科产生横向联系。”

特务:“好像去市府了。配合调查三泉山学生遇害的案子。”

丛锋:“我明白。”

杨慕次:“哪儿去了?”

余教授:“你来看,这是一只白翅黑纹的蝴蝶……”

特务:“不在。”

※和雅淑家。

一名特务从杨慕次身边经过,杨慕次叫住他:“你们李组长在吗?”

玫瑰园里鲜花开放,一股股透人心脾的清香缠绕在阿初、雅淑的心间,二人有些难分难舍。一双阴森森的眼睛从窗户里投射出来,那是佣人小月暗中窥视着门口的雅淑和阿初。

杨慕次走到走廊上,看见进进出出的特务们有意无意地在偷窥自己,他的直觉敏感度告诉自己,出事了。

阿初看了看表,说:“时间到了。”

※侦缉处。

和雅淑:“人家原本要庆祝一下。”

荣华在书店门口,挂起“今日盘点”的牌子,她坐在电话机旁,吸着烟,她的眼睛盯着窗外的行人。

阿初:“今夜会很晚,很晚……”

锅炉房,苏长庆大汗淋漓地在烧锅炉。

和雅淑:“多晚都等。”

阿春拿着一张报纸、远远地跟着他。

阿初凑到她耳边:“我不在你身边,你睡不着吗?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

锅炉工不平静的神情张望过街。

雅淑打他。

※大街上。

阿初:“我错了,错了。”

李沁红的瞳孔无限放大……李沁红声音极度兴奋,难以自控的激动:“谁?”

雅淑:“谁家男人像你这样,动不动就认错?”

方致同:“……杜旅宁身边有我们的卧底。”

阿初:“我打不过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沁红:“……我答应你。”

雅淑笑,回手摘了朵玫瑰,花上还带着水气和香气,她把花插在阿初的上衣口袋里,雅淑:“这花真的好新鲜。”

方致同:“不行,我现在表达了诚意,就会有人马上被捕,在这种机要会议举行前,一遇风吹草动,会议就会取消,到时候你们什么也得不到。不仅如此,今天下午五点钟前,你们必须放我出去,只有这样,你我的合作才会有效、才会成功。”他掐灭了烟蒂。

阿初:“没有你新鲜。”他吻雅淑。

李沁红:“我希望你先表达一下诚意。”

雅淑喃喃低声地说:“我不再隐藏自己,黑夜不再是我的舞台……谢谢你,擦亮了我的眼睛,让我的内心得到安宁。”

方致同的脸上露出一种满意的笑容:“很好。”

阿初低语:“我给你的不是恩惠,而是恩爱,所以,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感到自卑,我会心痛的。”

李沁红毅然地说:“我接受。”

雅淑听了这话,泪水充溢,伸手抱住阿初的头:“我拿什么来爱你?”

方致同:“你们会拥有开会的准确时间、地点,拥有一举破获中共特科的机会,你愿意接受我的所有条件,你拥有我的全部情报,你不接受……”

阿初:“好好活着,就能好好爱我。”

李沁红的兴奋点被点燃了。

和雅淑满怀深情地说:“我会的,今生今世牢牢地抓住你,永不放手。”

方致同:“李组长,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今天晚上在上海的某个角落,地下党即将召开有关‘雷霆计划’的‘特使’会议……”

一双监视的眼睛,此刻看到一对情侣的缠绵,不仅走了神,小月的眼光里充满了嫉妒和仇恨。

李沁红拍案而起:“方致同!”

※苏州河。

方致同:“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是你的能力问题。”

阿初的车开到了苏州河附近,夏跃春在河畔等着他,阿初下车,他与夏跃春会合。

李沁红:“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夏跃春:“准备好了?”

方致同:“我要见你的长官,因为,我提供的情报,价值不菲,足以让你们摧毁整个在上海的特科组织……”

阿初:“好了,听从您的吩咐。”

李沁红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夏跃春笑笑:“走吧。”

方致同:“我要见杜旅宁。”

远处,另一辆黑色的汽车驶来,车上是红科的外勤人员。有人将阿初带上车,夏跃春坐上去,外勤人员递给阿初一个眼罩。

李沁红:“什么条件?”

阿初:“不用这么隆重吧?”

李沁红挥手,护士把陆阿贞带了下去。

夏跃春命令的口气:“戴上。”

方致同冷峻地说:“但是,我有条件。”

阿初:“我前辈子一定把你打残了,欠了你的债。”他戴上眼罩。

李沁红心花大放:“好,明智的选择。”

夏跃春看看手表:八点整,他说:“出发。”汽车驶向远方。

方致同声音干涩地说:“……我合作。”

※戈登路恒结果。

李沁红:“方先生,你的家庭、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能够拥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合作,你拥有。不合作……”

(特写)巨大的挂钟,指向:8点15分。

陆阿贞根本不知道状况,一味地抱着方致同:“致同,我们有孩子了,是个男孩,健康的男孩。”

荣华因为不放心的缘故,她始终没有离开戈登路的地段。她想再回恒吉里一一四一号去看看。她开车进去……

方致同抗拒的眼神明显变化为低沉。

恒吉里一一四一号是一幢二楼二底的石库门房子,前后有门,四通八达,只要危险信号一发出,很远的距离都能看见,没有接到通知来开会的同志,亦包括丛锋,只要发觉异常,就会很快离开。

李沁红:“方先生,其实,人生的意义,不外乎拥有爱情,拥有爱情的结晶,享受平静的生活。别人都能做到的,你为什么不能做到?”

可是,出错了。

方致同思绪狂乱。

荣华看见,二楼晾衣架上晾出的红色床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蓝色窗帘,这是安全信号。天啊!荣华的血液霎时凝固了!

护士:“恭喜方先生,您的太太已经怀孕五个月了,我们替她做了详细的检查,婴儿发育正常。陆女士因为前段时间受了极度的惊吓,导致精神上有些异常,但是,只要她能有一个安全、舒适的居所,平安生下孩子,她的病也会慢慢痊愈。”

恒吉里一一四一号的蓝色窗帘在微风中召唤着聚会的人们,像幽灵。

李沁红捕捉到了方致同的眼神,她说:“我想让方先生更加清醒,明确一下自己的人生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给护士使了个眼色。

侦缉处的军车到了。

方致同看见陆阿贞,内心有些激动,他努力克制着。

杨慕次坐在军车上,想着荣华一定会安全把情报送出去的,现在,离自己送出情报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按常规推断,荣华自己都应该全身而退了。可是,半秒钟不到,结论被推翻了,慕次清晰地看见了荣华的汽车。

陆阿贞看见方致同,眼睛一亮:“致同。”

荣华看到了杨慕次的脸,她知道,伪装的军车到了,侦缉处的特务们到了,毁灭性的袭击到了。同样,没有接到临时通知的同志们也到了。

方致同换了身衣服,他和李沁红面对面坐着。方致同吸着烟,闭目养神。李沁红在等待,一会门开了,护士和陆阿贞一起走了进来。

(特写)巨大的挂钟,指向:8点20分。

李沁红:“对。”她招呼打手:“把方先生放下来,替他拿件新外套。”

荣华、杨慕次的心跳与挂钟的滴答声同步,没有时间了,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方致同冷笑:“生活?”

荣华看见了丛锋,他正欣欣然夹了张报纸往前走……

李沁红:“方先生,我佩服你了,很少有人能扛得住侦缉队的酷刑。你,是一条汉子。方先生,我想采取一种更加文明的方式,来获取我们所需要的情报和你们所需要的生活。”

东西南北每一个方向、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有特科的同志夹杂在车水马龙的人流中前行……

李沁红停止了对方致同的毒打,她甚至亲自点了一支烟递到方致同的嘴边,方致同不客气地猛吸了一口。

荣华看见了中央红科的汽车,夏跃春、阿初到了。

中共中央秘书处,工作人员们紧张有序地忙碌着,准备晚上的“特使”会议。

他们的目的地:戈登路恒吉里一一四一号。

方致同被吊起来殴打,两名打手把他打得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他依旧闭目不语。李沁红心绪焦躁地抽着烟,在储藏室里踱着步,她不停地看着手表,时间已经到了早上11点。

荣华没有退路了。

※储藏室。

大约两秒钟时间,荣华做出了她人生最后的抉择。她神情坚毅,稳坐如山,猛踩油门,加速、加速、再加速,她的车狂飙飞驰,横冲直撞地朝即将进入恒吉里路口的隐蔽军车扑来。

荣华走出公馆的大门,回头看了一眼那温暖的家。她披上披肩坐上自己的车,开车驶出小街,荣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杨慕次潇洒帅气的舞步、荣升关爱的笑容、三太太溺爱自己的神态,她的眼眶里隐隐闪动了泪光。

阿次懂了。

大太太稳重地说:“我们家的孩子,眼光都太挑剔……”

自己的战友在用“生命”向通往“陷阱”的同志们预警。

三太太:“这么大了还没正形,难怪嫁不出去。”

荣华在危急关头选择了“死亡”。

荣升笑起来。

只有在通往恒吉里的路上,制造一场严重的车祸,引起交通极度混乱,让隐藏在卡车上的特务连全部暴露,让租界的军警、巡警全都搅和进来,堵住恒吉里的交通要道,才有可能截断前往恒吉里一一四一号开会的同志们,使他们趁乱逃生。

荣华开玩笑地说:“是个不男不女的。”

荣华的车速疾若飞鹰,迅如闪电。

三太太:“风风火火的……嗳,你那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刘云普措手不及,一边大甩方向盘,一边恐慌地高声咒骂。

荣华:“我今天上午约了个朋友喝早茶,我不吃了。”

刘云普:“神经病!疯子!疯了!”他在闪避的同时,自然而然得把最危险的撞击甩给了副驾的位子。

三太太叫住她:“荣华,吃点东西再走啊。”

慕次在第一时间内接受了荣华的选择。同生共死的瞬间,卡车和小汽车相撞的刹那,他们从玻璃车窗里都清晰地看到了彼此的脸上的表情,荣华神态从容、镇定,眼睛里透着永生不灭的大无畏精神,裹挟着义无反顾的豪迈、撼动人心的刚毅抉择……呼啸而来!

荣华匆匆走到客厅,三太太、大太太、荣升都在吃早餐。丫鬟们在旁边侍候。荣华礼貌地说:“母亲早、妈妈早、大哥早,你们慢用,我出去了。”

他们都没有眨一下眼,彼此含着一丝笑容,迎接那悲壮的瞬间。

※荣公馆。

血火迸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