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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小月跟一名黑衣嬷嬷甲说话。

雅淑在山路上孤独地走着,步伐刚毅,裹挟着男儿般烈性,在一片田野中前进。一望无际的田野像一片金黄色的沙漠,瞬间将雅淑的身影淹没……

小月:“指挥官阁下吩咐,三天内,放弃我们手上的小教堂。所有人员撤离,并销毁一切资料。”

阿初坚定地说:“会。”

黑衣嬷嬷甲:“三天?”

刘阿四:“雅淑小姐会来吗?”阿初看了一眼刘阿四,他懂了刘阿四言下之意,雅淑会不会就此失踪。

小月:“对,就三天。‘雷霆计划’的研制进入关键时刻,为了保住我们存放最重要武器的教堂,其他教堂一律放弃,所有黑龙会人员都要集中,准备迎接圣战。”

阿初:“我在这里等雅淑。”

黑衣嬷嬷:“好,我们马上动手。不过,有些村民会在教堂留宿。”

刘阿四:“您呢?”

小月推开窗户,说:“是吗?”

刘阿四“哦”了一声。阿初:“还不去?”

黑衣嬷嬷:“我们为了伪装自己,一直都乐善好施。”

阿初一瞪眼:“胡闹,你以为自己是谁。”

小月冷笑:“从现在起,你们不用再伪装了,开杀戒!”

刘阿四:“老板,我们不如叫上几个弟兄,自己进去查好了。”

黑衣嬷嬷:“是。”

阿初:“查查这些嬷嬷的底。”

小月的眼光突然锁定在教堂外的一辆汽车上。正逢阿初走下车,透透气。小月:“他怎么来了?”

刘阿四:“查,查什么?”

黑衣嬷嬷:“谁?”

阿初:“香樟树、池塘、教堂。你这样,你拿韩副局长的名帖去找这个地区的警察分局的负责人,请他们派警员到这里来协查。”

小月:“看见那个男人了吗?如果你们能够活捉他,献给指挥官,就是大功一件。”

刘阿四:“十几年前的景色了,难道不会变?”

黑衣嬷嬷眼睛放光。

阿初:“停下,就是这。”

阿初下意识地抬头望钟楼。

刘阿四开车载着阿初来到这里。

小月关上窗户。

教堂外,很宁静。池塘边有香樟树,一些村民进去做祷告。两名黑衣嬷嬷站在门口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小月心声:“他来了,那么还有一个人会不会也来了?”她脑海里闪现出和雅淑的声影。小月与黑衣嬷嬷甲耳语数句,黑衣嬷嬷甲点头。小月:“我先走一步,祝你们一切顺利。”

黑衣嬷嬷领路,带着小月去了。

黄昏,下着阴郁的小雨。

小月黑着脸:“有要紧事,见你们组长。”

雅淑似一只轻盈的飞燕紧紧贴在乡村教堂的墙下,倾听墙内的动静,除了风声和雨声,她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黑衣嬷嬷:“小月姑娘,你好久没来了。”

雅淑一掠而起,攀上墙头,雅淑轻轻翻过院墙,落入一片柔软的花圃,脚边枝叶牵缠,雅淑进入教堂。

一名黑衣嬷嬷迎了上来。

雅淑一瞥之间,发现教堂门户大开,她发现一直流至神坛的鲜血。她拔出手枪,沿着一排排座椅走到耳房边,看见屋内横七竖八倒着几具村民的尸体。

小月走进教堂。

她断定,有人先行一步闯入,杀了手无寸铁来做祷告的村民。

※天海乡村教堂。

雅淑听见了楼板的震动声,她把注意力放在了教堂的钟楼上。

她大跨步从牧师的尸体上走过。

雅淑沿着钟楼的楼梯追踪而上。

雅淑打开牧师的抽屉,找到一些文件,揣进怀里,然后对着尸体说:“愿主原谅你的罪恶。”

和雅淑刚刚走上楼梯,被躲在暗处的一名黑衣人飞脚踹下,和雅淑被踢下楼梯,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与两名黑衣人搏斗,她瞬间制服了黑衣人,冲上楼来。

雅淑捡起他的枪,插入自己的腰间。

和雅淑刚一上楼,就看见四五个黑衣嬷嬷站成一排,雅淑一怔,黑衣嬷嬷们突然闪开身,和雅淑看到椅子中间绑着阿初。

雅淑:“黑龙会?‘天海乡村教堂’是不是被你们灭掉的?啊?”她用力卡着牧师的脖子,牧师双眼圆睁:“十几年前的事了……你,你到底是谁?”他的一只手伸进了黑色的皱袍里,雅淑的手套指尖突然变出一对带着倒钩的钢刺,瞬间插入了他的心窝,牧师倒地气绝。他袍子里藏的手枪掉了出来。

和雅淑大惊失色。

牧师:“你千万不要伤害我,我……我是黑龙会的人。”

和雅淑:“阿初?你怎么会在这?”

雅淑:“你是谁?”

黑衣嬷嬷甲的枪口对准阿初:“放下武器,不然我们立即打死他。”

牧师:“在,在,在虹口郊外。”

阿初:“别管我。”

雅淑一把拎起他的衣襟:“告诉我,‘天海乡村教堂’在什么地方?”

黑衣嬷嬷甲:“还真是一对啊!”

牧师一怔,一回头,鼻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雅淑戴着连接着暗器的手套接连出手,牧师没有还手余地,被她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挂彩。

黑衣嬷嬷甲砸了阿初一枪托。

一只手迅捷地拔了电话线。

和雅淑:“别打他!——别打他!”雅淑高举双手示意缴械。

牧师:“你好,请转告黑衣嬷嬷,有人试图接近‘天海’,对,是一个女人。”

阿初:“雅淑!”

一个形似鬼魅的影子飘了过来。

一名黑衣嬷嬷举起木棍打倒雅淑,雅淑仆地,遭到无情的殴打。雅淑的血从双唇中喷射出来——阿初眼前一花。

牧师走上钟楼,楼上有一部电话机,牧师摇动电话,说:“请替我接通‘天海乡村教堂’,……对。”

阿初:“雅淑——”

一个飘逸的人影一闪而来。

和雅淑:“阿初,记着我——别恨我——别怪我——”她一步一步爬向阿初。雅淑的血痕拖在地板上,触目惊心。

牧师走在弯弯曲曲的教堂楼梯上。

阿初心疼不已。

牧师眼露凶光。

※小饭馆。

雅淑转身而去。

方致同闪身进入一家小饭馆,他收起雨伞。饭馆里面有两三座客人,都在埋头吃饭,方致同观察左右,一切正常,他看见了坐在靠窗户的锅炉工。

牧师:“愿主赐给你好运,孩子。”

方致同走过去,坐下。

雅淑目光黯淡:“谢谢您,耽误您的时间了。”

锅炉工:“老方,我可把你给盼来了。你,最近是到哪里去了?”

牧师的眼光一转,闪出异样之色,不过,他马上收敛目光,气定神闲地说:“这个教堂我从未见过。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孩子。”

方致同低声地说:“组织审查。隔离了。”

雅淑:“时间太久了,我朋友不记得了。不过,她记得教堂当年的样子……”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幅画,她理清画布的褶皱,双手递了过去:“您帮我看看。”

锅炉工:“审查?什么意思啊?老方你出生入死的……”

牧师:“你知道教堂的名称吗?”

方致同一摆手:“不提这事了。阿贞怎么样?”

雅淑:“我有一个好朋友,曾经在教堂的孤儿院里待过,她很想找到曾经庇护过自己的教堂,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

锅炉工:“阿贞失踪了。”

牧师:“小姐,有什么事吗?”

方致同一愣:“失踪了?她没去找你?”

雅淑走上前,恭敬地说:“您好,神父。”

锅炉工:“我听人说,警察局把她给逮捕了,我寻思……阿贞到底不是共产党,警察局可能是想从她身上找到你的线索,所以,我就托了关系去打听,才知道,警察局早就把她给放了,我满大街地找啊,连个人影都没有找到……我,我他妈的连黄浦江都去找了,这一个月都没有消息。”

一名中年牧师站在天主的画像前,转眼凝视着雅淑。

方致同拍了拍他的肩:“谢谢。”

微风荡漾,和雅淑走近乡村教堂,她轻轻地推开了陈旧斑驳的教堂大门。

锅炉工:“谢?咱们可都是一个村子里出来闹革命的,大家都是一条根,你跟我说谢。”

一些村民、孩子陆续走出教堂。

方致同:“有苏长庆的消息吗?”

教堂钟声敲响……

锅炉工压低声音:“在我那里。”

田野、篱笆、小路。阳光明媚,一点点美丽的光泽覆盖在树叶和小草上。

方致同猛地抬头,迅疾地对小饭馆重新扫视了一遍,没有新发现。锅炉工看他神情不对,也下意识地窥探了一下左右,说:“我来的时候,看仔细了,没有尾巴,绝对没有。”

※和雅淑出现在一家乡村教堂前。

方致同:“苏长庆不能留。”

夏跃春:“你的任务是担任此次会议的安全和警戒,会议后的秘密资料将由机要员汇总,主要信息由荣华发往延安……”

锅炉工眼睛瞪圆了:“为什么?”

方致同:“好吧,我听你的。布置任务吧。”

方致同:“组织上说,他有可能是叛徒。”

夏跃春:“特科高层对这次‘特使会议’非常重视,我们切忌不可冒险。对于有叛徒嫌疑的人,必须远离,必要及时予以秘密关押、审查,直到排除嫌疑。”

锅炉工红了眼:“胡说八道。”

方致同:“那也可以废物利用啊,必要的时候,以毒攻毒。我们还可以用他放假消息出去,达到迷惑敌人的效果。在攻守俱备之刻,敌人也会丧失正确的判断能力。”

方致同低低地训斥了一句:“你吼什么!”

夏跃春:“如果他真是叛徒?”

锅炉工低低地但是口气坚决地说:“苏长庆绝对不是叛徒,我亲眼看见他越狱的时候打死了一个侦缉队的特务。”

方致同淡淡一笑:“你也知道,网撒大了,人人自危。所以,对苏长庆的处理意见,我持保留态度。”

方致同:“有可能是障眼法。”

夏跃春:“网撒大了,对我们不利。我们不可能对每一个核心成员的社会关系进行监控。那样做,不但于事无补,而且人人自危。”

锅炉工:“障眼法?尸体就在陆军医院停尸房,我亲自去搬运的,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苏长庆自己也负了伤,组织上不清楚具体情况,被捕就一定有嫌疑吗?越狱的都是叛徒?老方,我觉得这件事你要坚持立场,苏长庆可是我们从乡下带出来的,根红苗正、苦大仇深,对国民党反动派那是坚决的斗争!”

方致同:“荣华。荣华的社会关系就是一张星罗密布的网。”

方致同:“……你先让我想想。”

夏跃春:“你譬如?”

锅炉工:“那你得快拿主意,我那里不能总藏着个人,我毕竟在陆军总院,出出进进的全他妈都是国民党。”

方致同:“我女人就是一个例子。”他掏出烟卷来抽,他接着说:“我们现在考虑问题的时候,需要突破人的思维定势,所谓叛徒、内鬼不一定就是我们核心部门的人。但是,我们不能保证我们每一个在核心部门工作的同志都有完美可靠的社会关系。”

方致同:“我知道。”他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一支烟。

夏跃春看着方致同。

方致同是揣着心思来的,但似乎得不到满意的答案。

方致同:“苏长庆是我的小老乡,对这个孩子我还是有了解的,苦出身,革命意志坚定,现在斗争很复杂。我觉得在没有最后确认他是叛徒前,不要对他斩尽杀绝。而且,我们调查内奸总不免立足于组织以内的成员,往往会忽视一些外在的因素。”

※天海乡村教堂。

夏跃春:“你有一名下线叫苏长庆,此人被铺后,越狱成功,事情颇多蹊跷之处,据我们的内线提供的消息来看,此人很有可能已经叛变。你切忌不可与他发生任何联系。一旦找到他,及时予以清除。”

和雅淑爬到阿初脚下,瞬间跃起,反手夺过黑衣嬷嬷甲手上的枪,开枪射击,几名嬷嬷瞬间中弹,还没来得及反应,全部倒下。

夏跃春:“我们的‘疫苗计划’进展顺利,有关破解‘雷霆计划’的特使会议召开,已经迫在眉睫。”他喝了口咖啡,方致同清晰地看着他用银匙搅动咖啡的动作,显然,夏跃春对“特使会议”的紧张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大战在即。

阿初震惊。他没想到雅淑出手如此凌厉。

夏跃春示意方致同喝咖啡。

然后,她的枪对准了黑衣嬷嬷甲,黑衣嬷嬷甲浑身发抖地跪下:“别,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护士送来两杯咖啡,夏跃春和方致同的秘密交谈还在继续。护士退出房间,带上门。

雅淑用枪指着她的头,问:“天海教堂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春和医院地下室。

黑衣嬷嬷甲:“……我们,我们是黑龙会的。天海教堂从前是一所教会办的孤儿院,我们,我们……”她极为恐惧:“我们,我们血洗了孤儿院。”

刘阿四愣愣地看着阿初。

和雅淑:“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初:“阿四,——我从来没有——如此彷徨过——虽然,我不认为爱情能战胜一切,但是失去她,我舍不得——”

黑衣嬷嬷甲:“因为我们要用这个教堂存放一些做实验的化学物品。”

刘阿四从山腰处走上,他站在阿初身边,阿初望着雅淑的背影,心绪复杂。

阿初插言:“什么化学物品?”

和雅淑转身飞奔而去。

黑衣嬷嬷甲:“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奉命行事。”

和雅淑:“我会的。”

和雅淑:“东西呢?”

阿初:“我信。”他神情专注地看着雅淑,说:“小心点。”

黑衣嬷嬷甲:“这十几年间陆陆续续运走了,我们只是不能立即放弃这个安全点,所以执行留守。”

和雅淑在风中凝视着他:“……我爱你。”

和雅淑:“孤儿院的资料还有保存吗?”

阿初:“我等你。”

黑衣嬷嬷甲:“有,有。”

和雅淑:“即使是死,我也要找回我自己。”

和雅淑:“你不是为了想活命……”

阿初:“……比你幸运,我至少知道自己是谁。也许你找到真相的瞬间,会让你的心理防线崩溃。”

黑衣嬷嬷甲:“真的有,因为,因为当时我们怕孤儿院里的孩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世、背景,所以,我们留着,如果有人找来,我们会告诉他,孩子是什么时候进院的,因何离开的,我们不可能把所有在找寻孩子的人全杀掉,那样目标太大。”

和雅淑拿走了画:“可怜,寄人篱下。”

和雅淑:“资料呢?”

阿初淡然一笑:“我少年时绘画天赋极高,不过,四太太告诫我,荣少酷爱绘画,可惜资质……欠佳,故而叫我终身不准作画。我谨守教导,今天破例为你而画。”

黑衣嬷嬷甲:“在钟楼的大钟底下藏着,一个铁皮的盒子。”

和雅淑:“你画画的造诣不在荣少之下。”

和雅淑举手一枪托,阿初喊了声:“雅淑,留活口。”

阿初:“什么?”

枪托已经砸断了黑衣嬷嬷甲喉管,黑衣嬷嬷当场断气。

和雅淑:“为什么?”

和雅淑把枪收起来,替阿初解开绳子。和雅淑:“阿初——你怎么样?”她用淌着血的手去抚摸阿初,和雅淑:“你没事吧?阿初?”她看阿初不说话,顿时收住手。突然,阿初一把抱紧了雅淑。雅淑眼泪下来了。她知道阿初开始原谅自己了。

阿初:“按照你催眠时的叙述所描绘的,应该不差。”

和雅淑:“——你没事,你没事就好。”

和雅淑惊异:“你画的?”

阿初忽然间想到什么:“雅淑,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警察快来了。”

阿初拿出一块画板,上面是一幅雅淑刚刚描绘过的景物速写,非常逼真。

和雅淑:“警察?”

和雅淑:“我在梦里看见一个山坡,有池塘,有房子,有香樟树,有孩子,有修女,我听得见教堂的钟声……”

阿初:“对,我叫刘阿四去找当地警察了,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阿初:“你有目标吗?”

和雅淑:“等一下。”

和雅淑:“我要找回五岁前的我。”

雅淑迅疾爬上钟楼的大表里,从里面取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有照片和资料,她眼睛一酸,发现了梦中那张两个小女孩的合影。她关闭盒子,返身上来。阿初拉了她一把。

和雅淑和阿初一起走出了空穴。和雅淑的情绪已经好转,她已经放下了一切,她要找回自己,她从来都没有如此强烈地找回从前的感觉。

阿初:“走。”

※闸北郊外。

阿初与雅淑跑出教堂,汽车就停在香樟树一侧,此刻,远处隐隐有警车开来。

荣华:“我也知道,有些时候理智难以战胜感情,但是,一旦落入魔爪,死亡就是最好的止痛药。”

阿初:“上车。”

杨慕次怔然地看着荣华。

雅淑:“我来开。”

荣华抬起头,说:“我想告诉你,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在一个死人的面前,你要有杀伐的决断。”

阿初:“好。”

杨慕次低头望着湖水,问:“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二人上车。雅淑发动汽车,风驰电掣而去。

荣华:“我知道,你会难以忍受,你的心里一定像是被几百条鞭子抽着,这种痛楚,远比肉体承受酷刑还要难以忍受,你会疯的,而我会死!”

香樟树后,突然闪出一个影子,小月的背影。小月回头看看教堂,阴森森的眼光。

杨慕次第一次犹豫了:“我,不知道。”

一辆警车开来,刘阿四带着几名警察赶到。刘阿四带人冲进教堂,发现村民的尸体,却四处不见阿初,焦急万分。

荣华转头凝视着他。荣华:“假如,我说假如有一天,我被捕了,我和你面对面敌对地坐着,你会怎么样?”

雅淑开着汽车,载着阿初,一路狂奔。由于速度过快,阿初有些吃不消,他大汗淋漓,雅淑减缓车速,突然,她脸色突变,转头去看阿初。

杨慕次沉默。

和雅淑:“阿初——”

荣华:“有时候,我在想,我们坐在这里,让阳光暖暖的照着,像一幅画,宁静,平安,没有危险,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阿初看着她。阿初:“怎么了?”

荣华坐在亭子里,杨慕次买了饮料递给她,一脸温暖的笑意。

和雅淑:“你的车被人动过手脚,刹车失灵了。”说话间车子经过盘山公路,险些失控,雅淑利用娴熟的技术躲过一劫。

荣华:“去呀,舵在我这。”她用力一划,小船华丽丽地兜了个圈子。阿次终于笑起来:“你们女人干吗这么小气,知道你是掌舵的了。”

和雅淑:“阿初,我们的车停不下了,我们要准备跳车。”

荣华突然收了伞,故意猛地划动船桨,小船转个方向,阿次一愣神,一闪身。阿次:“方向反了。不去湖心亭了?”

阿初:“我跟你一起跳。”

杨慕次淡淡一笑。

和雅淑:“你先下去,我随后就来。”

荣华:“一辈子?”

阿初:“不行。”

杨慕次:“——那可不妙,白纸黑字落在你手心里,那可是一辈子的把柄。”

汽车又转过一个生死弯道。

荣华:“你若认真,我就玩笑,你若玩笑,我就认真。”

和雅淑看准前面正好有一片空地,雅淑:“你知道一个女人为什么会无所畏惧吗?因为爱。”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突袭似的搂住了阿初,狠狠地吻住他,阿初气血上凝,毫无畏惧,一对情侣生死之间热吻,雅淑的手缓缓落下,突然瞬间替阿初打开车门,一脚将阿初踢下车去。

杨慕次:“你是认真,还是玩笑?”

汽车疯狂地冲向山涧。

荣华认真地说:“我是你上级,自然交给我。”

阿初爬起来,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他眼前一花。

杨慕次故作认真地说:“申请交给谁?”

一辆汽车滚下悬崖,爆炸。

荣华也开起了玩笑:“你要跟我约会,你得写申请让组织批准。”

阿初跌跌撞撞地向悬崖边上跑去。

杨慕次开起玩笑来:“我觉得我们每一次见面的地点都像是情侣在约会。”

阿初大声喊着:“雅淑——雅淑——”他情绪失控,拼命向前跑去。他跑到悬崖边,看到滚落山崖的爆炸的废车,顿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荣华:“下次见面,定在百乐门。”

阿初泪雨倾盆,伤心欲绝。

杨慕次看着荣华,点点头。

阿初:“雅淑——”

荣华:“正像你所说,试探、陷阱无所不在,你记住,你不是孤军奋战,你只是棋盘上的一颗关键棋子,每一步,你都要考虑好了。”

突然,一只手攀上崖顶,雅淑艰难地爬了上来,阿初眼前一亮,仿佛死后还魂一般,冲上前去。

杨慕次:“有一点。”

雅淑站在他面前,二人恍如隔世。

荣华:“我让你有束手束脚的感觉吗?”

阿初紧紧拥抱雅淑,雅淑倒在他怀里。

杨慕次:“老余从来都是放手让我做事,他只问结果。”

※小饭馆。

荣华:“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事件突发,一定不能轻举妄动。若有行动,必须事先向我请示——”

方致同跟锅炉工一边吃饭,一边在秘密交谈。

杨慕次:“现在,我无法回答。也许是试探,也许是陷阱,也许他早就认定,只是在等待时机。也许——是我多虑了,疑神疑鬼。”

方致同:“明天晚上,我有一个重要行动计划要执行,需要帮手,你负责替我通知外围组织的行动人员,准备武器,一定要可靠的人。”

荣华:“你有应对之策吗?”

锅炉工:“明白。”

杨慕次:“他认为这是查处内鬼最好的时机。我感觉,他就快要给我下套了。”

方致同:“苏长庆的事情暂时压一压,你不要跟他透露任何与组织有关的消息,一定要做到绝对安全、保密。”

荣华:“为了老余的事情,他还在怀疑你?”

锅炉工:“我们怎么联系?”

杨慕次:“意味着我岌岌可危。”

方致同:“明天晚上六点钟,戈登路路口见。走了。”他站起身来,拿起雨伞向外走去。

荣华看着他,问:“意味着什么?”

※舞厅。

杨慕次:“侦缉处里似乎没什么大动作,不过,杜旅宁最近的态度,他对我很客气。”

灯红酒绿,蝶舞凤飞。

荣华:“说说你最近的情况。”

现场乐队演奏着华尔兹的乐曲。

阿次放下桨,船在湖面上飘着。

荣华和雪狼跳着华尔兹,舞客们在舞池里徜徉,灯光交错,人影缤纷。

杨慕次:“现在没有合适的机会。”

雪狼:“明天早上,中央秘书处接手特使安全保障工作。”

荣华:“不能挽回吗?”

荣华:“地址?”

杨慕次:“她现在对我防范很严,我已经被她排挤出信任圈。”

雪狼:“戈登路恒吉里1141,时间:明晚八点半。”

荣华:“特使会议的筹备工作已经全部就绪,共产国际方面也批准了我们的疫苗计划,你要密切关注侦缉处的一切异常活动,特别是李沁红。”

荣华:“注意安全。”

荣华与杨慕次划着船,泛舟湖心,他们像一对情侣面对面坐着,一人一桨,船划到柳荫深处,荣华收起木浆,撑起一把遮阳伞,阿次继续慢慢滑动木浆,荣华与杨慕次交谈起来。

雪狼:“你也是。”

暖风吹拂,阳光晴暖。湖面上有游客游湖泛舟。

舞步轻柔,二人流星般滑过舞池。

※法国公园湖心。

音乐结束,一片掌声。

阿初冷静地说:“事物总有两面性,人也不例外。”

一名舞客邀请荣华,荣华婉拒,舞客纠缠,继续有礼貌地邀请荣华,荣华再次婉拒,此刻,杨慕次一身笔挺的西装出现了。他径直走到荣华面前,很有礼貌地对舞客说:“对不起,我要邀请我的未婚妻跳一曲。”

和雅淑哭着、冷笑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败类,会心存善念吗?”

荣华微笑,伸出手来,杨慕次牵引她步入舞池,舞客的眼里充满了艳羡。

阿初:“你的善良。”

探戈的舞曲响起。

雅淑拼命摇头。

杨慕次、荣华在舞池里跳起了充满激情的探戈,由于探戈的难度比较大,多数舞客作壁上观,杨慕次、荣华的舞姿成为舞池中瞩目的焦点。

阿初:“有人毁掉了你五岁前的记忆,就是不想让你寻根问底。他们在隐瞒‘真相’,而我激发了你内心的潜力……迫使你回到了,你不堪回首、不愿意面对的过去。知道你内心的潜力是什么吗?”

荣华:“……我们应该换一支舞曲跳。”

和雅淑哭诉:“我,我差点毁了你一生,我起初只是想博取你的信任,我没想到,我会爱上你,没想到,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杨慕次:“为什么?”

阿初:“就算一开始是伪装的,现在已经不是了,你是真心实意的。”

荣华:“避免成为焦点人物。”

和雅淑所有的防线都崩溃了,她哭出声来。

杨慕次:“杨氏企业的公子意图追求荣氏集团的千金,也不是没有可能。门当户对、顺理成章……”

阿初:“我不认为你是伪装的——”

荣华开玩笑地说:“我有压力了。”

和雅淑紧抿双唇,眼含热泪。

杨慕次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阿初:“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是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荣华瞬间头贴到他肩,低声:“特使会议,明晚八点在戈登路恒吉里1141举行。”

和雅淑难以克制难过和痛苦。

杨慕次:“我的任务?”

阿初:“是痛到骨髓。”他按捺住雅淑。

荣华:“保持联络,密切注意侦缉处的动向。如有风吹草动,打2045,我24小时在书店留守接听……”

和雅淑:“为了让你记住我,恨我,——怨我、杀了我、忘了我——”她情绪爆发、难以自控:“你不是救世主,你独独不能救我!你救不了我,——既然救不了我,不如让你恨我!让你恨入骨髓。”

杨慕次:“明白。”

阿初:“为什么?”

荣华:“注意安全。”

和雅淑:“对!你说的对!我一心求死!我就想死在你手里。”

杨慕次:“你保重。”

阿初一针见血地说:“除非你一心就想死在我手里。”

荣华:“保重。”

和雅淑眼光复杂地看着阿初。

荣华要走,杨慕次一把将荣华拉回来,他的手搂住她的腰,杨慕次主动地说:“你不觉得我们应该把这支舞曲跳完吗?”

阿初:“你可以杀了我,随时随地,对你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你没有,你等着我动手,为什么?”

荣华微笑,二人柔情似水地投入的舞蹈。

和雅淑:“我——”

他们耳鬓厮磨,面若春水桃花,几次低旋回舞,阿次缠绵难舍,荣华笑靥如花。

阿初:“正相反,你配合得很好。”

舞曲结束。

和雅淑:“我是被动的。”

杨慕次在放开荣华手的瞬间,说了句:“今夜真美好。”

阿初:“中国人也好,日本人也罢,我相信你是一个良知还未泯灭的人,不然,你面对这些亡灵不会自责地流泪,你深怀内疚,你恐惧,是因为你被罪恶感压抑地无法抬头,你是真的心底绝望,才会如此恐惧——如果,你是镇定的,你是无坚不摧的,你不会接受催眠——”

荣华含笑致谢。

和雅淑迷惘。和雅淑:“你想告诉我,或者你想证明——我是一个叛国者?汉奸?走狗?如果,我真的是日本人呢?”

※荣华书店。

阿初:“说得好,你还是你,我不再是我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丛锋正躺在床上睡觉。荣华上楼。

和雅淑:“我早该料到这个结局。”她流泪:“早该料到,我只是——被爱冲昏了头脑,愚蠢地认为爱情可以融化一切,包括冰山,但是,我无法化解仇恨——就像你说的,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走了味,你还是你,我不再是我了。”

荣华打开灯,丛锋睁开双眼,他坐起来。

和雅淑完全绝望了。

荣华随手将一个旅行包扔在楼板上。

阿初:“很难过是吧?很难面对?很难,很难——在这里,我们的情情爱爱显得是那样的可悲、可笑,所有的过程都走味了。我不是我,你不是你。我们之间隔得不仅仅是一座冰山,而是仇恨。”

丛锋:“准备开始行动了?”

和雅淑明显被刺激到了最难过的神经:“阿初?”

荣华:“对,明天晚上八点半,特科将召开‘特使’会议,地点在戈登路恒吉里1141号。你得把这个号码给记熟了。”

阿初:“你有选择,我现在就在替你选,满山的人在为亲人叫魂,而我在为你叫魂,叫醒你的魂魄,唤醒一颗冰冷残酷的心。在这里,你面对的是你们所犯下的罪恶。一群如花似玉的学生的亡魂都在这里。看着你,看着我——”

丛锋:“我得离开这,是吧?”

和雅淑:“别再说了,我受不了——我无法承受——”她泪如雨下:“我——无路可逃,我——没得选——只有一条道走到黑,因为,我是个幽灵,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的鬼魅!”

荣华点燃一支烟:“是。”

和雅淑心灵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她感到无力、无颜。

丛锋:“到哪儿去?”

阿初:“这是叫魂的声音——他们的亲人围绕着这座山——呼唤着他们孩子的名字——虽然这些白发人再也听不到他们可爱的孩子的回答,但是,他们希望唤醒他们的魂魄,把他们的魂安放回家——”

荣华:“会议前将由特科秘书处执行你的安全保卫工作,明天凌晨六点,雪狼到门口接你,直接送你去大光明旅社,有人会照顾你。包里有备用的衣服,以备万一。”

和雅淑听得浑身打颤。

丛锋:“好。”

叫魂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同的白发人的声音传来,呼唤着不同的名字,凄厉、凄惨。空穴中,回声荡漾,令人不寒而栗。

荣华:“祝你平安。”

山里传来几句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声音很苍老:“雪梨——我们回家了——雪梨——跟我回家了,雪梨——”

丛锋:“荣华。”

山风从空荡荡的坟茔掠过,很冷,但是,两个人此刻的心更冷。

荣华:“嗯?”

和雅淑:“为什么不呢?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

丛锋:“将来还会见面吗?”

阿初点点头。

荣华:“说不准。”

和雅淑:“你真的想把我埋了?”

丛锋:“如果将来你有机会去苏联,记得找我。”

和雅淑惊魂未定,伤心绝望地看着阿初。

荣华:“一定。”

阿初就蹲在她的身边,望着她。

丛锋:“我会想念你的。”

和雅淑回到现实中,她大汗淋漓,睁开双眼,她感觉四周很安静,自己仿佛躺在一片空旷安静的泥土里。雅淑睁着一双眼睛望着一座挖开的坟茔,坟茔深不见底,她就躺在空空的坟茔里,她惊叫着坐起来。

荣华笑起来,她准备下楼,又回头,一摆手:“接着睡。”

(梦境消失)

※河桥下。

小雅淑听见了教堂的钟声……

风雨潇潇,河桥下,荣华的车子熄了火,关闭了车前灯。

徐玉真面带诡异的笑容出现了,她伸出一只巨大的扭曲的手抓住了小雅淑。

方致同打着伞从河桥上走下来。

两岁小女孩的面孔越来越清晰,童年的雅淑抱着一个布娃娃向前走去……忽然穿黑袍的修女在叫她,小雅淑一回头,看见修女满脸都是血。

荣华:“情况怎么样?”

一片刀光、血海中,孩子们惊恐的眼睛,每一个瞳孔都在放大、放大,从孩子们的瞳孔中,雅淑清楚地看见了杀戮的场面。很多修女被腰斩,孩子们在血海中悲鸣。

方致同:“还算顺利。我已经联系了外围的行动人员,负责大街上的警戒,他们都不会知道会议的准确地点,只在自己的值守范围内执行监视任务。”

一张黑白照片瞬间定格,一个两岁的女孩和五岁的雅淑合影。充满稚嫩与童真的面孔。

荣华:“中央秘书处从明天早上起,接手会议人员的安全保证工作。”

一个慈善的妇人牵着一个两岁的女孩子向小雅淑招手再见。

方致同:“明天晚上会议完成后,我会负责把会议资料安全送达你的手上,由你通过电台,发往延安。”

一个穿着黑袍的修女在绿色的草地上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小女孩手里抱着个洋娃娃。

荣华:“我24小时在书店待命。”

一汪清池环绕着迤逦的小山丘,山道蜿蜒,如梦如画。

方致同:“好,一定要保证电台通讯的畅通。”

(梦境)一个简朴的乡村教堂,建立在一个绿色的山坡上,坡底是一潭幽静的湖水,模糊不清的一群孩子做游戏的笑语声……

荣华:“明白。你现在住哪儿?”

※闸北郊外。

方致同:“河船上。”

方致同凝视夏跃春良久,终于妥协:“需要我做什么?”

荣华:“安全吗?我觉得你应该换一个地方,河船毕竟是你从前曾经藏匿的地点。”

方致同从夏跃春的眼睛里、口气里,读出了他内心的潜台词。

方致同:“正因为是我藏匿过的地点,敌人不会相信我还会去,灯下黑,反而更安全。”

夏跃春:“……你,工作能力很强,有丰富的地下斗争经验,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同志、老战士、老党员。从某一种方面来看,我是非常敬佩您的。你的个人感情生活影响到了工作,危害到了组织的安全,你在‘儿女情长’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潜藏在脉脉温情下的刀光剑影?”

荣华有些忧心:“但愿……”她截住自己的话,说了声:“注意安全。”

方致同:“你干脆说戴罪立功。”

方致同:“你也是。”

夏跃春:“审查小组看过你的材料,鉴于你的错误行为,导致行动泄密,老余牺牲,组织上决定保留你的党员身份,留党察看一年。留党察看期间,仍然负责特科的保卫工作,重新组建新一组的行动小组,你担任负责人。二科领导希望你在工作中重新建立威信……”

荣华:“保重。”

夏跃春和方致同在交谈。

方致同:“保重。”

※春和医院地下室。

两人在河桥下分手。

阿初瞬间心如雷震,一行清泪暗落。

※陆军医院。

雅淑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四周寂灭而浑浊的水色波涛暗涌,雅淑潜意识里不想沉沦下去,她突然喊了声:“阿初,救我。”

苏长庆穿着一身锅炉房工人的衣服,在帮着锅炉工给转动机械的润滑油系统补充润滑油。

雅淑耳边的幻音跌宕起伏,她感觉心胸清明起来,渐渐平息了激动,关闭的心窗重新开启。

锅炉工:“小苏,这两天你还待在这,有人看见你,你就是说我侄儿,从乡下来。”

阿初抚摸着她的秀发:“雅淑,罪恶需要面对,你无法逃避良心的谴责,必须面对,纵然是死,也应该死得明白。你到底从哪里来?你的根在何处?我有责任把迷路的你找回来,你也要努力寻找回家的路,不是吗?”

苏长庆:“嗳,师傅,你跟老方联系上了吗?”

阿初色变,赶紧站起来,喊了声:“来人,把氧气瓶推过来。”两名护士过来,推来氧气瓶,替雅淑输氧,雅淑双目紧闭,面如白纸。

锅炉工打了个哈哈:“他忙,忙着呢,过两天吧,等他把手里重要的事情忙完。”

雅淑胸口起伏急促:“不……记得了。”她的眼前,一片血光,她尖叫。大汗淋漓,抑制不住全身发抖,突然失去知觉。

苏长庆:“有行动?能让我参加吗?”

阿初:“什么人?”

锅炉工语塞。他突然想到了苏长庆的伤,说:“你,先养好伤,不要着急,该用着你的时候还能少了你,对吧?”

雅淑:“杀过。”

苏长庆心态复杂地说:“那是,是。”

阿初:“你杀过人吗?”

二人傻笑。

雅淑无意识地说:“计划?……最终阶段,缺少核心技术,‘雷霆’……需要密钥。”

※小旅馆客房。

阿初截住话头,转移方向:“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和雅淑躺在床上,缓缓睁开双眼,客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坐起来。看见椅子上搁着阿初的外套。桌子上放着一个铁盒子。她双手颤抖地打开铁盒子,取出一些发黄的资料,她拿出那一张梦中的照片,她眼睛里闪烁着盈盈的泪光。

雅淑:“我犯了不该犯的错……”

(闪回)一个两岁的小女孩在田野里欢快地跑着,五岁的雅淑在追逐着她,两个小女孩嬉笑的场景。

阿初停顿,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每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或多或少的时间内都戴着面具,时间久了,就忘了自己是谁,这不是罪,至多是一个‘错’。”

(闪回)两岁的小女孩:“姐姐,嬷嬷说,明天我就要走了……有人要带我走了。”小雅淑抱着小女孩:“我不让你走。”小女孩:“我也不想走。”

雅淑停顿:“……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付出真心的人。在他面前,我没戴面具,我没藏……”

(闪回)一位慈善的嬷嬷为两个小女孩拍下了一张照片。(闪回完)

阿初:“阿初呢?”

和雅淑泪下。

雅淑:“他很无辜。”

昏黄的灯光下,雅淑在翻阅旧资料,但是,所有记录孩子的卡片,有很多相同年纪的女孩,雅淑无法确定属于自己的卡片,她痛苦万分。

阿初:“对阿次?”

窗外细雨如丝,冷风阵阵。

雅淑:“……难以控制。”

锅炉房。锅炉工披着雨衣走出锅炉房,少顷,阿春披着雨衣悄悄跟上锅炉工。

阿初:“你所作所为似乎与你说的任务并不相符,是不是,因为你动了真感情?”

阿初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进来,房间里空无一人,阿初一愣。

雅淑脸色苍白,呼吸杂乱。

夜幕中,雅淑站在小旅馆门外的池塘边上,绵绵细雨,浸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她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池塘里的残荷看。

阿初:“你情愿?”

阿初手里拿了一条毯子,慢慢走向雅淑。

雅淑:“做貂蝉,做甄氏。”

阿初用毯子裹住雅淑,用双臂环抱着她,雅淑泪眼回眸时,阿初吻了她的面颊。

阿初:“什么任务?”

和雅淑:“——我欺骗了你,我是一个在魔窟里成长的女人。”

雅淑:“有一个特别的任务需要我去完成。”

阿初:“我知道。”

阿初:“她要你做什么?”

雅淑:“……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雅淑:“……她仿佛洞悉一切,我无法抗拒。”

阿初:“我知道。”

阿初与和雅淑近在咫尺,阿初安静地引导着雅淑进入催眠状态,雅淑似乎完全放弃了最初的抵抗心理,她潜意识里渴望让阿初知道自己的一切,她已经厌倦戴着面具的人生。

雅淑:“我没有名字,没有国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没有未来……一无所有。”

病房里光线晦暗,虽然拉了线点了电灯,但白琉璃罩子下,光是晕黄的一团,朦朦胧胧的透着青白色蒙昧的光亮,显得神秘和昏暗。

阿初:“你有我!”他用自己的爱去温暖她的心。阿初:“我说过,你的未来我做主。”

※病房。

和雅淑:“你不该……我不配。”

储藏室门外。李沁红走了出来,在一名特务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特务点点头,锁上储藏室的大门。

阿初:“我们的爱情的确如你所说,从欺骗开始,但是,万幸的是,我们的爱情是一个真情的结局。”

李沁红盯着她的眼睛:“你好好想想,想起来,随时叫我。”

和雅淑:“你一开始就对我心存疑问,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陆阿贞的眼神空洞:“不记得了。”

阿初:“我会选择更恰当的时机,我不仅要唤醒你的良知,我还要把对我最心爱的女人的伤害降到最低,我考虑过,我觉得自己做对了。一切都结束了,雅淑跟我走,我需要你。”

李沁红:“除了河船呢?”

和雅淑:“需要一个感情骗子?”

陆阿贞:“灯下黑啊。河船最保险。”

阿初:“需要一个爱我的人,给我力量和勇气,去面对更加残酷的战斗。”

李沁红:“他还会去?”

和雅淑转过身,面向阿初,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陆阿贞:“……去河船啊。”

阿初:“爱我。足矣。”

李沁红:“我们得先知道,他还能去哪里?”

和雅淑不自觉地往后退。雅淑:“我……杀过无辜的人,不配拥有幸福,不配。”她瞬间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枪来,她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阿初心痛地看着她,他的眼光里释放的全都是“爱”,雅淑哀求地说:“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会让我下不了手,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陆阿贞:“好啊,好啊,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阿初:“我知道你可能无法接受你自己所犯的罪,我不否认你有罪。如果你觉得只有死才能让你解脱,只有死才是你唯一救赎之道,我不拦你。”

李沁红:“不,你不是病人,你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她靠近陆阿贞,说:“这里是安全屋,等我找到方先生,就带他来与你团聚。”

和雅淑眼泪似断线的珍珠,滚滚而落。雅淑:“你知道我上次带你去看的我父母的坟吗?那不是一对情侣的爱冢,而是一群风华正茂的学生坟。你知道我们这些黑龙会的强盗都做了些什么吗?杀人、放火、研究细菌武器、惨绝人寰的人体试验……”

陆阿贞:“医院?我是病人吗?”

阿初:“你并没有做过。”

李沁红:“这里是医院。”

和雅淑尖叫:“我是其中一分子,我罪无可赎。”

陆阿贞:“他在……”她忽然又有些清醒:“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

阿初:“雅淑?”

李沁红:“他在哪?”

和雅淑哽咽:“我真心伏法,愿所有被黑龙会残害致死的中国人的在天之灵,饶恕我。”

陆阿贞很着急地拉着李沁红的手:“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阿初:“雅淑。”

李沁红:“不太好。”

雅淑以一种悲壮的解脱、拼尽力气扣动了扳机,但是,枪膛里没有子弹,她的眼中全是迷离飞逝的波光,阿初张开手掌,他手上拿着一把手枪。

陆阿贞点头:“是啊,是啊,他最怕走漏消息,他……好吗?”

雅淑:“你,居然,换了我的枪。”

李沁红:“他怕走漏了风声。”

阿初:“你已经认罪伏法,现在的你,不再是过去的你……你用你的行动,洗清了你的罪孽。”他向雅淑张开自己的怀抱,阿初:“我说过,你今生,爱我,足矣。”

陆阿贞很神秘地说:“他怎么不来?”

雅淑完全被阿初所征服,原来自己的三生三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握在阿初的手中,自己以一种决绝的自杀方式换来了终身的幸福。

李沁红:“对,我是他的战友。他叫我来看看你。你怎么样?”

风雨中,雅淑的身体宛如秋叶滑落,阿初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雅淑的脸埋在他的心口,倾听他温暖的心跳。

陆阿贞:“你是谁?谁?你是,致同的朋友?”

雨珠溅射在他们身上。

陆阿贞疯疯癫癫地在储藏室里唱着情歌,声音很凄婉。李沁红穿着一套便装走了进去,陆阿贞略带狐疑地看着她。

阿初抱着雅淑向小旅馆走去,飘浮的步履,靡丽的雨丝,一对情人,被勾画得越来越清晰。

※侦缉处地下储藏室。

※河船边。

雅淑脑海里,浮现出五岁小女孩的影像,自己在奔跑,小洋娃娃丢弃在草丛中,一片荆棘丛中,一片刀光闪过,有人拦腰抱着小女孩穿越荒郊野外。

一只乌篷船停泊在风中,方致同登船,一盏半明不灭的油灯闪烁着幽光,一个皮肤白皙的渔家女站在船头问:“先生,要吃点宵夜吗?”

雅淑:“……未定之天。”

方致同:“不用了,我先睡一觉,早上,你给我烧点早茶就行。”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来。

阿初:“对,它将驶向何处?”

渔家女接过钱:“谢谢先生。”

雅淑喃喃地说:“……是我的生命之舟?”

方致同:“船不要停。”

阿初:“……你看见大海了吗?海浪掀天,无边无际,你就像一叶孤舟行驶漂泊在茫茫大海,到处都是暗礁、漩涡,冥冥中决定了你的沉浮、你的命运。你想抓住什么……你命在旦夕……”阿初的声音仿佛游离在半空中,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魔力,令雅淑瞬间迷离。

渔家女:“好的,先生。”

雅淑仿佛受到阿初眼睛里的某种暗示,意识开始恍惚起来。

乌篷船驶向夜色中。

阿初:“因为,今天是我引领你,走入你人生旅行的第一天……”

※李沁红办公室,夜。

雅淑:“你是怎么知道的?”

电话铃声骤起,李沁红接电话。

阿初:“我说对了吧?你对自己的童年知之甚少,但是,对青少年时期的残酷训练的记忆,你精确到了分分秒秒。”

李沁红的嘴角泛起笑容。

雅淑一震。

※荣华书店。

阿初截住她的话:“你没有五岁前的任何记忆。”

清晨,一辆汽车停靠在荣华书店门口。

雅淑:“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趁现在,我还不想伤害你……”

丛锋拎着一个旅行包走出荣华书店,直接上车。

阿初点头:“我确定你曾经失忆。”

雪狼发动汽车离去。

雅淑冷笑:“你认为我失忆了?”

※小旅馆客房。

阿初平静地说:“我在唤醒你的记忆。”

晨光投进客房,雅淑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看到阿初逆着窗户的光线,手里端着早餐,微笑地站在她的面前,她闻见了奶茶的香味,和雅淑恍如梦中,眼光迷离。

雅淑:“……你对我做了什么?”

阿初把早餐放在雅淑的床头,俯身屈就地在雅淑耳边说:“恭喜重生。”

阿初第一次看到雅淑眼里的杀意,杀气腾腾。

和雅淑彻底清醒了,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是阿初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现实美景,从今以后,自己在精神上彻底自由了。她的眼角滑落两行清泪,阿初知道,那是幸福的泪水,重生的感动。阿初俯身吻她的泪水。

雅淑朦胧中,看见了阿初的脸。他们的视线砰然相遇,雅淑感到羞愧和怨愤。

阿初的手紧紧握住了雅淑的手。

和雅淑耳鸣目眩地醒来,她平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手脚被固定在床上,她的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这样掩盖住她被缚住的手脚,不至于使她看起来让人感觉狼狈。

阿初:“你就是我的了。”

雅淑透支了所有的精力,发泄般嚎叫。

和雅淑嘶哑而满足的声音:“我就是你的了。”

过去的岁月仿佛一架时空穿梭机,在雅淑眼前纷纭而过,渐渐地在她脑海里沉淀、缩短,缩成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片段,宛如弹指一挥间。

阿初笑靥:“能退货吗?”

一个两岁的小女孩望着小雅淑憨笑。

雅淑破涕而笑:“不能。”

一片砸碎玻璃的声音,满地狼藉,全是破碎不堪的影像,五岁的雅淑,手里抱着一个洋娃娃,站在玻璃碴上,血从她的童鞋底流淌下来。

※河船上。微雨。

刀光,血光,雪光,雅淑提着刀在茫茫雪地里奔跑,积雪皑皑,前路漫长,似乎永无穷尽。

方致同在河船上住了一个寒宵,此刻,他听见船头有起火烧茶的声音,他起床了。他发现床下有一双新皮鞋,似乎是给自己预备的。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布鞋已经不能穿了。这双鞋也许是其他客人留下的,河船上的渔家女拿来给自己换。

指针所向,刀光频闪。

他穿上了皮鞋,不肥不瘦,正合适。

青年雅淑在遍布铁丝网的训练场上与人格斗,生死相搏。一个巨大的钟表在滴滴答答地走着,仿佛计算着雅淑的人生指南针。

他整理好衣襟,梳理好头发,船头飘来一阵龙井新茶的味道。他咳嗽了几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少年雅淑被人殴打。

潮红的初日冉冉升起,远处是隐隐青山和淡淡江树,戴着斗笠的船家一声不吭地蹲坐在船头,“渔家女”面无表情地煮茶,滤水。

雅淑收缩的瞳孔,无限放大,无限延伸,出现无限条深邃的通道……

方致同主动搭讪:“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忙了?”

雅淑的眼睛渐渐模糊不堪,她的瞳孔渐渐收缩,她软如秋叶般倒下,阿初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渔家女”:“要讨生活。”

雅淑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她恍然间看到阿初的左手上多了一管针剂,他推进得很快,雅淑看他的眼神是难以置信,仿佛心都碎了,雅淑:“我不舍得你死,……你怎么舍得我?”

方致同:“昨天夜里可真够冷的,风声一直没有歇过。”

阿初平静地说:“我会的。”

“渔家女”:“风声紧,您怎么还出来?”

和雅淑苦笑,她颤抖着:“你杀了我吧。”

方致同脸色寒下来,他感到了女人话中的力量,他强烈压制内心莫名的惊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你们喜欢这样待客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想后退。

阿初:“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天使存在。你不是,我不是,没有人是。”(闪回完)

可是,他退不了了。

和雅淑脑海里(闪回)雅淑:“我不想做一个反反复复的女人。我不是天使。”

有人从他的身后袭击了他,一把锋利的匕首顶在了他松软的下巴上。“别动!动就干掉你!”那人手上一使劲,刀子陷入肌肤,一圈血痕浮现。

阿初:“你不是天使,我也不是魔鬼,就算我在你的心里是一个魔鬼,我也是一个头脑清明的魔鬼。”

“渔家女”缓缓抬起头,眉宇间异常冷峻。

和雅淑:“……你不是第一次扮他?对吧?”雅淑的世界彻底摧毁,她几乎在瞬间崩溃。和雅淑嘴嘴唇嚅动:“你,你这个魔鬼,你——把我剥得干干净净,你让我在你面前丧尽尊严、体无完肤。”

方致同看到了李沁红的脸。

阿初:“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每次面对阿次,你就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因为你心虚,每次走近他,你就必须先把自己的心给藏起来,你唯恐他察觉你的秘密,你的意图,所以你每次接近他,首先想到的是隐蔽自己,你想取悦于他,得到他,打击我,彻彻底底地毁掉一段兄弟情。你疏忽了分辨真伪,戏,就演砸了。”

李沁红:“我们等你很久了,方先生。”

和雅淑的眼神渐渐变了,凶光渐露,她停止了挣扎,因为她知道,自己不用再掩饰了,雅淑冷静了,爱恋浓情如汹涌波涛将心高高卷起、重重抛下,她深爱的男子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她在想,杀了他?还是,自杀?

一瞬间,无数只乌篷船利剑般划过水面,将方致同所在的乌篷船团团围住。李沁红走近被扼制住的“猎物”。

阿初:“你不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女人,你只是一个被人复制的傀儡,一个可怜虫。一个不知道过去,没有未来的、根本不存在的鬼魅!”

李沁红:“我们彼此都不陌生。”她指着自己的肩膀,说:“这里还留着上次方先生送给我的见面礼,差点打穿肩胛骨。”

阿初没有松手,他审视着她,尽管雅淑不敢看他,他依旧望着她,说:“我原想,是猜忌淹没了信任,所以,我对你心慈手软,替你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转圜,我等着你,良心发现的那一天,等着你回归真情的时刻,可是,我发现自己做错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坐等的,我也不堪再等……”雅淑感到羞辱,她快要崩溃了,她抬起眼来,像陷落在一个黑洞洞的深渊,她叫嚣着:“放我走。我被你看穿了,我是一个两面三刀的女人,不是你的所爱。放我走。放开我。”

方致同冷笑。

和雅淑的脑袋“轰”的一声震鸣,她像一叶纤细的纸鹤,空虚,苍白,无助,她不能接受被心爱的人当场揭穿丑恶的嘴脸,她痛呼一声:“你太残忍了……”

李沁红很大方地说:“我还是正式介绍一下我的身份。在下是沪中警备司令部侦缉处二处少校,李沁红。”

阿初握紧她的手,压抑着情绪,问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方致同:“幸会。”

和雅淑面容瞬间苍白,出乎意料地震惊:“是你。……阿初?”一阵最难堪的噤寂,千万种痛苦钻到她心扉里去,阿初寒冷的眼光刺着她的五脏六腑,比死还要令她难以忍受,她声音颤抖:“……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

李沁红:“方先生不必紧张,我们对方先生的才识胆略一向是很钦佩的,只要方先生肯合作,您还有半世的富贵荣达可享……”

阿初很冷的一张脸:“是。”

李沁红走近方致同的一瞬,一口浓酽的咸痰封住了她的嘴。方致同冷笑着看着她的窘态,李沁红不焦不恼地用手把溅在嘴唇上的痰沫甩掉,笑盈盈地说:“不要性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她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方致同的腹部,方致同皱着眉,闷声“嗯”了一声,硬挺着不让自己倒下来。李沁红回手狠狠地再发一拳,打在同样的部位,这一次,方致同青筋暴起,疼痛难忍,身子卷曲成弧线,李沁红对准他额头再打一拳,方致同彻底被打倒在地,他一口鲜血吐在船板上。两名特务上前,将方致同反铐。

和雅淑终于发觉哪里不对劲了,仍存有一丝侥幸:“你是?”

李沁红:“立即清理现场,不要留下一丝痕迹。”

和雅淑不知所以然地倏然转身,她紧张起来,她从身边人的眼神里、呼吸里感受到了某种暗示,她的神色仓皇,猜疑、懊悔、羞耻,甚至裹挟着害怕。

特务们:“是。”

※东方饭店高级套房。

李沁红脸上露出胜利在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