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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荔枝

文人出身的刘禹锡,是柳宗元的好友。现在,两人同在王叔文手下共事。

“我替柳宗元先生传话来了。”刘禹锡回应。

刘禹锡和赤一道出现,难道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怎么了?”空海问。

“传什么话?”空海开口问。

脸色欠佳。

“昨晚,皇上仿佛精神错乱……”

刘禹锡站在赤的身旁。

“唔……”

空海语毕,不久,赤便出现了。

“惠果和尚虽也设法帮忙,却说危险时刻或许即将来临。”

“快请他们到房里来。”

“危险时刻?”

“赤先生来了。刘禹锡先生也一道来了,很焦急的样子。”

“皇上和惠果和尚都很危险。”

“怎么了?”

“唔。”

“空海先生。”

“他没告诉我详情。请您见谅。这件事若传出宫外,后果将会很严重。”

空海话刚说完,外面便传来大猴的呼喊声:

“我知道了。”空海点了点头。

“赤来得太慢了。”

他心里十分明白,攸关大唐天子生死之事,岂可轻易泄露风声。

“太慢了?”

“那,我这边也要赶紧行事了。这些器具,请您安排。方法由您决定。”

“可是,太慢了。”

空海将逸势手上的纸张,及书桌上搁着的纸片,一道交付给赤和刘禹锡。

空海展颜一笑,随后喃喃自语般说道:

“知道了。”

逸势回应。

刘禹锡颔首致意,却满脸不解。

“你的话,我还、还是听不太懂。”

他不明白,在这种时刻,空海为什么要筹办宴会,还要召集这么多乐师。

“守护皇上的方法,并非仅限于对抗妖魅吧。”

不过,这些疑问却不能明说。

“咦?”

“请您代我向柳先生问安。我这边也会尽力而为。”

“逸势,你放心。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觉得该这么做。”

空海语毕,赤和刘禹锡同声说道:

“做这件事到底和这次的事有没有关系,我还是搞不清楚。”

“告辞了。”

“对,我说了。”

两人立即离去。

“你也说过,要在华清池举行。”

【三】

“嗯。”

空海和逸势离开西明寺,走在路上。

“你是说,要办一场宴会?”

大猴也久违地同行。

“何时、何地、如何成行,我把一切安排都写下来。”

最近大多留守在西明寺的大猴,语带兴奋地说:

“总之,待会儿赤来了,我就拜托他去收集。皇上遭逢困难的时刻,不方便公开收集这种器具,所以必须秘密行事。”

“好久没和空海先生出门了,真是高兴。”

“负责收集的人?”

一行人向西行,漫步在春日的喧闹之中。

“不,不是怕自己忘记,是要让负责收集的人记住。”

在街坊中走动的人们,谁都不知道宫里正在发生什么事。

“你也会忘记?”

因阿伦·拉希德这件事而死人的案子,虽曾喧腾一时,但从长安这百万人口的城市看来,也不过就是部分人茶余饭后的传闻罢了。

“不仅乐器,食物也要考虑。这样就得招募会做胡国料理的人,还要准备琉璃酒杯、葡萄酒。因为怕忘记,所以才写了下来。”

无论任何事件,均将被吞没进此大城市内部,然后失去踪影。

“我还想召集会使用胡国乐器的人。”

宛如亲身体验此巨大城市所具有的伟大机能,空海脸上浮现憨笑,深呼吸地走在路上。

“是的。不仅乐器,似乎还需要搭配的衣裳等。今天我又重新誊写了一遍。”

“空海,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包括昨天你咐吩赤的那些吗?”

逸势问道。

“其他的,我还打算凑齐五弦月琴、十弦琴等。”

因逸势还没听到空海说出目的地。

编钟、编磬、鼓、瑟、琴、笙、排箫、篪。

刘禹锡和赤告辞。

逸势接过一看,上面果真写着乐器名。

“我们也走吧。”

空海将方才奋笔疾书的纸张递给逸势。

空海如此说,随即起身。

“编钟、编磬、鼓、瑟等。”

“走?”逸势反问,接着又问,“去哪儿?”

“要带什么乐器去呢?”

“去了就知道了。”

“就是要带去华清池的东西。”

空海要逸势起身,自己跨前一步后,再度回头。

“乐器?”

“对了,大猴,你也一道去吧。”

“没错。现在刚好写完了。我写的是乐器。”

语毕,空海催促逸势,离开了西明寺。

“你在写的是什么?反正,大概是和这次的事有关吧。”

“去西市。”空海说。

“我该怎么说呢?”

“去西市做什么?”

“那,你说说看。”

“我心里有个打算,想去找个东西。”

“我没有卖关子。”

“什么东西?”

“我是要你告诉我,你在写些什么。你却故意卖关子不肯告诉我。”

“荔枝。”

“那,不然是为了什么?”

“荔枝?”

“才、才不是这样。”

所谓荔枝,是南方采收的果实。白色果肉呈半透明状,味甘甜。属无患子科常绿乔木,是雌雄异花。树木可高达十米。

空海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蜀地虽也出产荔枝,但离采收期尚早。

“原来因为我不理你,所以你觉得很无聊。”

“现在荔枝能弄到手吗?”

空海在书桌上搁笔,终于特意转过身来。

“所以才要去西市啊。总不能每件事都托赤去办吧。”

“原来如此。”

西市人声鼎沸,一片嘈杂。

然后——

众多店家在此摆摊。

逸势闹别扭地回应。

空海有如识途老马,漫步在鳞次栉比宛如迷宫般的店家之间。

“光说种种事,我怎么听得懂。”

“喏,就是这儿。”

“就是种种事啊。”

过了一会儿,空海登步,立在毛笔店门前。

“种种事,是什么事呢?”

店头陈列着大大小小的毛笔,店内有个白发老人。

他说话的口吻,听来有些喜不自禁。

“这不是空海先生吗?”

空海头也不回地回应。

老人先扬声召唤。

“种种事。”

“好久不见了。”

“方才起,你一直在写些什么?”

空海脸上浮现笑容,向老人打招呼,说道:

逸势自空海身后唤道。

“李先生,这位是我常提到的橘逸势。”

“喂……”

逸势介绍完,再介绍大猴。

由于牡丹花季里,西明寺也对一般人开放,所以赏花客应该很快便会把此地弄得热闹异常。

“逸势,这位是来自蜀地的李清水先生。在长安,像李先生这样擅长制笔的人很是罕见。”

西明寺是长安屈指可数的牡丹名胜。

空海语毕,老人满脸笑得皱成一团,说:

槐树新绿摇曳,牡丹也开始绽放。

“不是很罕见,是绝无仅有。”

自窗边望去,庭院春色一览无遗。

“李先生教了我各种制作毛笔的技法。”空海向逸势解释。

橘逸势孤零零地坐在空海斜后方,一种略带不满的神情挂在脸上。

“那,空海先生今天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自方才起,他便坐在靠窗的书桌前,一直奋笔疾书。

“我有件事,非先生帮忙不可。”

空海在西明寺自己的房里。

“噢,什么事?”

【二】

“你可不可以帮我找到一些荔枝?”

众随从赶忙上前,顺宗已在惠果脚下蜷曲成团,静静地打呼酣睡了。

“荔枝?!”

“皇上……”

“是的。”

瞬间,顺宗伏卧在地。

“这——很难哪。”

惠果呼出一口气来,右手轻按顺宗后脑勺。

“所以,才来请托先生啊。”

“现在,我让您舒服一点。”

空海若无其事地回应。

惠果一边说,一边把右手贴在啃咬他手背的顺宗后脑上。

【四】

“人的心中,本来就有这样的禀性。正因如此,您才会中咒,也正因如此,人也能成佛……”

“说到荔枝,还得再有一个月才会运到长安。即使运来,数量也很少。”

惠果慈爱地说。

“应该是这样吧。”空海点了点头。

“没关系,您放心吃吧。”

就算南方采收了荔枝,也有距离上的问题。

惠果淌下两道泪水。

果实采收后,光是不让它腐烂而运至长安,就要大费周章。

他用温柔的目光凝视顺宗,任由顺宗啃噬自己的手。

“即使弄得到手,也要花不少钱。”

惠果却没叫出声。

李老人思索某事一般,瞄了空海一眼。

顺宗扑向惠果的左手,出其不意地朝手背咬了下去。

沉默片刻后,突然又说:

结果——

“我不能打包票。”

语毕,惠果弯下身子,向顺宗伸出左手。

“当然。”

“真是悲惨啊,皇上……”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惠果走到顺宗跟前,停下脚步。

“这样就行了。”

顺宗全身搂贴牛肉,正狼吞虎咽着。

“我去几处可能得手的地方问问看。要是荔枝已运到长安了,就可能弄到,要是还没运来,即使是我,也没办法哪。”

惠果制止凤鸣挨近顺宗,说道:“我来。”他便自己跨步走向顺宗。

“您知道可能有的地方吗?”

惠果喃喃自语,这回,他也站起来。

“知道是知道。长安的有钱人家,每年均竞相抢食荔枝。这时,有人已在收购途中,也有人舍蜀地、远赴南方收购去了。运气好的话,其中某人的货或者正好在此时运到长安了。”

“是时候了——”

“不过——”

顺宗身影,宛如饥不择食的下流饿鬼。

“不过什么?”

情景十分诡异。

“量太多可就没办法了。”

嘎吱嘎吱作响。

“是。”

牙齿贴在牛肉上,咬噬撕碎,吞入肚内。

“而且还要花不少钱。”

然后,向涂抹有自己鲜血的牛肉扑奔过去,咬住散发出腐臭的肉块。

“我知道。”

方才步履蹒跚的模样,一如谎言般令人难以置信,顺宗四肢落地,竟在地板上奔驰,迅速跳跃至护摩坛前面。

“因要从货物中偷偷挪出若干——”

一瞬间,顺宗突然移动了身子。

“是的。”

他嘴唇掀起,露出污黄的牙齿。

“必须货已运到长安,才有可能办到。”

然后,顺宗竟变成狗的模样,趴在地板上。

“我明白。”

他跨步走到顺宗面前,正打算伸手搭在顺宗肩膀时,“呼噜噜……”顺宗喉咙深处发出声音。

“那,何时想要?”

惠果呼唤来自吐蕃、在青龙寺修行的凤鸣。凤鸣默默起身。

“最迟三天后一大早。”

“凤鸣。”

“三天后?”

顺宗低声狞笑着。

“很抱歉。由于时间紧迫,所以才来请托先生。”

“嘎嘎……”

“嗯。”

“嘻嘻……”

李老人抱着胳臂沉吟道。

“咯咯……”

“那,总之,三天后的早上请人到这儿一趟。要是拿到手了,就交给他。”

步履蹒跚,继续朝护摩坛走去。

“应该是个叫作赤的年轻人会来这儿。”

然而,顺宗似乎没听见惠果的声音。

“是吗?”

“皇上。”

李老人点了点头,继之对空海说:

接着叫了一声:

“荔枝弄到手,我也要向您请托一件事。”

惠果扭转过头,望向顺宗。

“什么事?”

凤鸣、志明两人也闭了嘴。

“虽然我不知道您现在在忙什么,但要是事情收拾妥当了,请您务必陪我下盘棋。”

此时,惠果首度停下念咒。

“在下乐意奉陪。”

与此同时,野兽般低吼、呻吟的声音,不时自顺宗唇边流泻。有时,还呼呼地粗声喘气。

空海微笑点头应允。

顺宗唇边咕噜咕噜冒出细小泡沫。

【五】

顺宗身子东倒西歪、踉跄而行,四周侍从想上前扶持,他却发出野兽般的叫声,甩开侍从伸出的手。

离开李老人家,空海和逸势漫步街头,走在杂沓的人群中。

怎么看也不像是大唐天子。

大猴亦步亦趋跟在两人身后。

衣着凌乱,披头散发,脸颊长出杂乱的胡子。

迎面而来的行人,看到鹤立鸡群的大猴,莫不讶异于他的庞大身躯,而让出路来。

不久,顺宗走进惠果念咒的房间。

托大猴的福,空海和逸势举步都很轻松。

呼喊声愈来愈大。

“不过,空海,这样妥当吗?”

“皇上!”

逸势边走边问。

“皇上!”

“什么?”空海反问。

“你要做什么?”

“荔枝的事。弄得到手吗?”

“皇上。”

“可以到手。”

随后,听到呼喊顺宗的声音。

空海爽快地回答。

“皇上。”

“李先生不是说他没把握吗?感觉似乎蛮难的。”

不知是谁在邻房发出哀鸣。

“要是不行,李生先一开始就会说不行。”

声音来自邻房。

“可是——”

此时,疑似悲鸣的高亢声音传来。

“他那样讲,就是说,应该可以弄到手。虽然他没打包票。”

此处建构出一种怪异的空间。

“是这样吗?”

三人念咒的低沉嗓音交相重叠,令人以为整个房间都在念咒。

“李先生是南方人。跟蜀地、南方颇有渊源。即使现在,他对那边的事还是了如指掌。”

送来膳食的人已退下,此处又仅剩惠果、凤鸣、志明三人。

“话虽如此,荔枝不是季节性果实吗?就算李先生对南方再熟,也不能送来还没成熟的荔枝吧。”

惠果为此咒法,拼了命似的全力以赴。

“比蜀地更南方,您觉得如何?”

也可以说,操纵咒术,就是在耗损自己的生命能量。

“更南方?”

“咒”,本来就是这么回事。

“他不是说过,长安那些挥金如土的有钱人家,竞相抢食荔枝吗?”

仿佛惠果削减了自己的部分生命,交给顺宗。

“他是说过,那又怎样?”

肉体的衰耗更胜于顺宗。

“逸势,老实说,李先生就是这类有钱人家。”

惠果尤其显得衰弱。

“什么?!”

不仅顺宗和惠果,其他人的神色也更加疲惫了。

“李先生所说的有钱人家,也包括他自己。”

若是不知道答案,只会愈来愈劳神伤身。

“李先生是有钱人家?”

到底持续到何时?答案不得而知——

“没错。”

只是,众人都不知道这到底要持续到何时。直至今天,一直进行着类似的仪式。

“那,他为什么在那儿卖毛笔呢?”

是为了回避对顺宗所施的咒,让咒集聚在牛肉上。

“制笔是他的嗜好。他不是为了赚钱才卖毛笔的。”

总之,这些做法全是为了让顺宗佯装成为别人。

“也就是说,李先生自己每年都抢食荔枝?”

如果脱下衣服,身上大概也用小字写得密不透风,比脸上多得多吧。

“没错。他常派人运荔枝到长安。”

指尖、嘴唇、眼皮。

“听李先生的说话语气,荔枝虽然还没运到长安,但可能已在途中了。”

耳朵、耳穴、鼻子、鼻孔。

“他不是说要花不少钱吗?”

这些人的名字写得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肌肤了。

“那是一定的。万一自己那边来不及,他打算向先送至长安的某人调货吧。那样就要花钱了。”

林东久。

“原来如此。”

刘叔应。

逸势钦佩地点了点头。

白明德。

“空海先生结识的三教九流真不少哪。”大猴从后方说道。

张祥元。

“因为空海先生蒙人的手段一流。”

黄文岳。

“我会蒙人?”

陈义珍。

“空海先生。”

顺宗脸上,用小字写了不计其数的名字。

“什么?”

惠果额头上浮涌汗水,仰躺着诵念孔雀明王真言。

“比起倭国,或许空海先生更适合待在这边。”

真正的顺宗正在邻房。

“长安吗?”

所以,众人均称此肉块为“皇上”,一到用膳时间,便以侍候顺宗的方式,将御膳送至肉块面前。

“是的。我觉得,倭国对空海先生来说太小了。您没必要勉强去穿绑手绑脚的衣服吧?”

绝非顺宗的这一团肉块,众人都以“顺宗”视之,仿佛他本人便坐在此处,他们在为此肉块效命。

“那我就这么办好了。”空海回答。

这也是为了使对方认定牛肉块就是顺宗,而采取的一种做法。

“你是认真的吗?”

呈上的御膳,有粥、肉、菜、鱼等。

惊慌失措的人,反而是逸势。

扬声呼唤的男人,不待惠果响应,便径自将御膳送至牛肉块前。

“空海,你不打算回日本了吗?”

更没瞧看对方一眼。

“当然打算回去。”

然而,惠果却没刻意响应。

语毕,空海长叹了一声,又对着天空说:

“皇上的御膳备妥了。”那男人说。

“不过,我也很想留在大唐。”空海停步,望向逸势,接着说,“逸势,老实说,关于此事,我也很伤脑筋。”

惠果身后立着一位随从。

空海用手指搔了搔头,嘴角浮现无法形容的微妙笑容。

声音的主人静静地唤道。

“大唐令人感觉舒畅。”

“惠果大师……”

“空海,我也觉得你适合这里。比起关在那蕞尔小国,你待在这里比较……”

后方传来呼唤声。

说到这里,逸势闭上了嘴。

冷不防——

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语汇。

惠果只是淡然地念着咒。

“应该比较有趣吧,对我自己来说。”

不论身子或嗓音,均未特别施力。

空海代逸势回答。

他既没额头冒汗,也没咬紧牙关地进行仪式。

“没错。我也觉得比较有趣。比起在那小小的岛国过日子时的你,待在这里的你显得有趣多了……”

惠果念咒的嗓音低沉响起。

逸势声音愈说愈小,突然中断了。

为了把对顺宗所施下的咒,完全集聚到牛肉上,惠果才采取这样的做法。

逸势望向空海,说:

说得更清楚些,牛肉上面涂抹的血液,正是出自顺宗。

“空海。你留在大唐可好?”

牛肉内还有看不见的东西,正是顺宗的毛发。

“要留下来吗?”

其实,不仅如此。

“空海,就这么办吧。”逸势回道。

“大唐永贞皇帝”六个字。

语毕,逸势突然流下泪来。

上面写着:

泪水顺着两颊滑落。

牛肉堆上贴着一张纸条。

“空海,你就留在大唐吧。”逸势继续说。

惠果也是头一回目睹“咒”变成此等模样。

“这件事我还得再想一想。”

不知何人对牛肉下了咒,才发生如此现象。

空海轻拍逸势肩头,又跨出脚步。

小水泡看似沸腾一般。当然并非如此。

逸势和大猴,追赶在空海身后,也跨步前行。

映照着火光的血液表层,正扑哧扑哧冒着小水泡。

“逸势。”

更骇人的是,牛肉上层湿漉漉的,似乎涂抹了血液。

空海背对着逸势,向随后跟上的逸势唤道。

真是骇人的景象。

“什么事?空海。”逸势回应。

然后,怪异臭味自裂缝飘出,消融在空气之中。

“听说荔枝真的很美味。”空海说。

牛肉表面以缓慢速度隆起。隆起的牛肉表面,水泡般瞬间膨胀,随即分裂。

“好像是。”

腐肉上也隐约映照着护摩坛的火焰,但可看出其表面在持续变化着。

“如果弄到手了,你和我一起先尝尝吧。”

那并非仅是生肉腐烂了的颜色。

“好啊。”逸势点了点头。

牛肉外观黑青,膨胀鼓起。

三人在西市人群中信步而行。

约莫一个成人重量的牛肉。

“不过,空海,万一只弄到两颗,那该怎么办?”

肉块分量极多。

“那就……就你和我吃掉这两颗吧。”

腐肉放在护摩坛彼方,大日如来佛像面前。

“好吗?”

火焰味夹杂着腐肉味,变成了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没关系。”

腐肉所散发出来的臭味。

“你心里一定怀着什么诡计,想把荔枝弄到手吧。”

房内弥漫着一股怪异的臭味。

“也可以这样说。”

尽管眼窝凹陷,眼眸中的黄色瞳孔却炯炯有神。

“你到底怀着什么鬼胎?”

惠果两颊瘦削,任谁都看得出来,仿佛刀剜一般,脸庞已塌陷下来。

“关于这次的事,荔枝,可说是必备之物。”

火焰之中,不断投入写有咒语的护摩木片。

“为什么?”

护摩坛中央设有火炉,炉内火焰燃烧不绝。

“你知道吗?长安有钱人家,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吃荔枝?”

以惠果为中心,左右坐着帮惠果念咒的僧侣——志明和凤鸣。

“不知道。”

仅在惠果起身退席时,才由他人代替惠果念咒,但十分短暂。

“因为从前有位贵人让它流行了起来。”

偶尔因进食、排便、睡觉才会起身,其他所有剩余时间都在念咒。

“哪位贵人?”

惠果的唇舌动个不停,一整天几乎未曾稍歇。

“就是贵妃——杨玉环哪。”

惠果端坐在护摩坛前,一直在念咒。

空海这样回答。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