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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漫长的旅途

那是大自然的灵魂,是海洋的精华,是我们的母亲——地球,乘载一切美好的生命。

皮皮的心中有种难以形容的震撼,终于明白这世上还有些东西比自我更大,比爱情更高,比人类更重要……

她差点忘记了呼吸,终于被一口咸水呛出了水面。

那些水母围绕着她悠闲地翕动着、漂荡着,在她的指尖舞蹈,在她的眼前跳跃,用触须拱着她的额头……

东灵一把拉住她:“你没事吧?”

皮皮看呆了,以为自己到了仙境……她长久地停留在水中,凝视着它们,触摸着它们,与它们一起玩耍……

皮皮举头四望,面前是一片浩瀚的海洋,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星河倒垂的地方。

而水母的四周,是一些面目狰狞的水怪:纯白的蛟龙、背上长刺的鳄鱼、一人粗的水蟒……在夜光犀的照耀下,它们不敢靠近。

“已经到东海了?”

还记得百科上说,灯塔水母成熟到一定程度,身体细胞会“返老还童”,变回到初生时的状态,从理论上说可以长生不老。

“对。”

跟那天她在井中看到的“灯塔水母”一模一样。

东灵将手中的夜光犀解开,远远地扔入海底。刹那间,水中的水母闪电般地消失了。

比它更明亮的是追随着它的一大群浅蓝色的小水母……一个挨着一个,发着幽幽的蓝光。

“你呢?你怎么回去?”皮皮打量着他。

皮皮潜入水中瞪大眼睛,东灵腕间的夜光犀发着橙红色的荧光,十分明亮。

东灵安静地看着她,轻轻地道:“我不回去。”

“看水里。”

皮皮的目光充满了疑惑。

“干吗?”

“我答应过你,会把‘失忆前’的贺兰静霆还给你,所以我会继续留在他的体内。”

皮皮游到他面前,东灵从救生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眼药水瓶,将最后一滴眼泪滴到皮皮的眼中。

皮皮呆住。

“过来,给你看一样东西。”他忽然道。

“说实话,开始我没想这么远。我以为你不会跟我来沙澜,就算来了,也不会帮我救灵族——所以我以为这句承诺十之八九是无法实现的。”

“你快回家了。”皮皮定定地看着他,“东灵。”

“东灵,你不必留在贺兰的体内。最需要自由的那个人,是你。”皮皮轻声道。

“看——”东灵的目光如星星般闪烁,“前面就是东海。”

“如果我离开,会带走他的记忆,带走他身上属于‘人’的那一部分。”

两人在水中潜泳了片刻,钻出水面,拉开救生衣的充气阀,大口呼吸。

皮皮的心顿时变得紧张:“你是说,他会变回原形?”

龙舟停了,不敢向燃烧的木船靠近,毕竟上面还绑着照石……

“不会。当初狐帝没有灵族的帮助就修成了人形。我离开后,贺兰觿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很难说。这取决于他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兽。”

两人同时跃入水中,带着夜光犀向大海游去。

“能不能你走,把他的记忆留下?”

东灵叫道:“皮皮,跳水!”

东灵摇头:“我留下,可以不断地刺激他的脑部让他自己产生回忆。我走了,他只会记得十七岁以前发生的事情。”

片刻间,船尾用来挡箭的木板也着了火,火势顺风,几乎燎到两人的脸上。

皮皮沉思片刻,抬起头:“你走吧,东灵。”

两人只当没看见,继续向大海划去。

“我不走,我愿意留下来。”

船篷为了防雨涂了很多油,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留下来,你是奴隶!”

忽然空中“嗖”的一声,一支带火的箭落到船篷,皮皮抬头一看,更多的“火”箭向这边射来。

“我愿意。”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我愿意做你的奴隶。”

就这么一刻不停地划了两个多小时,前面终于出现了大海。

“不!你必须走。”皮皮目光坚决,“我不愿意在我与贺兰之间,多出一个你。东灵,我爱的那个人不是你,是贺兰觿。”

他们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互相看一眼……

他静静地看着她,一阵沉默。

忘记了手酸,忘记了腰痛,忘记了擦汗……

“哇,这话好伤人。”他自嘲地笑了,却看见皮皮眼中的泪水在不停地打转,月光、泪光与海中的波光都混合在了一起。

皮皮和东灵发疯似的、不顾一切地拼命向前划……

泪终于没忍住,一滴接着一滴地流了出来。

渐渐地,空中的箭越来越少,龙舟的速度开始放慢,却并没有停下。

他轻喟一声,用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我走后,你……真能应付?”

龙舟越追越近,见“光”死的狐族也越来越多,一颗接一颗的元珠弹到空中,向着海的方向飘去。

皮皮点点头:“这世上所有的爱情无非就是来和去。它来我就让它来,它去我就让它去。”

皮皮挤到东灵身边坐下,一人一支桨一起用力向东划去。

他幽幽地看着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救生衣:“这里面有卫星定位装置。你看那边——”

那边的箭顿时停了。有人坠入水中。几颗蓝色的元珠跳入空中,荧光四射。

远处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巨轮。

皮皮将船上的一块木板拆下来,竖到船尾,挡住射来的箭,示意东灵爬过去继续划船。她点燃一个火把插在船头,将照石镜打开,固定好方向,朝龙舟照去。

“这是我安排来接你的船,正向你开来。我走后,你带着贺兰觿上船。船上的人会安排你们一起回C城。”

“有可能。——他们还有两个小时的行动时间。一旦到达东海,灵族就自由了,会立即消失在海的深处。”

皮皮蓦然想起一个人:“小菊呢?”

“或许她想抓到我们,再用夜光犀把灵族带回去?”

——在沙滩彻底摊牌后,她与东灵计划了一番,决定立即分头行动,都没来得及向众人告别。

“看来青桑决定放弃祭司大人的性命了。”东灵道。

“她决定和金、辛崃一起留在沙澜。过几天金会把沉燃的人带到东海,我会帮他们修补受损的元珠。”

如果皮皮拿出照石,非但照不到他们,反射的光还会消灭东灵。

“嘤嘤呢?”

每艘船的船头都坐着两个弓箭手。弓上居然装了一把银色的反光伞!

“五鹿原向她求婚,她答应了。”

皮皮悄悄探出头去,远处有六艘龙舟疾驶而来,每艘船上并排坐着八个水手,十六支船桨同时划水。

“什么?”皮皮又被惊到了。

只听得“哧哧”之声不绝于耳,空中箭如雨下,眨眼间整条船已被扎成了一个刺猬。

“他们也决定留在沙澜,已经在蚁族的地宫里租了一套房子。猜猜她的新婚礼物是什么?”

说罢将皮皮一扑,躲进篷中,趴到船底。

“一滴眼泪?”

东灵的桨忽然停住,他喝道:“卧倒!”

“我又吃了辣椒,二十滴。”

运气不错。水是顺流、风是顺风——小船加速向大海驶去。

皮皮忍不住笑了,笑到一半,又哭了。

月光照在东灵赤裸的双臂上,沾了水的背心是透明的,紧紧地裹着他的身体。他一言不发,专心划船,桨声有规律地拍打着水面,掠起一排排水滴。看得出他丝毫没有松懈,呼吸匀称,争分夺秒,胸肌有节奏地开合着,仿佛在参加世界杯划船决赛。

“我也给你留了一件礼物。”

她很奇怪河面会这么安静。皓月当空,苍穹如洗,天地间只有桨声和水声。

“什么礼物?”

小船从流光湖的水道划出,进入一条大河。大河源自蓄龙圃西部的崇山峻岭,地势崎岖、落差极大、水深流急,路过流光湖后方进入平坦开阔的下游,漫延约四十公里汇入东海。

“你会知道的。”

河道很宽,两面是一片沼泽,沼泽的尽头是森林。

那艘巨轮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

东灵握住皮皮的手,轻轻地道:“我要走了。你准备好了吗,皮皮?”

皮皮坐进篷中,沉默地看着他操起了双桨。

她强装镇定,心头掠过一丝惶恐:“准备好了。”

“赶紧划船。”

“抱着我,沉到水中,数十下,浮上来。”

“会。——入了海才安全。”

“明白。”

“明知我手里有照石也会?”

“让我再看看你。”

“会。”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视线模糊了。

“青桑他们会追过来吗?”

“Ilove you .”他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如果哪一天你路过海洋,我们可能还会相遇,可惜你看不见我……”

“对。”

“谢谢你把贺兰还给我。”

皮皮脑海中掠过那些脸上有七个腮孔的渔民:“鳗族?”

“谢谢你释放灵族。”

“抢的。”

“再见。”

“船哪来的?”

“保重。”

这是艘简易的木船,除了一个乌篷、一双船桨、一根缆绳,别无他物。

她一咬牙,抱住东灵,潜入水中,在心中默默地数了十下,浮出水面。

夜光犀必须一直留在水中,皮皮把它从颈间解下交给东灵。他用一根长绳系住,一头留在水中,一头拴在自己的手腕上。两人一身透湿地爬上船,皮皮冻得牙齿咯咯直响。船上有个防水袋,东灵掏出一套干燥的衣服让她换上,又拿出两件救生衣,两人各自穿上。

怀里的人猛然睁开眼,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Ilove you .

皮皮吓了一跳:“东灵?是你吗?你还没走?”

在那么多的恨与骗中,一定还有一种别的感情。

面前的人目光一片茫然,皱起双眉,问道:“谁是东灵?”

他可以不必这么做。

皮皮一时哑然,嘴张了张,又闭上了,过了几秒方道:“东灵……是我的一个熟人。”

皮皮被一种奇怪的情绪纠结着,他曾经粗暴地对待过她,恨她,挖苦她,折磨她,考验她……但这一路上,他也背过她、救过她,重病瘫痪时不曾抛弃她,甚至为她杀掉了千蕊。

他眯着眼睛继续打量她:“你……是谁?”

Ilove you .

皮皮瞪大眼睛想了想,道:“我是你妻子,我叫关皮皮。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在修鱼堡的刑室中,他被她折磨,被她抽打,在被推入鼠洞之前她问他有什么遗言,他说:“Ilove you .”

“贺兰觿,字静霆。”

他不是贺兰静霆,不是祭司大人。

皮皮紧紧地抱着他,喃喃地道:“你当然是贺兰觿,我的贺兰觿……”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抱着她的头用力地吻了过去,脸贴着脸,舌头激烈地挤压着、缠绕着,一面亲吻,一面胡言乱语,她完全听不清,因为水拍打着她的耳朵。她挣扎,用力地咬着他的唇,却又徒劳无益,他根本不放过她,张开五指,揉搓着她的腰际,上上下下地吻她,咬她的耳根,她的头倾斜到无法动弹……不知为何,心中酸楚,眼中满是泪水。

他被她在水中抱得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推开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她不顾一切地大口呼吸着。水被血染红了。头皮在滴血,耳朵在滴血,身边的东灵情况更糟,脸上、肩上伤痕累累,仿佛一条血路杀过来的。

“东海。我们……嗯……遇到了船难。”

眼前的水忽然红了,一个人影出现在她身旁,手起刀落,削断被梼杌咬住的头发,将她拖出闸外,送到水面。

他将信将疑,手一指:“那边有艘船!”

皮皮气力已尽,鼻腔进水,神情开始恍惚。

船越来越近,有人在船上打开了探照灯,几个巨大的光柱向水面扫来,似乎在找人。皮皮看见船身上用白色的油漆刷着几个大字:Rino Group。忽然想起普安街88号,她去送花的那座大厦,前台说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是远洋航运。

皮皮身子一缩,挤了过去,梼杌体形巨大,被挡在里面。在水中的一口气已憋到了极限,她正要游向水面,忽觉头皮一痛,身子一沉,头狠狠地撞在了铁闸上。原来她人虽已过了闸门,长发还留在门内,被梼杌一口咬住,用力往水底拖去,企图要将她溺死在水中。皮皮拼命挣扎,头皮撕裂,双手死死拉着闸门上的铁环不松手。另一只梼杌则伸出爪子去抓皮皮的手,企图将她拽回闸内!

原来一切都安排好了。

顷刻间两只梼杌已然追至,皮皮以手握拳,拼命捶打闸门。眼看着一只梼杌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向她咬来,闸门忽然开了,出现一道半尺来宽的缝隙!

“对!它是来救我们的。贺兰,赶紧游过去!”皮皮带着他向轮船游去,他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保持一米的距离。

湖水原本混浊,加之天色已暗,皮皮在水中看不甚清,伸手一摸,那闸居然是关闭的,中间连条缝也没有!皮皮只觉头皮一麻,拉住闸上的铁环向外用力一推,纹丝不动。

她知道他在观察她。

皮皮深吸一口气,钻入湖底,潜至铁门水闸之处。流光湖内有两个水闸,她负责打开水晶闸,东灵负责从潼海绕道蓄龙圃,去开启外围的铁闸。按原定计划,当皮皮游到外闸时,它应该已经被打开。

船上垂下来一道绳梯,他们爬了上去。船长是个三十出头的高个男人,英俊而沉默。

皮皮拼命向湖的对岸游去。梼杌身躯庞大,一入湖中即被荷叶绞缠,速度反而慢了。正在这时,身后嗖嗖数声,无明箭如密雨般向她射来。

“关皮皮?”他用狐族的礼仪向他们垂首,看样子他是沙澜族人,不认识贺兰觿。皮皮点点头。

青桑一声长啸,两只梼杌猛地向皮皮这边扑过来。皮皮将镜子对着它们一照,根本无效。再回头时,青桑已经不见了。当下顾不得许多,往水中一跳,只听得“扑通”“扑通”两声,巨兽也跃入水中。

“我是沈凤歧。金让我过来接你们。”

皮皮掏出戒指,摘下魅珠塞入孔中。只听得滴溜溜一声响,里面的机关打开了,水下闸门滚动,水晶桥忽然沉下去一段,足足有五米来宽。

“你好。”

天光正亮,四处水晶极易反射,青桑身形一滞,定定地看着她:“原来您要找的人不是贺兰殿下。”

“这位是——”

青桑脸色一沉,正要出手将皮皮拉开,皮皮掏出那面镜子,将镜面朝下,道:“别动!照石!”

“我先生。”皮皮看了贺兰觿一眼,发现他很淡定。果然,他没揭示自己的身份,保持一贯的低调。

“这门怎么打开?”

仿佛知道她有很多秘密,沈凤歧没有多问,将他们引到一间宽敞的客房,手下人送来两套干净的衣物。他们换了衣服,到餐厅吃饭。皮皮很饿,狼吞虎咽,贺兰觿却没有动筷。

“贺兰殿下不是一条鱼,我们不可能把他囚禁在水下。”

“吃啊。你不饿吗?”皮皮讶然。

皮皮往水中一看:“咦——水下有扇门?”

“你是我的妻子?”

青桑的脸变了变,欲言又止:“殿下,天不早了。”

“对。”

她假装好奇地将手指伸到孔内摸了摸:“咦——这是什么?”

“却不知道我吃什么?”

临行前东灵告诉皮皮,一旦狐帝的魅珠与云鹢相遇,可以催发出伤心的眼泪。灵族的眼泪有许多神奇的功效,为了弄到更多,青桑竟然发明了一种装置专门提炼它。当年青桑说金泽盗取魅珠,其实是诬陷。金泽自知难保,在被捕的前夜索性潜入流光湖盗取魅珠和眼泪,以解救困在沉燃的族人。他将眼泪留给了最信任的宫家,魅珠却在潼海一役中被狼族所获。

“哦——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等等!”

两人沿着水晶桥渐渐走向湖心,皮皮发现桥上有个四方形的水晶柱,上面装着个透明的水晶壶,壶中盛放着一些水状的液体。壶的底端有三根手指粗细的水晶管道通到湖水之下。柱上有个圆孔,仿佛是个机关。

皮皮一阵风似的冲进船舱,见会客厅里摆着五盆兰花,毫不客气地全部摘下来,包在餐巾纸上,回到餐厅,放到贺兰觿的面前:“你喜欢这个。吃吧。”

皮皮低头一看,桥下入水的部分是整块的水晶,一圈围起来,相当于一个巨大的水晶瓶。皮皮在桥上走来走去,东摸西看,东问西问,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青桑有些不安,却也不愿露出不耐烦,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他姿态优雅地摘下一片花瓣,气定神闲地放入嘴中品尝,无声地咀嚼着。

“这不是玻璃,这是水晶。”

看着祭司大人一副气度不凡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皮皮有一种回到封建社会的感觉。

皮皮信步走到玻璃桥上,四下一瞧,问道:“这桥怎么是玻璃的?不会碎吗?”

见她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贺兰觿忽然笑了。

青桑笑道:“这湖并不大,可谓一览无余。您看可有什么地方关押贺兰殿下?”

“笑什么?”

皮皮放眼一看,这湖除了荷花就什么也没有了。岸边即是高墙,连棵树都没种,更不可能住人。湖的当中有一圈玻璃做的桥,又将湖水与外面的墙壁隔开。

“别介意,刚才我在开玩笑。”

见她犹疑,青桑也不勉强,将黑豆放入口中含着,果然有股薄荷的香气洋溢而出。

她一下子结巴了:“什、什么玩笑?”

皮皮生怕是毒药,摆手笑道:“我容易过敏,吃块芒果都会全身长包。下次吧。”

“你当然是我的妻子。身上有我种的香,还有我的魅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但我从来不是个将就的人,你一定有什么地方特别吸引我。”

“低光荷。你们那边没有。果实是一串串黑豆,我们通常把它当作口香糖。”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黑豆递给她,“就是这个东西。尝尝?”

“是吧。”皮皮一拍桌子,顿时得意了,“就是吧!”

在皮皮的印象中,荷花夏天盛开,现在只是初春。但沙澜这里无论水土、植被还是气候,都十分混乱,难以界定,于是问道:“这个是荷花?”

“只是一时没看出来。”他接着道。

青桑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用力一推,一股清香迎面扑来。面前果然有一个巨大的湖泊,上面种着大片荷花,一茎四叶,每叶如雨伞般大小。

她正在喝红酒,差点一口呛住:“我有很多优秀的品质,以后你会慢慢体会到。”

“梼杌,是上古的凶族。”

“至少现在我知道你有一样东西特别优秀。”他晃了晃酒杯,闻了闻里面的酒味。

“这是——”

皮皮怔了怔。

穿过几道院门,青桑忽然停步,面前出现一扇高高的铁门。门边趴着两只怪兽,人面虎身,獠牙高高挑起,一见到皮皮立即冲过来,在她身边警惕地嗅着。皮皮吓得一动不动,那怪兽有她的三倍大,呼哧有声,嘴角垂涎,似乎一张口就能将她整个吞掉。青桑拍了拍它们的头,怪兽立即安静下来,退到一边。

“你的肝脏很优秀。”他半笑不笑地说。然后,平白无故地,舔了舔嘴唇。

皮皮有重任在身,哪有心情赏花?但青桑是千年狐精,脸上若有半点急躁就会立即被她发现。也只得将一朵紫菊摘到手中,含笑抚弄。

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若在平时,皮皮会觉得很性感。

在狐族各种古怪的律法当中,属这条最难理解。显出狐帝对青桑的绝对信任,希望狐族的机密永远留在青桑一人身上。

可是……

狐律,祭司不可与女巫相见,否则同时自焚。

可是……

青桑边走边说,又指着远处一幢挑起飞檐的三层高楼,道:“那就是灵霄阁。殿下一直在那边闭关,可惜我不能探望。”

可是!

——“这是灵茅,清凉解毒。”

夜雾很浓,甲板上有一排躺椅。吃了饭皮皮说有点晕船,想在船头坐一坐,呼吸新鲜的空气。

——“这是紫菊,我们用它泡茶,很甜。”

她抱着毯子默默地看着海洋,眼前的雾忽然越来越浓,好像是浴缸里的肥皂泡。

——“这是闻遐草,闻闻看,是不是有桂花的香味?”

忽然间,浓雾在她面前堆叠成一匹马的形状……

青桑的宫殿是个宫廷式的院落,傍水依山,就在湖边。地上白石铺地,假山堆叠,种满奇花异草。在皮皮的眼中类似江南园林。

皮皮惊呆了。记得有一次在温泉,东灵也这样跟她玩耍过。

“请跟我来。”青桑淡淡地道,“我若说贺兰殿下不在流光湖,您一定不相信。此事重大,关涉狐族的未来,我也只好为您破例一次。若先帝还在世,我可真不敢做这个主。请——”

仿佛有人吹了口气,那匹“雾马”向她奔跑了两步,散开了。

皮皮两眼直视前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您怀疑我囚禁了贺兰殿下?”

皮皮将手伸向雾中,轻轻地摸了摸,心中喃喃地道:东灵,是你吗?你来看我了吗?

“是的。”

回答她的只是一片茫茫的雾霭和无穷无尽的大海。

“听青阳说,殿下一定要去流光湖?”

皮皮在躺椅上渐渐地睡着了。

“青桑大人。”

过了很久,有人推了推她:“皮皮?”

“王妃殿下。”青桑微微垂首。

她睁开眼,发现是贺兰觿。

为了与自己在狐族的身份匹配,皮皮把头昂得很高,想象自己是一个坐在谈判桌上的CEO。

“天亮了?”她看了看天。

皮皮以为青桑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见到她时才发现只有三十出头。虽有千花那样斜飞的凤眼和细薄的红唇,因笑时多出一对酒窝而显得平易近人。个子很高、身量丰满,举手投足间有股干练之风,应当是个善于杀伐决断之人。

“不想和我一起看日出吗?”他深深地,几乎是贪婪地凝视着远处的一轮红日。

“那我就只好回去了。”皮皮说罢转身就走,被青阳叫住:“等等,我跟我姐说说。”

皮皮的心猛地一跳:“你看得见?”

他身子一顿,道:“皮皮,你的消息有误。第一,贺兰殿下是储君,在狐族的地位至高无上,我们不可能也不敢囚禁他。第二,就算是囚禁,也不可能是在流光湖。那里是狐族禁地,几千年来,除了先帝与青桑,谁也没进去过。”

他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太阳。”

他笑了笑,伸手去拿,被皮皮挡住。她将夜光犀戴回颈中:“有人告诉我贺兰静霆被囚禁在流光湖。我要亲眼见到他的人,才会给你这个东西。”

看得出,他的心也很震撼。

她将夜光犀举到他面前:“我知道那个贺兰觿是假的,带了你们要的东西。”

皮皮闭了闭眼,将涌到眼眶的泪憋了回去。

他的目光很怀疑:“你以什么立场见青桑?”

——东灵答应过她,会给她一件礼物。一件珍贵的礼物。

“我来见青桑。”

祭司大人终于回来了,这会是个什么样的贺兰觿呢?

他一笑:“皮皮,你终于来了。”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否定了心中的疑问:无论祭司大人变成什么样,她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他。这就够了,不是吗?一切困难都是可以解决的。

“青阳?”

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前,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享受着这一刻的美好与宁静:“是啊,日出真美。”

她跳上岸,将船系好,那人脱下风帽,露出一张白皙的脸。

“可以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吗?”他说。

天空中忽然飘起了小雨,皮皮看见桥上有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长长的衣摆被海风吹得横了起来,像旗帜一样飘荡着。

“你问。”

远处的码头挑着一根高高的木杆,上面垂下一排橙红的灯笼,一座由木船连接的浮桥一直伸到水中。

“当初,我是怎么爱上你的?”

一只海鸟从她头顶飞过,“噢”地叫了一声,水中忽然飞出数只吸血鳗鱼将鸟拖入水中。一滴血滴在皮皮的额上,她抬起头,看见空中飘着几片羽毛。再看水中,一群鳗鱼扭结成一团,在舟的右舷滚动。她的心突突乱跳,不敢多想,用力划桨,独木舟飞快地向对岸驶去。

“不知道……”皮皮摇摇头,忽然笑了,转头看着他的脸,“只知道你爱我,是一刹那。而我爱你——从头到脚,从脸到心——却是一段漫长的旅途。”

流光湖就在城堡的正中央,旁边是青桑的宫殿。四面筑着石墙铁壁,外人无法进入。湖与东海之间有一条大河,河中充满捕食灵族的水怪,需要夜光犀在水中开路。

(完,敬请期待下一部:《结爱:南岳北关》)

远处的蓄龙圃像一座中世纪古城,四面是高高的城墙,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风景。东灵说,蓄龙圃面朝沙澜的这一面防范严密,为了阻挡狼族的进攻,狐帝放出了养在流光河中的鳗族。面朝大海的那一边地势较低,沼泽遍布,基本上没有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