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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初次狩猎

虽然祭司大人整天恐吓她,一会儿要掐死她,一会儿要饿死她,一会儿又要咬死她,皮皮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只是装腔作势。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这不就是谋杀吗?皮皮心想,嘴上却不敢说:“我觉得……既然你跟梨花在一起,小菊又跟金在一起,大家算是自己人了,贺兰觿不会……不会轻易杀掉我们的。”

“不会?”家麟冷笑,“你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带方便面?因为我们仨就是他们的方便面。早晚都会被吃掉。不是被野兽吃,就是被狼族吃,要么就是被‘自己人’吃。醒醒吧,皮皮!”

他目光坚定,好像已经考虑了很久。

一股寒意沿着皮皮脊背一直爬到脑门,令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一旁的小菊也沉默了。

“万一失手,你们就说不知道这事儿,都是我干的。”家麟道,“我一人去死而已。剩下的毒药我会埋在一个地方,你们找时机接着干。”

“你怎么看,小菊?”家麟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玩意儿能毒死他们?”小菊道,“万一毒不死呢?那我们岂非死得更惨?”

“好吧,”小菊抓了抓脑袋,“就算我们成功地摆脱了他们,怎么活着走出这片森林?你有主意?”

下面的话他没说,只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两个女生深吸一口气,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

“有。”家麟道,“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灯光。在西边。说明西边有村落。只要有村落,就可以走出去。——我才不相信这是什么原始森林。”

皮皮与小菊面面相觑,被这阴森的想法吓到了,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却见陶家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黑的布包,从里面掏出几个邮票大小的密封纸袋,嗓音又低了两度:“这是一种化学药品——无色无味。只要把它悄悄地撒在食物上……”

“西边多远?”小菊问道。

“我说逃跑,不是指被人追着跑。而是指把人弄死之后……再跑。”

“步行的话,七八天的样子。”家麟看着皮皮,“或许你能说服那位有翅膀的朋友捎我们一程?”

“可是狐族的嗅觉比狗还灵,无论我们跑多远都会被追上啊!”皮皮说。

皮皮低头思索,半天没有回答。

“如果他们没吃饱就会吃掉我们,对不对?”

“皮皮,我是认真盘算过的。”家麟急切地说,“如果现在不做决定,我们可能活不过今天。都已经走了三个小时了,连只兔子也没打着。就算拼了命去干,最多也只能喂饱这些人一顿。明天呢?后天呢?——每一天他们都会饿。”

“……”

“家麟,”皮皮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我不同意这个计划。”

家麟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鸡同鸭讲:“皮皮,咱们谁也没打过猎,连只小鸡都没抓过,试问怎么可能打到足够多的猎物让这群人吃饱?”

“嗯?”

皮皮瞪了她一眼,这小菊习惯了异想天开,要么是007看多了,要么是大脑还处于电玩状态。

“我是自愿来这里的,答应了贺兰陪他去蓄龙圃解救一位朋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协议,也是我的承诺,我不能临阵脱逃,说话不算话。至于你和小菊,如果找到时机,我会尽全力帮你们逃跑。——但我自己不会跟你们走。”

小菊抱着胳膊说:“或者有个直升飞机来接应我们。”

“说了半天你怎么就不开窍呢?”家麟急出了一脑门的汗,“难道你还没看清他们的面目?小菊你说说她呀!”

“逃跑?”皮皮愣了一下,“不大可能吧?除非我们变成猴子。”

小菊低头咬着指甲想了一会儿,道:“我也不同意这个计划。”

林子里没有别人,但家麟还是把皮皮、小菊拉到一个巨石的背面,压低嗓门道:“我们要趁着这个机会——逃跑。”

家麟就差跺脚了:“什么?”

他摆了摆手,打断她,语气很严肃,好像要商量一件大事:“我有一个提议。——小菊,你也过来。”

小菊一脸坦然:“我也不愿意走,我喜欢金,想跟他在一起。”

“家麟……”

皮皮看着小菊,大跌眼镜:“不会吧!才认识一天你就喜欢上他了?”

“在这里生活,不出几天,就算不被野果毒死、野兽咬死,也会被寒风冻死。”

“人家长得帅,对我又好,特别体贴。”小菊美滋滋地解下背后的一张红色的弓弩,“你看,这是临走时他特地交给我的,还教我怎么用来着。这东西稳定性强、准头好,三十米左右落点绝不会偏离五厘米。别着急,一会儿我就给你打只大鸭子带回去,晚上吃烤鸭!”

“……”

家麟气得两眼望天,原地打了个转:“女士们,姑娘们!我在讲野外生存,你们一个个的别演偶像剧好吗?——金好,金帅,等金饿了把你当烤鸭吃了,看你怎么办!”

“让你来打猎?在这野兽出没的地方?”家麟控制自己的怒意,“他在乎你的死活吗?”

“既然来这里是为了保护皮皮,帮助皮皮,”小菊说,“那我们就得听皮皮的安排,不能自作主张。皮皮说要留下,我们就留下。皮皮要当王妃,我们就是大臣,就是亲信,就是先锋!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向贺兰觿证明,皮皮是狐族当之无愧的王妃!”

皮皮抿了抿嘴,她无法反驳。

“辛小菊,”家麟叹道,“你是被爱情迷昏头了吗?”

“假如贺兰觿喜欢你、保护你,你还有一线生存的希望。”家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据我观察,不是这样。”

“算是吧!抽出你的刀,上山砍豺狼去!——不要气馁喔,离天黑还早着呢。”说罢继续砍草开路向前走,“喂饱这群汉子我们必须打些大个头的动物,鹿、野猪、羚羊、豹子什么的。”

“……”

小菊一路咕哝着往前走,陶家麟垂头丧气地尾随其后。皮皮心中一片郁闷。连金都知道送给小菊一件防身武器,皮皮走的时候,祭司大人连脸都没露,一块布都没送。唉,人比人,气死人……

“皮皮,我从来不同意你坐这趟飞机。”家麟道,“因为我知道这群人很危险。”

三人在林中又走了大约两个小时,肚子饿得咕咕乱叫。一路上倒是有不少看似可吃的花草和野果,因无法断定是否有毒,谁也不敢贸然尝试。

实际上直到上飞机的最后一刻,皮皮还在说服家麟和小菊逃跑。有一趟去墨尔本的飞机比这趟专机提前五分钟起飞,皮皮已偷偷买好了机票。只要找个借口在起飞前溜掉,到了墨尔本再转机去更远的地方,贺兰觿想找到他们也不容易。何况他和皮皮要去沙澜办事,一定不想分心。无论皮皮怎么说,家麟、小菊都不同意,意志坚决地要跟皮皮“团结战斗”在一起。

在这期间,家麟打了一只野兔,皮皮打了一只松鸡,小菊的十字弩效率最高,打了三只松鼠。虽无大获也算小收,两个女生兴致颇高。

皮皮看着家麟,又看了看在前面打草开路的小菊,叹道:“现在你是不是特别后悔坐上了飞机?”

走在前面的家麟忽然指着一棵大树的树根处:“皮皮,这边有好多蘑菇!”

家麟苦笑:“听来的呗,一路上这么多人讲话。”

皮皮连忙跑过去拦住他:“科学频道上说,在野外行走要避免吃红色的植物,避免一切蘑菇。”

皮皮奇怪地看了家麟一眼:“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临走前千蕊特地跟我说,她喜欢吃蘑菇,让我帮她带点回去。”家麟猫下腰去,仔细观察,“我知道花蘑菇是有毒的。这种我认得,我妈以前老用它来炒鸡蛋。”

“嗯。”家麟道,“交手的这家叫‘北山氏’,这个家族近五十年来控制着沙澜的北部地区。按理说,这一带是安平和修鱼两家的交界,轮不到北山氏插足。但安平家的老大和老二在上个月的一场大战中双双阵亡,家中已乱成一团。修鱼、北山都想浑水摸鱼,取而代之。”

松软的土壤中果然生长着不少白色的小蘑菇。家麟摘下一朵交给皮皮,皮皮看了一眼,连忙扔掉:“这是‘死亡帽’,世上最毒的蘑菇之一。小半个就能致命,曾经毒死过著名的罗马皇帝。赶紧离开这里!”

“所以你们已经和狼族打过交道了?”皮皮轻轻地说。

这么一说,家麟只好站起身来,叹了口气:“你的花店也开了好几年了,你和小菊天天跟植物打交道,就不能认出一种可以吃的东西吗?”

一路上皮皮都在想现在距离家乡到底有多远。问家麟,家麟说很难计算。飞机飞了七八个小时,不知时速如何,是直线还是曲线,看气候、生态是南北混合,大约在北方,但也不是太北。皮皮又问昨晚的情况,小菊说,金带着她平安着陆。但家麟和方氏一家因目标太大,一落地就遭到狼族的围攻,一群人差点被劫持到北边的巢穴。金、千蕊因落地较远,开始还没发现出了事,四处找人,后来贺兰觿也赶过来了,三人找了一夜才发现五人的踪迹,大打了一架才把人救出来。小菊和皮皮一样,也在树上待了一宿。

“暂时没有。”

从飞机上跳下来的时候是深夜,虽有足够鸟瞰的高度,皮皮也没看清沙澜的全貌。五鹿原带着她飞向深谷,算是低空降落,皮皮仍没看清沙澜的全貌。只知道这一片森林一望无垠、古木参天,长着寒温带的树种。一条裂谷从中穿过,两壁峭立,断崖陡坡比比皆是。北部是耸立的群山,东边有条大河,水流湍急,半空中能听见隐隐的涛声。这大约就是这一带的主要地貌。更远的地方有些什么?是平原?是草地?是丘陵?是沙漠?抑或是溪谷、海洋?——就不得而知了。

家麟咽了咽口水,只得继续往前走。皮皮一面走一面用猎刀在树干上刻下记号,以免忘记回头路。忽听见前面的小菊叫道:“皮皮,快过来,这里有条小溪!”

“不陪。”贺兰觿耸了耸肩,“既然你觉得我很糟糕,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有多么糟糕。——祝你一路平安。”

走了大半天,又饿又渴,听见有水,皮皮、家麟不约而同地向小菊的方向跑去。

“真的不陪我?”皮皮绝望地看着他,目露乞求。

那小溪从前面的山上蜿蜒而下,不知是泉水还是高山融化的雪水,水面清浅见底,可以看见鹅卵石上墨绿色的青苔。皮皮跪在岸边一连喝了几口,擦了擦嘴道:“走了这么久,就遇到这一个水源。我们要喝水,动物们也要喝水啊……”

贺兰觿双眉一展,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当然,我们等着你。”

小菊眼珠一转:“刚才在山上我就看见了几只鹿,可惜太远。这东西格外警觉,跑得又快,不好捉,如果它们肯来这里——”

皮皮咽了咽口水,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咕乱叫。她对自己说了三遍“我是王妃”、“我是王妃”、“我是王妃”,然后一咬牙,抹下额上一排冷汗:“去就去!你可要说话算话。”

话还没说完,远处树叶摇动,明显有一物向溪边走来,个头绝对不小,踩得地上的树枝咯咯作响。三人连忙闪入草丛中,皮皮喜道:“小菊你真是个福星,说曹操曹操就到。看这动静,不是一只梅花鹿也是一只——”

“我们只吃动物的肝脏,天黑之前回来,”他用盲杖点了点五鹿原,“不然就把他吃了。”

大黑熊。

贺兰觿淡淡一笑,伸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随手抽出别在皮皮腰后的盲杖,拿在手中敲了敲一旁的树干,似乎在检测它的硬度。

“这家伙……至少有三百斤吧?”皮皮悄悄引弓瞄准。

皮皮的眼睛红了,感激地看着他们。什么是朋友?这就是朋友!

家麟紧握猎刀,眯眼观察了一会儿,道:“不止。”

小菊也走了出来。

山坡上走下来一只大黑熊,摇头摆脑、晃晃悠悠地来到溪边喝水,停在距离他们两百米之处。在此之前皮皮只见过两次黑熊,都是在动物园,而且没有这么大个儿。还记得爸爸当时告诉她,黑熊笨拙的步态容易给人以迟钝的印象,其实它跑起来跟马一样快,而且还是个爬树高手。所以熊来了千万别跑,也别上树,装死或能逃过一劫。

“我也去。”

皮皮扫了一眼左边的小菊,发现她早已经举起了十字弩,脸紧贴着弩托盯着瞄准镜,上半身肌肉紧绷着,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家麟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进入临战状态,皮皮在心中计算射程。冷兵器力道有限,无论是自己的弓还是小菊的弩,都只适合近距离射杀。黑熊根本没有进入射程。是等它喝完水后回归森林,还是把它当作今天的猎物,需要立即做出决定。皮皮觉得以三搏一,且都有兵器,还是有机会的。但万一黑熊受了伤又没弄死,发起疯来也会特别危险。论到往日她绝没有这么胆大,但到了沙澜,第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皮皮得出一个结论:她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只动物。贺兰觿也不是以前的贺兰静霆,不会在她最危险的时候现身。要动手就快动手,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人群中忽然有个人道:“我跟你一起去。”

就在这时,小菊忽然道:“家麟,弄点动静,把它引过来。”

皮皮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大家都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好像这是件天经地义的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在心中哀号:天哪,要让这么多人吃饱,得打多少头狼才够?

三人中唯一的男人没声儿了。

“我们负责打架。狼群来了,我们负责迎战。”贺兰觿道,“相信我,这比打猎辛苦多了。”

“家麟?”

“开什么玩笑?我去打猎,那你们——”皮皮气傻了,“你们一大群男人好意思坐在这里?”

“想杀一只鹿我不反对。但是……一只熊?”家麟摇头。

贺兰觿道:“你是王妃,负责喂饱大家。”

“怎么,你怕了?”小菊横了他一眼。

皮皮以为听错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自己去?”

“我认为不能惊动它。太危险,不值得。熊走了,鹿会来。……还是再等一下比较好。”

皮皮用手一指:“那边,山顶。我知道方向,带你们去?”贺兰觿道:“你自己去。”

“闭嘴,家麟!”小菊低声骂道,“你就是个货!”

金的目光一凛:“在哪?”

几年前家麟为了田欣抛弃皮皮,这事儿在皮皮这边已经翻篇了,小菊却觉得不能轻易算完,逮着机会就要损他几句,不让他好过。可是皮皮觉得关于冒险的决定皆有送命之可能,每个人的命都是自己的,就算你愿意赌一把,也不能逼着人家这么做。于是道:“嘿,别这么说,家麟没错。安全第一,放弃目标。”

皮皮一拍脑袋,道:“想起来了!我知道一个地方,至少有七八具狼族的尸体,够你们饱餐一顿了!”

见小菊半天没动,她只好又说了一遍:“小菊,放弃目标。”

小菊手中的戒指也红了。

小菊狠狠地白了家麟一眼,放下弓弩。

皮皮看了看大伙儿,除了家麟、小菊和钟沂,所有人的脸都微微发绿,眼睛都盯着五鹿原的腹部。她完全相信只要贺兰觿一声令下,这些人全会扑过去将五鹿原撕得粉碎。

三人趴在草丛中不敢动,静候黑熊离去。岂知黑熊喝了几口水,竟沿着溪流一摇一摆地向着他们走来。一面走一面抬着脑袋四下里闻闻嗅嗅。也许是视觉差错,从远处看黑熊个头虽大,但还没大到令人手足发软的地步。随着它越走越近,粗壮的脚掌拍着水花啪啪作响,渐渐看清这是只身长两米的成年黑熊,行走的样子像一座移动的小山。

“我们都饿了,有好的为什么要吃差的?”

究竟是什么气味引诱了它,谁也不知道。也许是人的气味,也许是皮皮腰后别着的松鸡的气味,也许什么气味也不是,不针对任何人,它仅仅只是路过。从神态上看,它是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目光散漫,对眼前的一切都不感兴趣。脚步比刚才下来喝水的时候快一些,偶尔停下来玩耍,前掌在水中拨弄一阵,继续前行。

“这里满地都是老鼠……兔子……”

但它毕竟是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了!

“狼族是我们的天敌,向来都是我们的食物。”

一时间三人吓得一口大气不敢出。过了一会儿,皮皮悄悄举弓瞄准,低声问道:“它发现我们了?”

“五鹿原。”

家麟道:“有可能,准备射击。”

“知道他是谁吗?”

小菊举起弩,盯着瞄准镜:“目标进入射程。”

“被我保护的人。”

皮皮道:“可惜角度不佳。”

“你的人?”贺兰觿也笑了,“你的什么人?”

以前为了训练狐狸,皮皮每年都会在大兴安岭的农场住一段时间,和当地的猎人混得很熟,没事就跟他们一起打猎。虽然没有猎过黑熊,松鼠、野猪、狍子倒打过不少。她知道对于大型动物来说,弓箭的最佳射点通常是侧面前腹靠近肩部的部位,也就是心肺所在。这只黑熊面朝他们走来,头部和前足都是厚实的骨骼,很难射中,就算射中也不具备杀伤力。惹恼大熊,暴露自己,接下来必是一场血淋淋的厮杀。皮皮不敢往下想,生怕动摇了大家的军心。

人群之中所有的狐族都抬起了脸,露出讥讽的笑意。因为皮皮“王妃”的身份,又统统收着下颌,不好意思把讥讽表现得太明显。

正在这时,黑熊忽然抬头,向着三人躲藏的方向望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加速向他们冲了过来!没等皮皮反应过来,黑熊已经快到眼前。皮皮和小菊吓呆了,谁也没射击。一个人影蓦地从草丛中跳出来,向小溪的对岸跑去,留下一串声音:“我引开它,你们射击。”

方尊嵋抽出铁剑刚要走上前去,皮皮赶紧冲过去拦住他:“哎哎哎!别动手,他是我的人!”

家麟一面跑一面故意踩得水花乱响,黑熊急忙收步,随即改变方向朝对岸追去。

祭司大人不知道局势是怎么一下子逆转的,张着嘴怔了半天,方道:“好吧,是我的错。现在就弥补错误。”说罢回到人群中,看了一眼五鹿原,对方尊嵋道:“杀了他。”

就在它转身的一刹那,整个侧身暴露在眼前,只听见“嗖嗖”两声,皮皮、小菊各发一箭,如此近的距离,这么大的目标,想不中都难!

“就今天的表现来说,你不配做我的夫君。”皮皮越说气越大,“合作伙伴也不合格。总而言之,糟糕透顶!”

黑熊一声惨叫,掉头向林中逃逸——

“……”

它跑起来的速度果然像匹马,路线是弧形的。

“要说错,都是你的错。贺兰觿,我对你很失望!”

两人赶紧从箭囊中各抽一箭装回弓弩,警惕地对准前方。只听得林中枝叶一阵乱摇,伴随着黑熊沉重的脚步声、受伤的嘶吼声、痛苦的喘息声,过了片刻方渐渐安静下来。两人稍稍松口气,一转身,家麟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手拿猎刀,一脸胜利的笑容:“姑娘们,配合得不错。”

“……”

谁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这么容易。除了家麟冒死引开黑熊这一节。

“我没转移。”皮皮一手叉腰,用手指着他,指认犯人似的,“说的就是中心思想!你把我扔在树上一去不回,我不是考拉,不可能永远待在树上。”

皮皮看着他,眼睛有点发酸。这是一着险棋,一来迫使黑熊转身,留给她们最佳射角;二来万一不中,牺牲了自己,皮皮和小菊还有还击和逃跑的时间。只要错了一点,他必死无疑,且死相凄惨。

贺兰觿的脸僵了僵:“关皮皮,请不要转移话题。”

千言万语都不能表达救命之恩。两个女生一跃而起,给了家麟一个大大的熊抱。

“只要你早点回来更能避免。”皮皮白眼一翻,“救我的人,应当是你。”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优秀?”家麟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布袋,“刚才的计划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只要听话都能避免。”

“去去去!”

“……遇到了一些事。”

“负伤的熊能跑多远?”皮皮惦记着今天的任务,“赶紧追吧,不然给别的动物抢着吃了就白忙活了。”

“也就是说你非但下了树,还在林子里逛了一圈?早锻炼?”

“别着急,过两个小时再去找,死透了再下手。”家麟道,“放心吧,跑不远,地上有血迹,肯定能找到。”

“……迷路了。”

“听你的!”小菊恩怨分明地道,“对不起家麟,刚才怪你胆小可别往心里去,你不是胆小,是胆大心细!”

“就算需要下来,可不可以第一时间爬回去?”

“打高中起就是这样,要不怎么是篮球队队长呢?——打球这事也讲策略。”皮皮道。“你俩也挺能干的,熊跑得那么快还能射中目标。”“这么大个儿的熊,眼瞎了才射不中……”

“……东西掉了。”

因为猎物有着落,三人在溪边的空地上升起一团火,把打来的松鸡烤着吃了。没有盐和胡椒,松鸡没什么味道,但饥饿中的人仍然觉得香甜。皮皮的心中却涌起一丝惆怅。以往遇到生死关头,向来都是有惊无险,因为贺兰会像好莱坞大片里的美国队长那样突然出现,打跑一切牛鬼蛇神。到了沙澜,时间紧任务重,把她扔到树上不管也就罢了,树上毕竟还是安全的。可是,居然让她去打猎?居然没有悄悄地跟在身后?在这种地方,没有贺兰觿的保护,能活几天呀?

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贺兰觿将她拉到一边,避开众人,低声道:“我有没有叮嘱你留在树上不要下来?”

皮皮看着远处的山峰,深深地吸了吸鼻子,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嗯,关皮皮,是时候摆脱幻想了。

“他劫持了我的女人。”“他救了你的女人。祭司殿下,你的女人被狼袭击的时候,你在哪?”贺兰觿没有回话,脸已经绷得不能更硬了。一旁的金微微挑眉,嘴角间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怒火中的皮皮忘记了祭司大人不喜欢被人当众挑战权威,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及时地闭住了嘴,将接下来的几句更刻薄的埋怨吞了回去。毕竟说好了这是一场合作,必须要给合作方一点面子。

“奇怪,这里的熊不冬眠啊?”小菊一面啃着鸡翅一面说道,“会不会等我们找过去,它摇身一变,成了一大活人,熊族?”

皮皮的火腾的一下上来了,眼瞪圆了:“是你——投的刀?”

“这里的狼都长翅膀了,”皮皮道,“你还纠结冬眠的事儿?”

贺兰觿没有理她,“嗖”的一声将翅膀上插着的猎刀拔了下来,没有半分怜惜之意地在羽毛上擦了擦血迹,放回别在后腰的刀鞘中。

“现在应该算是春天了……”家麟道。

“哎,轻点。”皮皮喝道,“他受伤了!”

大伙儿三下五除二地将松鸡扫荡一空,坐在水边休息了片刻,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沿着地上滴出的血迹一路寻回山去。山上枝繁叶茂,血迹忽有忽无,三人找了好半天,才发现那只黑熊一动不动地趴在一棵折断的枯树下,身上插着两支箭。满身黑毛,也看不清伤有多重,死没死,谁也不敢太靠近。

她向众人点头致意,心中挂念五鹿原,也顾不得团聚的喜悦,再回头时,五鹿原的双眼已经睁开了,企图坐起来,翅膀扑棱了一下,被贺兰觿一脚踩住,又翻倒在地。

“我觉得它已经死翘翘了。”皮皮道。

她这才看见贺兰觿的身后站着一群人。方氏一家和钟沂,金、家麟和千蕊,还有两个脸涂迷彩、手拿猎斧、背着沉重行囊的陌生男子,清一色的英俊面容,大约也是狐族,是地面部队来接应他们的。皮皮的目光在小菊和家麟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他们看上去衣冠不整,脸上有划伤的痕迹。家麟的猎刀上沾着血,好像经历过一场战争。

“嗯,一直是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小菊道,“有十分钟了。”

“没事。”

“先别过去。”家麟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子扔到黑熊身上。

“皮皮!”小菊叫了一声,跑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你没事吧?”

没有任何反应。

沙澜,多么神奇的土地!

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黑熊的身边,拔出猎刀,看着这小山一样的体形,想着要从里面掏出肝脏,恐怕还挺费劲儿。正在想从何处下手,黑熊忽然一声怪啸,猛然站起,一掌将家麟扫到一边,就向小菊扑去,将她扑倒在地。

地上的五鹿原仰面朝天,大半个身子被左翅掩盖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给皮皮一种视觉上的震撼。每一根羽毛都那么真实,飞翔的样子又那么自如,这种天然的状态是生物合成或机械组装不可能做到的,除非到了未来世界。皮皮在心中不停地问自己:这是真的吗?这种生物可能存在吗?大灰狼还可以飞吗?

“救命啊!!!”

狐族的心脏一分钟只跳三下,狼族的心脏一分钟会跳几下皮皮就不知道了。总之五鹿原一动不动地倒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断气了。不过贺兰觿也犯不着骗她,关于狼族,他知道得肯定比自己多。皮皮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家麟忙从地上爬起来,一刀捅在黑熊的背上,黑熊吃痛一转身,一掌拍倒家麟,将他按在地上,张开大口咬住他的肩膀,“哗”的一下,将一块皮肉撕扯下来。

“拜托,”贺兰觿冷笑,依然拽着她的衣领不放,“看清楚了再伤心欲绝。——他还没死。”

皮皮这辈子都没听见过如此可怕的惨叫。她一咬牙操起猎刀发狂般向黑熊刺去!

“你干吗?让我救他!”皮皮猛地一甩他的手,“他救过我的命!”

一刀,一刀,又一刀!

救命要紧,皮皮克制住了想骂人的冲动,不回话,也不抬头,继续俯身用力按压五鹿原的胸口。没按两下就被贺兰觿揪住衣领扯到一边。

眼前一道黑影,狂怒的黑熊向她扑来,她将身子往左边一闪,勉强避开,继续提刀向黑熊刺去!

若在往日,以皮皮憨厚随和的性格,贺兰觿挖苦几句也不打紧。但人都是会成长的,特别是这几年皮皮走南闯北,三教九流都见过,黑社会也得罪过,打过流氓,雇过保镖,她学会了管理自己的情绪:不是变得更宽容更温顺更识眼色,而是变得不再忍气吞声,有愤怒就表现出来。

不知道是熊的血还是自己的血喷了出来,喷了她一脸一身,她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身上似乎着了它一掌,但她已杀红了眼,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光,木然地、机械地、不顾一切地、反复地刺过去!更多的血涌出来,一连刺了二十多下,黑熊终于“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皮皮一脚踩着它,又狠狠地刺了十几刀,一直累到举不起手来,还不肯罢休。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除了祭司大人,谁还会有?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肩上,她听见小菊说:“皮皮,它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