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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祖宗1:魔术师 第13章 谁教独自莫凭栏?

路芒不想说谎,闷声道:“爸妈没有离婚。但妈妈近两年来经常跑国外,研习艺术和文学。”

“虽然逢年过节长假短假,他们还一同来我这里看望,但貌合神离的姿态我都已经瞧得清清楚楚。最近几次他们各开一辆车来。虽说各忙各人事,为了方便……但他们只在我跟前一搭一唱,欢颜笑语的,一迈出厅门就再没一句多余的话。更何况在我跟前,他们彼此间也都没有眼神交流。哼……我也不去说破。你告诉爷爷老实话,你爸和你妈究竟是怎么了?”

“你爸满脑子都是生意经、金融数字和权术策略,你妈年轻时就十分感性,喜欢所有非实际性的东西,音乐啊,戏剧啊,没有一天不在做梦的。他们俩原本就不是一类人,我早就看穿这一点。如果不是有了你,我怎么可能同意你爸21岁那年就结婚?当年他们瞒着我木已成舟,事情也无可挽回。现在又这样南辕北辙,天各一方。不是我说什么,女人还是要以家庭为重,个性不要太强,想法那么多就留也留不住……算了,我做公公的也不能多说儿媳妇的不是……现在爷爷只希望你找到一个最适合你的女孩。这次我心脏血管又堵住时,一霎时眼前漆黑,慢慢软倒,脑子里想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我至少想看看同我孙子共度一生的女孩长什么样,爷爷想在还有口气的时候好好替你把把关。你明白吗?你这小鬼!”

路芒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爷爷,我现在大学都没毕业哪!难道你也想逼着我整出个儿子,然后21岁就结婚不成?!”

“小路子,你爸爸不听话呢。有些事情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心里都明白。你妈和你爸……已经不在一起了吧?”爷爷捏着烟斗,眼望窗外青翠欲滴的竹林,缓缓道。

“你个臭小子,谁叫你结婚了?恋爱不可以谈的么?我是要你趁都还单纯的时候先开始培养感情,夯实基础。现在的时代太纷乱了,等年纪大点儿起来,想法越发复杂,纯粹的感情就越发不容易找啦……”爷爷的话语声在摇曳的竹影间一点点飘渺轻微下去,视线早已穿越此刻时空,看回到自己年少时代。路芒知道,爷爷又在思念因病过世多年的奶奶了。他们是真正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姻缘。风雨同舟并肩度过战乱、饥馑、动荡和平安幸福各个时代,从来没有一刻离弃过对方。他们的灵魂仿佛是同根而生的两棵枝桠。那种休戚与共的默契感,其实也是路芒很想要追求的。

路芒哈哈笑了。其实路志钧是个大大的孝子,小时候路芒调皮捣蛋犯了错,路志钧总要严加惩治,一次实在怒不可遏,说要动用祖传家法,翻箱倒柜找出一条戒尺来要请小路芒吃板子,兴冲冲回头一看,只见路元元悍然挺立在路芒身前,双目鹰隼般炯炯有神,手里握了根藤拍子指着他道:“你要打你儿子,我就打我儿子。”路志钧长叹一声,气得把戒尺拗成两段丢掉。

“恋爱这种事情,可不是随随便便抓来就行的啊,也要讲缘分,讲求相处磨合的呀……”丁诺微笑着,故意用娇憨的语调嗲嗲地说道,嘴角边荡漾着浅浅的梨涡。金色斜阳照耀,微风拂面,她知道自己此刻美不可当。侧过脸去,却发现路芒并没有在看她。

“哼,你跟他说的?不谈业务就不用见面?到底是我孙子嘿,够定力有胆魄。你爹生意越做越大,主意也越来越大了,简直连老子我的话都不听,敢对我搞‘禁烟运动’,他以为这里是虎门啊?他以为他是林则徐啊?!就该有人好好治治他。不然他可跋扈到天上去了。”

当爷爷说到“单纯”“纯粹的感情”时,路芒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来的,竟然是小秘书滕小小一脸焦灼,提着大包小包在医院里不辞辛劳四处奔忙的身影,由内而外地散发出引人倾心的柔和光芒,满心温暖漫溢上来。

落地窗外阴凉山风拂动,竹叶斑斓错综的光影投射在玻璃上像水墨画。爷爷坐在老藤椅里,手里拿着个烟斗把玩。他年轻时烟瘾极大,现在因为心血管方面病症颇多,医生下了严密禁令,路志钧就对家里保姆厨子花匠司机都宣布规矩,谁敢偷偷给老爷子烟抽,就要他好看,路元元一根烟丝都搞不到手,因此对儿子路志钧感到十二万分的不满意。

小小已有三个礼拜没舒畅地笑出声过。虽有时同事朋友聚在一起讲笑话,也会忍俊不禁牵动一下眉梢嘴角,但很快就又低垂下头去。她一直在纠结的就是一桩事情:我伤到他了吗?

“爷爷身体还好啦……情况比较稳定,没什么大碍……”话虽如此,路芒脸色却更阴郁了一层。他的思绪又飞回到前一晚在沁园别墅同爷爷两人单独相处时。

段冲被遗弃在夜幕街头孤独的身影,刀劈斧砍般深深印刻在脑海。她乘坐出租车绝尘而去,他怀着一肚子惊讶郁闷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汽车尾烟消散在寂静无人的长街上。

丁诺见路芒眉头紧锁,不禁深深担忧道:“怎么了?老爷子的身体……”

我一定伤到他了。小小痛楚地想。还清晰记得自己摇下玻璃窗,对正想拉开车门上车的他凶狠刻薄地说:“你不用上来了!”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又是错愕,又是伤心。

“已经回去过了。周五晚上我立马飞北荆,陪了爷爷两夜一天,今上午才刚回来。”

——我竟然那么残忍地伤了他的心!其实我真的是喜欢他。不!就是害怕自己会真的喜欢他,所以才必须这样决绝地离开!因为恐怕会爱上他,会跌入陷阱的……他真的会伤心难过么?像他那样一个玩世不恭、把女孩当做猎物和玩物的花花公子,难道也会伤心么?最多只是自尊心受挫罢啦……也许他从来没有碰见过一个会拒绝他的女孩,所以才一时间吃惊气愤。也许转过身,就鄙夷恶劣地骂骂咧咧,随后打电话给其他女孩,或是又去平原大厦、海洋大厦门口去等候另一个女孩逛街呢。然后不出24小时,就把她彻底抛掷脑后,再也想不起世界上还有滕小小这个人。

“那你得先回北荆一次看看你爷爷啊。”从体育馆出来,并肩走在青木大学林荫大道上,丁诺软语温存道。

他一定是忘记她了。无论怎样立誓要追到她做女朋友也好,怎样貌似嫉妒地捏皱了他和她的立拍得合影也好……总之她看穿他浪荡不羁的真面目,她决计不给他得手,所以他只好放弃,转战其他战场了。他一定是忘记她了。不然怎么会整整三个礼拜都再没出现在她眼前,连一个电话、一条短信息都没有?他大概,早已经删除了手机里她的号码了吧。那她为什么还要保留着他的号码呢?

就只有路芒脸上仍然是顽石般不可撼动的倔犟,同桌对面路志钧那冷傲不逊的神情遥相呼应。

小小咬着唇,捏着手机看通讯录簿,一条条地翻到“段冲”这个名字,调出菜单键,把光标移动到了“删除”两个字上。只要轻轻按一下确定键,就能把他从自己的手机里删除出去。从此滕小小的人生,再不会同这个叫段冲的人发生联系。从此断了音讯。多简单哪。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居然也做不出来,竟然徒劳无功地虚拟了两个礼拜,指尖都无法按下去。

所有人都吃惊到合不拢嘴,有尴尬好笑的,有顾盼左右的,有意欲窥探的。

——再等一天,假如明天他依然还没有电话或消息来,我就删掉他的号码,他的名字。

路志钧气愤道:“如果不是你爷爷,就是你老子的老子开这尊口,我才不想来管你。你这逆子,为了搞个乌七八糟的小破公司,连春节寒假都没回北荆。老爷子的身体时好时坏,一个月前心脏里又搭了一根支架。他想叫你带个正经女朋友回去让他看看!就是这个找人的项目,等完成了,代理费用随便你谈!”

小小自欺欺人地又空等了一个礼拜,心里写满绝望,终于咬牙按下了那个确定键。按下去的那一刻,她感到酸楚,和一丝从未体验过的坚硬和狠毒。手机发出一声尖锐的刺声,屏幕上呈现一片空白。

路芒和众人都没听明白,“什么?”

路芒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小秘书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虽然她的工作仍然完成得一丝不苟,他提出的问题她也没有一个答错或是答不上来的。但她眼睛深处那股活泼的生气却暗淡下去了。

“当然有正事,此项目非同小可。我要你做全责代理,找一个无可替代的人过来给我!”

近来丁诺隔三岔五地就来找路芒聊天喝咖啡或是看电影,两人从童年少年的趣事到当前的业务经营,倒也有许多话题很多交集,加之丁诺天生就有公关天赋,每次相聚都谈笑风生,相处甚欢。周四傍晚丁诺又约路芒在他公司楼下街对面的星巴克里见面。路芒看看手头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拿上手机朝咖啡店赶去。

路芒却不耐烦起来,“路董,我带团队过来是谈项目的,如果没有正事,我们这就走了。”

刚走出大楼,就见一个身材颀长举止落拓的年轻男孩迎面走来,两人都注意到了对方,微微睒了睒眼。

众人都微微笑,大家都看出路志钧其实对儿子是很关切的,只是面子上拉不下来罢了。

路芒立即认出那是同滕小小死党叶子悬打架而住进医院的段冲。他不禁皱起眉头,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本能地不喜欢这个人。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可能是段冲放浪形骸的举手投足,也可能是他对女孩充满了杀伤力的飘渺眼神,就连他身上的烟草气味,都是路芒所深深排斥的。也许最让路芒心生厌恶的,还是滕小小一看到他就心神不属的古怪状况。

路志钧见她其貌不扬,胆怯羞涩,讲话声音比蚊子叫还轻微,根本不信她有什么公关才能,冷哼了一声置之不理,又把目光聚集到儿子身上,“听说路总前一阵还去了张泰极家。本来1998年香港金融风暴之后,老张的房地产生意就一落千丈,我虽然也看在以往做过搭档的份上帮过他一把,但说到底还是看各人造化。近来也有两三年没联系,没想到……他走到这一步也真是……这次他出事情我挺讶异的。你年纪还轻,别糊里糊涂地被拖下水。去了警局,他们没为难你吧?哼,你倒是不管大事小事都不来和家里说,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子么?”

此刻的段冲唇边还留有未剃的胡楂,给清澈俊秀的孩子脸增添了几分雄性颓废气质,同时强健的颈梗拗执得如同血性种马一般,朝路芒扬起眉来,“噢嗨,你是滕小小的老板吧?请问小小在楼上吗?”

“……滕小小……”

“不在。”路芒听到自己冷冷的话语声,才发觉自己说谎了,而且面不改色心不跳,随后又斩钉截铁地补充了一句,“她有事先走了。”路芒感到吃惊,但并没有羞愧。他绝对不是一个喜欢撒谎的人。与此相反,他向来认为光明磊落、公正对决都是男人应该具备的优秀特质。但此刻说出谎言,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某种直觉让他确信,这个男孩社会阅历匪浅,他接近滕小小的动机决不单纯。

“这位小姐居然还有这样的能耐?真看不出来。你叫什么名字?”路志钧把脸转向小小,满桌人甚至还有两张桌子上的人也都翘首观望过来。

段冲朝他笑了笑,在路芒看起来,这笑容里包含了太多复杂阴险的成分。路芒不想再理他,略一点头擦身而过,穿越马路到星巴克里坐下,丁诺已经到了,正绽开一个倾国倾城的灿烂笑颜迎接他的到来。

“强将手下无弱兵,虎父将门无犬子嘛!”路志钧阵营里一位伯伯想两边讨好,结果讨到两双冷冰冰的白眼。

在轻微悠扬的萨克斯管背景音乐中,丁诺向路芒聊起最近在看的村上春树的书、即将上映的法国电影,她很快发现路芒有点儿心不在焉。路芒透过落地玻璃窗观望街对面——段冲竟然没有走。他也没有进大楼去,就站在楼下那个小小的广场上,倚靠着一根旗杆身披金色斜阳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路芒却哈哈一笑,毫不犹豫地道:“路董,你可别小看这小姑娘,她是我秘书,单枪匹马一个人就把青乔株式会社亚太地区总代理给约见成功了哦!”

路芒点亮手机看了看显示,已经快到嘉羽公司下班时间了,一会儿滕小小走下楼来,就必然会见到段冲。他们显然是没有预约好的,不然他也不会张口询问小小是否在公司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们见面……路芒握起手机拨通了小秘书的电话,拿出老板的架势来温和命令道:“滕秘书,你还没走吧?不好意思,能加会儿班帮我整理一些资料么?……嗯,谢谢……”

小小吓得连嘴里那口茶都不敢咽下去,惶恐不已,心想自己丢脸事小,给路芒丢脸事大。

路芒不明白段冲为什么还不走。他是不相信他的话么?他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滕小小,而是选择傻等呢?路芒微眯起眼睛,强自压抑住芒刺在背的焦灼感,不确定自己是否干脆走去问他找滕小小到底有什么事。丁诺把他的不安定全部看在眼里,微笑问道:“……你一直在看街对面那个男生,他怎么了?”

路志钧皱了皱眉头,似乎很反感小小突然插言,冷冷回应道:“最近宣布提升任命。路总,你们公司怎么搞的?重要客户的基本信息都不能够及时掌握,一点儿商业常识都没有。”

小小认真执行神兽的加班指令,站在复印机旁等待拷贝件一页页地送出来,同事都下班走了,金色夕阳流水一般淌进寂静办公室来,竟然让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种奇异幽雅的美感。她透过落地玻璃窗眺望楼下车来车往的街,那些亲密并肩的情侣、抱着宠物散步的市民、玩闹的小孩子……突然在广场那飞舞着旗帜的旗杆下,难以置信地望见一个几周来令她朝思暮想的人影。起先她以为是眼花看错了,用力按在胸口,以期压住自己蹦跳得快破膛而出的心,定神下来仔细辨认——果真是段冲没错!

小小不由小声附和道:“前田广一先生人很好……可他不是青乔株式会社滨海总代理么?”

星巴克里如坐针毡的路芒终于看见段冲掐灭了手中第七根烟蒂,一脸萧索地转身离去。路芒松了口气,嘴角荡漾开一丝笑意。突然又见大楼自动门开启处,一个娇小的身影急急地追出来,对着段冲的背影喊叫了一声。

路芒扬了扬剑锋般浓黑的长眉,“嘿”了一声,“可我谈成了!”

段冲猛回头,定睛凝视向面色苍白、眼眶中充盈了亮晶晶泪水的瘦弱女孩。他刚硬的面貌突然变得异常柔软,瞳孔深处有一点儿令小小受到惊吓的疯狂火苗摇曳了一下。段冲踏上一步,一把拽住小小的胳膊把她拖进自己的怀抱,什么废话都不说,低下头就吻上了她颤抖的嘴唇。

“路总,听说贵公司替青乔株式会社采办的一批纺织原料曾因出现严重质量问题,你亲自出面去同他们的亚太地区总代理谈判?”路志钧斜靠在中世纪风的厚缎高背手扶椅里,淡淡道,“知不知道这是自杀式销售法?一旦谈崩盘就一点儿回旋余地都没有。手法可真幼稚……”

小小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内部崩裂了。她还意识不到那是什么东西,段冲的疯狂和热烈就像病菌一样蚕食侵蚀进来,一瞬间就叫她浑身发烫,下一个瞬间又叫她手足冰凉,只有嘴唇和心脏是滚烫的。血液只在这两个器官间往返循环,连大脑的思维都全部暂停。她怎么能够分析得出,她苦苦给自己设下的“防线”就在这一个亲嘴里粉碎成泡沫了呢?相隔整整七年,第二次被人强吻。而此刻的小小,压根没想起14岁时的初吻。在段冲充满热力、魄力、不断深入的唇舌攻势下,聂家梵鬼魅般缠绕心头多年的影子也随着傍晚最后一缕阳光渐渐褪色,沉没般消散在地平线以下。

30号人分坐三桌。既然不吃饭,会所就先叫端送了茶水饮料上来,龙井碧螺春大红袍冻顶普洱都是材质上好到前所未有的,而庞大空空的三张圆桌上气氛的僵硬和古怪也是前所未有的。

街对面的星巴克里,路芒咬紧哆嗦的嘴唇冷冷观望着这一切,眼睛里流露出愤怒痛苦的神情。

两方人马脸上不动声色,其实肚子里都在暗暗叫苦,今晚这餐饭,恐怕是决计吃不成的了。

丁诺忧郁地看看他,又看看相拥亲吻的段冲和滕小小,感觉有把迟钝的刀子正慢慢戳进心脏。

“谢谢路董,不过我有个习惯,项目没有谈妥,吃什么都没胃口。不妨等谈好生意,我来请路董。”

“……这是段冲,嗯……这是沈樱、叶子悬、林城一……”夏朵小厨茶吧餐厅装饰得可爱至极,是最令人放松的田园风格,而小小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越说声音越低落下去,一边忐忑不安地打量众人脸色。

“嘿嘿嘿嘿……我当然有一个大项目,关键就要看路总个人的诚意了。另外,路总有没有能力来接这个盘,我也要做做调查分析,不能盲目发单……来,大家都坐下吧。小朱,告诉经理开饭。路总,这顿我请。”

沈樱嘴角挂着一丝充满风尘意味的艳丽冷笑,叶子悬耷拉着胳膊整个人斜躺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眼露精光,林城一鼓起腮帮子对着吸管吹泡泡,一杯可乐翻滚得好像煮沸一般。

“路董不是说要和我谈笔大生意么?那我怎么敢怠慢,立即召集了团队一起来参与项目。路董的上市公司近来股票升值空间巨大,不断涉足新贸易领域,很有鲸吞之势,但盘子大了管理难免松散,总不及专业公司来得精悍,想必打算让利给我们小公司替贵集团服务一下?”

段冲倒是如之前保证的那样,收拾起所有痞子样的形迹,灿烂友善地朝众人微笑,神态举止落落大方,“今天算是正式介绍哪。各位好,我是段冲,滕小小的男朋友。”

“……”路芒气得翻了个白眼。嘉羽公司的雇员不敢插言,这对父子龙虎斗,怎么说都是家务事,可千万不要把战火引到自个儿身上来。早就听说路志钧为儿子不服调配,不仅对他开贸易公司毫不支持、猛泼冰水,还断他零用,路芒靠股票证券自己筹措资金营运,半点儿光不沾。父子关系十分恶劣,今天一见果不其然。

首先发难的居然不是叶子悬,而是沈樱,倒也挺出乎小小意料之外。沈樱虎视眈眈地对着段冲直接发问,言辞锋利至极,“姓段的,你还记得在医院走廊里我对你提出过的警告吧?”

“路总,一开口就如此伤人。这可不是我总教育你该有的大将风度。男人不要总对往事耿耿于怀。你今天带了很多人来啊,是你大学里的同学和老师么?来来来,都快请进来坐!”

“记得。”段冲几乎是恭恭敬敬地回答,“你警告我不许去招惹她。她是特别单纯善良特别容易受伤的女孩儿。假如有一天我伤到了她,你们绝不会放过我。”他清亮漆黑的眸子坦诚安静地嵌在孩童般俊秀的脸孔上,直言不讳的姿态倒叫沈樱瞬时倒了威,“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来不想假装做一个伪善装逼的好人。如果有一天我伤到了她,那至少说明我在她心目里还算是有点儿价值的,我会很感欣慰。也许到那一天,我会伤得比她更惨重也说不定。你们若真要为此而不放过我,我也认命。但现在,我绝对不会因为这可能出现的结果而退缩。你们是小小最好的朋友,我主动说要和你们正式见面……”段冲停顿了一下,又轻轻补充道:“因为你们是小小最好的朋友,我想不能公开的恋情,必然不是能令她快乐的恋情吧。”

“哼,谢谢路董关心,我的确天天长跑。要说是受你教导提点,也勉强算是吧,你总叫我记得男人如果不能确保自己身体健康就死定了。高烧发到40度也该自己爬起来去医院挂号。”

直接、坦诚、体贴,又充满胆魄和雄性魅力,一时间,沈樱竟然想不出更有力的言论来驳倒他。

“啧啧啧,半年多时间没见,路总真是越发英挺了,看来坚持健身很有效用,完全没有忘记我的教导。”

叶子悬突然舒展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身走到小小单人沙发后探出一条臂膀揽住她脖子肩膀,下巴也轻轻搁在她脑袋上,问:“告诉我你和他恋爱的最大的理由。”

“啊?!”

小小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身旁段冲已经十分有技巧地插手进去,拨开了叶子悬胳膊,转而把小小圈进自己势力范围里来,揉揉她头发转头对叶子悬抱歉地笑道:“……真对不起。我知道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我原本也不该介意这些小动作。但是从现在开始,她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偏巧她男朋友居然很介意这些小动作。我想你能够谅解的吧?如果你不谅解,我也只能深感遗憾了……”

章伟翘起兰花指拢掌对小小低语:“那是我们路总的爸爸,路氏上市集团公司董事长路志钧!”

叶子悬愣了半晌,咬牙切齿气恼微笑道:“……可以的!有你的……不过男朋友什么的都是你自封,到现在,小小可还没有亲口承认过。”

小小正想此人为何看起来如此眼熟,很像某人……只听路芒冷冷地招呼道:“路董!”

众人都把目光投射到小小脸上,静默积聚起叫人不安的力量。

沙发上的男子慢慢站起身来,40岁左右年纪,身材魁梧,面容俊朗,虽然穿着简单的长袖T恤和米黄色长裤,却仍散发出压倒性的强大气场。他朝路芒点了点下颌,昂首道:“路总!”

小小看了看眼前三位好友,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道:“我知道你们觉得很难理解。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就是挺想见到他,同他在一起,这能算是恋爱的理由么?”

“我们到底是来谈一个大项目呢?还是参与黑社会火拼啊?”滕小小躲在队伍最末,用最低音量问章伟。

看到叶子悬沈樱林城一三人脸上浮现起大大不以为然的神情,段冲露出洁白牙齿耀眼一笑:“恋爱理由什么的,最难说清楚了。相爱容易相处难,是吧?怎么开始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后怎么发展……”

长门开处,“紫蕴轩”宴会厅内刷地站起来好多人,大都身着黑色或烟灰色西装,虽松散却呈扇形排列,簇拥着坐在中间巴洛克沙发上的一位中年男子。路芒同那中年男子遥相对视,双方人马鸦雀无声。

沈樱和叶子悬内心也很明白感情的事情最为私密混沌,尤其是热恋初期,要分析清楚为什么要同一个人恋爱,能罗列出来的无非是符合世俗标准的那些条款,都是光具形而无法触及神的。他们虽是小小最亲密的朋友,但每人有自己人生,朋友只能从旁劝告,不作兴横加干涉。即使感觉段冲身上很有些不靠谱的调调,但小小既然公然带他来参加聚会,就说明已非常认可他。假如没有具体事实、仅凭个人观感一味驳斥否定,只怕会引起小小尴尬和反感。姑且走一步看一步,通过接触加深了解,作出有效用的判断才是上策。叶子悬和沈樱难得能在一件事情上形成相似的看法,这一次竟然交换了一下眼神,达成默契。

全体人员分两拨挤上公司的一辆商务车和一辆出租,直到抵达人均消费为500元以上的豪华餐厅——816圣艾会所并拥入一部电梯,在狭小空间里面面相觑,对加班任务一无所知莫名其妙。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城一突然抬起头来,凝神问道:“我有个问题。听说你之前是在张泰极家担任私人保安的?这次他因为走私毒品而被警方查缉,据说有个别保镖也与此事有关联,现在案子正在进一步刑侦中。你没有什么污点吧?”

周五下午时近5点,嘉羽公司里十来号员工正趁着老板不在,欢欣鼓舞地讨论周末活动计划。神兽路芒突然气势汹汹地扑进公司来,把众人吓了一跳。路芒面色阴郁,双目炯炯似有焦躁烈火燃烧,扫了一眼手下各位雇员,当即宣布一条噩耗:“谁都先别走,今晚全体加班。”

各人都微微有些惊异地咧开了嘴,之前从未听林城一说起过此事。

他们怎么会知道路芒心里窝着一团无名怒火,从前天下午起就无处可泄,只好借打球来耗内力。

段冲乌溜溜的眼珠凝视向林城一,一字一字缓慢而清晰地道:“当然没有。”

丁诺觉得好笑,“怎么净找年幼的来练招?来,我来同你打两局。”说着脱掉高跟鞋,挥舞拍子上场,起手一个漂亮的高抛发球过网,第一回合就发觉路芒攻势凌厉,每接起一球臂膀都震麻一下,不出五个回合路芒就大力扣杀,劲头之猛叫人根本无法截击,如果接得不准击中手腕,绝对会酿成一起事故。丁诺勉力应对,观战的学弟学妹们惊呼连连。

林城一点点头,咬着吸管又问:“……唔,张泰极原先同我们家也算相熟,所以我比较关心这事。我家有警局里的朋友,听说早就有人给警局打了匿名电话去举报他贩毒藏毒的。起先警方没什么动作。这举报人默默坚持很久,不仅区域警局、滨海市总局,甚至更上层的机关部门乃至检察院,他都有去提供线索。事实证明,多行不义必自毙。张泰极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会有事,没想到警方会突然出手。嗯,这个举报人,我总猜想应该是张身边的人。你知道他是谁么?”

“学长今天好像打过鸡血针一样激奋,简直太给力了!”几名学弟学妹都在抱怨,有人还撩起运动衫给丁诺看,“腰上这一团乌漆麻黑好像中了七伤拳一样的,就是学长的杀人球打出来的……望望臂肘中招,痛到哭出来。小韶膝盖已经肿到无法弯曲了……”

滕小小、叶子悬和沈樱都瞠目结舌,听林城一这一席话说下来,竟然是暗指段冲就是这个举报人?!如果他真的是,那么对他的印象又有极大改观。一个勇于同违法行为作斗争的男人,不由不叫人肃然起敬。

丁诺借口要客户资料来青木大学找路芒,他正在体育馆内打网球。

段冲挑起一根眉毛,耸肩笑道:“原来是有人举报才发的案?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我是食君禄、忠君事的雇员。既不会去打探同自己无关的事情,也不想惹事上身。我也不想费猜疑这个举报人是谁。但平心而论,我倒觉得最好是永远都不要有人知道他是谁,凡事留点儿余地和悬念。你说呢?”

五月最后一个周日,路芒却一点儿没有觉得快乐,甚至想起公司的好业绩时都不够力度叫他笑一笑。

叶子悬和林城一用难以确定的揣摩的眼光打量着笑嘻嘻的段冲,吃不准他的路数。令叶子悬感觉不爽的是小小、甚至连沈樱的眼中都流露出敬慕的光芒来,她们多少在猜测甚至假设段冲就是那个行英雄事却不想暴露身份的举报人了,女孩往往会对深藏不露、充满神秘感的男孩倍感心仪。

有人说五月是滨海市一年里最美好的月份。属于亚热带海洋性气候包围下的城市阳光璀璨,鲜花烂漫,微风拂面却又丝毫不感躁热,连路上行人看起来都喜洋洋的,刚被老板加过薪的贼乐样子。

叶子悬感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心里暗暗懊恼。

嘉羽国际贸易公司运作得不坏,开办仅仅四个月,累计代理进出口总额已近200万美元,正同几家信誉不错的供货和收购公司培养起长期合作关系。新手上路,通常都要咬牙硬挺过短则半年长则数年的痛赔期,嘉羽有这样的成绩,任谁都大可骄傲一番。一季度统计出来后,路芒就开始着手招募人马,扩大公司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