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芒突然停下脚步,猛然旋转身再度冲上台阶,把骇然的小小紧紧抱在了怀中,用力之猛几乎让小小窒息,仿佛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令他松开手,低声在小小耳畔道:“我一直都喜欢你,一直都在等你回来。你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女孩,滕小小,请和我在一起。”
滚烫血液在体内燃烧,像荒原上的烈火一样疯狂难控。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路芒……我只求你陪我度过我的生日之夜,原来这就是你给我的surprise吗……”丁诺黯然神伤地喃喃道。
——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但不知道她是否真的会愿意恢复同自己的联系。那个名叫段冲的男人是否还依然深深印刻在她心里?难道所有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吗?此刻一别后,不知道何时再能见到她?
“丁诺!怎么是你?!”从门厅里走出来的邵麟纳皱眉瞥了眼在台阶上紧紧拥抱着的两个人,同时也发现了不远处的丁诺,快步走向她,握住她冰凉震颤的手,循着她瞬也不瞬的视线朝台阶处望去,不胜诧异地问,“怎么了……你说今晚你喜欢的人会陪你过生日,那个人,他就是你一直提起的那个男孩路芒?他拥抱着的是谁?就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怎么会在这里?”
路芒逼迫自己扭头离开,他用一个看似坚硬的背影来掩饰自己的落寞。
路芒缓缓松开臂膀。邵麟纳这才看清“那女孩”的脸:“……我的天!是滕小小?!”
小小的视线越过路芒的肩膀,看见丁诺正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追进园子铁门来,喊了一声“路芒”,尖锐的嗓音里透露着强烈不悦。那么他们是在一起了,小小有些酸涩地想,心头怅然若失,却努力朝丁诺祝福式地微笑了一下。丁诺姐是她所见过的最聪明圆滑的女孩,但愿路芒冲进会所来为她披衣的举动不会导致两人误会。突然想起来路芒的外套还披在自己身上,想伸手取下来赶紧还给他。
远远望见门厅复古玻璃门后,英颜正掉转头转身离去。
小小轻轻点了点头。路芒眼望着她,倒退着走下台阶去。
20分钟前,就在宴会厅里,他挺身而出,为了保护她痛饮下四大玻璃杯葡萄酒的场景犹在眼前。
这些话就梗塞在嗓子口,却无法说出来。就像那枚愚蠢的求婚钻戒,把她吓得逃离他身边。路芒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牵强地笑了笑,终于开口道:“以后,不要再逃走了,行吗?我不逼迫你答应任何事情,只是,保持联系,别让我太担心,可以吗?”
她是有魔法的女巫吗?蛊惑人心的妖狐?貌似清纯无辜的样子,却吞噬掉一个又一个男人的魂!
——我很想你,见不到你的日子我度日如年,我希望你回来。
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清早起来,小小就跪在瓷砖地板上用力擦洗浴缸。搬进新宅了,非常不错的公寓房,虽然是租来的,但也值得精心维护。她不借口心绪不宁就贪懒休息。一再告诫自己,灵魂混乱的时候,唯有让肉体疲累,才会不去纠结爱情之类虚幻的东西。但这一招数似乎并没有起到效果,内心一直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在交战。
他知道小小对他的感觉不像对段冲那样炽热强烈,知道她受过那么严重的伤害之后很难再信任男孩,他也尝试过去遗忘她,但却怎么也做不到。他想尽量保持“酷”的姿态,犹如他外表给人一贯的感觉。他没法再开口追问小小是否愿意接受他对她的情感,因为即使决定坚持,也害怕听到拒绝的答案。
一个说:哪里有什么“命中注定的人”呢?世间万物都在瞬息万变,谁为谁停留?谁为谁守候?经历过聂家梵、经历过段冲之后,你还相信什么“命中注定的人”吗?你痴心期待、你倾其所有、你奋不顾身、你心甘情愿,最后却换来撕心裂肺和伤心欲绝。不要再相信男人了好吗?不要再让任何男人走入你心扉了好吗?“我一直都喜欢你,滕小小,请和我在一起。”这样类似的话,当初的段冲不也说过吗?可到了末了,他竟然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就此消失不见。
路芒把外套披到小小身上,包裹住她微微颤抖的躯体,凝视她麋鹿样黑亮的眼眸,却说不出一句话。
而另一个人格却冷静地指出:你不是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吗?说到底,你还是害怕孤独终老的不是吗?不再相信爱情,却无比渴望家庭,可是要去到哪里才能建立自己的家庭?沈樱一定会嫁给路志钧,叶子悬最终也定会娶妻生子。而自己呢?母亲故世、养父冷漠、生父触手可及却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非婚生的女儿存在。即使他知道了,脸上又会是怎样的表情?他会满心欢喜张开臂膀来拥抱她吗?还是会威逼利诱她不许公开这一则会影响到他地位和形象的丑闻?世界是歪斜的,一切都摇摇欲坠、不可依靠。但路芒却一直在那里。半年了,你拼命躲着他,他却一直试图找到你。你觉得自己如此低下,没有任何可以同他相匹配的项,他却从来没有在乎过。即使美到令人窒息、目眩神迷的丁诺姐就在身畔,他也依然步履坚定地走向你。他原来和你一样,都是一旦爱上一个人就看不见世界还存在别的异性的傻瓜。
别墅洋房里水晶吊灯的光、背景音乐、人们杯盏交错的笑声从台阶上一路漫溢流淌出去。路芒挺身长立在影影绰绰的小径上,扬起脸定睛看了看逆光站在那里的小小,她没有穿外套就走出来了,现在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路芒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抿紧了刀锋一般凉薄的嘴唇,冷峻到像是在生气。然后他迈开两条长腿朝小小举步走来,一路走,一路脱下身上的外套,步上台阶,停步在比小小低两格的大理石台阶上,现在,他们俩人看起来差不多一样高了。
前一个人格突然冷笑道:你爱他吗?你是爱他?还是对他的恩慈心存感激和歉疚?他是爱你吗?他才22岁,荒唐到没有开始恋爱就直接求婚。你确定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还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爱情故事、性格执拗、自以为是的大男孩出于“我从来没有输过”的心态,一定要达成某个设定目标的表现?也许不久之后,他就会恍悟嘲笑自己的荒谬。然后呢,你就像个破碎残旧的布娃娃一样再度被抛弃!
“……路总……”小小站定在门厅前的台阶上,轻声招呼道。保安这才住了手。
后一个人格忧郁地低声道:权衡利弊的不是爱,而是交易。滕小小,你确定你还会爱吗?
“先生!这里是私人会所,没有邀请函,您不可以入内!”几名保安奋力阻拦路芒,路芒脸上不耐烦的神气显示,他才不管这么多,而且他立马就要发飙了。
擦满了肥皂的抹布突然在浴缸壁上一滑,身体失去平衡跌坐在地,小小捧住了自己的头。
也许是要求一个了断。彻底把两人之间陈旧的一页翻过去,他只是作为一个前老板、一个普通朋友,想确认一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她很好,很好……那么昂起头来,微笑着让他看到。伪装尊严和骄傲,在酒醉以后,应该不那么惭愧窘迫。小小千头万绪、心绪难定地扶着墙,一步步朝会所大门口走去。
原来,自己已经不懂得什么是爱,已经不会再去爱了吗?
时间过去半年,他难道不是在同丁诺约会吗?在豪华餐厅里,闪烁烛光映照着俩人璧人一样帅气美貌的容颜,手牵手深情对望,他们有更美好更门当户对的未来……现在他喊叫着让她等他,究竟是要哪样呢?
手机铃声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的号码,是叶子悬家。也不知道他同父母的对垒到底进行得怎样了。怎么说都是骨肉相连的一家亲,这个混不吝的家伙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好吗?小小一边摇头微笑,一边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叶子悬慵懒拖长音的法式腔,而是他妈妈焦急而又刻意压低了的话语声:“小小吗?我实在是急死了,他爸爸不让我给你打电话,不许我找儿子,说随便他自生自灭。但做妈妈的怎么狠得下那个心呢?!而且悬悬这个要命的小鬼就是不接我电话,你让他赶紧回家好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绝不能让我这么担惊受怕……”话讲到后面,竟然语带哽咽。
“你等着!等我!不要逃走——”
小小瞬间糊涂了:“阿姨?叶子悬从我这里离开已经一周了。他没有回家吗?!”
到底有没有喜欢上他?小小的心很乱,一片狼藉,无从整理。人和人相处久了,自然就有一份感情慢慢累积在那里,但那份感情是不是爱情,似乎难以标签定位。作为路芒秘书的小小,身份是从属的,地位是卑微的,她一无所有,只有被迫仰望。更何况路芒曾亲眼见证段冲对她的残酷创伤,他对她有同情心,她对他有羞耻感,羞耻感太强烈,足以覆盖一切。他到底爱她什么呢?她有什么值得爱的呢?她是黑暗里暗淡蒙尘的碎片,要从曾被摧毁的深渊里拼凑好自己、站起来、爬上来。假使他等不及她的重建,转身离开,她是不是会有痛悔和遗憾?但另一方面,也一定会庆幸自己的成功逃生,避免再次遭受伤害。
电话里出现了惊恐似的空白,叶子悬妈妈仿佛是被骇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路芒不是她的冰封神兽、恶魔老板已经半年了,这半年来她一直在躲着他。她知道他在找她,甚至一次沈樱不怎么确定地说过,路芒已经通过一些警方内部的关系掌握了她现在所在的公司和租赁小屋的地址,还有她的新手机号码和公司分机号码。那么说起来,有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三下,等不及她去接就挂断,难道是路芒打来的吗?不得而知。
“阿姨,您不要急,我现在就打电话找他,让他马上回家,或是给您去个电话。”
小小想着刚才路芒对她喊叫的话:“你等着!等我!不要逃走——”心头百转千回,难以形容的滋味。
叶子悬究竟是怎么了?小小费劲地想着,这几个月来她忙于自己的事情,怎么转眼间,本来熟悉亲密得如同自己左右手般的死党变得如此不可捉摸了呢?他并不是一个为工作职业就会钻牛角尖的人啊。
玲珑会所的大门口隐约传来喧哗声,听起来不仅仅是吵闹,更像是要斗架。
小小拨打叶子悬的手机,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回应:“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小小捂住了自己的嘴,因为她一下子就认出那个女孩是丁诺,而那个高喊着她的名字,朝玲珑会所大门口飞奔而去的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半年前用串在项链上的钻戒向她求婚的路芒。
现在小小也感到隐隐恐慌了,丢开手机站起身,突然想到了林城一。叶子悬素来和林城一交好,会不会因为不方便继续借宿在女孩家,但又不想回家直面父母,所以这一个礼拜都在林城一家呢?小小立刻拨打林城一的手机,没想到听筒里传来的也是那个冰凉冷漠的电子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灌木丛后是一小片草坪,种着几棵叫不出名字的美丽松柏,被景观灯照射得琉璃般通透翠绿。草坪后竖着一排铸着繁复旋涡状花纹的古典镀铜栅栏,栅栏外是时光码头数十家高档餐厅和酒吧的所在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上等质料烟灰色双排扣毛呢外套的年轻男孩正紧紧握着栅栏大声喊叫小小的名字:“滕小小!果然是你!你等着!等我!不要逃走——”随后他就沿着栅栏朝前飞奔,跑出了小小和英颜的视野,抛下同行的一个女孩,那女孩美貌无比、身形曼妙,即使在黑夜中,也看得见她耳垂脖子上首饰的碎钻和金属反光在格格震颤,显然是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气得发抖。
虽说并不一定有关联,但连续得不到回应的焦虑感还是加强了惊惶心。胃脘深处一阵抽搐和寒战海浪般层层涌递上来,小小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千万要镇定,她用肩膀夹着手机,边手忙脚乱地翻外套飞速披上,边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号码,这个人的电话她一直保存在新手机的电话簿里,但一次都没有拨过,现在,可能只有他有办法找到叶子悬了:“……路芒吗?我有件事要麻烦到你,能帮我通过警方内部的关系查找一下叶子悬的下落吗?对,我担心他失踪了。”
此时窗外传来一个男人高声喊叫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更急促:“——小小!滕小小!——滕小小!”
直到乘坐上飞机,小小还在充满歉意地不停对路芒道谢:“谢谢,真是太麻烦你了,其实你公司里的事情那么忙,完全没有必要陪我一起去厦门的。”
“什么?!”酒醒了一半,小小无比诧异地瞪视着他,“……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业务都上了轨道,忙闲我自己会调控。厦门有我们公司一个关系不错的大商户,我一直想找个时机登门拜访走动一下。况且如果我不去,到了厦门你怎么再联系当地的警方去查叶子悬住在哪家酒店?”路芒边说边掏出手机:“我爸手下的那帮笨蛋怎么还没把厦门当地警局联系人的电话发给我?说是部队里的老战友,已经做到分局局长了,查某个良民在哪里落脚比去肯德基买份套餐都容易。”
英颜静静地望着窗外修剪精致的低矮灌木丛,沉默了好一会儿,柔声道:“我知道。”
“谢谢你,路总,我欠了你太多人情。”小小低头道。
“我不是孩子了。”小小低声说,突然有股不管不顾、想畅所欲言的热血冲上头来,“我流过产。一个很小很小,才九周大的胎儿没有了。是异位妊娠,宫外孕,还切除了一侧输卵管。”
“……”路芒想不出什么妥帖的话来回应,深恨自己的笨拙。小小打电话来求他帮忙,他内心狂喜,表面冷静。一再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热切过头,冲动冒失。
“让她去疯好了。嘻嘻。那你也太小瞧Celina了。你真是个孩子。”英颜微笑着,并肩坐下来。他浑身散发出的那种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神气很有慰藉人心的力量。
之前在警局里,警员在上级指示下查询近一周来叶子悬身份证的使用情况,他和小小两人并肩坐在桌旁一起看飞速卷动的电脑屏幕,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段冲。用同样方法,也一定能追查到段冲的行踪吧?路芒脸色沉郁,十分担心小小会有此请求。但小小始终没有。等年轻小警员查到叶子悬搭乘航班前往厦门,路芒起身连声道谢告辞的那一刻,长长舒了口气。小小心急火燎地说要赶往机场,看不出任何异样。但路芒十分清楚,她不可能没有想到,她只是选择了抛开这个念头。
“总助要气疯了。”小小闷声说,不知为什么,心里觉得特别高兴。
“他去厦门干吗呢?杂志社要求拍摄外景吗?但为什么手机关机?离家两周了都没一点音信给到父母,子悬也太不懂事了。我非得把他带回滨海押送他回家不行。”
英颜漆黑眼眸深处有种无比深邃的情感在涌动,但他很快垂下眼帘,把视线投向前方一长列有着拱顶的白色落地窗:“别那么夸张,无非是喝几杯酒而已,又不是舍生取义。”英颜额角微微有汗,会所里到处是中央空调暖气,酒醉后就觉得特别热。他解开领带扣和衬衫衣领,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子打开,深秋冰凉的夜气渗透进来,立刻凉快多了。
路芒瞥了眼气愤愤碎碎念的小小,微笑着把视线投向舷窗外一望无际的湛蓝的天,满心愉悦。
小小抬起脸来,英颜才发现她脸上有浅浅泪痕,红着双眼搜索着他的表情,颤声道:“……谢谢你。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你会不顾一切地照顾我?为什么?”
原本按小小的计划,是下了飞机直奔厦门当地警局,查出叶子悬住在哪家酒店后,冲过去牵了人就走。但没想到在警局只查出他在机场航班降落的信息,却没发现他登记住了哪家酒店。而且手机也始终处于关机状态。现在的局面显示,小小和路芒可能要在厦门留宿一晚了。
英颜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掌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喂,我没事。”
小小打电话给上司请了一天假,哭丧着脸道:“我只能请一天假,明天再晚也得回滨海。但如果这两天里找不到叶子悬怎么办?我怎么对叔叔阿姨交代?最后见到他的人是我……”
英颜摇摇晃晃从盥洗室里走出来时,发现小小背靠墙坐在走廊里。她不放心他,一直守候在门口等他。
路芒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喜悦,因为他完全不关心叶子悬到底去了哪里,只感谢叶子悬出了状况提供他和小小两人相处的大好机会,但保持休戚相关、守望相助的风度还是有必要的:“放心啦,他总要找地方住,我已经和警局说好了,一有消息就通知我们。除非他的身份证、手机全都让贼给偷了。”
英颜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取过两个杯子来,并排放在一起,全部倒满,这一下子就倒空了几乎一瓶葡萄酒:“白大哥,我是后辈敬前辈,而且横刀夺爱,抢走你同美女对饮的美事,我郑重向您道歉。虽然兄弟我也已经快喝趴下了,但对媒体,不,对白大哥这样的仁义好朋友一定要礼数周全。我交定你这个朋友,就看白大哥给不给面子了。为表达对白大哥的万般景仰,我以四杯陪一杯,这是作为邵氏人的百分百诚意!先干为敬!”
“啊!!!”小小下巴掉到地上,脸上分明写着“震惊”两字:“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白东强鄙夷似的瘪了瘪嘴角。
你没想到的事情这世界上可多着呢。路芒心里微笑着,脸上深表垂怜。
英颜像是转了性,也不废话,伸手从桌子上取过一个空杯子,倒满了酒:“我以二陪一。”
“……喂喂?听得见吗?麻烦再帮我查一下价格在二百元以内的酒店……对,两间单人房,稍微离闹市区远一些也可以啦,只要交通方便……”小小一会儿用手机上的导航软件查询附近旅社,一会儿打电话给携程、艺龙网订酒店。和路芒在一起时间稍微久点儿,仆从心态就自然而然地萌芽出来,这些琐事,历来都是她给路芒当秘书时做惯了的,只不过现在要花自己的钱,如果不是路芒铁塔一样悍然杵在身边,小小一定会想办法去住青年旅社或招待所的。但偷偷看了看路芒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善,小小咬咬牙狠狠心,对接线小姐无奈地道:“……那个,请帮我查一下二百五一晚的吧……”
“对啊!英雄救美啊,那就完全不是这样的喝法啦!”周围有人挑头起兴喊道。
假如换在十个月前,路芒一定会恶狠狠甩出白眼斥骂道:“你才二百五呢!”现在他总算记得自己非但不是老板,而且心仪这个节俭女,在用婚戒和证书把她套牢前,绝对不能穷凶极恶,所以只是劈手夺过她的手机按了挂断键,然后扬手招计程车,推着小小坐进车,对司机扬声道:“轮渡码头。”
邵麟纳脸上的怒气完全无法掩饰,几乎连礼貌都忘记维持,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资格来代她喝?”
乘坐摆渡船渡过鹭江和东海,跟随观光客一起登上鼓浪屿,小小瞪大麋鹿样漆黑滚圆的眼睛,好奇地四下观望。即便是怀揣寻找叶子悬的焦急,但也不禁被美丽的小岛风光所倾倒。十一月,滨海已经寒风呼啸,但地处南方的海岛却温暖舒适。有着数百年寿龄的榕树垂下长长的根须,到处都是争奇斗艳的花朵,罗马式的圆柱、哥特式的尖顶、伊斯兰式的圆顶……充满异国风情的各色建筑密布在起起伏伏的山坡道两侧。
“我来替她喝好啦。”英颜站在小小身边,他可能也有点喝高了,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搂住了小小的肩,摆出坚定的保护者的架势。
“林氏府公馆酒店。”
一只手从半空中伸过来,夺走小小唇边的酒杯。众人看过去,发现是邵氏集团总裁工作部秘书长英颜。
鼓浪屿是步行岛,基本没有公共交通,路芒拽着小小搭乘上一辆电瓶车,在环岛路上行驶。
“我来替她喝!”
“……那家酒店贵吗?光听名字就感觉不便宜,公馆什么的……路总,我们最好不要这么……”本想说“不要太浪费”的小小到了林氏府公馆酒店,翻开价目表后垂泪道,“……这也太太太穷极奢侈了好吗……这种价格,令身为普通人类的我很想死啊……”
小小感到整个世界都是歪斜的,血红的葡萄酒握在掌心里有种悲凉的感觉,眼眶里已经满满是酸涩的泪,但她不愿意让邵麟纳看见她哭,于是闭上眼,横下心来举起了杯子。
“两间单人间花园套房。”路芒掏出信用卡和身份证,朝小小横了一眼,“你的身份证呢?”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瞪着小小,想看她怎么把这一大杯酒喝下去,是不是果真会吐,那就好玩了。
“对不起,先生,单人间都已经满了,只有几间双床房和一间双卧室的复式水晶套房了。”大堂前台彬彬有礼微笑道:“套房里每间卧室都自带盥洗室冲淋房,同样可以互不干涉的。”
“吐就吐在哥哥我身上!”白东强笑嘻嘻地喊道,还故意拉开衣襟挺起胸膛做出来者不拒的架势。
“那就双卧室的水晶套房吧。用我的身份证登记好了。”
小小咬紧嘴唇看了看邵麟纳,感觉她是在公然挤对她,但却一点没法辩驳,只能十分为难地轻声道:“总助,我再喝,恐怕就要吐了。”
“这……”小小像是惨遭雷劈一样,呆若木鸡僵立原地。
这一桌的人声陡然高了起来,邵麟纳微笑着走来:“这么热闹?哟,是滕小小,敬酒有敬酒的礼数,我们邵氏集团个个都有百分百的诚意,不许丢我的脸,丢我的脸就是丢集团的脸。一定要喝光哟。”
路芒知道她shook的点并不在于“双卧室”“套房”,恐怕她的脑子要等进房间后半小时才能运转到这个环节上。她现在石化的点在于——房费是每晚3750元。
“哎!不行不行,来敬酒的不喝完怎么成?你这打算是要蓄水养鱼吗?喝光喝光!”
“相当于十五个二百五。”路芒满面春风地挖苦她,“我来付好了,之前两张机票就是你强烈要求去买的,虽然只有1100块的打折机票,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的信用卡额度快刷爆了吧。”这还算是留情面的客气说话,信用卡额度当然不会爆,但小小心如刀割、肉痛十分倒是真的。
小小涨红了脸,进退不得,愁眉苦脸地举起杯子凑近嘴边,勉力喝了几口,立刻有种反胃感席卷而来。
“我会还你钱的。”小小边对路芒撂狠话边心想:等找到叶子悬就把他卖到非洲去,然后还钱给路芒。
白东强狡黠地转动着眼珠子,自己拿手捂着杯子,趁小小不注意,动作夸张地仰起脖子喝下小半杯酒,随即手指着小小道:“啊唷喂,哥哥我可是全都干了哟,妹子你怎么还端着一缸酒呢?”
套内面积达到160平方米的复式水晶套房,楼下是门庭、餐厅、吧台、客厅和客用盥洗室,客厅有一半的房顶挑高到二楼,从屋顶一直延展到地板的超大落地窗面向着绿茵憧憧的花园。夺目阳光映照在造型简约、禅意十足的荷花池水面上,粼粼金光折射进室内,整个房间果然像水晶宫一样玲珑剔透。
周围的人也纷纷起哄:“走一个!走一个!”
小小战战兢兢地行走在米色地毯上,又是欣喜又是惊叹地观赏着屋内陈设。路芒虽然身为老板,但平时出差也不怎么讲究住宿,假如没有把客户邀请到酒店来的打算,一般就是简单的商务酒店行政房。但现在和小小在一起,唯恐找不到豪华舒适的住所,能力范围内,花再多钱也在所不惜。一大半是出于“必须要让自己心爱的女孩感到高兴”的想法,一小半是针对小小的有趣个性。路芒日常交际的商界朋友圈那些女孩,或朋友们的女朋友们,都是类似沈樱、丁诺这样的角色。她们穿惯了香奈儿的裙装、拎惯了爱马仕的包包,出入乘坐的是宝马宾利保时捷,就算哪天男友开了直升机来接她们登游轮去地中海度假,都不会喜形于色,她们任何时候都要维持女王一样睥睨天下的神一般的气场。但小小就不同了,她现在的表情又像是狂喜,又像是要哭泣,还有些像抽风,总之有点范进中举的意思,看起来很像是随时都可以晕过去。
白东强的眼底仿佛闪过一丝疑惧的光,随即很快摇头道:“不认识,不认识。报社里小记者多了去了,经常是今天来明天走,哪里记得了那么多?来,妹子给哥喝起来!”
路芒随手把手提包和外套丢在雪白的沙发上,踩着全钢化玻璃的透明楼梯跑上楼去:“检查一下房间。”
“段冲,您认识段冲吗?他以前在《滨海日报》社会新闻部就职过……”
楼上有一间书房和两间卧室,果然像前台介绍的那样,每间卧室都自带卫浴。
“你说什么?”白东强显然没有听清楚,站起身来,“你怎么举个空杯子就过来?来,我给你倒满!”然后笑眯眯地不由分说地举起醒酒器,替小小倒了个满杯,鲜红的酒浆一直漫溢到手上来,淋漓一地。
“啊!我的天哪!从这里可以看见大海耶!”小小推开移门大喊着扑到露台上,用手搭成凉棚眺望湛蓝天空下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
“啊,那个,我想请问一下,您认识段冲吗?”小小在嘈杂的人声中迟疑地问道。
“往那个方向,如果坐25分钟的船,就能接近金门岛了,用望远镜可以清楚看见‘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台湾标语牌。”路芒也站在自己卧室的露台上,眯眼望着远处告诉小小说。
“你是?”满面红光的白东强回过头来,看年纪不过三十五六岁,前额却已经开始谢顶,“噢!邵氏集团的妹子!来敬我酒吗?满上,满上!”
小小扭头看了看路芒,深知他如此用心陪伴当然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前下属,而是因为他真心喜欢她。心里有很多话不知如何说起,因而欲言又止。
但今天,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令人彻底晕眩,不知不觉间释放出心底最深处黑暗的欲念。她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朝白东强的座位走去,从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白记者,你好……”
路芒察觉她的吞吐神色,却会错了意,老老实实地道:“你是不是看两个露台之间距离不宽,觉得我很容易就能一步跨过来?放心好了,是因为没有单人间,我才选了套房。你晚上睡觉时,尽可以把露台玻璃门反锁掉的。我决计不越雷池一步。”说完这一句,似乎又觉得不妥当,因为听说在有些国家,男性假如不对漂亮姑娘吹口哨,反而被女孩认为没眼光、不礼貌,于是赶紧补充道,“我说决计不越雷池一步,可不是说你对我没有吸引力啊,我一直都……只是我那个……你那个……我和你那个……”
段冲让两个女孩为她未婚先孕后,陡然消失,再也没有音讯。手机成了不存在的空号,住处也搬空。小小每个夜晚都被愤恨和羞辱所吞没,仿佛在地狱里煎熬。对段冲的恨和对离弃母亲的生父的恨渐渐融为一体,随着目标的确立,后者逐渐覆盖前者,成为了一种促使她向前奋进的动力。至少这是好的,小小对自己说:我必须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否则我就会死在黑暗里。
小小飞快地朝路芒掠了一眼,只觉得他面红耳赤像棵甜菜一样可爱,突然有种想要亲吻他的冲动。当发现自己心有此念头时也吓了一大跳,赶紧咳嗽了几声正色问:“那个……警局有没有电话过来?”
小小就比他糊涂多了,更不用说喝醉了酒,现在她唯一能认得出的一名记者,就是《滨海日报》企业版的白东强。她怎么会忘记呢?《滨海日报》,就是段冲曾经工作过的那家报社。招待会开始前夕,英颜在确认介绍出席人员时念到《滨海日报》那一刻,小小的心头就猛然一跳。虽然这10个月来她每次走过书报亭时都目不斜视,但骤然听到身边有人提到这份报纸,心神竟然还是为之震荡。
“还没有,一有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的。你先休息一下,到点我打电话给你出去吃饭。”
英颜巧笑盈盈地举杯穿梭在记者中间,他的博闻强记为他加了不少分,只招待会上点了一遍名,晚宴上记者名字和来自哪家媒体他就已记得七七八八,同每个人寒暄起来显得格外真诚。
小小有点想说:找不到叶子悬,我哪有心情吃饭?但转念发觉其实自己还蛮有心情吃饭的。路芒把疾走天涯追寻失踪者的征程变成了一次充满罗曼蒂克味道的奢华度假之旅,醉生梦死,太惊艳了。
邵麟纳作为活动主持人,当然喝得最猛,而且任何人都可以醉,唯独她必须保持清醒来把握整个局面。谭一泓不是不心疼女儿,但他知道她的酒量,而且作为邵氏集团的未来继承人,总有各种局面需要去应对,更何况邵麟纳自动请缨,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决意想做的事情,任谁都拉不回来。谭一泓只私下关照廖部长在旁护驾。
“啊——张三疯奶茶铺!”
小小的酒量最多只有五分之一瓶葡萄酒,今天已经被逼上阵喝到了四分之一瓶,而且她喝酒不上脸,看不出像是醉了的样子,就算那些上脸的,有些不怀好意特别喜欢看女孩喝醉的老江湖们也会吆喝着:“脸红表示挥发快,不会醉不会醉,醉了由哥哥叔叔送你回家!”
“哇——陈罐西茶叶馆!”
有的记者见多识广,早就弄清楚了事件格局,心里也对如何报道有了底,有的还需要费一些口舌,汉东人历来在酒桌上见真性情,从南到北都是如此。由邵麟纳率领突发事件应急组20多人穿梭在酒席座位之间,川流不息地频频劝酒。
暮色低垂,华灯初上。清凉海风拂动下的鼓浪屿犹如南海上一颗晶莹明珠。风琴博物馆、菽庄花园、日光岩、天主堂……各处景点被景观灯光装扮得流光溢彩,无数可爱到爆的店铺遍布龙头路、街心花园,经营着餐馆咖啡茶饮特产家居摆设等各色生意。小小穿街走巷,从这家店钻进那家店,兴奋得如同脱兔。
“其实很多事情,只要双方真真切切地把实情讲出来,不就清楚了嘛!我们媒体也不能光听消费者的一面之词。也要给商家以发言的机会对不对?你们的产品都是经过国内质量检验的,有认证的。他把产品拿去国外检验,经得起推敲吗?国外的检验报告能作数吗?这本身就有问题,对不对?他的目的是要借机获取巨额赔偿,现在我们都清楚了……来,再喝一杯,干了!”
“为什么地球上还有这样好玩的地方?怎么可以啊,简直萌得跟童话世界一样。”
时光码头的玲珑会所一般不对外开放。邵麟纳动用了一些区府内部的行政关系,包下其中一幢小洋楼来盛情招待媒体记者。宽阔复古的扶手梯、古铜色的落地钟、光洁得像溜冰场般的黑白格子大理石地板、高悬的黄水晶吊灯、室内大型植物在投射灯下造就绿茵憧憧的神秘效果,全都显示出非同一般的高端。哪怕对见识过无数豪华场面的媒体老记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享受体验。
坐在小乔治西餐厅的沙发座位里,被复古小台灯、玻璃杯里的烛光映照着喜不自胜的脸,身边窗台上、木头栏柱上琳琅满目地摆放着悬挂着迷迭香、勿忘我、雏菊、满天星、常春藤,萦绕在耳边的是轻柔欢快的小提琴奏鸣曲和爵士乐,小小用小银勺搅拌着路芒帮她点的名为“仲夏月夜”的果昔,如痴如醉地道:“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到这么有趣的地方,而且还是离滨海有数千公里远的海岛,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简直像度假一样。”
那你为什么拒绝邵麟纳?小小越发迷惑不解地想。
“你……你以前去过哪些地方?”路芒原本想问“你父母没有带你远足过吗?”转念想到小小的母亲惨烈故世、与父亲的关系形同陌路,立即改口道。
英颜像是发现了自己的失言,把眼睛看向别处:“我们都是投机家,每个职员不都在用行动赌发展吗?”
小小麋鹿样漆黑的眼眸看了看路芒,随后垂下眼帘,不好意思地道:“第一次坐火车,还是一年半前和章伟出差去苏州催债。虽然帮你订过无数机票,但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哪。”
“巧取豪夺?投机家?什么意思?”小小既警觉又疑惑地瞪着英颜。
今天是第一次坐飞机?难怪她在机场和飞机上表现得像白痴一样了。自己还当她是担忧找不到叶子悬而心神不属。第一次坐火车居然是被自己公派出去收账?那幅画面立刻浮现在脑海里,也太凄凉了吧。
“我是说你居然会对她怕成这样,真叫我失望。第一次在地铁车厢里看你处惊不变地对付骚扰者的那种安静却强悍的气势;看你不惜一切代价势必要加入邵氏的铁一样的决心;看你急中生智秘密传送药丸的头脑和魄力……我总觉得你就算不巧取豪夺,但至少也该是个不会错失任何机会、毫不畏惧逆流而上的投机家。但你现在却对邵麟纳紧张成这样……”
“……你觉得在邵氏集团工作好吗?当然,那是百强大企。”他本想说的是“回来吧,小小,再不是以秘书身份,而是我的人生伴侣,一起为公司的发展和我们的未来而奋斗”,现在转口改为询问她为什么要去邵氏工作,或许听起来有些狭隘?但他的本意当然不是介怀她另谋高就,更不用说,沈樱曾经对他说过,小小想努力成为一个“匹配得上他的人”,路芒很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很想听小小亲口说:“在你的公司里,我永远是你的下属,不可能有什么未来。所以我希冀一个新的起点,无论这个起点在哪里……”如果她这样说,那么他一定会握紧她的手道:“我和你在一起就是新的起点。”
小小把嘴巴张成了O形:“你以为我想出现在那种尴尬的境地吗?!腿抽筋了我有什么办法?!”
小小握紧了刀叉,低头看着盘子里的意式蒜香柠檬虾。
“你也太令我失望了。”英颜推着平板运货小车进入电梯,平心静气地说。
她不想对路芒说谎,但也无法告知实情。邵氏集团总裁谭一泓很有可能是她的生父,这个秘密太过震撼,怎么能够随便说出去?她没有任何证据,仅仅是推测,万一不是呢?她连一个可以切切实实去恨的男人都要失去吗?妈妈就这样撒手人寰,留下她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深渊之底,不知自己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路芒、英颜、叶子悬不遗余力地给她温暖,用他们的光照耀她,小小觉得自己越来越柔软明亮,同时也越来越摇晃。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忘记在母亲骨灰盒前立下的誓言?忘记在为夭折的胎儿书写竹签墓碑时的愤恨?
“总助在招待会现场督阵呢,我宁可在这里搬泰山,也不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晒太阳喝下午茶。”
小小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顿然消失了,漆黑双眸犹如一对黑洞深不见底。路芒微微吃了一惊。
“你一个女孩子干什么体力活?不会去帮着筹备招待会现场,摆摆会标席卡什么的?”英颜从用力过度、脸色憋得血红的小小手中接过一纸箱石库门黄酒,皱紧了眉头问。
小小的视线越过路芒的肩膀,穿过前方一盆悬吊常春藤曼妙垂挂下来的枝叶,突然发现远处角落里坐着的一个男孩的背影像极了叶子悬。小小站起身,试图在幽雅的烛火和小台灯微光中看个清楚。路芒也扭过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亚麻色鸟羽般的头发、骨骼精致的廓形、慵懒的架势,不是叶子悬是谁!
英颜、小小和另外一名男同事从储藏室里搬运出成打的葡萄酒、黄酒和白酒装车。
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吃顿饭都能撞上他,今天真该去买彩票。小小一阵狂喜,放下餐具站起身,想走过去招呼叶子悬,却看见有另一个男生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走到叶子悬桌边并肩坐下,喊服务生点单。两人看似没有任何异样,小小却模糊望见他们垂在椅子边的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今天下午召开记者招待会,会后在时光码头的玲珑会所宴请诸媒体记者,邀请人数将近50人,一定要确保每个人都能尽兴。突发事件应急组每位成员,只要还有气力坐在椅子上的,就全跟我去。”
小小只觉得天旋地转。
令小小毛骨悚然的是,邵麟纳借口助理人手不够,点名向谭一泓讨要了英颜和小小参与团队事务。
同叶子悬情侣般偷偷牵手的男孩不是别人,正是林城一。
邵氏集团下属一家重要日用家电生产厂突然陷入危机。因为出产的堪比美日本美国大牌的昂贵咖啡壶发生两起漏电故障,其中一位购买使用者宣称咖啡壶漏电导致他70岁高龄的母亲心脏病发作,并把咖啡壶拿去国外第三方权威机构检验,认定存在设计缺陷。消费者拒绝接受厂家负责人的上门道歉、全额退款和5000元慰问金,执意要求50万元的巨额赔偿未果后,威胁说一定要搞到厂家关门。然后他并没有走法律途径,而是选择在微博上踢爆此事,引来不少媒体上门采访。眼看一场轩然大波就要掀起,厂方显然已经招架不住,哭丧着脸把此事火速上报到总部。邵麟纳临危受命,率领以总部公共关系联络部为牵头主职部门,各相关部门为支撑的柔性团队,消防员一样投身舆论救火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