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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我摸了摸朱莉安娜的肚子,低声道:“真希望咱们的孩子永远别长大。”

“你们拿舌头舔来舔去的。”

我们聘用的建筑师和我在地上的洞旁边见面。这里唯一剩下的东西就是楼梯,但它也搬不走。厨房里的水泥地板在爆炸产生的冲击力下撞穿了屋顶,锅炉被炸到了两条街开外的一个院子里。整个街区,几乎所有房子的玻璃都被冲击波震碎了,有三座房子因此被迫拆除。

“你知道什么是法式舌吻?”

查莉说,在爆炸前,她看到一楼窗户前还站着个人。据专家说,爆炸产生的威力能把那一层楼的人当场汽化,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现场连个指甲、纤维或牙齿碎片都找不到。但话说回来,我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打开煤气,启动计时器,准备引燃锅炉后,D. J. 没有赶紧跑?他明明有足够的时间逃出去,抑或是说,他计划的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最终”行动,而这个“最终”,还包括他自己生命的终结?

“你们都开始法式舌吻了。”

查莉不明白,这些事他做得出来。有一天,她问我,他现在是不是在天堂里。我有点想和她说:“我只是希望他已经死了。”

“怎么了?”

他的银行账户已经两个月没动过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他也再没有任何出境、应聘、租房、买车或兑现支票的记录。

她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没说,但从那之后,她就很少挑我刺了。今天早上,她来到我房间,坐到我的大腿上,双手环绕着我的脖子。婚姻本该杀死爱侣间的激情,可今早,她却以那样的激情与我拥吻。查莉喊了句“恶心!”,说罢盖住了眼睛。

鲁伊斯已经理清了早期发生的事。D. J. 生于布莱克浦。他的母亲是一位缝纫机械工,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嫁给了伦尼,后死于车祸,那年,D. J. 年仅七岁。他的外祖父母把他抚养成人,一直到伦尼再婚。就是那时,D. J. 迷上了布里奇特。

“但如果我变成了你心目中的理想男人,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

我猜,他应该经历过博比经历过的所有事,虽说两个孩子面对性虐待或施虐狂的反应是绝不可能完全一样的。伦尼是他们两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人,而他的死便是造成今天这一切的根源。

“因为男人需要女人帮助。”她答道,仿佛这是常识。

D. J. 在利物浦结束了他的学徒生涯,成为一名技艺精湛的水暖工。他就职于当地一家公司,身边人对他的印象更多是恐惧,而非喜爱。某晚在酒吧里,他仅仅因一个女人听他讲笑话抖包袱时没有笑,便把一个碎瓶子砸到了她的脸上。

跟她小心翼翼地相处了五个月后,我很感激她的原谅,于是我打算跟她说清楚一些事情。我问她:“为什么女人会爱上男人,然后又试图改变男人?”

八十年代末,他销声匿迹,后来在泰国重新出现,在当地经营一家酒吧和一家妓院。两个试图走私几公斤海洛因并带离曼谷的青年瘾君子被逮捕了,两人告诉警方,他们是在D. J. 的酒吧里跟毒贩碰头的,但D. J. 趁警方将他跟走私案联系在一起,对他进行突击搜查之前,便逃之夭夭,离开了泰国。

“但我压力不大啊!”

他又出现在澳大利亚,在东海岸的建筑工地上打工。在墨尔本,他跟一位圣公会牧师交了朋友,并开始管理一家流浪者收容所。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似乎改过自新了。冷不防给人一记重拳,打断别人的鼻子,拿脚把别人的肋骨踢断这种事再也没做过。

“你啊!”

人的外表往往是有欺骗性的。眼下,维多利亚的警方正在对那家收容所展开调查,因为收容所在四年内失踪了六个人。在D. J. 于英国重新现身的十八个月前,依然有人在兑现这些失踪者的福利支票。

“谁的压力不会那么大?”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博比的,但那也不是什么难事。考虑到当年D. J. 离家出走时两人的年龄差异,他们对彼此而言几乎就是陌生人,可他们却找到了同样的欲望。

“你应该早点收拾。早点收拾,压力就不会那么大。”

博比脑海里有关复仇的幻想仅仅只限于幻想,但D. J. 既有经验,同时又缺乏同情心,足以令这些幻想成真。他们一个是建筑师,一个是建筑工。博比拥有创造力,而D. J. 拥有工具。这样的结合,便造就了一个能按计划行事的精神变态者。

“那重点是?”

凯瑟琳或许是在运河船里遭受折磨,并最终被杀害的。博比观察了我很久,他很清楚要去哪里埋尸体。同时他还知道,十天之后,我会去墓园。他们中的一人必定在大门附近的电话亭里打电话报了警。把铁锹放在格雷西的墓碑旁是为了平添一分恐怖,这一举动最终带来了“爆炸性”的结果。

“这不是重点。”

几周过去了,其他一些细微的线索也都解释得通了。博比从我母亲那里得知,我们家的水暖设备出了问题。她出了名地爱跟别人唠叨自己儿孙的事,叫人厌烦。她甚至给他看了相册,以及我们为了翻新屋子而提交给地方议会的建筑计划图。

“我虽然收拾得晚,但从来不会漏东西。”

D. J. 往街上的每个信箱里都塞了传单。他完成的每一份小工都为他赢得一位推荐人,最后成功让朱莉安娜聘用了他。进入我们家后,事情就简单了,不过那天下午朱莉安娜发现他在我的书房里时,他差点当场慌了手脚,也就是那时,他编了个故事骗她说,他看到有人闯进了我们的房子,他把他赶走了,他去书房是为了检查有没有东西被偷。

我知道她在密切观察我。我们相互观察对方。或许她观察的是我的疾病症状,又或者她还没有完全信任我。我们昨天又吵了一架——这是我们重归于好后的第一次吵架。我们准备去威尔士一周,她抱怨说,我总是等到最后一刻才开始收拾行李。

博比将在下个月月底接受审判。他还没进入抗辩阶段,不过他们觉得他应该会进行无罪抗辩,毕竟他犯的案虽说严重,却属于间接犯案。没有实物证据表明,他曾手握凶器——凯瑟琳、埃莉萨、博伊德、厄斯金、索尼娅·达顿,以及埃丝特·戈尔斯基,都不是他亲手杀死的。

感谢老天,她已经不再晨吐了,身子也一天天变大了(除了她的膀胱)。她坚信她怀的是个男孩,因为能给她带来这么多痛苦的只有男人。说这句话时,她总是望着我。接着她笑了起来,但笑得没我大声。

鲁伊斯说,审判结束后,这个案子就算告终了。但他错了。这个案子永远不会有结案的那一天。许多年前,人们就想逃避这一切,看看现在发生了什么。如果我们对自己犯下的错视若无睹,那我们注定会一错再错。不要不去想白熊。

朱莉安娜把他家里的小家电以及冰箱里的过期冷冻食品通通扔了。接着,她出了一趟门,买回来新的床单和毛巾。

圣诞节前夕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如今回望,似乎已成了一段离奇怪诞的模糊梦境。那些事我们避而不谈,但经验告诉我,迟早有一天,我们要面对它。有时,夜深时分,一听到车门“砰”地关上,或人行道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的思绪便不安分起来,我会感到悲伤、抑郁、沮丧和焦虑。我变得很容易受惊。我会想象,有人在门口或在路边的车里监视我。一见到白色货车,我就忍不住想看清司机的脸。

在我们决定是重建还是买一座新房子的这段时间,我们住在乔克的公寓里。这是乔克弥补我们的方式,但我们还没完全原谅他。这段时间,他还和一个名叫凯莉的新女友搬了进来,这位凯莉想成为下一任乔克·欧文斯夫人,不过,她可能得举着捕鲸炮,逼他签一份铁铸的婚前协议,才能把他赶到婚礼圣坛上。

这些都是人体应对震惊和创伤的正常反应。我了解这些东西,这或许是好事,但我还是希望自己停下来,不要再分析自己了。

在乔克说的笑话里,这个的猥琐程度已经算比较低的了,于是我大着胆子给朱莉安娜讲了一遍。她也笑了,但笑得没我大声。

当然了,我依旧被疾病缠身。我参与了一家研究型医院开展的研究项目,是芬威克让我参加的。我每个月都要开车去医院,在衬衫口袋上夹一张卡片,一边等医生叫我,一边翻阅《乡村生活》。

“没区别,因为她老公只能对着漂亮的那位打飞机。”

每次来,技术主管都会递给我一颗樱桃。“今天感觉如何?”

“不知道。”

“啊,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不妨和你说,我得了帕金森病。”

过去两个月,我的用药剂量减少了一半。他说,这肯定是因为我压力减轻的缘故。他真是会说笑!他每天打电话给我,问我想不想打一局网球。每次我拒绝,他就会给我讲一个笑话。“一个怀胎九月的女人和《花花公子》的中间插页有什么区别?”

他疲倦地笑了下,给我打了一针药,接着测试我的协调能力,用摄像机测量我身体颤抖的程度及频率。

我最近仍在噩梦中奔跑——身后追赶我的,依旧是那些怪物,那只染了狂犬病的狗,还有那个壮得像英式橄榄球队里的二排前锋的尼安德特人——只不过,如今它们似乎不那么虚幻了。乔克说,这是我开始吃的新药——左旋多巴——带来的副作用。

我知道,这个病会越来越严重。但管他的!我已经很幸运了。得帕金森病的人有许多,但不是谁都有一个漂亮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女儿,还能盼望着一个即将降临人世的新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