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好险，差点儿就被抓到了！”他说，试图掩饰两人间忽然冒出来的尴尬。
仿佛，他本能地知道，他不该握着这个女孩的手……
“我们翘课成功了，现在要去哪里？”她装作不以为意。
陈韵如愣了一下，李子维也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有些纳闷。
“看你想去哪里？”他说。
两人跑了好一阵子，李子维回头确定教官不再追上来后，这才发现陈韵如一直握着他的手，连忙放开。
“那……我们去看海好吗？”她说。
因为，李子维喜欢的是黄雨萱。
那天，陈韵如回家后，进到自己房间里，第一件事就是从书包里拿出李子维送她的手机，看着手机屏幕，想了一下，发信息给李子维：“我到家了，你骑车小心。”
但是，她想要成为黄雨萱。
信息发完后，她一脸微笑地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本，照例将今天的心情记录下来。
她是陈韵如，不是黄雨萱。
但她写着写着，像是意会到什么，停下了动作。
用尽整个生命奔跑的时候，她在脑海里不断地演练着黄雨萱这时该有的反应。
她看着写到一半的日记，忽然一口气撕掉，将纸张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如果是黄雨萱……
然后她重新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句话：
如果是黄雨萱，等会儿停下来后，她会对李子维说什么？
他就是王诠胜。
如果是黄雨萱的话，她会继续牵着李子维的手，还是放开？
她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好像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这么开心过，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手是那么温暖，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放开。
陈韵如合上日记本，拿起桌前那张三人的合照，里头的女孩笑得特别灿烂。
李子维也没空想那么多，赶紧跳下墙，陈韵如随即抓起他的手，两人快步奔跑离开。
但那个女孩，并不是她。
她捡起书包，抬头对他说：“你不是说教官要过来了吗？还不快点下来？”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在说给谁听：“你的梦做完了，可我的梦，现在才刚开始。”
“我看到教官过来了！等一下要是被教官抓到，你就说你是来阻止我翘课的——喂！你做什么？”他话还没说完，陈韵如已经跳到墙外，还差点摔倒在地上。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1998年就过去了。
“为什么？”她不解。
她小心翼翼地用另一种面貌过生活，庆幸没有人发现破绽。
“等一下，你快下去！”他赶紧说。
至少，到目前为止是如此。
李子维熟门熟路地带着她来到学校后门垃圾场旁边的围墙，爬上墙后，拉着陈韵如的手，帮她翻过围墙。就在她动作有些笨拙地要翻过围墙时，还在墙上的李子维看到不远处的教学大楼三楼，教官正瞪大了眼看着他们，然后转身快步朝后门的方向走来。
新年的第一天，她来到休息的唱片行，找到正在整理唱片的吴文磊，说她想要学拍照。
“我们一起翘课好不好？”她说。
“怎么忽然想学照相？”吴文磊问。
他讶异地看着她。
“就是想要学。”她微笑地看着吴文磊递到她手里的单反相机，“舅舅，你教我好吗？”
没想到她却说：“我不是来叫你回去上课的。”
吴文磊虽然有些纳闷，但还是教了她一些基本的照相技巧。
“好啦，我不该翘课，我现在就回教室可以吧。”他以为陈韵如是来抓他回去上课的。
于是她用这台相机，开始记录日常生活的点滴，当然，其中最多的主角，还是李子维。
“刚刚上课时去帮老师送考卷，经过你们班教室，看到你不在座位上，就猜你一定是翘课了。”她笑着说，“你自己都翘课了，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不用上课？”
李子维打篮球。
“你不用上课吗？”他问。
李子维吃盒饭。
他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居然是陈韵如。
一天放学后，他们三个人在图书馆温书，李子维睡着了，她悄悄从书包里拿出相机想要拍下来。
“就知道你在这里。”
莫俊杰见她眼里满满都是李子维，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但很快就让自己放下。他示意陈韵如先等一等，随即拿出黑色签字笔，在李子维脸上开始涂鸦。
是眼神吗？还是……
陈韵如遮住嘴，轻轻地莞尔一笑，然后拿起相机开始对焦。
是哪里不对劲？
那个含蓄的笑容，忽然让莫俊杰有一刹那的失神。
他应该要感到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对劲。
那是从前的陈韵如会有的笑容。
翘课的李子维，一个人来到校园教学大楼的顶楼，躺在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满脑子都是今天早上那个突兀的吻。
照完第一卷底片，她便迫不及待地拿去冲洗。
对于李子维惯常性的翘课，班主任早已见怪不怪。
隔天，她放学后要去照相馆拿照片，莫俊杰很知趣地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于是只剩下李子维陪她一起去。
点名的时候，李子维不在教室。
她在照相馆一拿到照片便抽出来看，因为还是新手，有些照片明显失焦，或是取位有问题，但她仍不减兴致，一张一张地看下去，脸上是止不住的微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骗李子维你就是我？！”
当她看到最后一张照片上的自己，脸上的微笑忽然冻住，随即泛起一股淡淡的哀伤。
这时，她的脑海里清楚地浮现出一道声音——
李子维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问：“怎么了？”
“你不用特地去找我，因为我，黄雨萱，现在就在这里，再也不会离开。”
她赶紧摇摇头，说：“只是……有点不习惯看到照片里的自己，仿佛是看着另一个人。”
陈韵如微笑地看着他，眼睛里是无法错认的爱慕与甜蜜。
“多拍几张就会习惯了。”李子维不以为意。
直到陈韵如微微后退，双唇离开，他仍是一脸茫然，仿佛，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吧。”她说。
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李子维完全反应不过来。
然后她拿出另外一卷底片，递给老板。
她看着李子维，两个人的脸相距得那么近，然后她闭上眼，将唇轻轻压在李子维的唇上。
老板递给她一张取货单，要她填写资料。
那一瞬间，陈韵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被抢走！不能！
就在她填写资料时，李子维原本只是不经心地望了一眼，却随即被那张单子上的工整字迹吸引了注意力。
李子维只好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如果，你真的回到了2019年，也就是你原本的时空，但那也不表示你不在了，对吧？你只是去到了我还没经历过的未来，所以……我未来一定会遇见你，然后像现在一样继续喜欢你，不就好了？”
他看看陈韵如，又看看她写出来的字，心头渐渐泛起一片疑云。
“你先别管这么多，回答我就是了！”她有些焦急。
忽然间，之前那些细微线索，连成了线，指向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李子维笑着说：“怎么忽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你现在不就在这里吗？”
但李子维并没有开口。
“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回到了2019年，然后不再回来了，那你……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样……关心我？”
两人离开照相馆没多久，忽然下起了大雨。
“什么意思？”李子维有些不解。
“快找地方躲雨吧！我书包里还有照片，别淋湿了。”她着急地说。
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两人跑着跑着，李子维忽然停了下来。
那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察觉到了，也停下脚步，在雨中回头望向李子维。
“李子维，”她问，“如果，有一天，我变回以前的陈韵如，你……”
就在那一刻，他看着眼前的女孩，不但没有之前的怦然心动，甚至，有些失落与感伤。
她感动地握着手机，同时心里也不禁涌上不安。
仿佛有什么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李子维点点头：“我昨天帮你办好的。我想，就算我跟莫俊杰想保护你，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你身边，你总会有落单的时候，所以我办了这部手机，让你可以随时能联系上我们。”他凑上前，说，“我已经帮你设好快捷键了，记得，1是我的手机号码，2是莫俊杰的，只要按着号码键差不多三秒，就会自动拨号给我们。”
“李子维，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一起找地方躲雨啊！”陈韵如朝他喊。
“这是给我的？”她接了过来。
他回过神，但猛然涌出的强烈疏离感，却让他迟疑着要不要迈出脚步。
几天后，当李子维一如往常地一早来接陈韵如时，递给她一部手机。
大雨打在他身上，直到陈韵如再次唤他，他这才缓缓地跟上。
陈韵如不过是个文科高中生，不可能会具备这些知识，或有取得管制药品的渠道。然而，杨碧云却还是特地到学校来一趟，亲自讯问陈韵如，是因为她有种莫名的第六感，总觉得陈韵如隐瞒着一些秘密，而这些秘密，绝对和蔡雯柔的命案有关……
她浑身湿透地回到家里，正好遇到要出门上班的母亲。
照理，这么危险的化学药品应该都有管制，从这一点下手，查出源头，便能循线追到有关凶手的线索。然而验尸官也说，这种化学合成物也可通过像乙酸或乙醇这种专门制作标本的非管制药物合成提炼出来，也就是说，只要具备相当程度的化学或医学背景，就能制造出这种危险的剧毒，因此要靠这一点来追查凶手，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母亲见她淋成落汤鸡，忧心地说了她几句，她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中，浑然不在意。
昨天出炉的验尸报告里提到，蔡雯柔体内发现了一种叫溴乙酸乙酯的有机化合物，那是一种毒性很高，专门用来制作军用毒气的化学试剂，吸入、吞咽或皮肤接触都可能致命。而蔡雯柔的死因，是凶手直接用针筒将这剧毒的有机化合物大量地注射至体内而导致死亡的，手法之凶残，令人发指。
她接过母亲扔来的毛巾，一面擦着头发，一面走回自己的房间。
那么这也意味着，她知道那名凶手是谁。
关上房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很宝贝地从书包里拿出那些照片。
陈韵如很明显是在说谎，难道是想包庇凶手？
幸好，一张都没有被淋湿。
杨碧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思索着。
就像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个秘密，自以为没有人察觉。
陈韵如有些不敢置信，直到班主任起身要带她离去，她才有些畏怯地朝着杨碧云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她重新一张一张地检视，最后，视线停留最久的，是她与李子维的合照。
“好了，我问完了。”杨碧云忽然说，神情也变得极为和蔼，“你可以回去上课了。”
照片里，他们对着镜头，笑容灿烂，仿佛无忧无虑。
看样子，陈韵如的确知道些什么，却不愿意吐露。
她伸出手指，充满无限爱意地抚摸着照片中的李子维。
然而，在沉默了几秒钟后，陈韵如仍旧摇头。
如果，当黄雨萱就可以拥有这一切，她何必继续当陈韵如？
这一次，杨碧云明显看见陈韵如浑身轻轻一震。
球场上的李子维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漏接了莫俊杰传来的球，敌队看到机会，立刻抢过球，在三对三斗牛比赛结束前，硬是投篮得分。
陈韵如的反应，只是更添了杨碧云心中的疑云，于是她再次追问：“你是否猜测过，蔡雯柔的命案，可能和谁有关？”
李子维下场后，莫俊杰走到他身后，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怎么回事？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这么好接的球居然还会漏掉？”
陈韵如不得不抬起头，而杨碧云看得出来，尽管陈韵如试图故作镇定，但眼里仍旧流露出一丝恐惧与不安，她的眼神与杨碧云对上后，立即转开，然后急促地低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我完全都不知道！”
面对莫俊杰的关心，李子维不知该从何讲起。
“那你知道，蔡雯柔尸体被发现后，那些贴在布告栏上的照片全都不见了吗？”杨碧云进一步追问，见陈韵如仍旧低头不语，她轻轻拍了拍陈韵如的肩膀，“陈韵如，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
莫俊杰等于是把陈韵如让给了他，若是这时候告诉莫俊杰，他对陈韵如的那种心动感觉正在迅速消失，莫俊杰会作何感想？
陈韵如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没什么，这几天……没睡好。”李子维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杨碧云看着表现迥异于之前的陈韵如，心中疑惑，但仍尽量和蔼地问：“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知道蔡雯柔偷拍你更衣照片，还贴在布告栏上面吗？”
就在这个时候，陈韵如忽然出现，说：“你们跑来打球也不说一声，我找你们找了好久。今天放学后可以陪我去拿照片吗？”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看着李子维。
教师办公室里，陈韵如在班主任的陪同下，接受杨碧云的讯问。当然，最主要还是关于蔡雯柔的命案，但这次陈韵如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见李子维神情不太自在地说：“今天没办法耶，放学后我想去买参考书。”
“陈韵如，麻烦你先跟我去办公室一趟，警方有些问题想问你。”班主任对她说。
莫俊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班主任身后是刑事组组长杨碧云以及一名警察。
“那，你先跟我们去拿照片，之后我们再陪你去买参考书？”陈韵如提议。
在走廊上和莫俊杰与李子维分开后，她还没走到教室就被班主任拦住。
李子维立刻婉拒：“不用了，而且你不是还要去唱片行打工？又不顺路，我自己去就行了。”
就在经过校门口那一刻，她迅速地抬头望了谢宗儒一眼，发现他竟然一直在看着她，不由得心头一惊，赶紧转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这时连陈韵如也察觉到他的不情愿，但仍装作不在意地说：“那我先回教室收拾书包，等你买完参考书，再看要不要来唱片行找我。”
她特意放慢速度，躲在莫俊杰与李子维两人身后，走进校园。
李子维勉强地笑了笑，点点头。
三人一面闲聊，一面走向另一头的学校大门，原本满脸笑意的陈韵如，见到正在校门口担任纠察队长的谢宗儒时，笑容忽然凝结，接着迅速低下了头，似乎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
陈韵如暂时离开后，在回教室的路上，莫俊杰忍不住问：“你干吗忽然想跑去买参考书？”
尽管莫俊杰昨天是自己离开，刻意凑合这两个人，但看到这两人进展飞快，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
“没什么，只是觉得多少该准备一下……”李子维有些言不由衷。
陈韵如也笑着说：“我本来觉得没必要，但是既然他坚持，就随他了。”
莫俊杰停住脚步，一把拉住他，不客气地质问：“你高中毕业后就要去加拿大念书了，根本不用准备联考，连月考你也早就不放在眼里了，一天到晚翘课，你买什么参考书？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在躲陈韵如？”
李子维回答：“学校里发生命案，我担心她的安全，所以这阵子暂时送她上学。”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莫俊杰看破，李子维进退两难，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出口。
他见李子维载着陈韵如上学，有些讶异：“你们怎么会一起来学校？”
敏感的莫俊杰从他的表情里隐约猜到了答案。
她上了车，戴上安全帽，李子维载着她来到学校后门，正好莫俊杰也刚到，正在停摩托车。
“为什么要躲她？你们最近……不是越来越好了吗？”莫俊杰问。
她没有反驳，瞪了陈思源一眼：“你少啰唆！”
李子维犹豫着，最后终于说：“你不觉得陈韵如最近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吗？”
跟着她后头出门的陈思源见了，取笑她：“难怪你今天早上怪怪的，原来是男朋友要接你去上学。”
“什么意思？”莫俊杰皱起眉头。
她走出家门，张望了一下，果然没多久便看到李子维骑着摩托车过来。
李子维有些烦躁地扒了扒头发，说：“我也说不上来，该怎么说呢？就是，这阵子，我发现她有很多地方都变了，像是她不再提起她是从2019年来的，甚至不再提起曾经袭击她的凶手，可是她之前明明执意要找到那个人，现在却完全当作没发生过这件事。”
陈韵如起身，低着头走出陈思源房间。
“所以你就觉得她变了？”莫俊杰问。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感觉你怪怪的。”陈思源说完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打了个哈欠，便离开了房间。
“当然不止这些。”李子维说，“虽然她的言行举止还是跟黄雨萱很像，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有一种感觉，她不是黄雨萱，而是以前的陈韵如。”
她一愣，急忙掩饰心里猛然蹿起的小小惊慌，故作镇定地反问：“哪里怪？”
“所以呢？”莫俊杰的语气越发冰冷。
他走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看着陈韵如，问：“姐，你怎么怪怪的？”
“我想找她当面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子维说。
陈思源尽管一肚子起床气，但居然也没回嘴，而是乖乖起床，走出房间准备刷牙洗脸。
“问清楚之后呢？你要继续躲她？还是要她再称职一点，演得更像你喜欢上的那个黄雨萱？”莫俊杰的眼里带着怒意。
她的目光立刻流露出胆怯，但随之狠狠地瞪回去，甚至还扯开棉被，厉声说：“瞪什么瞪？起床！”
李子维愣住：“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黄雨萱是陈韵如装出来的？”
陈思源一脸起床气地掀开被子，狠狠地瞪向她。
“不然呢？你真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穿越时空这种荒谬的事情吗？”莫俊杰冷冷地看着他。
她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有些不自然地对着棉被底下的弟弟喊：“陈思源，你给我起床！”
“所以你从头到尾根本没相信过陈韵如？”李子维讶异地反问，“为什么？”
陈思源毫无反应。
“她都是为了你，才逼着自己去扮演另一个人，我只是不想拆穿她。”莫俊杰忍着怒意说。
“陈思源，起床了，你上学要迟到了。”她轻声喊。
李子维一脸无法置信。
直到她自觉练习得差不多了，才走出房间，去叫陈思源起床。
莫俊杰看了，心头更是火起，逼近他一步，说：“你能不能站在陈韵如的立场想一下，一次就好，去想想看，一个人要做多少努力才能彻底改变自己？她好不容易让自己变成你喜欢的黄雨萱，你能不能就假装相信她，不要再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整个人放开心胸的开怀大笑。
“等一下！”李子维打断他，“我就是因为相信她，才更要去找她问清楚！”
开心不已的笑容。
“你们在聊什么啊？”陈韵如的声音忽然传来。
快乐的微笑。
两人立刻很有默契地装作无事，莫俊杰笑着说：“我怕这家伙自己跑去买参考书买错了，提醒他一下。”
然后她对着镜子开始练习笑容。
“如果你不放心，那我们陪他一起去不就好了？”陈韵如说。
她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像是想要确认自己的存在。
李子维对莫俊杰使了一个眼色，莫俊杰虽无奈，也只好说：“没关系，我已经讲完了，我相信他不会买错。我先陪你去拿照片吧，再拖下去，你去唱片行打工就要迟到了。”然后便拉着陈韵如快步离去。
那笑容是羞涩内敛的，甚至，有些美梦终于成真的不知所措与窃喜。
李子维勉强笑着，直到两人走远了，才收起笑容。
她想起昨晚李子维说过的话，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没有去买参考书，而是怀着更多的疑惑，回到家里。
陈韵如起床，一如往常地刷牙洗脸，换上制服，然后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拿出自己的插画本，看着那张雨中女孩的背影，若有所思。
隔天早上。
他放下插画本，拿起桌上的相框，打开。
他实在很想知道，在他离开自己房间的那短短几分钟内，陈韵如到底经历了什么？
相框里的照片正是三人站在32号唱片行前的那张合照。
也许，是因为她刚从未来回到这个时空，暂时还无法适应的关系？
他把照片翻过来，看着上头的字迹，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陈韵如的一举一动，说话的方式，甚至是眼神，都不太对劲。
“今天你会来接我下班吗？”
不太对劲。
她看着手机里敲出来的信息，却迟迟没有发送出去。
李子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听到了。
她这才点点头，转身跑上了楼。
当莫俊杰质问李子维为何忽然躲着她时，她其实都听见了。
“反正，明天早上我会来接你。”说完后，李子维便对她挥挥手，“快回家休息吧！”
李子维察觉到了吗？
她仍然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
如果……如果李子维真的来问她，她究竟是陈韵如还是黄雨萱，她该怎么回答？
“你们班上的蔡雯柔发生那种事情，我很担心。我想，为了你的安全，这阵子暂时让我送你上学好吗？”
她会就此失去这一切吗？
她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她看着准备要发给李子维的信息，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将其全部删除。
她点点头，转身要开门回家时，李子维叫住她：“陈韵如，从明天起我来接你上学。”
现在，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不如——
李子维见状，也只能说：“没关系，你不用勉强自己，先回家好好休息吧！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我。”
忽然有个人走了进来，她有些惶恐地抬起头，以为是李子维，却没想到，走进唱片行的竟是谢宗儒。
看到李子维眼里的怀疑，她连忙说：“我在2019年好像知道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不论我现在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了。”她将手放在自己的后脑，仿佛之前的伤口又开始发作疼痛。
有那么一刻，她想起身拔腿就跑。是的，在2019年发生的那些事情，她承袭了黄雨萱的记忆，全部都知道了，她知道谢芝齐，也就是谢宗儒的弟弟，杀死了李子维，甚至，也很可能回到这个时空，杀死了蔡雯柔。
之前陈韵如不是说了很多关于未来的事情吗？而且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这一次却忘了？而且，他一时也说不上来，但总觉得陈韵如变得有些不一样。
但她醒过来后，却选择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
怎么可能？
她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些前因后果，便一定能避免悲剧的发生，但此刻见到谢宗儒走进唱片行里，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到深深的恐惧。
“你忘了？”李子维睁大了眼睛。
谢宗儒神情相当自在，在唱片行里挑选着唱片和磁带，最后，他拿着一卷伍佰的《爱情的尽头》，缓缓地走向陈韵如。
她支吾半天，像是在努力回想，最后却一脸为难地说：“我……我不知道，我忘了。”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蛇盯上的猎物，明知道有机会可以逃走，却吓得手足无措，动弹不得。
“然后呢？你在2019年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是怎么突然回来的？”李子维又问。
当谢宗儒来到柜台前，将磁带放在她面前时，她如同惊弓之鸟，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
谢宗儒看到她如此恐惧的神情，脸上不由得露出兴奋的笑容，瞳孔微微放大。
“真的假的？”李子维讶异极了，“就在刚刚？你回到了2019年？在我房间里的时候？”
“你回来了。”他说。
这时，她才缓缓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说：“其实，刚刚在你房间的时候，有一瞬间，我……好像回到了未来，也就是2019年。”
他最美丽的标本，回来了。
李子维于是更加担心，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韵如几乎要无法呼吸。
她听了，没有回答，只是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幸好，这时有其他客人走了进来，谢宗儒立刻恢复了正常的神情，转头就走，却没有带走那盘磁带。
他接了过来，终于忍不住问：“陈韵如，你刚刚到底怎么了？明明我离开房间前，你还好好的，怎么我一回房间，你就忽然抱着我大哭？”
谢宗儒一离开，她连忙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李子维，又忽然停下动作。
到家时，陈韵如下了车，摘下安全帽递给李子维。
李子维一定会追问她现在到底是陈韵如还是黄雨萱，但这个问题，她不想回答。
绿灯很快亮了，李子维虽然心里感到有些纳闷，却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不想说实话。
正在骑车的李子维，感觉到肩膀上有什么东西靠着，趁着红灯停下时，微微回头一望，只见陈韵如正闭着双眼靠在他背上，嘴角微微露出微笑。
她只好沮丧地放下手机，整个晚上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
这一切，真的不是梦。
直到唱片行打烊，谢宗儒都没有再出现。
在骑车回家的路上，她坐在后座，看着眼前那宽阔的肩背，于是小心翼翼地将脸颊贴了上去，像是想要确认什么。
她内心暗暗松了口气，离开唱片行时，再度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李子维，但终究还是不想面对他的追问，而将手机收入书包里。
当她的情绪终于平稳下来，时间也已经晚了，李子维想了想，提议先送她回去。
在独自回家的路上，她不经意地抬头，发现巷口的反射镜里，竟有一个人正在远远地跟着她。
尽管他不知道在刚刚那几分钟里，陈韵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她在自己怀里哭得无法自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就这么僵硬着身子，任由她抱着自己痛哭。
她疑神疑鬼，赶紧加快脚步，并不时地回头张望，只见那人越走越近，竟是谢宗儒。
“求求你，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贪婪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那是他还活着的证明，“就让我这样好好地抱着你……”
她转头加快脚步，几乎就要跑了起来，经过一个转角时，忽然有人喊她：“陈韵如！”
“陈韵如，你怎么突然——”
她停下脚步，讶异地看着李子维缓缓地将摩托车停在她面前。
她放下手里的插画本，忽然扑上前，紧紧地抱住李子维，他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饮料跟着落地。
“你怎么来了？”她问。
“陈韵如，你没事吧？”
李子维一面拿下安全帽，一面说：“我刚去接你下班，结果你已经走了，所以骑车来找你——”他话还没说完，陈韵如忽然上前紧紧地抱住他。
李子维一手拿着冰红茶，一手拿着可乐，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她。
“还好你来了！刚刚我真的好害怕！”她说。
“陈韵如？”
他轻轻将她推开，问：“你在害怕什么？”
他还活着。
“刚刚有人一直跟着我……”她不敢说是谢宗儒在跟踪她。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李子维，激动得眼眶泛红。
李子维随即往她身后张望，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心中不免对她最近怪异的举止又多了些怀疑。
“陈韵如，我家有冰红茶和可乐，你要哪一种？”李子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1998年，台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