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斌问:“这是什么?”
孟勇敢丢掉鞋刷子,爬了起来,说:“奶奶的!这是什么世道!学个雷锋、做个好事也这么难!”他走到床边,扒拉开徐晓斌,从他身后拿出了倪双影丢下的纸袋子。
孟勇敢说:“谁知道!这是那丫头刚才丢在这儿的。”
徐晓斌没好气地说:“没有下次了!下次你不用给我擦了!我拜托你!我求求你了!”
孟勇敢打开纸袋,拿出了那件米色的、细羊毛织的、鸡心领的毛背心。
孟勇敢看他气成那样,更高兴了,说:“行吧,下次再听你的。”
孟勇敢抖着毛背心,用河南话明知故问:“咦!这是件啥?”
徐晓斌一屁股坐到孟勇敢的床上,气愤地说:“你往你自己的鞋上吐我不管,可你别往我的鞋上吐哇!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徐晓斌笑了,也学高副连长的口音说:“咦!这是件毛背心!”
孟勇敢咧着大嘴乐了,说:“对呀,不吐吐沫能擦得这么亮吗?老兄,你别这么紧张,我不光往你的鞋上吐了,我还往我的鞋上也吐了呢!”
孟勇敢还是用河南腔:“咦!她这是做啥来?”
“什么?”徐晓斌跳了起来:“奶奶的!你又往我的皮鞋上吐吐沫了?”
徐晓斌不笑了,正经起来,正色道:“你正经一点吧,再这么不正经就不对了,不厚道了!”
孟勇敢说:“她来告诉我,不要往皮鞋上吐吐沫,说这样恶心人。”
孟勇敢像烫手似的,把毛背心丢到床上,说:“奶奶的!不对她再厉害点,还真不行呢!”
“她来干什么?”徐晓斌只好从头开始问。
“你刚才怎么对她厉害了?”徐晓斌问。
“她不高兴了吗?”孟勇敢又反问,更不像是装的了。
“我哪对她厉害了?我这不正后悔吗?我要是真对她厉害了,她能这么明目张胆吗?她还越来越来劲了,真让人头痛!我再不跟她把话说明白,还真不行了呢!”
“我刚才碰到倪双影了,她怎么好像很不高兴?”
徐晓斌没说话,但叹了一口气。
“什么怎么回事?”孟勇敢反问,一点都不像是装的。
孟勇敢问他:“你叹什么气?有你什么事呀,看把你愁的!”
“怎么回事?”徐晓斌奇怪地问。
徐晓斌看了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这第二口气让孟勇敢警觉起来,他按着徐晓斌的肩头,望着他的眼睛,再一次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叹气?”
徐晓斌推开房门,见到的是坐在地上的快乐的擦鞋匠。徐晓斌都有点糊涂了,他死活也想不明白,这门里门外怎么会反差这么大?简直就是新旧社会两重天嘛!屋外的倪双影是在万恶的旧社会里,而屋内的孟勇敢则吹着口哨,满脸放光,分明就是沐浴在社会主义明媚的阳光下,这简直太奇怪了!
徐晓斌望着他,认真地说:“你说这个人那,为什么就不能将心比心呢?”
徐晓斌差点同倪双影撞个正着,他一个急刹车,两人才没有撞上。倪双影的脸色非常难看,一句话不说,就跑下楼了。
孟勇敢更警觉了,他加重了手的力量,用力按住徐晓斌,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是将心比心?”
倪双影扭头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想起了手里的纸袋子。这里边装着她一针一线、满含深情织的毛背心。她扬起手来,用力地将纸袋子丢到孟勇敢的床上,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徐晓斌真想就此对他把话说清楚,让他想想自己暗恋唱东方的痛苦,再体谅一下人家倪双影暗恋他的心情。可是,他觉得他还是不能说。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分寸还是要把握的,尤其是对孟勇敢这种又爱面子、又爱里子的人,这种人的自尊是万万伤不得的!尤其不能把这种事说开,他会无地自容的,然后会与他渐行渐远的!这是徐晓斌最担心的。孟勇敢对于他来说,像亲兄弟一样,不对!不是像,而是就是亲兄弟!甚至比亲兄弟还亲!他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对于他来说,友谊和爱情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在他心目中,孟勇敢同许兵,有时候就是半斤和八两,是差不多重的。
倪双影的胸脯拉起了风箱,一起一伏地还挺好看。但孟勇敢对此是视而不见的,他又往徐晓斌结婚时买的高级皮鞋上吐了口吐沫,吹着口哨,用力地擦着。
正僵持着,门开了,黄磊进来了。他腿上的石膏拆了,但走路还是有点拐。医生说不要紧,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了。孟勇敢却紧张地质问医生:“要是过一段时间好不了呢?”医生不高兴了,反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孟勇敢说:“我的意思是你负责吗?”医生火了,声音也高了:“你这个人懂不懂道理?会不会说话?”徐晓斌赶紧上去解释:“对不起,对不起,医生你别生气,他是有点紧张,也有点着急,请你原谅他。”医生的声音低了许多,但气还是不太顺,气呼呼地说:“这是常识!石膏打了那么久,好人也会拐的!”
孟勇敢又说:“评功评奖早结束了,你们还用再到处做工作吗?请问,我能帮你们什么忙吗?”
黄磊进来说:“徐技师,下盘围棋?”
倪双影还是不说话。
徐技师正好解脱,他笑着说:“你又来找死了?”
孟勇敢仰望着她,问她:“你这么恶狠狠地看着我干吗?”
黄磊也笑着说:“今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倪双影不说话了,站在那儿盯着孟勇敢看。
孟勇敢突然灵机一动,拎起那件毛背心,丢给黄磊说:“哎!倪分队长送你一件毛背心,表达她们分队对你的歉意。”
孟勇敢说:“嫌恶心你就走!谁也没请你来犯恶心!”
黄磊有些不好意思,抱着毛背心说:“歉意什么呀,我能理解,干嘛这么客气呀!”
倪双影打了个寒战,伸了下舌头:“哎呀!真恶心!”
孟勇敢说:“哎,你不懂!这叫礼多人不怪!你还不快去谢谢人家。”
孟勇敢说:“你懂什么!这样擦得亮,再说也省鞋油。”
黄磊答应了一声,很听话地出门谢人家去了。
倪双影叫道:“天那!你怎么往鞋上吐吐沫呀!”
徐晓斌真的不高兴了,他望着孟勇敢,气得都不知说他什么好了。孟勇敢也望着他,一副就这么着了、你怎么办吧的神态。
孟勇敢故意往皮鞋上吐了口吐沫,说:“一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徐晓斌从他的床上站起来,点着他的鼻子说:“孟勇敢那孟勇敢,你小子真不是个东西!做事太绝了!太狠了!太不像话了!”
倪双影站在门口说:“没事就不能来吗?”
孟勇敢咬着牙说:“无毒不丈夫!我现在不狠点心,以后就更麻烦了。长痛不如短痛,我这也是为她好!”见徐晓斌还不高兴,他又补充道:“反正她也没说毛背心是送给我的,就往床上那么一扔,人就跑了。我也可以认为她是送给别人的吧?比如送给黄磊,又合情又合理,还说得过去,不是挺好的嘛?”
孟勇敢索性就坐在地上擦了:“你有什么事吗?”
徐晓斌望着他,心里说:好你个头哇!什么时候让唱东方给你也来这么一下就好了!让你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不过转念一想,这又是不可能的事。以孟勇敢的个性,他对唱东方的那份暗恋,他就是烂在心里,也不会对她吐露半个字的。唉!这就是命吧?真是什么人什么命,什么命什么运那!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那!这个时候,港台不知哪个女歌星唱的那首哀怨伤感的歌,突然就在徐晓斌的耳边萦绕开了,搞得他心情很不好。他摇了摇头,一脸沧桑地出门了。
自从跟他去看了一场篮球比赛,又共同守住了那么一个天大的丑闻,倪双影在孟勇敢面前放松了许多,人也机灵了。不但话多了,还赶趟了,一句接一句的,也有点意思了。
黄磊抱着毛背心推开倪分队长的宿舍门时,倪双影正跟王技师在屋里聊天。倪双影一看见黄磊手里的毛背心,脸马上就红了,她甚至还慌张了起来,以为是孟勇敢让黄磊来还她毛背心的。
倪双影笑着说:“怎么不能是我呀?”
王技师却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有些发愣,她想不明白,黄磊会来有什么事,而且手里还拿了件毛背心。这大夏天的,谁还能穿毛背心呀?
孟勇敢坐在水泥地上问:“怎么是你呀?”
黄磊笑容满面地说:“分队长,谢谢你送我的毛背心,您太客气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门开了,进来的竟然是倪双影。孟勇敢没有思想准备地吓了一跳,没蹲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倪双影先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她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连她自己也说不上了。她强打笑容,将错就错,顺水推舟地说:“也不知你穿着合不合适,你不要客气,你就收下吧。”
有人敲门,他喊:“进来!”
黄磊说:“那我就谢谢分队长了。”
孟勇敢正蹲在地上擦皮鞋,不光把自己所有的皮鞋都擦了一个遍,还学雷锋、做好事地把徐晓斌所有的皮鞋都拖出来擦了。他吹着口哨,擦着地上布阵整齐的皮鞋,心情无比的好。
倪双影站起来送客,说:“谢什么,应该是我们谢你。”
倪双影是趁着徐晓斌不在的时候,敲开孟勇敢的宿舍门的。
黄磊走了,王技师还是没搞明白:“你这是干什么?”
徐晓斌又赶紧点头,连声说:“知道了,我知道了。”
倪双影只好对她说:“那个三等功的事,毕竟是我们欠人家的。”
孟勇敢想了想,说:“那倒也没那么绝对,最好是尽量少提她,最好不提她!”
王技师说:“连长和指导员不是都说了吗?等年终总结的时候给他补上!弄不好还会补个二等功呢!”
徐晓斌赶紧点头,赶紧表态:“行!我知道了。哎,我除了不能提作家这两个字,我是不是还不能提倪双影这三个字呀?”
倪双影说:“那是连里的事,这是我的事。”说完,倪双影叹了口气,不像是为这件事叹的,而是另外有事。
孟勇敢尽:“这你就别管了,你只管管好你的嘴,少在我跟前提作家两个字!”
王技师说:“不对!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徐晓斌奇怪地问:“人家作家又怎么惹你了?让你这么烦?”
正有一肚子委屈的倪双影,面对这个像亲姐姐一样关心她的大姐,不禁悲从心来,泪流满面了。她哽咽地叫了声,“王技师”,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孟勇敢一听作家两个字就烦了,他收起笑容,烦了巴叽地说:“快别跟我提作家两个字,一提他们我就烦!火就往头顶上窜!那都是些骗子!没一句实话!”
王技师气呼呼地找到许兵,上来就质问她:“你这个介绍人是怎么当的?怎么越当事越不妙了呢?”
徐晓斌也笑出声来,说:“我发现你最近文彩飞扬啊,快能当作家啦!”
许兵一头雾水,对她说:“有什么事你好好说!看你这没头没脑的,我哪知你说的是什么呀?”
孟勇敢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晃脑地说:“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哇!我要感谢黄磊,他让我可以远离倪双影!”
王技师还是没好气:“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呢?你是装不知道吧?你在给多少人牵线拉绳?不就给倪双影和孟勇敢吗?还拉着我跟你一起干!还派了个卧底的!这么大阵势有什么用啊?那个王八蛋不还是不干吗?”
徐晓斌自然听不明白,问他:“为什么?”
许兵笑了,问:“闹了半天,你说的是孟勇敢那个王八蛋呀?”
孟勇敢故做沉痛地对徐晓斌说:“奶奶的!这下我又欠了人家黄磊的一个人情。”
王技师说她:“你还笑!你还在这儿笑!你不知道人家倪双影在上边哭啊?!”
自从魏琴如愿以偿地立了那个三等功,孟勇敢歪打正着地反而可以理直气壮地不搭理倪双影了。
许兵吃了一惊:“她哭了?她为什么哭?”
魏琴的分队长倪双影,万分歉意地给黄磊的分队长孟勇敢织了件毛背心。她本来希望能一箭双雕的,即能表达在评功评奖上的内疚之意,也能捎带着传递点自己的爱慕之情,不是件挺好的事吗?
王技师将毛背心的事说了一遍,许兵气得牙都痒了。她恨恨地说:“这个该千刀万刮的王八蛋!真是给脸不要脸!”
哎呀!今天幸亏连长杀将出来,把本来评功评奖理亏的事情,扯到了支部建在连队上这样一个党建的事情上。不但扭转了斗争大方向,还置孟勇敢于不懂党的常识、不配开党的支委会的尴尬境地。哎呀!真不愧是一连之长啊!在这个连里,不是许兵这个强龙,有谁能压得住孟勇敢这个地头蛇呢?
王技师见她气成这样,自己反而笑了。她笑着说:“看来这个王八蛋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了,一百头黄牛也拉不回来了!”
不过,今天让孟勇敢这个家伙拍着桌子骂了一顿,大家反而心里好受一些了。大家坐在那儿骂不还口地任他骂,也算是扯平一点了吧?
许兵无可奈何地说:“奶奶的,还真拿他没办法!这要是在战争年代就好了,拿着盒子枪逼着他进洞房!看他敢不听,不听一枪崩了他!”
支委们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拿着自己的笔记本,逃也似的离开了。其实他们内心也是蛮内疚的,都知道这么做很对不起地方大学生黄磊。但同黄磊比起来,他们还是更同情和偏向农村女兵魏琴一些。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毕竟还是手背上的肉更娇嫩一些,更值得爱护一些。再说,黄磊还有机会,不是还有年终的评功评奖吗?而人家魏琴今年马上就要退伍复员了,她再也没有立功受奖的机会了,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啊!
两个女人解气地大笑起来,王技师抹着眼泪说:“哪用战争年代呀,要是搁在文化大革命那会儿,上纲上线地一吓唬,他不听也得听、不干也得干呀!”
这就是连长的本事了,她总是能在极其不利的情况下,扭转局面,变被动为主动,转危为安。这就是能力,也是水平!是在连里说了算、当老大的本钱!
许兵说:“那恐怕不行吧?”
“像什么样子?成什么体统!这还是连队的支委会吗?这甚至还不如生产大队的社员大会!你好歹也是解放军的军官,肩上扛的是中尉的军衔,不是扛的锄头扁担!嘴上没个站岗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连国民党的支委会这么不靠谱的话都敢说出来!你知不知道?只有共产党才把支部建在连队上!才有支委会开!你连这点常识都没有,还好意思参加共产党的支委会!而且还在这儿撒野骂人!真是不知厉害,无法无天!行啦!支委会到此结束,散会!”
王技师眼一瞪,认真地说:“怎么不行?实话跟你说吧,我爸和我妈就是这么结婚的!那时他俩都是工程兵,我妈是医生,我爸是工程师。我妈先看上我爸了,但我爸也跟孟勇敢一样,没看上我妈,因为我妈长得黑,不如我爸长得好。我妈那时给师首长搞保健,师长的家属知道了我妈的心事,就告诉了师长。那个师长姓赫,赫赫有名的赫。赫师长马上把我爸叫到他办公室,上来就问我爸为什么看不上我妈。我爸当时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吓得够呛。哼哧了半天才说,她长得太黑了。师长一听就火了,拍着桌子给我爸上纲上线,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是资产阶级思想在做怪!这是你们这些臭知识分子的臭毛病!又打比方说,猪还黑呢,可肉是香的!不吃就能谗死人!又问我爸,你不吃猪肉行吗?我爸只得摇头,不摇头怕师长又得说他不老实。师长又拍了下桌子,命令我爸,马上跟邱医生搞对象!一个月以后把婚给我结了!怎么样?我爸老老实实就跟我妈结了婚!”
孟勇敢还真不好回答呢!难道能说自己没够?或者说自己骂够了?孟勇敢到底还是有点怵她,梗着脖子不看她,但也不回答她。
许兵笑得眼泪也出来了,她也抹着眼泪说:“怪不得你这么黑呢,原来像你妈呀!”
“骂够了没有?”许兵问。
王技师笑着说:“可不是嘛!我妈可真讨厌,把她身上的黑色素,一古脑都生到我身上了。再生我弟的时候,黑色素都没了,我弟弟可白了,白得都可惜了了!”
“啪”的一声响,有人也拍桌子了。大家一看有救了,连长许兵出马了。
两人笑了一阵,又想起楼上正难受的倪双影,马上不好意思再笑了。王技师又开始催许兵想办法,许兵犯愁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呀?这小子油盐不进的,好像对女人压根就没兴趣。”
急红了眼的孟勇敢哪里听得进去呀?他不但又拍了一下桌子,还继续骂人:“跟你们这些熊人还能有话好好说?我问问你,这是开的支委会吧?是共产党的支委会吧?不是国民党的支委会吧?那怎么开得这么黑暗呢?这么混帐呢?!”
王技师可不信,她把嘴一撇,说:“你快拉倒吧!你见到过这世上有不吃鱼的猫吗?”
做为支部书记,指导员丛容实在不能坐视不管了。他好言相劝:“孟分队长,有话你就好好说嘛,干吗又拍桌子又骂人的?”
许兵拿不准地说:“有吧?同性恋的猫可能就不吃鱼。”
孟勇敢挨个地点着他们,痛心疾首地痛斥他们:“你们拍拍你们自己的良心,看看你们的良心是不是都让狗给叨走了?这个三等功,明明是为了表彰这次演习任务的突出表现者,可你们却把这个三等功当人情送了!你说你们这样做像话吗?还有觉悟和原则吗?你们还都是些支委呢!你们是狗屁支委!连狗屁都不如!
王技师吃惊地问:“怎么?孟勇敢是同性恋吗?”
孟勇敢都要气疯了,他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炸开了。他拍着桌子大喊大叫,目标直指在坐的各个支委。
许兵赶紧示意她小声点,自己也压低了声音:“我这是怀疑,要不他怎么会对女人无动于衷呢?”
结果可想而知,落选的黄磊的分队长孟勇敢的愤怒也是可想而知的。
“他对女人无动于衷?”王技师的嘴又撇上了:“他那是对倪双影这样的女孩无动于衷,你看他对你表妹那样的女孩会不会无动于衷!”
这俩人在开支委会前,把该做的工作都做到了,除了没敢到孟勇敢那儿太岁头上去动土,其他支委的工作都苦口婆心地做通了。王技师说,她舌头上都起大泡了。好在功夫没有白费,大家私下里表态都很好好,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魏琴这种情况不了解、不同情呢?
许兵说:“他似乎也没什么感觉,也没见他有什么两样。”
她的分队长倪双影和技师王惠,这次拼了命地为她做工作,到处游说,到处拉票。据说王惠技师还到处许愿,结婚有老婆的不知许的什么愿,未婚没对象的,许的是给人家介绍对象,而且保证漂亮。
王技师说:“许兵,我来跟你打个赌,你让你表妹去试一试孟勇敢,我保证一试就能试出来!”
女兵魏琴,是个不显山、不显水的沉默寡言之人。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连里唯一一个二期女士官,说实在的,还真没什么人能特别关注她。她是陕北的农村兵,因为有一个当兵的大伯,而荣幸地穿上了军装。又因为老实肯干,在连里一干就是勤勤恳恳地八年。她今年二十六了,在老家县城找了个对象。对象家在县城给她联系了一个公务员的工作,唯一的硬性指标是档案里必须有个三等功。因此,这次这个三等功,对她格外地重要。甚至可以说,这个三等功,将决定她未来的命运。
“试出什么来?”
说你,这道亮丽的风景,最后立不上三等功,说得过去吗?跟团里能交待吗?跟那么多被这风景感动过的战友能交待吗?真是的!
“试出他是不是同性恋来!试出他对女人感不感兴趣来!”
“七○二”演习开始后,值班的人手明显地紧张了,他主动要求值班,每天拄着双拐进出通信大楼。政委在多种场合表扬过他,说他是通信大楼一道亮丽的风景。
许兵望着王技师,半天没说话。王技师也望着她,鼓动她:“你就让你表妹试一试嘛!权当是开个玩笑嘛!”
黄磊的事迹很突出,也很感人。他是放弃了大学直接保研的机会,坚决到部队当兵服兵役的。他说,考研以后有机会,但服兵役过了年龄就一辈子也没机会了。这样一个思想境界高、文化素养也高的大学生,到了部队那肯定是好样的。把孟勇敢喜欢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碰了,对他比爹妈还上心。这次他在“七0二”通信保障工作中更是突出。他因为参加团里组织的“五一杯”篮球比赛,为了给连队争光,在篮球场上玩了命的拼搏,不慎小腿摔骨折了。按说这种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伤病,只要本人愿意、家里条件许可,是可以回家养病的,一切费用都是部队出。黄磊家里的条件也很好,爹妈甚至跑到部队来要接他回家养伤。可黄磊却不回去,选择留在部队养伤。他说,我总共只能服六百四十天的兵役,再回家呆上一百天,那样我就只能在部队呆五百四十天了,我这兵役服的就不圆满了。
许兵有点动心了:“这种玩笑能开吗?”
这是一匹男骏马和一匹女骏马。男的是孟勇敢他们分队一个从地方大学毕业入伍的战士,叫黄磊,女的是倪双影她们分队一个当了八年兵的二期士官,叫魏琴。这两位能在全连百十号口子的人中冲到最后时刻,说明这两人肯定都是优秀的,肯定都有各自可圈可点的事迹。
王技师说:“都是自己人,什么玩笑开不了!”
照例是开支委会最后定夺,确定这个三等功将花落谁家。全连有七个要素、六个分队,也就是说,最后报上来的候选人就有六个之多。这六个人都是各分队自己投票选出来的,最后是骡子是马地被拉到支委会上遛一遛。很快,就有两匹骏马脱颖而出,准备一决高下了。
许兵说:“那就开开?”
“七○二”演习结束了,任务完成后,照例是讲评总结,评功评奖。全连就一个三等功名额,这种僧多粥少的时候,是最容易引发矛盾和争吵的时候。
王技师来劲了:“开!马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