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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而他身后,我、王牛郎和王爷三人,穿着西服,黑压压一片,挤在座位上,保镖一样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后脑勺。

弥陀佛郁闷地开着奔驰车,旁边坐着面无表情的郑有恩。

车厢里一片寂静,谁都没说话,车刚开上三环,就走不动了,路堵得密密麻麻,四周是庞大的车阵。

“我们仨瘦,后排挤挤没问题。”

“嘿,这个点儿,怎么还堵上车了?”弥陀佛焦躁地看看表。

弥陀佛烦躁地看着我们三个人,“这也挤不下啊。”

四周一片鸣笛声,简直是兵荒马乱。我们右边的车流里,一辆救护车也堵住了,红灯急速闪烁,却无路可走。

这时王牛郎和王爷也凑了上来,“那我俩也坐您车,行吗?”王牛郎开口说:“刚才我就觉得您是一文化人,有仙气儿,您给我个机会,路上我也和您请教些烧香磕头的学问。”

有恩一动不动地盯着救护车,她的情绪,从这时起,开始变得阴郁了。

弥陀佛一愣。

弥陀佛为了缓解气氛,打开了车上的音响,某歌手的烟酒嗓在车厢里响起:“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

弥陀佛美滋滋地转身,我上前一步,挡在了他面前,“大哥,我也想坐你车走。”

“关上关上,烦死了。”有恩开口说。

有恩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弥陀佛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关上了音响,“不喜欢他?他的歌多好啊,很有情怀啊。”

大家纷纷起身。弥陀佛挡在有恩面前,“你坐我车走吧?”

“烦死他了,唱的都是什么破玩意儿。都该领退休金的年纪了,还青春理想自由故乡呢。普通年轻人喝多了往出吐的东西,他捡回去晒干了掰扯成歌儿唱。头发都该染染了,装什么困惑青年。”

“咱吃得差不多了,走吧,去酒吧那边儿喝点。我还给有恩准备了惊喜呢。”

有恩说完,我感觉弥陀佛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球鞋、帽衫。

过了一会儿,弥陀佛仿佛痛定思痛一样,站了起来。

“有恩,你呀,心太躁了,太喜欢口出妄言。这可是业障。”弥陀佛又摁下了音响,“我给你放点儿佛经吧。”

一阵烟雾喷出,王爷熏红了眼,抬头无助地看向了我,我转过了头。

清心寡欲的佛经响了起来:“南无喝罗达那,哆罗耶耶……”

女孩夹着烟,冲王爷比画比画,“我这不是抽着呢吗?”

有恩忍耐了一会儿,自己动手把音响关了,“没那造化,听不懂。”

“那个……烟?”王爷又往姑娘身边蹭了蹭。

“郑有恩啊,”弥陀佛有点儿急了,“不是哥哥说你,你这么活着,真是有问题。你看我,我算不算是成功人士?大风大浪见过,大鱼大肉吃过,但内心呢,还是保持住了自我。人活一辈子,什么最重要?钱是身外之物,欲望都可以割舍,最重要的是漫漫人生路,你要找到你自己。我这些年啊,参禅养性,我就可以说,我找到了我自己。”

但姑娘接着吞云吐雾,没再搭理王爷。

“那你之前去哪儿了?”有恩简单粗暴地问。

“嘿嘿,谢了啊。”王爷像苍蝇一样搓着双手,准备从姑娘这儿顺个烟抽,顺便增进一下感情。

“我,我,”弥陀佛也结巴起来,“你呀,长得这么漂亮,人还是太肤浅。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你看你,对什么事儿都看不惯,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你没有找到自己的信仰。信仰是什么?不是钱,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追求。有了这个,你对这个尘世的嘈杂,都会有包容之心。你看,现在一堵车,你就急了,你就被影响了。可如果你的智慧能达到更高的层面,你纵观俗世,此刻,堵,或不堵,前进,或者后退,有什么关系呢?存在就是一种修行。你呀,就是不愿意和我深交,其实你跟着我,可以迅速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全新的人,没有杂质、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有啊。”短发姑娘说。

我期待着郑有恩施展平时的风范,开口把这位半仙扫射一遍。但很奇怪,有恩没吭声,仿佛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车窗外的救护车。我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透过半透明的车窗,能看到病人家属焦虑的表情。

“你……你有烟吗?”

弥陀佛看有恩没说话,以为自己的发言产生了效果,接着花样作死起来。

另一边,王爷正痴痴地看着短发姑娘抽烟,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搭讪。

“你看哥哥我,是有钱人吧?但我和其他有钱人不一样。他们有钱干吗了?胡吃海喝,买大跑车,欧洲泡洋妞,美国买别墅。我有钱都花在哪儿了?我都花在精神修养上了。”弥陀佛突然回头看向我,指指我身后,“兄弟,帮我拿一下后面那箱子。”

长腿姑娘到位地翻了个白眼儿,起身坐到别处了。

我把一个微波炉差不多大的箱子递了过去。弥陀佛打开箱子,捧儿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根木头。

“我特喜欢看别人花钱。你瞧,咱俩能组个组合哎。”

后排的我们三个,一起凑了过去。有恩回头,淡淡地扫了一眼。

王牛郎摇摇头,女孩眼睛一亮,“那你是特能挣钱?”

“你看哥哥新收的宝贝,斥资三十万,买一根木头!这才是上层阶级。”

“你也喜欢花钱啊?”女孩问。

王爷盯着木头,震惊地开口:“这啥玩意儿啊!我老家雕棺材的木头也没这么贵啊。”

“嘿!巧了!”王牛郎一拍大腿。

“低级!”弥陀佛瞪了王爷一眼,比画着手里的木棍子,“越南芽庄沉香木!你看看这虫漏,你再摸摸这皮脂。关键,有恩,你闻一鼻子……”

“喜欢花钱。”女孩诚恳地说。

有恩没搭理他,扭过了头。

王牛郎和身边的一个大长腿搭茬儿,“姑娘平时喜欢干什么啊?”

弥陀佛自己闻了闻,一脸陶醉,“闻一口,整个人啊,羽化生仙,气定神闲。全身被一种平和所笼罩,幸福,浓浓的幸福感。”

紧张的气氛中,王爷和王牛郎也开始给我添堵。

“我靠,新型毒品啊。”王牛郎不咸不淡地说。

包间里依然臭气弥漫,有恩和其他女孩聊了起来,我和弥陀佛沉默地坐着。

弥陀佛回头又瞪了我们一眼,然后又痴情地看向有恩,有恩正看着窗外的救护车发呆,弥陀佛也注意到了,“有恩,你闻一下嘛,闻一下,这世上的纷纷扰扰,生离死别,就都和你没关系了。要学会放下,要学会升华。来闻一下……”

弥陀佛送的玉章,就这么随便地被放在了桌面上,弥陀佛拿走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脸上写满了为难和尴尬。我看着这位自诩情商很高的大哥,三年的不归路,他应该也走得很辛苦。

“别叨叨了!”有恩终于爆发了,“嘚逼嘚,嘚逼嘚,我他妈还不如听佛经呢!”

短发姑娘嬉笑着甩向有恩一个靠垫,“你大爷!时尚杂志上印的不是字儿啊!我告诉你我全认得!”

有恩猛地打开门,钻出了车外,用力关上了门。

“你认字儿吗?还爱看书。”郑有恩头都没抬地说。

我们集体吓了一跳,车外,有恩径直向前走去。我也准备下车。

刚刚有点儿喝多了的短发姑娘插进话来:“不要给我!我平时挺爱看书的呢。”

下车前,弥陀佛在车里骂了一句,“靠,小娘儿们这暴脾气。”

有恩把玉章装回木盒子里,递给了弥陀佛,“心意我领了,东西你给识货的吧,搁我这儿糟蹋了。”

我紧紧追着有恩穿梭在车流里的背影。纹丝不动的车阵中,她目的地明确地一路向前走着。

弥陀佛脑门上急出了汗,“哥哥哪儿是那个意思?你看你老跟我急,老是曲解我,你就是心太僵硬,过于拒人千里。我平时约你好多次,你都不见我,佛教讲这可是阻断善缘。今天要不是我让莉莉带我来,这东西都没法送到你手上。”

路旁停着的车里,也不时有司机钻出车,去前方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你什么意思?说我老啊?”

我俩走了几分钟,终于看到了拥堵的源头。

“可以练练嘛,也到年纪修身养性了。”

就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奥迪剐蹭了马自达,也就后车门两道划痕的事儿,俩车主脾气不好,吵吵起来了,车直接横在了路面上。

有恩扑哧笑了,“大哥,您也太高看我了。我最近几年动笔,都是签快递的时候。还写毛笔字儿?我哪儿有这本事啊?”

我们过来的时候,俩车主吵得正激烈,全都红着脖子挖祖坟骂娘。旁边也有人劝他们先把车挪挪,但这两个人似乎都是表演型人格,围观群众越多,他们吵得越来劲儿。

“你平时练字的时候,一气呵成地写完,哎,盖上一个章,这才算是墨宝嘛。”

在两人不停的“操你妈!打你丫孙贼!你他妈嘴放干净点儿”的对话中,有恩突然喊了一嗓子。

有恩面无表情地拿着玉章看了看,“我明白了,反正就是好东西呗。可这玩意儿我能干吗使啊?”

“先把车挪开行吗!后面有救护车堵着呢!”

弥陀佛像念绕口令一样,慷慨激昂地讲完了这番话。

两人暂停争吵,看向有恩,其中一个人梗着脖子说:“我他妈还需要救护车呢!我被撞得脑震荡了!救护车哪儿呢!让他们来接我!”

“天然和田子儿料雕莲花钮玉章。哥哥我平时喜欢收藏古玩,这块玉,我一拿到手,就觉得只配你拥有。刻了莲花是为什么呢?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美女伴花香。你在我心里,就是刻出来的莲花,冰清玉洁,常开不败。”

另外一个人接着骂:“你丫直接进火葬场得了!你他妈早该投胎了!”

“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两个人接着骂起来,有恩一脸愤怒,直勾勾地往上冲,我看着俩人五大三粗的身材,一把拦住了有恩,“犯不着的,这种人不讲理。一会儿交警就来了。”

有恩打开木头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枚玉石刻章。

有恩被我拽了回来,我俩闷头往回走。

负责压轴的弥陀佛大哥最后拿出了自己的礼物,一个雕刻精致的木头盒子。弥陀佛递给有恩,“小郑啊,生日快乐,祝你新一岁,用我们佛家的话讲啊,四大安和,福慧增长,修行精进,好不好?”

走了一会儿,我看着有恩愤怒的眼神,鼓起了勇气开口,“有恩,是因为咱们旁边停了救护车,你才这么着急吧?”

过了一会儿,有恩洗干净脸回来了,素白的脸上看不出是阴是晴。女孩们纷纷拿出了送有恩的礼物,有首饰,有包,有全套的化妆品和香水,每一样看起来都比我的榴莲蛋糕要强。

有恩抬头看了看我,眼睛里像有块冰一样。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话了。

“不客气,感情路上,咱也算是同行。”

“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没的吗?”

“那,那还真是谢谢您了。”

我摇摇头。

我呆滞地看着他,这位朋友富态地端坐着,脸上还真是一派安详。天花板上的射灯打在他半秃的头上,反射出一圈佛光。

“他一街道民警,根本算不上什么高危工作。那年底,出去抓小偷,追着小偷跑,被车撞了。我赶到医院,我爸已经走了。后来到出殡那天,我才知道,本来可能还有救,上了救护车,还让人给我打电话呢。可是车堵路上了,离医院也就剩几百米,可那路口,就怎么都没过去。”

“我看你今天这个架势,像是奔着郑有恩来的。那我就不见外了,郑有恩啊,我追三年了,这条不归路,我算你前辈了。你要是没死心,倒是可以跟我学两招,我这个人,吃斋念佛,心胸很坦荡的。”

我看着车阵中的有恩,她脸上还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但眼睛里,却有着我从没见过的难过和惊恐。

弥陀佛不停地在我耳边唠叨,我假装客气地点点头,“您说得对。”

“后来我就添一毛病。堵车没事儿,有救护车堵着,我整个人就跟疯了似的。我老觉得车里躺着的,还是我爸。”

“跟女孩子打交道,要讲情商的。人家可能心底里喜欢吃榴莲、凉皮、酸辣粉,但对外肯定是说喜欢西餐、法餐、日本料理,你得以官方公布的为准嘛。哪有女孩子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榴莲啊?你还是太嫩了。”

有恩说完,速度更快地向前走去,把我甩在了后面,像是怕我看到什么一样。我看着有恩的背影,心也跟着难过起来,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儿,喜欢一个人,完全不像弥陀佛说的一样,需要什么所谓的情商。喜欢一个人,根本用不上脑子,是肉贴肉,心碰心。她难过的时候,你的心也跟着疼起来了。你想变成小丑,没尊严地哄她笑,又想变成英雄,替她把天大的麻烦都扛了。根本不会想这是不是自不量力,也计算不了功过得失。

我一愣,转头看向他。这哥们儿头大脖子粗,身材滚圆,招风耳,半秃瓢,稳当当地坐着,他开口说话前,我一直以为这是会所供的弥陀佛呢。哥们儿年龄也不好判断,看脸像是四十出头了,但依旧穿着球鞋、帽衫,一副青春永不朽的打扮。

我跑了起来,超过有恩,径直跑回了我们车旁边,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

“《机器猫》里有一集,野比,就那戴眼镜的小二逼,不是喜欢小静吗?小静过生日,他不知道送什么好,就让机器猫弄一机器,偷听小静心里话,发现小静最喜欢吃烤白薯。到了生日那天,野比就整了一麻袋白薯送过去,结果被打出来了。你看你,现在不就野比了吗?”

车厢里正放着佛经,弥陀佛正抱着木头埋头深闻。

昏暗的光线里,他嗓音黏黏糊糊的,开始在我耳边叨叨起来。

“前面怎么回事儿啊?”王牛郎问我。

“兄弟,”我旁边坐着的一个男的,突然开口跟我说话了,“你小时候没看过《机器猫》吗?”

“俩傻逼吵架。”我把手伸向弥陀佛怀里的木头,“大哥,这棍子借我用一下。”

房间里气氛很尴尬,我沉重地坐着,动都不敢动。其他人坐回原位,互相开始聊起天来。

弥陀佛没反应过来,一晃神儿,木头已经被我拎在手里了。

郑有恩转身出了门。

“你!你拿我木头干吗!这不是棍子!”

“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用力甩上车门,“回头还你。”

我如遭雷劈,郑有恩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把木棍扛在了肩膀上,仰头重新向前面走去。有恩迎着我走过来,一愣,“你这是要干吗啊?”

这时候,短发女孩才开始觉得不对劲儿,吸着鼻子四处闻,“什么味儿啊?啊?什么味儿啊?谁拉裤裆了吧?这才喝得哪儿到哪儿啊!”

“没路,咱就清出一条路。来条绿色通道吧!”

可还是没来得及,短发姑娘单手抄起蛋糕,一个大跨步,整个蛋糕拍在了有恩的脸上。短发姑娘大喊一声:“生日快乐!”有恩脸上,奶油裹着浓黄的榴莲肉,丝丝缕缕地开始往下耷拉。

我接着向前走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原地一惊,感觉要出事儿,腾地站了起来。

我回头,王牛郎和王爷也钻了出来,俩大高个儿,站在车流里格外显眼。

短发姑娘边说话边晃晃悠悠地抄起了桌上的蛋糕。

“打架得带上我们呀。你丫那弱体格儿。”两人一脸坏笑看着我。

有恩话还没说完,门外闯进来一个短发长腿姑娘,像是喝多了的样子,一进来看见蛋糕,就开始嚷嚷,“靠!我上个厕所的工夫,怎么就切蛋糕了啊?唱生日歌了吗?拍寿星了吗?”

我拎着木头,王牛郎和王爷一左一右,我们重新杀回了车祸现场。

“让这屋里的味儿赶紧散散。”

两个车主周围已经围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俩人站在人群中央,可能觉得自己此刻像个rock star一样,骂得更来劲了。

“许的什么愿啊?”

我们三个人钻过人群,我拎着木头径直走向了马自达车,站到了车窗前。

“许了。”

两个人看向我。

“许,许愿了吗?”

我完全不打算废话,抡圆了胳膊,高高举起木头,然后看向车主。

有恩盯着蜡烛看了一会儿,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

“能不能开走?”

“吹,吹个蜡烛吧?反正生日蛋糕就那么个意思,不,不一定非得吃。”

“操!你他妈打算干吗?你丫谁啊?……”马自达车主跳着脚冲我骂。

点好蜡烛,其他人像难民一样躲得远远的,我小心翼翼地看向有恩。

没等他骂完,我用打棒球的标准姿势,完美地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当啷一声,木头砸向了车窗。玻璃稀里哗啦地碎了。

我看着有恩的表情,心里一沉,哆哆嗦嗦地开始往上插蜡烛。浓浓的榴莲味儿,在房间里弥漫开。

马自达车主愣住了。趁他发呆的时候,我溜达到了奥迪车旁边,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准备动作。

“你妈啊。”

“能不能开走?”我还是这句话。

“谁告诉你我喜欢吃榴莲了?”

马自达车主已经反应过来了,冲上来准备和我拼命,但王爷和王牛郎一左一右把他像小鸡崽子一样夹住了。

有恩面无表情地盯着蛋糕。

我死死盯着奥迪车主,奥迪车主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

周围的人迅速四散开,集体捂着鼻子嚷嚷,“臭死了!郑有恩!你怎么好这口儿啊!”

“不走是吧?”我再次抡圆了胳膊,瞄准了车窗。

我向有恩隆重介绍了这个蛋糕的精华所在:“有恩,专门为你做的榴莲蛋糕。里面全是榴莲果肉。我专门找地儿买的马拉西亚猫山榴莲。你尝尝吧。”

奥迪车主呆滞地跑了过来,躲过我的木棍,噌地钻进了车里,然后摇下车窗,王八似的探出头,开始骂:“臭傻逼,你砸呀!你敢砸我就敢开车撞你。”

蛋糕摆出来的瞬间,大家还没来得及露出赞美的表情,先纷纷皱起了鼻子。

我点点头,“好嘞。”

我向这位陌生的善良女孩,投去了一个“大恩不言谢”的眼神。蛋糕摆到了桌子上,淡黄色,乳脂奶油,上面插着小花牌,牌子上写着“Happy Birthday”,贴心,温暖。我要是个姑娘,看到这个蛋糕,心里会一软。

我站到车前,对准前风挡,视线正冲着他,我笑眯眯地向他点点头,然后双手握棍,直勾勾地向他脑袋的位置砸下去。

另一个长腿女孩看看纸盒上的logo,帮我说了句好话,“呀,他们家蛋糕是特好吃。”

木棍落下的瞬间,这孙子颓了,轮胎一摆,向后倒了一把车。几秒钟的静止后,他一脚油门,哧溜一下,开车跑了。

我负责拆蛋糕盒,王牛郎在旁边贴心地讲解:“这蛋糕张光正可费心了,求我们酒店美国甜点师做的,平时那毛子难沟通着呢,这真是张光正把他给哄好了。”

身后,马自达车主回过神来,挣脱开王牛郎他们的钳制,原地蹦着,看看奥迪车迅速消失的车尾灯,又看看我们,完全不知道该去追车,还是该留下来和我们接着打。短暂思考过后,他也钻进了车里,一边骂一边踩油门,“孙贼,我他妈记住你了,我他妈追上他,我就回来,你丫有种别走……”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把纸盒端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给女神献礼的重要时刻到了。

“我等你。我哪儿都不去。”我盯着他说。

有恩点点头,看向我,“我们在这儿就是吃点儿东西,一会儿换地儿喝酒去。那你这蛋糕,就在这儿先吃了呗。”

马自达提着速地去追奥迪了。现场只剩下一地的碎玻璃和围观的人群,路面重新变得空空荡荡。

有个女孩开口说话了,“哎呀,我们也给你买蛋糕了,翻糖的呢,我放酒吧里了。咱一会儿吃完饭,不是得去那儿喝酒吗?”

王牛郎看向目瞪口呆看热闹的群众,“散了散了啊!今天就演到这儿了,各位爷不着急回家吃饭呀!”

“蛋糕。我们酒店大师傅做的。”

围观人潮中,居然响起了三三两两的掌声,还夹杂着几句“谢谢”。

有恩看看我,“手上拎着什么呢?”

大家纷纷回到车里。为了能最快地把救护车的车道清出来,我又挥动着木棍,临时指挥起了交通。

“我南城的,正经胡同串子。”

车流重新动了起来,车一辆辆从身边开走,很快,救护车迎面开了过来。前面的道路畅通无阻,我看着救护车火急火燎地和我擦身而过。看着渐渐走远的那盏小红灯,我在心里念叨:快开,快点儿到医院,路上别再有磕磕绊绊。不管车里躺着的陌生人是谁,今天,他就是有恩的爸爸,这一次,求您活下来吧。

有恩敷衍地握了握手,“呦,您北京人吧,家住哪片儿啊?”

送走了救护车,我沿着路边的紧急通道往回走,快走到时,发现不远处,有恩正坐在通道的栏杆上。

王牛郎向有恩伸出手,“久仰久仰。老听张光正提起您,今天能见到真人,算是实现了梦想。”

我走向有恩,“危险……”

“这是我朋友,鲍志春,你叫他王爷就行。这是我师傅,王牛,啊不是,王然。”

我话还没说完,有恩突然伸手,捏住了我的脸。

和有恩说话的工夫里,王爷拼命在我身后捅我肋骨,我只好介绍一下他俩。

就像之前在早点摊上一样。

“不是怕你嫌弃我吗?”

我嘟着嘴唇,愣愣地看着有恩。

有恩上下打量打量我身上的衣服,笑了,“怎么着?一会儿赶着去结婚啊?”

有恩的眼睛比所有的车尾灯加起来都亮,她直直地看着我,然后她俯下身,一点点靠近我。

“啊,来了。”

我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木头,仰头看着她和她身后的星空,大脑一片空白。

有恩穿着黑长裤、白背心,简简单单,但看起来英姿飒爽。她冲我点点头,“来了?”

然后,我俩的嘴唇碰上了。

我们在树林里坐下,房间靠墙摆了一圈沙发,中间摆着桌子,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着吃的、花儿和礼物。有恩坐在正中央。参天大长腿们之间,也散坐着几个男的。

那一瞬间,我真的感觉自己羽化升仙了。我心跳加速,两腿发软,眼前一片金光灿烂,耳边的车流声像海浪一样遥远。

几十平方米的小空间,就像一片森林,长满了参天大长腿。虽然目测只有七八个姑娘,但个个都比我们高,居高临下间,形成了慑人的气场。我们三个人走进去,就像采蘑菇的小姑娘一样,根本不敢有杂念,只能诚心地膜拜大自然。

我真的快小便失禁了。

满屋的大长腿啊。

再睁开眼时,有恩已经收回了自己的嘴唇,正低头看着我。

服务员把我们领进了包厢,门一打开,站在门口,我们三个集体愣了一秒。

我俩四目相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有恩居然是一脸的困惑,好像刚刚是别人替她亲的我。

有恩的生日聚会,在朝阳公园旁边的一个会所里。大厅里布置得花团锦簇,非常时髦。扑面而来的贵气压迫得王爷走路都顺拐了。连见过世面的王牛郎,都显得有点儿紧张。

为了打破沉默,我举了举手上的木头。

“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没的吗?”

“这玩意儿,真的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