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听到罗老太太提起顾明澜，就站了起来：“母亲，是宜玉不知道轻重胡乱说话。您只管怪她，莫气伤身子……”
罗老太太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老太太咳疾尚未痊愈，实在是动不得大气。
罗宜玉愣愣地看着罗老太太，被她说得回不过神来。
宜宁连忙上前，为罗老太太倒了一杯茶。徐妈妈也为罗老太太拍着后背，想让她顺口气。
罗老太太气极，指着罗宜玉道：“好好，我是偏心宜慧和宜宁。那又如何了？宜慧是丧妇长女，宜宁更是连她亲生母亲的样子都不记得。你们一个个有母亲疼爱，宜慧和宜宁怎么跟你们比？宜玉，你若是没有丧了心智，你再想想明澜在世的时候是怎么对你们的？你父亲那时候调任去了云南，还是明澜求到了顾家去，让顾家出人帮忙将你父亲调回。不然罗成文如今能在朝中任三品大员？你母亲生宜秀的时候身子不好，明澜每日亲自煎药，送到你母亲床前。她死之后你们就都不记得了？”
罗老太太喝了口茶，把茶杯放回宜宁手里，继续冷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与程琅两情相悦，那你再说，他如何与你两情相悦了？”
她担忧地看向罗老太太。“祖母，我……”
罗宜玉脸颊上泪水未干，她也被吓到了。
宜宁哪里还不明白，罗宜玉是不满她多年了。今天她索性全部把话说清楚了，那些黑的白的，有的没的，都别想逃过去。她不好过，那别人也休想好过！
她第一次听到罗老太太说这么严厉的话，她似乎这才想起来了，罗老太太不仅是那个慈祥温和的祖母，还是把两个儿子都养成进士的保定徐氏！
“难道不是吗？”罗宜玉冷笑着说，“祖母心里只有罗宜宁，不过是想随便把我找了人嫁了了事。母亲您别说没有。长姐在的时候，祖母疼爱长姐，也严格训导长姐。长姐嫁出去了，最得祖母宠爱的除了罗宜宁还有其他人吗？祖母就是偏心二房，心疼二婶的孩子，我跟罗宜秀何尝得她喜欢！我就是不想嫁给刘静，我想嫁给程二公子，又如何了！”
“他……他称赞我……我的……”罗宜玉说话磕磕绊绊，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
陈氏也被罗宜玉这话给吓到了，立刻站起来：“罗宜玉，你怎么跟祖母说话的！”
罗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他称赞你什么？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真以为罗家嫡出小姐的身份，配得上他陆都督外甥，程家嫡出的少年举人？人家高高在上，随口称赞一句，你也要当真？日后若是被人说起，你是那个不要脸的小姐，难道他程琅的名声还能有半点损害吗！我现在老实告诉你吧，别说我们一个小小的罗家配不上他，就算是一般的县主、二品大员的女儿，都要随他程琅挑拣！”
罗宜玉果然还是没有对程琅死心，竟然敢当面顶撞罗老太太！
罗宜玉瘫软在地上，眼泪如珠子般啪嗒啪嗒地掉。
宜宁听到这里心中暗叹。
“祖母，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不喜欢刘静啊……”
罗宜玉吓得眼泪不停地流，不服气地哽咽道：“祖母，是我错了。可是……可是您就没有错了吗！我自幼长在保定，谁不说我是一等一的好。为什么您非要把我嫁给刘静！他哪里比得上程二公子，又如何配得上我！我与程二公子两情相悦，您为何不成全我们！”
罗老太太别过头去，似乎看也不想看她。
林海如却更加好奇了，罗宜玉究竟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竟然让罗老太太气成这个样子！
徐妈妈上前一步，叹道：“今日下午，程二公子已经离开了罗家。奴婢敢问四小姐，若是程二公子真如您所说对您有情，那他会不会就这么不告而别？”
罗宜玉毕竟是姑娘家，罗老太太能用这话说她，看来是生了大气了。
“他……他已经走了么？”罗宜玉的神情有些茫然无措，她看向罗老太太，再看向自己的母亲。
陈氏面色不动，心里却是一惊。
陈氏却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嘴不说话。
从宜宁一进来开始，罗宜玉就指责宜宁，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错大了去了。罗老太太看着本来就生气了，现在看到她吞吞吐吐，更是怒极攻心，厉声道：“难道你有脸做，还没脸说吗！”
罗老太太是打定主意要给罗宜玉颜色看看，她不能在这时候帮她说话。更何况罗宜玉实在是太糊涂了！这一句句的说下来，罗宜玉的确是荒唐。
罗宜玉有些说不出话来，低喊：“祖母，我……”
林海如则已经完全被震撼了。
罗老太太扫了两人一眼，才长叹了口气，直视着罗宜玉问：“你可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
她可想不到罗宜玉能干出这种事来！
所以当罗老太太让两人坐下来的时候，林海如心里还隐隐有些好奇。
外头天已经黑了下来，几颗星子在夜空若隐若现。
陈氏知道这事真正做错的毕竟是罗宜玉，要是表现得太咄咄逼人，反倒遭了老太太的厌恶，那真是得不偿失的事。而林海如也明白，周围的丫头都屏退了，还把一贯高傲的罗宜玉逼到这个份上，恐罗宜玉真的是犯了天大的错事。
罗宜秀与罗宜怜已经在外面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了，未见到有人出来，只听到里头隐约争执的声音传出来。一开始还听得出宜玉在指责宜宁，说她歹毒。后来又听到罗宜玉说什么偏心二房的话。
两人这才没有说话了，虽然心里还有怨气，但也不敢再吵。
罗宜怜正襟危坐，手帕依旧攥在手心。
罗老太太看自己还没说上正事，这两个人已经吵起来了。一拍金丝楠木的小几，冷冷道：“都给我住嘴，究竟是嘴皮子重要还是事情重要，能不能分清楚了！”
上次她犯了错之后，便听了乔姨娘的话，以后只作乖巧就是了，不能再让罗老太太或是宜宁抓着她的错处。她心里也谨记着这句话，罗宜玉与她一起做刺绣的时候被叫走，然后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了，她是不会回去的。
陈氏也不服气，张嘴就要继续说。
罗宜秀心里是焦急。她很喜欢宜宁，但是罗宜玉毕竟是她嫡亲的姐姐。里头要是冲突起来，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来回走了几趟，直到伺候她的嬷嬷道：“五小姐，您还是坐下吧，您着急也没有办法。”
林海如根本就不认输，反唇相讥：“要不是她犯了错，能罚她跪吗？我是没听说什么，难不成我还没有眼睛看了！”
嬷嬷又看一眼旁边的罗宜怜，心想果然是性子不同。瞧这个六小姐，年纪虽然小些，但是多么沉得住气。坐了半天的杌子竟然连姿势都没有换过。
林海如一向觉得，难不成能念几句酸诗就能吃饭了？没有金银元宝，她看那陈氏能嚣张到哪里去！视金钱如粪土？那没有这粪土谁能过得下去。陈氏能有多少矜持气派。
她不由得感叹，这要是个嫡女，恐怕日后还有得好瞧。
陈氏看不惯林海如，林海如又何尝看得起陈氏了！
罗宜秀却有些烦心，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跟壁虎似的扒在槅扇上听里面讲话。
但是和出生商贾之家的林氏做了妯娌，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平日惯不和林氏来往。陈氏一向觉得她是识书的女子，自然‘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看到林海如居然出来为宜宁说话，还言语之中对罗宜玉不客气。她不禁的就冷笑道：“二弟妹这话说的。你来还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上来就说是宜玉犯了错。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长辈，竟然对小辈说如此苛刻的话。”
嬷嬷看到了，忙去拉她下来：“五小姐，您可不能这样！”
陈氏的祖父是原来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嫁到罗家的时候，自以为也是下嫁来的。幸好后来罗大爷官运亨通，也算是有了些安慰。
罗宜秀说：“嬷嬷，您别管我，我得知道我姐和宜宁究竟怎么了！”
陈氏听到林海如的话之后，果然脸色也不太好看。
外院却亮起一阵烛火的光。是有人打着灯笼过来了，等人走近了一看，居然是罗成章和乔姨娘。两个小厮撑着纸灯笼，还跟了好些丫头婆子。
她知道林海如是想护着自己的。她只是怕林海如说话没有轻重，反而跟陈氏有了冲突。
罗成章回来之后听说林海如被罗老太太叫去了，又到了天黑都不见回来，想必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如今大哥在京城中为官，家中便只有他一个顶梁柱，要真是出了什么大事，肯定是要来看看的。
宜宁看到了林海如头上明晃晃的嵌宝石的金簪子。
乔姨娘也想知道究竟怎么了，怜姐儿竟然也这么晚没有回来。派婆子来打听，说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就陪着罗慎远一起过来了。
林海如又怎么听得宜宁被这么说，当即就上前一步站在宜宁面前道：“我与宜宁刚过来，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让四小姐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宜宁犯了什么错呢，跪着的明明就是你罗宜玉。怎么句句都指着宜宁来了！”
嬷嬷看到二爷都过来了，拉罗宜秀都来不及：“五小姐，二爷来了！您快别听了！”
罗宜玉脸颊边带泪，冷笑道：“还不承认吗！这事不是你告诉那两个丫头的，那还能是谁！”
罗宜秀才回过头，看到二叔和那个乔姨娘果然正看着她。她才大大方方地站端正了，若无其事地喊了声“二叔”。罗宜怜则站起来喊了父亲和乔姨娘。
宜玉现在表现得越激动，一会儿她吃得亏就越大。自己又没有犯错，宜宁自认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罗成章微微颔首，看了看四周。也就是伺候罗宜秀的嬷嬷资历最老，也最能说得上话。便问她：“你可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提点罗宜玉，虽然也是为了自己考虑，但未尝不是想救她。原来罗宜玉是半点不领情的，知道事情泄露之后毫不犹豫地反咬她，那她那点好心还不如拿去喂狗吃了。
嬷嬷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罗宜怜就站起来，微一屈身道：“我也没听得太周全，似乎……七妹妹与四姐姐微有争执，祖母也在训斥四姐姐，别的就不清楚了。”
“宜玉姐姐，凡事未下定论的时候，可不要随意说话。”宜宁轻轻地道。
罗成章下意识地皱眉，若是以前他听说宜宁与别人有争执，想都不想就知道肯定是宜宁闯祸在先。但是上次才冤枉了她，花了好些力气才让宜宁勉强愿意与他说话。还是要先弄明白再说。
“宜宁就是知道。”罗宜玉倔强地说，“不是她还能有谁！总不可能是我那丫头说出去的。”
乔姨娘柔和地道：“二爷，既然商议了这么久，想必也是要紧的事。您还是去瞧瞧为好。”
陈氏冷下脸，低声斥责女儿：“罗宜玉，如今该是你认错的时候！怎么能去指责旁人。宜宁年幼，她又能知道什么，你可莫要糊涂！”
守在门口的婆子却屈了身，回绝了：“老太太有令，若不是她老人家请，决计是不能进去的。”
只是这话叫罗老太太听去了，难免会更加的厌恶罗宜玉。
罗成章心里更是狐疑，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也在外头等着。
罗宜玉的话说的的确不好听，也的确是她犯了错。但是这事宜宁怎么会知道……要当真是她往外传，教别人知道了去。陈氏自然不会轻易饶了宜宁。虽然她也想一巴掌把罗宜玉打死在这里，但是女儿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得护着自己的孩子。
屋子里点了烛火，罗老太太的脸在烛火下显得模糊了许多。她低声道：“你可知道此事若是真的传出去了，会有什么后果？”
陈氏听到这里，目光也看向了站在林海如旁边的小小的罗宜宁。
罗宜玉低垂着头，咬唇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真是败露了。宜玉便一死了之了，决不拖累了罗家。”
“罗宜宁，你不是说过不说出去的吗！”罗宜玉的身子颤抖，语气低哑得带出了一丝尖利，“你答应过我的！现在却让别人知道了，你就好过了是吧！你平时就看我不顺眼，我却不知道你小小年纪，心肠竟然如此歹毒！让别人知道了之后我身败名裂，你就能得偿所愿了？”
罗老太太的语气轻轻地：“你以为死了就算完了，死了就不会拖累罗家了。你还有这么好几个妹妹，你可有想过你的几个妹妹怎么办？是要远嫁外地去，还是留在家里一辈子被人指点！”她的声音突然凌厉，“这就是你想的结果？一死了之？置你的姐妹母亲于不顾！”
罗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脸色肃穆。陈氏根本不敢坐下，侧立在她老人家身边。
罗宜玉的肩膀颤抖着，泣不成声。终于哭倒在陈氏怀中。
宜宁心里叹了一声，果然和她猜的一样，罗宜玉怀疑是她告密。
宜宁不得不佩服罗老太太，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对宜玉这样的性格，单单劝是没有用的，必须得要吓一吓她，才能真的把她吓住。
罗宜玉跪在正堂的地面上，哭得双眼通红。委屈地不停幽咽，她抬起头时冰冷的目光却看向宜宁，藏着掩饰不住的怨怼。
徐妈妈又给罗老太太递了茶水，罗老太太才接着说：“你知道这事是谁告诉我吗？一进来不分青红皂白便指责你妹妹。那是程二公子走之后，伺候他的两个丫头说的。那两个丫头早就发现你这点端倪了，你以为你天衣无缝就没有人知道了？”
林海如却牵着她的小手，整了整鬓角走进正堂。
陈氏听到这里，急急地抬起头要问话，罗老太太一摆手：“那几个丫头已经卖出府去了，终身是不会进到北直隶了。不用再说了。”
宜宁暗自皱了皱眉。这倒是奇怪了，叫林海如进去还是有原因的，但是叫她进去干什么？
陈氏忙道：“谢谢老太太。”抱着宜玉给罗老太太磕了个头。
正堂的槅扇却吱呀一声开了，徐妈妈从里头走出来，屈身说道：“老太太请二太太和七小姐进去。”
罗老太太这才深吸了口气，指了指门外：“去把二爷、还有两个姐儿叫进来。”徐妈妈应喏前去，不一会儿罗成章与罗宜秀、罗宜怜就走了进来。
林海如有些紧张，想到刚才来通传的婆子的脸色不好。她紧紧地蹙眉。
罗老太太又指了指地面，淡淡地道：“宜宁，去跪着。”
宜宁也不知道。
宜宁抬起头，看到罗老太太的神色非常的平静。她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还是走到了罗宜玉身边，跪下来。
宜宁刚坐下，就听到院子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走进之后看到那人穿着茜红的褙子，是林海如带着丫头婆子过来了。她向宜宁招招手让宜宁到她身旁去问她：“……我才被喊过来，你可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
罗成章一进来就看到宜宁跪下了，也有些觉得古怪。知道平日罗老太太最是护着罗宜宁的，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要罚她跪。难不成真是犯错了？他立刻问道：“母亲，宜宁可又犯了什么错？”
宜宁笑道：“六姐想多了，我也是被屋子里的小丫头吵醒了而已。”
看到旁边罗宜玉和大嫂哭得可怜，想到大哥在京中任职，府中只有他在。罗成章就继续说：“若要是宜宁真的有错，您大可不必偏袒她……公正处理就是了。”
罗宜怜不愧是乔姨娘的女儿，反应得很快。
罗老太太很疲惫，她继续说：“我今天就是要公正处理，才要宜宁一起罚跪。宜宁，我现在问你，你早发现了你四姐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罗宜怜看着宜宁，就自内而外的觉得不舒服。她柔和地笑了笑，轻轻道：“七妹怎么也过来了。这个时候七妹不是该在午睡吗，难道七妹是听到了什么？”
宜宁心里苦笑，其实这事说起来她处理得并没有什么错。虽然她思虑的确不如罗老太太周全，但真要是追究她的责任，却也是无妄之灾。
“四姐被母亲叫去的时候……她正和四姐一起做针线，所以一起过来了。”罗宜秀压低声音说。
宜宁稚嫩的声音说：“我一则想着，若是告诉了祖母。四姐姐必然会怪罪我。”
此事事关重大，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宜宁听到这里反而松了口气，连罗宜秀都还不知道，证明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她看向罗宜怜，发现她脸色虽然平静，但是手中的纱巾紧紧攥着。
——其实刚才也都看到了，明明不是宜宁说出去的，都让罗宜玉这么恨她。真要是知道是她说出去的，罗宜玉不活生生吃了她。陈氏想必也不会对她有好脸色。
罗宜秀神色不安地道：“宜玉刚才被祖母叫过来。我从来没见过祖母脸色难看成这个样子。屋子里只有我母亲和四姐。就连我想进去……徐妈妈都请我出来了！”
听到这里，罗宜玉看向跪着的宜宁。
“宜宁，你快过来！”罗宜秀抬头看到是宜宁，拉过她的手和自己同坐下。宜宁感觉到她的手心濡湿，似乎正在出汗。
宜宁又继续说：“再者，祖母的身子不好，宜宁想着不让祖母烦心……”
正堂的槅扇仅仅关着，半点声音都听不见。外面的庑廊下守着罗宜秀、罗宜怜两人。一大群的丫头婆子也被清退出来。
听到宜宁一字一顿的稚嫩的声音，四周又这么寂静。罗老太太紧紧地闭上眼，几乎是热泪盈眶，捏紧了手中的念珠。
她越想着这些事就越心惊。
罗老太太过了半晌才说：“所以你告诉了你四姐，想阻止她是不是？”
宜宁的脚步放得更轻，她想起前世的时候。有个家里的小姐因为喜欢上了家仆，与之私相授受，还叫那家仆给宣扬了出去。那家人的女儿们都是避嫌远嫁，或者拖到很久都没有人说亲。最后那小姐实在忍受不住了，自尽了事。那家人也恨极了这个家仆，乱棍打死之后埋都不让埋……
宜宁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说：“那日……我怕别人听去了，特地叫四姐姐到旁处去告诉她。我跟四姐说我不会说出去的，叫她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四姐当时也答应我了……”
院子里静得可怕，简直是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因为太过安静，反而显得越发压抑。
陈氏听着宜宁的话，心里却一阵的后怕。
雪枝牵着宜宁起来，给她梳了丫髻，换了一件短褙子，陪着她一起去了正堂。
罗宜宁的确没有做错，她是为了罗宜玉好。而且她还这么小，做的事是有道理的，刚才她刚进门的时候，罗宜玉却劈头盖脸地指责她，当时甚至她都以为，罗宜宁是那个说出去的人。
那么究竟是被谁发现了？而且还直接说到了罗老太太这里。
其实她如此的无辜而委屈。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想必罗宜玉也不会蠢到再让别人发现，但是她没料到这事居然被发现了。
罗老太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她就知道这个孩子的心肠好，她没有看错她，也没有疼爱错她。但是正是因为疼爱，今天她偏要罚宜宁。
发现字条的时候，她知道这是个很棘手的事。若是告发了，以罗老太太的性子必然不会放过罗宜玉，罗宜玉与她关系本来就不好，撕破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若是不告发，让别人发现了，她们都要被牵连。所以宜宁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她告诫了罗宜玉一番，希望她能收敛。
今天的事看起来只是因为罗宜玉写给程琅的字条。但要是深究起来，何尝不是罗宜玉对她独宠宜宁的不满。这样的不满，难道别的人就不会有吗？她今日非要做点事让那些人好好看看！
宜宁却不是这么想的。
罗老太太打定了主意，镇定了情绪继续对宜宁说：“那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了？”
雪枝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姐儿，这事咱们虽然也发现了。但既不是咱们败露出去的，也与咱们无干……您不用担心。”
宜宁看着罗老太太微红的眼眶，她依旧有些茫然：“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宜宁摇了摇头：“我刚才已经听到你和松枝说话了，不用多说。给我换件衣服，我们去正堂。”
林海如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看着那小小的孩子孤独地跪在那里，旁边陈氏却搂着罗宜玉，便也跟着跪下来：“老太太，咱们凡事得讲道理啊。宜宁她究竟做错什么了您要让她认错！我就不信了，宜宁已经为罗宜玉做了这么多打算，还是她错了吗？”
雪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半蹲下身子跟宜宁说话：“姐儿，四小姐那事……”
罗宜秀刚进来，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听刚才宜宁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她也连忙点头：“是啊，宜宁有什么错！”
宜宁不等雪枝来叫她，就已经坐了起来。
“她错在知情不讲，以为自己就能解决问题。为了不伤宜玉的面子，非要私下跟宜玉说。反倒让罗宜玉冤枉了她，惹出这么多事端来！”罗老太太看着宜宁脸上的茫然无措，她强忍着眼眶中的眼泪，语气坚决，“罚宜宁去祠堂跪两个时辰，现在就给我送她过去！”
她睁开了眼。
听到这里，陈氏怎么会不明白，罗老太太虽然罚的是宜宁，但是明明就是针对着罗宜玉说的那番话。这怨的哪里是罗宜宁，明明就是罗宜玉！
宜宁听到这里，心里一个激灵。
老太太这是在发泄自己的怒气！真要是让宜宁被罚了，以后她们大房还不知道如何亏欠宜宁。
“是四小姐……”松枝继续说，“四小姐的事情败露了！不知道是谁说到了老太太这里，老太太已经把四小姐和大太太都叫过来了。姐儿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咱们得赶紧把姐儿叫起来！”
她吓得赶紧跟着求情：“老太太，这事再怪谁也不能怪宜宁！她实在是不该罚的，我感激宜宁还来不及！这都是宜玉的错啊，您罚宜玉便是了！”
雪枝片刻没有说话，再听到时声音也是一紧：“究竟是什么事？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左不过还有老太太在，叫姐儿有什么用？”
罗成章听宜宁那些话也是句句有道理的，便有些不忍：“母亲，这次宜宁明明没错，为何要罚她……”
松枝的声音有种压制不住的紧张：“快叫姐儿起来吧，出事了。”
罗老太太紧紧闭上眼睛，突然道：“徐妈妈，还不快带她去！”
雪枝答道：“正睡着呢，你也轻声些，她陪三少爷看了许久的书，难得睡一会儿。”
徐妈妈叹了口气，上前去扶宜宁去祠堂。
宜宁听出是松枝的声音。
宜宁回过头，分明看到罗老太太脸上已经全是泪痕，她鼻尖一酸，眼泪也止不住地掉。
突然有个人急促地跑进屋子里，声音压得很低：“小姐可睡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正堂的门口。
宜宁其实并没有睡着，半梦半醒的，她还能听到外面婆子轻声呵斥做错了事情的小丫头。甚至还有乌龟在陶瓷缸里翻动的声音。一个翻身，又一个翻身。还有风吹动外头树的沙沙声。
罗老太太看着她不见了，几乎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雪枝放下了帐子，嘱咐刚来的小丫头走路要轻轻的，不要吵着了宜宁午睡。
她平息了一下情绪，才道：“罗宜玉以后不许再随意走动，身边必须有人看着。每日练两个时辰的女红，其余的时候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
雪枝哄她午睡，宜宁看书也实在是看累了，便躺到了罗汉床上去。但还睁着眼，一会儿想着程琅的小脸，一会儿想着那位素未谋面的长姐。才渐渐闭上了眼睛。
罗宜玉已经哭不出来了，双眼肿得宛如桃核，她看着宜宁远远地不见了，站起身应是。
宜宁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她点了点头，又呷了一口茶水。
罗老太太一扫正堂里站着的这些人，冷冷地说：“宜宁没有母亲，我多宠她些。你们也都有意见，我以后便对她严厉些。你们可满意了！”
雪枝也不知道，她望着乖乖靠在贵妃椅上的小宜宁，她稚嫩的脸，和当年的太太的确是有五分相似的。便柔和了声音说：“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太太是非常舍不得姐儿的。她走的时候，嘱托老太太一定要照顾好您，大小姐跪在床旁边，哭得都喘不过气来……”
不等这些人说话，罗老太太就站起身，让徐妈妈扶她下去。
她又继续问：“雪枝，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的是因为生产我伤了身子吗？”
宛如经历了一场浩劫，她整个人都显得疲惫而苍老。
宜宁皱了皱眉。她记得当时祖母说过，郑妈妈是对罗家有怨所以才走的。
几人连忙为宜宁求情，说孩子实在是没错，不要再惩罚，但是罗老太太已经走远了。
“老太太挽留过她，郑妈妈却执意离开。您那个时候半岁多，在老太太怀里直哭。老太太又伤心又怒，便对郑妈妈说‘既然走了，以后就不要回来’。”
林海如却狠了狠心，倔强地出了正堂朝祠堂的方向去。身边的丫头瑞香连忙追上去拉住她：“太太，太太，您去不得啊！”
雪枝一愣，摇扇子的手僵了僵。她看着年幼的宜宁，叹了口气说：“那时候奴婢也还小，在大小姐那里不过是个小丫头。只听说是郑妈妈提出要走的。”
罗老太太看似罚了宜宁，实则是在为她考虑。跪便跪了，跪两个时辰有什么打紧的。
她望着高几上养着的一盆石斛，突然问道：“雪枝，我上次听祖母说起伺候母亲的郑妈妈，听说母亲死之后她就离开了罗家。”雪枝在给她打扇，宜宁趴在贵妃椅上，望着她继续说，“她为什么走呢？”
好在林海如最后还是被丫头劝回去了。正好罗成章要找她问今天的事，两人一并回去了。
宜宁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罗宜玉被陈氏带回去好生反省，一路上话都不说一句。
雪枝笑着给她倒了杯茶：“您放心，奴婢省得。”
罗宜怜与乔姨娘并肩走在最后面，乔姨娘突然回头看了正堂的方向一眼，长叹了口气：“老太太的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
宜宁吃了两块，想起猪蹄汤的事，跟雪枝说：“以后让小厨房给三哥送补汤当做夜宵。他读书辛苦。”
罗宜怜看了她母亲柔和的侧颜，有些疑惑。
松枝果然端着糕点上来，白玉盘子里搁着几块半透明的玫瑰糕。这是小宜宁的点心丫头翠枝特有的手艺，玫瑰汁子捣烂，用糯米粉、熟红豆揉了，再用模子扣成小小的叶片形。蒸好之后再用井水镇，搁在玉盘上，还要撒一层糖霜，十分的精致。
乔姨娘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走到女儿身边问她：“今日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雪枝拿着一套斗彩的茶具走进来，笑盈盈地说：“您歇会儿吧，我让翠枝做了玫瑰糕给您。”
罗宜怜其实能把事情猜出个七七八八，她非常了解罗宜玉，也知道一些她和程琅的事。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罗宜宁居然也会牵涉到其中。她说：“许是为了四姐和程二公子的事……被祖母发现了，宜宁知情不报，也被祖母罚跪。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宜宁躺在书房的贵妃椅上，看到她三哥走出庑廊了，才轻吐了口气。笑着跟罗慎远说了声再见。
乔姨娘摸了摸女儿的发心，淡淡道：“老太太杀鸡儆猴，还不是想说。再冤枉罗宜宁也得悠着点。宜宁的确是受罚了，但你看场上诸人，哪个不是恨不得代宜宁去受这个罚。”她笑了一声，“你那四姐是真的蠢，老太太给她找的亲事挺好，刘家这样的家族她才能驾驭。就算是你四姐走了大运，那位程二公子真的看了她貌美，把她娶回去，也是没几天就被别人生吞活剥了。”
宜宁点头，罗慎远才起身去向罗老太太告辞。
罗宜怜跟在母亲身后，细细地想着今日的事，听到母亲的话之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宜宁也就陪罗慎远看了一下午的书，直到罗慎远看她面露苦色，盯着书页简直是苦大仇深。才收了书问她：“看够了？”
傍晚下起了大雨。
罗慎远并没有什么意见，应了罗老太太的话。当真拿了本书在旁侧陪她看，也不说话。
罗慎远在书房里读书，宜宁的丫头给他送了一盅清炖乳鸽汤来。
老太太似乎对罗慎远的学业并不着急，反倒说：“离秋闱只有月余了，你大哥二哥整日读书，如临大敌，我都怕他们憋坏了。今日你就留在这里陪宜宁看书吧，清闲一些也好。”
槅扇外淅淅沥沥的雨，罗慎远看了片刻。他揭开了盖子，氤氲的雾气冒出来，乳白的浓汤上搁着几根葱，看得出倒还真的不是猪脚汤。罗慎远想到宜宁的话，不由一笑，跟那丫头说：“回头替我谢了你们七小姐吧。”
罗老太太见罗慎远送她回来了，留罗慎远吃了午饭。
那丫头却屈了身，眼眶微红地道：“回禀三少爷，小姐在祠堂里罚跪，奴婢替您谢不了。”
他就算再怎么荒谬，那都是他的事了。
罗慎远蹙起眉：“她在罚跪？”
宜宁知道自己不该和他再有接触，就算她心痛自己养大的孩子，为他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而惊心。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这么大了，她也不再是原来那个宁远侯府的罗宜宁了。
丫头被雪枝排出来送汤时已是万分的不情愿，虽说不知道事情的缘由，但七小姐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们这些伺候七小姐的丫头婆子们也是疼爱她的，小姐自出生之后便是娇生惯养，又何受过这样的委屈。她都还算好的，松枝、翠枝等人难受得饭都吃不下。她们是有些埋怨罗老太太的，明明平日里这么宠溺七小姐，为何这次就非要罚她不可了。
罗慎远送宜宁回罗老太太那里，路上宜宁仍然在想程琅的事。
罗慎远看着外面的大雨，轻声说：“祠堂有一处屋脊漏雨。”
程琅握紧了玉佩，半晌闭了闭眼睛。
祠堂本就阴冷，到了晚上更是寒风阵阵。再加上大雨，她一个孩子跪在森冷的祠堂里，周围都是祖宗的排位，惶惑无依。
当年他是答应过她的。也许她死前就已经料到了陆家和程家日后的荒谬吧……但是他身在权势中，如何能出淤泥而不染呢。
老太太平日把宜宁娇惯得跟什么似的，究竟出了什么事要罚她？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丫头愣愣地抬起头，本想问罗慎远如何知道祠堂是有一处漏水的。但是又想起上次因带七小姐出门，三少爷足足被罚跪了半个月的祠堂，祠堂里头应该是什么样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幼时的他乖巧地说：“琅哥儿知道，舅母说的话我都记得。”
罗慎远微一出神，想到宜宁灿烂地笑着问他要不要喝猪脚汤。又想起上次她高烧时，浑浑噩噩地抓着他的衣袖，一直不肯放手，好像十分的依赖他一样。心里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
他摩挲着掌心的玉佩，突然想起幼时在宁远侯府时的夏天。槅扇开着，凉快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屋子里点了一炉鹅梨香，味道甜丝丝的。他坐在她的膝上，努力抬高小脑袋，看着宜宁细白的手指指着书上的字，一句句地教他念：“……余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琅哥儿，这几句你记住了吗？你日后要做一个如莲的君子。”
“祠堂里可有人伺候她？”他继续问。
他看着湖面长的几朵荷花，似乎是在想什么，顿了顿道：“既然是个孩子，那便算了。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明日回程。”
丫头摇了摇头：“老太太说需得跪足两个时辰。因里头是祠堂，奴婢们怕冲撞了，也只能在外面守着。大太太也很急，送了四小姐回去之后便去跪着求老太太开恩，但是老太太一直没有说话……”
程琅还记得这个七小姐，与她一样同唤名‘宜宁’。
丫头话还没有说完，罗慎远已经拿起一把伞，走出书房进入雨夜中。
他站在树荫下背手等着，一会儿之后护卫回来了，跟他说：“罗慎远带着的是他的妹妹，罗府的七小姐。二公子，您是不是想……”
看到那把青桐油伞撑开，很快就走远了。桌上放着的炖汤还飘着氤氲的白气，应该是没有人喝了。
程琅示意身边的护卫悄悄跟上去：“不必靠近，看他带着的是谁就行了。”
宜宁很清楚罗老太太为什么罚她跪，想到走时祖母脸上的泪痕，她心里也很难受。这次回去之后，想必大伯母与罗宜玉就是对她再有不满，也绝不会有微词了。
“打扰程二公子了，还请继续。”罗慎远微一颔首，退了回去。
宜宁定定地看着罗家祖宗的排位，上头挂了一块‘祖德流芳’的匾额。
程琅看着他，没有说话。
祠堂到了晚上极冷，白天的时候日头大，宜宁只穿了一件杭绸衫子。正好夜晚下起雨，更加冷得不得了。她看着燃烧的香烛，心想也不知道时辰过了多久了……
“罗某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不过是看到程二公子在处置下人，所以没有打扰罢了。”罗慎远语气和缓，嘴角带着淡淡微笑，对答如流。“再者程二公子不也有跟踪别人的嗜好，彼此而已。”
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膝盖都有些麻木了，有些锥刺般的疼痛。
他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原来罗三公子还有听人墙角的习惯，罗三公子真要是想听，大可跟我说，我一五一十地讲给你听就是了。”
闹了这么一通下来，晚饭都还没有吃。
程琅对罗慎远有些好奇，他知道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秘密。但是奇怪的是，罗府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奇特之处。甚至他的父亲祖母等人也对他并不重视。他那两个嫡兄提起他的时候，语气也是毫无掩饰的不在意。
不知道祖母那里怎么样了，她还生着病，今天却动了这么大的气……
那里还有一个人，但是罗慎远却藏着她。
宜宁转移自己的思绪，身子却似乎有自个儿的想法，不停地打颤。四周寂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祠堂里隐隐有股淡淡的檀香味。宜宁觉得自己意识都有些恍惚了。
程琅先看了一眼竹林。
“宜宁。”
罗慎远低头看了宜宁的绦带一眼，叹了口气。“无事，这里是罗府，他们不敢造次。你站在这里不要出去。”他说完之后自己走了出去，对程琅微笑着道，“程二公子不是一向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竟然也有掌掴下人的时候。”
她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宜宁听到之后下意识地一看自己，这才看到地上有绦带的影子在动。一眼就能看出这里藏着人，她小声说：“三哥，对不起。我不知道……”
宜宁回过头看看罗慎远站在门口。他肩头微湿，收了伞大步走进来，一撩衣摆也在她旁边跪下来。
那边另一个护卫却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看向了竹林丛：“是谁在那里？”
“三哥……你怎么来了……”宜宁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虚弱。
一阵微风拂过，地上竹影婆娑，宜宁腰间系的绦带也随之拂动。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罗慎远的语气平淡却让人安定，“你不要怕。”
怎么她一点都不认识了呢。
宜宁的小脸苍白，眉梢的小痣越发的殷红。她却努力扬起一个微笑：“我……不怕。”
她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钝痛，在心里渐渐弥漫开。当年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个陌生的程琅，和那个趴在她肩头，抓蜻蜓给她看的孩子是同一个人吗。
宜宁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心想他原来也是这么跪祠堂的吗。一个人沉默地看着祖宗的排位，心里想什么都没有人知道。
宜宁看到他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荷苞字条上的那些字，想到了程琅对罗宜玉的若即若离。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要到时辰了，罗慎远的小厮跑着进来传话。“三少爷，可以了。”
其中一个护卫认错下去了。程琅才回过头，脸上一片森冷。
罗慎远回过头，分明看到宜宁已经闭着眼，几乎已经没有精神了。
她看着那个长身玉立，风姿出众的程琅。又想起罗宜玉眼中的哀求，几乎有种屏息的感觉。
他站起来走到宜宁身边：“宜宁，你有没有事？”
宜宁也被这一巴掌吓到了。
宜宁勉强睁开眼，语气几乎是气若游丝：“我……没事。就是膝盖疼……”
程琅冷冰冰地说：“谁教你找借口的！人不见了不会去找吗。”
她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罗慎远打横抱起。
巴掌声音十分响亮，打得护卫都偏过了头去，脸迅速红肿起来。
看到她羸弱地躺在自己怀里。罗慎远话都没说抱着她走出祠堂。到门口时守着的丫头们都很惊讶，罗慎远淡淡道：“打伞跟着。”
他还没有说完，就突然被程琅抬手打了一巴掌。
他走在前面，步子又稳又快。
那护卫低声道：“二公子，是属下办事不利。您说陪了那和尚下棋，就在胡同里。但我们去那里找的时候的确是已经人去楼空了……”
好像是三哥抱着她，宜宁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温热熟悉。
宜宁听到程琅轻柔和缓，意味深长的声音：“四舅说过，必须得把那个人带回去。你们却告诉我他不见了？”
她突然就放松了精神，抓住了罗慎远的衣襟。只要有三哥在，她应该不用担心了。
她跟在罗慎远身后，透过竹叶间的缝隙就能看到程琅。
她放心地闭上了眼。
宜宁虽然不认得那两人究竟是谁。但是看罗慎远的表情，她估计他是知道的。